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正文 ------------ 第一章 绝处逢生 京郊,鸿鹄寺。 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废弃寺庙,却在几日前住进了主仆两人。 “咳咳…” 怀柔公主一阵剧烈的咳嗽让身边的侍女急得不行,然而此处荒郊野岭少有人烟,她能做的也只是给怀柔公主端来一盏清水润喉而已。 “公主,驸马到门口了。” 门外,孟雪柔一身丫鬟打扮,低声说道。 怀柔公主闻言却不回答,只吩咐了贴身宫女退下,不多时,她的驸马秦加寿果然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又在闹什么?”看了一眼此刻半卧在草榻上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的怀柔公主,他颇为不耐烦地说道:“若你在这也不安分,可别怪我无情!” “无情?”怀柔公主仿佛听到了笑话,对着秦加寿冷声说道:“你何时对我有情过?自成婚以来你对我非打即骂,甚至宠妾灭妻对我百般欺凌!秦加寿,是我为你求得爵位、照顾家里,如今你将我丢在破庙里自生自灭,可还有良心?” “良心?”秦加寿闻言冷哼一声,走到了怀柔公主的面前。 “你这个不下蛋的丑八怪,有本事你就去告状!”紧紧地捏着怀柔公主的下巴,秦加寿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早托太医为你写好了脉案,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你病成了疯婆子,我看谁能相信你!” “你!”怀柔公主闻言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会找机会到京兆尹府告状,除非你今天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 秦加寿闻言双眼血红,一把推倒怀柔公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拿起了旁边的棉被,死死地按在怀柔公主的脸上,任凭怀柔公主如何拼命挣扎,丝毫不肯松手。 “住手!” 就在怀柔公主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孟雪柔大喝一声,猛地从角落里大步走了出来。 趁着秦加寿吓了一跳,孟雪柔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又立刻扶起怀柔公主,把她护在了身后。 “小贱人,你给我滚开!”对着孟雪柔,秦加寿咒骂道:“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杀了!” “有本事你尽管过来!”孟雪柔毫不畏惧,厉声说道:“我还怕你个禽兽不成!” “贱人!我杀了你!” 秦加寿一听顿时没了理智,对着孟雪柔痛下杀手,眼看自己就要吃亏,孟雪柔连忙向门外大喊:“皇上救命!” 秦加寿闻言本还冷笑不屑,可是下一秒他却吓得笑不出来了。 “放肆!”皇帝厉喝一声走进门来,对着秦加寿怒道:“你这个禽兽,朕真是瞎了眼睛!” “父皇!”怀柔公主一见了皇帝连忙扑了过来,皇帝一把扶住她,哽咽道:“我儿受苦了!” “父皇,儿臣冤枉啊!”秦加寿连忙跪在了地上,对着皇帝哭诉道:“怀柔她早就生病了,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父皇不能信她啊!” “公主哪里就疯了!”孟雪柔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跪在皇帝面前,她举着书信说道:“皇上,此乃公主手书,里面尽述了驸马种种暴行,您且看公主思路清晰,字迹娟秀公整,就知道公主她一切如常啊!” “秦加寿,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接过书信看完,怒道:“今日若非朕得了消息亲自来此,你还真要杀了公主!” “父皇…我…”秦加寿吓得哑口无言。 “来人,将这个禽兽拖出去!”皇帝对着身后侍卫,冷声吩咐道:“押赴菜市口,即刻斩杀!” “是。” 众侍卫答应了一声便立即上手将秦加寿拖了出去,怀柔公主毕竟病弱,众人也赶着回宫请医问药去了。 十日后,孟家院里。 “我说大哥,你到底给不给钱?”孟安氏叉着腰,对着孟雪柔的父亲孟玉桥没好气地说道:“望儿可是孟家唯一的子嗣,你不能不管!” “你还要我怎么管?”孟玉桥闻言也动了怒,反驳道:“你那儿子三天两头吃喝嫖赌,我搭了多少钱进去!如今你讨债一样地过来要钱,还让不让我们过日子?” “讨债?这本就是你欠我们的!”孟安氏大声嚷道:“好好的世袭姻缘司司正,正七品的官职,当年却被你犯错弄丢了,我们找谁说理去?赶紧拿钱,别再废话!” “三婶这话实在不讲道理!”孟雪柔一听这话怒上心头,再也顾不得忤逆长辈,她对着孟安氏冷声道:“且不说堂弟的人品够不够为官,就说这世袭官职本来就是我们长房长孙的,与你三房又有何干?三婶有空多去管管自己的儿子,也不至于乞丐一样的到处讨钱!” “你说什么?真是不知尊卑的小蹄子!”孟安氏闻言怒骂道:“你个十八未嫁的老丫头难道就能代替子嗣?你爹就是上辈子做了损,今生才会断子绝孙成了绝户,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丫头片子!还什么长房长孙,我呸!何时你承袭了官职再来说这话!” 孟雪柔听了这话自然不会干受着,可没等她开口,大门口一道声音传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循声望去。 “承袭官职有何难?” 在众人的目光中,怀柔公主一身华服,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孟雪柔和孟玉桥赶忙就要行礼,却被她一把扶住。 “雪柔,你是我的恩人,以后见我不必行礼。”怀柔公主这样说完转身看向孟安氏,冷声说道:“本宫乃皇上长女怀柔公主,这位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本宫来替你讨公道!” “公……公主?”孟安氏虽然刁蛮却也不傻,连忙就跪了下来。 “你今天所说本宫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天底下竟有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怀柔公主对着孟安氏冷声说道:“本宫现在就做主将官职交给雪柔承袭,你可还要跟我对质?” “民妇不敢。”孟安氏吓得瑟瑟发抖,连声说道。 孟雪柔一听这话喜上眉梢,立马跪下谢恩道:“微臣谢公主恩典!” “孟大人快请起,这是你应得的!”怀柔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将孟雪柔扶了起来,笑说道:“明日圣旨就会传来,你安心就是。” “是。”孟雪柔道:“多谢公主殿下。” “应当的。”怀柔公主说完又对着孟安氏冷声说道:“你这妇人实在可恶,本宫会叫孟大人将你历年所抢财务一一列清,限你三日内全数归还,不然你就等着见官吧!” 怀柔公主这话说完孟安氏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孟雪柔也懒得理她,陪着怀柔公主进屋说话去了。 ------------ 第二章 姻缘司 四月初一。 辰时刚过,孟雪柔就已经坐着怀柔公主派来的马车,来到了姻缘司。 一进府衙大门,孟雪柔就看到两排十个衙役早就在等着她了,而他们中间,一个男子一身官服却面色冷冽,看样子也是在等她。 互相见礼过后,孟雪柔走到男子面前,开口道:“这位大人不知尊姓大名,下官初来乍到,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孟雪柔说着这话的时候态度极是诚恳,又带着三分讨好,然而男子却不肯买账,对着孟雪柔冷声说道:“下官林晚照,不过是从七品副司正罢了,书房还有卷宗要看,请恕下官失陪。” 这话说完,林晚照也不管孟雪柔作何反应竟转身就走,孟雪柔注视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头雾水。 且不说怀柔公主说过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是单单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林晚照也不该如此无礼才对,难不成这林晚照有什么更大的来头? 孟雪柔想到这里就要去找林晚照说个明白,然而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妇人已经踏进了姻缘司。 眼见老妇人腿脚不稳,孟雪柔赶紧上前扶着她坐下,这才关切地问道:“夫人所来为何?” 老妇人闻言先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说道:“大人明鉴,老身就是想来求大人帮忙,给我那苦命的女儿定一桩亲事。” “这有何难?”孟雪柔眼见老妇人一脸愁苦,又连忙问道:“莫非这事另有隐情?” “正是。”老妇人点了点头,拉着孟雪柔的手,缓缓说道:“我女儿白玉珑从小便同周家公子周元丰订下亲事,两人感情深厚,即便后来我们家道中落周家也是不离不弃。可是三年前,元丰那孩子突然病故,我女儿虽并未出嫁却死活不肯再找人家。如今她形容枯槁灰心丧气,一点儿生气也没有。” 话至此处,白母触动心肠,哽咽道:“若是我白家还有男丁,我也不愿强迫女儿,可如今白家只剩了我们母女二人,我又眼看着身体日渐不好,若是哪日我真不在了,她可怎么办啊!” 一番话说完,白母早已泪流满面,孟雪柔见状连忙说道:“夫人快别难过了,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妥。” “大人这话当真?”白母问道:“我那女儿倔强得很,您真的有办法?” “包在我身上。”孟雪柔信誓旦旦地说道。 派两名衙役将白母送回家,孟雪柔转身走进了书房,却怎么也找不到白玉珑定亲的卷宗。 “看来只有问问林晚照了。”。孟雪柔皱眉。 尽管此刻对林晚照没什么好感,孟雪柔脚下步子却并不迟疑,她心里很清楚,姻缘司任职的机会来之不易,她必得克服一切困难。 “本官有事同林大人商议。” 对着正坐在书案前看卷宗的林晚照,孟雪柔不卑不亢地说道:“林大人怎么看本官不要紧,姻缘司的正事耽误不得,否则到了御前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与我何干?” 林晚照闻言头都不抬,冷声说道:“正副有别,你既能爬上来,就应懂得如何为官才对,何必问我?” “不问你问谁?”孟雪柔努力保持平静,对着林晚照硬挤笑容:“你也不必阴阳怪气,我只是来找白玉珑从前定亲的卷宗记录,应该在你这里吧?” “白玉珑?” 林晚照一听这三个字竟立马抬起头来。 孟雪柔见他眉头紧皱,连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事你不必管。”林晚照瞥了孟雪柔一眼,冷漠地说道:“也管不了。” “为何?”终于对林晚照的冷嘲热讽忍无可忍,孟雪柔忍不住薄怒:“平白无故藐视别人,你以为你是谁?” “平白无故?” 林晚照闻言冷笑一声,看向孟雪柔,他极为不耐烦:“你以为我有空跟你废话吗?从本官一年前来到姻缘司,白家夫人每月必来三次,可白玉珑必定誓死不从,最后不了了之。白玉珑心志之坚非同一般,岂是你投机取巧就能办成的?本官劝你立马放弃,免得弄巧成拙,反而坏事!” “林大人未免太会推己及人,常言道事在人为,难道你办不成的事别人就必定不行?”孟雪柔闻言怒上心头,也没了好脸色:“你只说给不给我卷宗就是,旁的不劳费心。” “无知。” 厌恶地讽刺了这么一句,林晚照赌气地立马起身,从身后的书架里找出了一本厚厚的卷宗,随手扔给孟雪柔。 “若是真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林晚照翻了个白眼。 孟雪柔见状连忙一把接住,实在不喜林晚照的轻蔑,她终是忍不住回击:“林大人放心,此事若不成本官自当亲自面圣请辞,大人必定如愿。” 孟雪柔这番话林晚照有些吃惊,孟雪柔却不再多话,立马转身离开。 “想不到林大人看着冷冰冰的,竟是这般细致周全。”书房里,孟雪柔一边翻看卷宗,一边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差了点。” 孟雪柔一边感叹着手上的动作却也不停,眼前这本卷宗足有一寸厚,且记载详尽,不单单是将白母每次过来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里面更是夹满了许多纸笺,用以记录林晚照过去在白玉珑一事上用过的方法以及一些总结。 “难怪他说办不成,原来这么多方法都用过了。”孟雪柔喃喃自语:“不行,我一定得想出法子。” …… 翌日。 孟雪柔神采奕奕地踏进了姻缘司,就看到林晚照也已经到了。 “林大人,早啊。” 对着林晚照,孟雪柔带着友善而温柔的笑意。 “客气了。” 林晚照却没多大反应,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又要离开。 “林大人等等。” 孟雪柔见状连忙拦在林晚照面前,恳切地说道:“还未谢过林大人昨日的提点,林大人的好意本官铭记在心。” “不需要。”林晚照闻言看也不看孟雪柔一眼,淡淡地说道。 “当然不只要谢你。”水波一样的眼眸凝视着林晚照,孟雪柔锲而不舍:“本官昨日看了林大人整理的卷宗,当真字迹美观事事详尽,只怕旁人再难如此。林大人有这样的好本事,下官真是敬佩羡慕!” “这有何难?” 林晚照心里暗自得意,挑了挑眉,他愈发风轻云淡地说道:“家师曾为太傅,若本官连这都做不好也不必活着了。孟大人还有旁的事吗?” 林晚照说着这话的时候孟雪柔一直在打量着他的神色,眼见他明明神态得意却又努力装作冷漠,孟雪柔知道林晚照这是受用了她的夸赞,不由得心中窃喜。 “其实,也没有别的事了。”故意摆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孟雪柔温温婉婉地说道:“林大人,昨日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从今往后咱们同心同德,一起把姻缘司管好。” 孟雪柔自觉已经拿出了最伏低做小的姿态来对林晚照示弱,然而许是落差太大,林晚照实在没有办法相信昨日还同自己疾言厉色的人只过了一个晚上便换了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你有话好好说。”林晚照皱着眉打量着孟雪柔,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孟雪柔被林晚照这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正要再说些什么就看到白母再一次踏进了姻缘司。 “夫人,您来了。” 孟雪柔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林晚照也很是自觉地跟在了后面。 “孟大人,我女儿的事情您可有办法了?” 拉着孟雪柔的手,白母满脸的焦急。 ------------ 第三章 真情好意 “这…” 白母的眼神实在灼热而迫切,孟雪柔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白夫人,您先请坐。” 深知孟雪柔的窘境,林晚照难得地发了善心。 白母闻言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追问道:“孟大人,还是没有办法吗?” “夫人,您先别急,本官正想办法呢。”孟雪柔扶住白母,好声说道:“欲速则不达,咱们还是得慢慢筹谋。” “大人不必哄我了。”白母闻言竟立刻滚下泪来,哽咽道:“我知道这事是办不成了,大人也不必介怀。” “夫人,不是这样的…”孟雪柔紧忙解释道:“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又是空口白话!”林晚照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对着孟雪柔讽刺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答应,也不知你是多大的胆子。往后这样的大话孟大人还是少说些,否则可没人给你收场。” “你怎知我一定不行?”孟雪柔闻言更加着急,有些气恼地反驳道:“本官今日没想到办法不代表永远都想不到。林大人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同我打个赌,当然了,也得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林晚照冷哼一声,说道:“你究竟要如何?” “就像我昨日所说,”孟雪柔沉声道:“若我不能办成此事,我会立马亲去御前请辞,还林大人一个清净。可若是我办成了,从今往后林大人在这姻缘司里就必须对我言听计从,只可建议不可反对。怎么样,林大人敢吗?” “好,本官同你赌。”林晚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望孟大人说到做到。” “必然。” 孟雪柔冷声道。 孟雪柔说完这话便来到白母面前,十分恳切地说道:“夫人,让我送您回家吧,我想见一见令爱。” “好。”白母连忙答应。 不多时,孟雪柔便已经搀扶着白母来到了白家大门口,就看到白玉珑正焦急地要往出走。 “娘!” 一看到白母,白玉珑明显松了一口气,可等她一看到身后穿着官服的孟雪柔,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如纸。 “娘,您怎么又去姻缘司了?”拉着白母的手,白玉珑眼眶通红,哽咽着说道:“娘,我说过不嫁人的,这辈子我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您若是再逼我嫁人,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娘,您别再逼我了!” 一番话说完,白玉珑早已泪流满面,为表决心,她更是毫不迟疑地跪在了白母面前。 此情此景落在眼里,孟雪柔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暗自叹息。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白母的急迫无奈,也从心底里对白玉珑生出了怜惜之情。 几步走上前,孟雪柔扶起白玉珑,柔声安慰道:“白小姐你误会了,我并非前来给你说亲,只是送令堂回家而已。” “真的?”白玉珑将信将疑。 “我为何要骗你?”孟雪柔微笑且郑重地说道:“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强人所难。身为女子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我向你保证,没有人可以要求你必须做什么,包括我。” 白玉珑闻言一时默默不语,孟雪柔见状柔柔一笑,顺势拉过她的手,说道:“说来咱们年龄相仿,本不必太过拘礼,我姓孟,以后你叫我雪柔就行,我也只叫你玉珑,你看可好?” “这…” 白玉珑此刻难免有点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她对着孟雪柔行礼道:“大人见谅,方才是小女子得罪了,还望大人海涵。” “快起来,哪来这么多虚礼!”孟雪柔一把将白玉珑扶起来,笑眯眯地说道:“往后咱们好好相处就是。” “好。” 白玉珑露出了笑容。 “对了,我倒还真有事求你帮忙。”孟雪柔打量着白玉珑的神色,好声说道:“姻缘司卷宗积冗繁杂,急需一个人帮忙整理,不知玉珑你可愿意?” “去姻缘司?”白玉珑一听瞬间变了脸色,深深地看了一眼孟雪柔,她冷冷地说道:“原来大人终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骗我去姻缘司相看婚姻!罢了,我与大人本非一路,如何相交?大人慢走。” 这话说完白玉珑再也不理孟雪柔,搀扶着白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珑…” 孟雪柔皱眉。 没奈何,孟雪柔只好无精打采地走回了姻缘司,刚到门口,就看到林晚照正站在大门旁,静静地观望着。 “林大人是在等我吗?” 望向林晚照,孟雪柔苦笑道。 “屋里闷热,本官出来透透气。”林晚照的语气虽仍是冷冰冰的,可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孟雪柔的脸上。 “被人赶回来了?” 见孟雪柔脸色不善,林晚照了然。 “嗯。”孟雪柔答应了这么一句,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像什么样子!”一见孟雪柔这般随意,林晚照忍不住吐槽道:“都说了不了解情况就不要逞能,白玉珑性子倔强,光说就有用还轮得到你?” “是啊,白玉珑确实是个不听劝的。”孟雪柔狠狠地弯了一眼林晚照,意有所指地说道:“总有些人不知好歹,把旁人的好心善意当驴肝肺,也不知这样的人谁敢亲近!我看还是孤独终老算了。” “什么叫不知好歹?”林晚照被孟雪柔惹怒,不悦地说道:“白小姐不忘亡夫忠贞不渝!这样的至情至性还要被世人误解诟病,看来当真是人心不古!也是,孟大人一向狡黠多变、无利不往,哪懂什么真心!” 林晚照愤愤地说完便拂袖而去,孟雪柔转头看时,也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我又没说白玉珑。”被林晚照一番说教,孟雪柔有些蔫蔫的,双手环抱膝盖,喃喃自语道:“难道我就这么愿意强人所难吗?” 猛然抬头望向天空,孟雪柔眼见着天高云淡一片清朗,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也对,谁说女子一定要成亲!”孟雪柔微微仰着头,自言自语:“不嫁人又怎样?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我一定得帮帮玉珑,让她也过上安稳日子。” 孟雪柔从来说到做到,既然打定了主意她便立即起身,再次来到了白家。 “咚咚咚!” 孟雪柔轻扣门扉。 “来了。” 大门里,白玉珑的声音响起,可等她开门一见到孟雪柔,便迅速地再次将门关上。 “玉珑,你误会了,我真不是来逼迫你的。”孟雪柔急得大喊:“你开开门,咱们好好说话。” “孟大人请回去吧!”白玉珑靠在门板上,冷声说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见你,若是大人不想日后与我形同陌路,就请快些离开。” “好好好,我这就走!”孟雪柔生怕刺激到白玉珑,赶忙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逼你,也请你好好爱惜自己!” 孟雪柔这话说完又着意等了片刻,不见门里有动静,也不见有人开门,她不禁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 第四章 缓兵之计 一路回到姻缘司,孟雪柔也不说话,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摩挲着自己的衣袖。 “请问司正大人在吗?” 孟雪柔正想事情想得出神,门口一道悦耳的男声传来,拉回了她的思绪。 “本官就是。” 孟雪柔起身看去,只见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两个人手牵着手,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 “二位定亲还是成婚?”孟雪柔见此瞬间心情大好,眉眼带笑地问道。 “见过大人。”男子微笑着说道:“我们是来请媒,求取成婚文书的。我二人已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两情相悦,还请司正大人成全。” “这是应当的。”孟雪柔眉开眼笑。 “去把林大人请来。”对着一名衙役,孟雪柔好声吩咐道:“请他同本官一起发放文书。” “是。”衙役答应着。 不多时林晚照从后堂走了出来,孟雪柔对着他头一次笑得发自真心,好声好气地说道:“这二位是来请媒成亲的。” “好。”林晚照答应了一声,又对着面前的两人说道:“两位请随本官和孟大人到后堂。” “是。” 年轻男女答应着。 一刻钟后,该问的都问了,该查的也都查了,孟雪柔便亲手为二人写好了婚书。 “恭喜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孟雪柔将婚书递给女子,笑眯眯地说道:“往后岁月漫长,还望二位相互扶持。” “是。”二人齐声道。 这话说完,二人行礼告辞,孟雪柔笑着跟他们告了别,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 “你就这么开心?” 眼瞧着孟雪柔高兴得合不拢嘴,林晚照有些不明所以,好奇地问道:“别人成亲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不相干?”孟雪柔心情大好,对着林晚照竟也颇有耐心:“这是本官亲自见证的第一桩婚事,这样的两情相悦、幸福美满我看着就开心,若是天下男女皆能如此该有多好!” “世事哪能尽如人意,”林晚照也被孟雪柔的情绪带动,轻叹一声:“咱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是啊,尽力就好。”孟雪柔感慨完这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望着林晚照一脸八卦地问道:“对了林大人,我还不曾问过你,你可成亲了?要不要我给你说亲啊?” “你说什么?”林晚照一脸不可置信。 “字面意思。”孟雪柔笑说道。 “胡闹!”林晚照闻言声音都变了,阴沉着一张脸,他冷冷地注视着孟雪柔:“这是本官自己的事,无需孟大人劳心。” 冷哼一声,林晚照竟立时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林晚照的迅速变脸让孟雪柔一头雾水,好好的心情也被他毁了大半。 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林晚照,孟雪柔转身向书房走去。 一下午没有旁的案子打扰,再加上孟雪柔看卷宗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姻缘司关闭府衙的时候。 “该走了。” 孟雪柔正全神贯注,林晚照的声音自前方悠悠传来。 孟雪柔一抬头,就见林晚照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长长的身影几乎将她罩了个结实。 “你来干嘛?” 看了一眼林晚照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孟雪柔没好气地说道:“还男子汉大丈夫呢,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 “你说完了?”林晚照闻言不为所动,依旧冷冷地说道:“我来是找你有事,你跟我走一趟。” 林晚照撂下这句话还是转身就走,孟雪柔虽然对他的举动颇为不解,但转念一想还是跟了上去。 林晚照一路带着孟雪柔七拐八拐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才终于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指了指几步外的一间庭院,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咱们先到暗处去。” 顺着林晚照所指的方向,孟雪柔只见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正在小园子里磕磕绊绊地忙碌着,眼看老汉提着水桶几欲摔倒,孟雪柔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帮忙。 “再等等。”林晚照一把拉住孟雪柔,难得的好声好气。 孟雪柔听话地收回脚步,继续躲在暗处默默观察,果然没过多久,白玉珑便提着个篮子,从北边匆匆赶来。 “这是周家?”对着林晚照,孟雪柔低声问。 林晚照点了点头。 再次抬眼望去,孟雪柔只见白玉珑正帮着老汉抬水浇菜,不多时活已干完,白玉珑又从篮子里拿出吃的用的,递给了两位老人。 “走吧。” 生怕跟白玉珑撞上,林晚照提议道。 孟雪柔自然不会反对,两人挑了另一条小路,并排往回走着。 “怎么不说话?” 一路上,林晚照见孟雪柔出奇的安静,终于忍不住问道。 “原来她比我想象中还要辛苦。”孟雪柔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我只听白夫人说她一直在拼命卖女工赚钱,却没想到她身上的担子这么重。” “是啊。”林晚照应声道:“周家老两口为救儿子散尽家财,最后却是人财两空,孤苦伶仃。如今白玉珑要独自供养三位年迈的老人,其中艰辛真是难以想象。” “咱们一定能做些什么!” 沉默片刻,孟雪柔笃定地说道。 翌日清晨。 “林大人!林大人为我做主啊!” 林晚照一踏进姻缘司,就看到账房先生急急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林晚照问。 “孟大人找小人批款,说要给姻缘司添一个人手,让我倒腾出一份俸禄来。”账房先生为难地说道:“林大人你也知道,咱们姻缘司再清水不过,哪里还有富余啊!” “老宋,原来你在这啊!” 账房先生话音刚落,孟雪柔也急匆匆地从后堂追了出来,一见了林晚照,她眼睛一亮,讨好地说道:“林大人,帮帮忙呗?” “孟大人,这事不是林大人说了就行啊!”老宋闻言苦着脸,抱怨道:“我朝上上下下就数咱们姻缘司没有油水,连谢媒钱也没一个!您也看了账本,那上面一笔笔款项掰着指头都数得清,你叫小人去哪给你变钱嘛!” “那也得想办法啊!”孟雪柔着急地说道:“本官会从家里拿些银两过来,可另一部分就只能靠你了啊!” “孟大人,你不要为难小人了!”老宋被孟雪柔缠得没法子,忙对着林晚照求助道:“林大人你快帮帮小人吧!” 嘴上这样说着,老宋望向林晚照的目光竟愈发急迫恳切,眼见着孟雪柔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林晚照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对着孟雪柔正色道:“孟大人,我知道你是要给白玉珑安排出路,可此事确实还需商议,你先别急。” “我如何不急?天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孟雪柔眉头紧皱,气呼呼地说道:“罢了,大不了把我的俸禄留给玉珑,这总行了吧?” ------------ 第五章 授人以渔 “你的俸禄又有多少?”林晚照闻言哭笑不得:“行了,你稍安勿躁,我来想办法。” “什么办法?”孟雪柔追问。 “保密。” 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林晚照眉毛一挑,转身进后堂去了。 孟雪柔和老宋面面相觑都不知所以然,不多时林晚照再次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银票。 “老宋,这些你先收着,”将银票递给老宋,林晚照正色道:“从这个月起,我的安家费都不要了,连同这些一起,作为姻缘司书案白玉珑的俸禄使用,每月三两。” “这…”看着银票数额巨大,老宋迟疑道:“这可是林大人的积蓄啊!” “该用到紧要处才是。”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况且我在京城已有宅院,安家费本就是留着给姻缘司救急的,你安心收着就是。” “老宋,你就收着吧。” 见老宋仍是一脸为难,孟雪柔看了看林晚照,说道:“林大人一番好意,不可辜负。” “是,小人这就去记到账面上。” 听了孟雪柔的话,老宋不再犹豫。 “果然还是林大人厉害!” 老宋一走,孟雪柔对着林晚照笑眯眯地夸赞道:“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看来是深藏不露啊!” “你少拍马屁。”林晚照一见孟雪柔这副讨好的嘴脸不由得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我也只能管到这里,其他的你自求多福。” “放心放心,我一定办好。”孟雪柔闻言连声说道:“我这就出发。” 孟雪柔说完这话竟也立马跑去后堂,片刻以后林晚照只见她一身平常女子装束,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 “小女子先走一步,劳烦林大人看家喽!” 对着林晚照笑嘻嘻地说完,孟雪柔哼着小曲,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望着孟雪柔的背影,林晚照一时哭笑不得,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在不经意间渐渐习惯了这个有些不同寻常,却又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子。 …… 一刻钟后,白家大门口。 “怎么又是你?” 开门见到孟雪柔,白玉珑一脸警惕:“你来干什么?” “来找你喝酒啊!”扬了扬手中的酒菜,孟雪柔笑说道:“我今日休沐,过来看望朋友不行吗?” 白玉珑闻言却不吭声,只默默地打量着孟雪柔,见她今日一身家常打扮未免就信了几分。 “你说过我们要好好相处,不会是骗我的吧?”见白玉珑仍有些迟疑,孟雪柔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委委屈屈地说道:“罢了,原是我不配,活该从小到大孤独无友。是我的错,先告辞了。” 孟雪柔这话说完就要作势离开,却意料之中的被白玉珑一把拉住。 “我没骗你。”白玉珑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只要你不逼婚,咱们就可以做好朋友。” “真的?”孟雪柔故意瞪大了眼睛。 “嗯。” 白玉珑被孟雪柔逗笑,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是来给你说媒的。”拉着白玉珑的衣袖,孟雪柔笑嘻嘻地说道:“姻缘司说媒是要付银子的,咱们省钱买酒不好吗?” “油嘴滑舌!” 白玉珑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还不请我进去吗?”孟雪柔可怜巴巴地说道:“我真口渴了!” “是我的不是了,”白玉珑反应过来,连忙微笑道:“快请进。” 不多时两人来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孟雪柔见白玉珑心情不错,又说道:“说来今天也不只是喝酒,我还有件事要说给你听。” “什么事?”白玉珑问。 “玉珑,你来姻缘司当差吧!”拉着白玉珑的手,孟雪柔恳切地说道:“还能赚一份俸禄。” “这?”白玉珑有些狐疑,沉默了半晌,她忽而正色道:“你这不会是缓兵之计,哄我去相亲吧?” “我的好妹妹,我是真的没有骗你。”孟雪柔见状颇为无奈,苦笑道:“我实话跟你说,这个职位是我破格设立的,就连俸禄也是林大人从自己身上省下来的,我们如此费心安排,难道只为了骗你吗?” “我…” 白玉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 “玉珑,我知道你的顾虑。”拉着白玉珑的手,孟雪柔耐心地说道:“我既然承诺过不会逼你,又怎么会出尔反尔?你我都是一样的女子,我自己都不想轻易嫁人又怎会胡乱安排你?你再想想,姻缘司每个月三两的俸禄,别说照顾三位老人了,就连家底都可以慢慢攒下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你都知道了?”听到这里,白玉珑抬头问。 “嗯。”孟雪柔点了点头:“妹妹你想,三位老人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这不比什么都强!” “孟姐姐,谢谢你。”白玉珑闻言沉默了片刻,红着眼眶说道:“你为我尽心竭力,我不能再辜负你的心血了。” “好妹妹,这都是我应该的。” 孟雪柔温和一笑。 同白玉珑一起说说笑笑地用过了午饭,孟雪柔这才起身告辞。 “你后日一早直接去姻缘司找我就行,我会给你安排妥当。”孟雪柔笑说道:“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姐姐慢走。” 白玉珑点了点头,会心一笑。 翌日。 白玉珑刚刚吃好早饭收拾完庭院,门口就刚巧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 白玉珑一边问着,一边走上前去开门,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愣住了。 “伯父伯母,你们怎么来了?”一见到周家老两口站在门外,白玉珑连忙说道:“快进来说话。” 亲自搀扶着两位老人进了屋,白玉珑关切地说道:“二老累坏了吧?都怪我不好,昨日忙着做香囊换钱,都忘了去看你们。” “不是这话。”周老爷子摆了摆手,缓缓说道:“珑儿,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同住?” “自然愿意。”白玉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忽而想到什么,白玉珑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我母亲病弱,不能没人照顾。” “伯母有个法子,不知你同不同意。”周老夫人拉过白玉珑的手,和蔼可亲地说道:“我们老两口孤苦伶仃,膝下也没有子嗣,若是你能成为我们的干女儿,咱们两家并一家,一起生活,岂不是能互相照应,四角俱全?” “伯父也这样想吗?”白玉珑对着周老爷子问。 周老爷子闻言点了点头,白玉珑见老两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干爹干娘在上,受小女玉珑一拜!” 白玉珑跪在老两口面前,恳切地说道。 ------------ 第六章 焕然新生 “好好好,老身有女儿了!” 周老夫人激动地掉下眼泪来,亲自把白玉珑扶起来,她哽咽道:“好孩子,干娘谢谢你!” “干娘,”白玉珑见状也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道:“以后就让女儿代替元丰孝敬照顾二位,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好。”周老爷子哽咽道。 “玉珑,我们已经把城郊的房子卖掉了。”周老夫人缓缓说道:“这笔钱以后就用在生活开销上,往后咱们想一起住在白家,你可同意?” “这是我求之不得的。”白玉珑闻言喜上心头,说道:“早前我就要接你们过来,都被你们拒绝了,如今你们主动提起,我自然心里高兴。” “这都得感谢孟大人。”周老爷子在一旁感慨道:“是她找到我们劝我们认你做干女儿,为你减轻负担,也说给你谋了差事。她一个外人都能尽心尽力为你筹谋,我们作为至亲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是啊,孟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周老夫人对着白玉珑感叹道:“往后你在姻缘司一定要好好帮她做事。” “是,女儿明白。”白玉珑答应着。 “这屋里好热闹啊!” 白玉珑话音刚落,众人只听一道分外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孟雪柔扶着白母,笑盈盈地走来了。 “参见孟大人。” 众人齐声道。 “诸位快快请起,可是折煞我了。”孟雪柔见周家老两口也给自己行礼,连忙说道:“快都坐吧。” 不多时,众人纷纷落座,孟雪柔却对着白玉珑笑说道:“玉珑,我这一路走来有些口渴,想必周家二老也是,你可否给我们弄些茶水来?” “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白玉珑闻言立马说道。 白玉珑一走,孟雪柔便对着三位老人恳切地说道:“我把玉珑支开,是有话要和三位说,不知三位老人家可愿一听?” “孟大人有话尽管讲。”白母连声道。 “说来,我到底辜负了白夫人的嘱托。”对着白母,孟雪柔十分愧疚地说道:“我没有给玉珑找到合适的人家,是我失职,还请白夫人谅解。” “唉,这怎么能怪大人!”白母叹息道:“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只是民妇恳求大人多多留意,还是要给珑儿找个好人家的。” “是啊。”周老夫人也说道:“孟大人,我们不能跟着玉珑一辈子,得找个好人照顾她啊!” 见三位老人都是一样的焦急,孟雪柔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三位老人家,你们如果信我,就请听我一句劝,别逼着玉珑嫁人了。” “这是为何?”周老爷子问。 “周老爷,周夫人,恕下官冒昧,时至今日你们可曾有一刻忘记过周元丰吗?”孟雪柔缓慢且柔和地说道:“这世上亲情爱情最是刻骨铭心,你们尚且不能忘怀,又怎能强求玉珑忘记所爱,接纳旁人呢?” 周家老两口闻言深有感触,不禁长叹一声,周老夫人更是红了眼眶。 “玉珑她生性倔强,又是至情至性之人,若是我们强押着她嫁了人,又会是何种结果?”孟雪柔动情地说道:“与其如此,不如先给她找个事做,分一分她的心思,这样日久天长她缓过来,放下了,再来说成亲的事,不是更好吗?” 孟雪柔一番话说完,三位老人具是陷入沉思,见白母不开口,孟雪柔恳切地问道:“白夫人,您说呢?” 白母闻言轻叹一声,对着孟雪柔哽咽道:“多谢孟大人指点,老身不会再逼珑儿了。” “孟大人,茶来了。” 白母话音刚落,白玉珑便端着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多谢。”孟雪柔轻笑道:“我正想喝茶呢!” 三位老人见白玉珑进来也纷纷调整了情绪,几人在一起说了会话,孟雪柔便不再多待。 ………… 翌日清晨,姻缘司。 “玉珑,你来了!”高兴地拉着白玉珑进门,孟雪柔微笑道:“我们等你许久了。” 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白玉珑只见眼前是她以前见过的林晚照,外加十名衙役和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林大人想必你认识,他旁边这位是账房先生老宋,”孟雪柔一一介绍道:“其他几位都是姻缘司的衙役。” 白玉珑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行礼道:“小女子白玉珑,见过诸位。” “白小姐请起。”林晚照依旧淡淡的:“往后你听孟大人差遣就是。” “是。”白玉珑答应着。 “走吧玉珑,我带你去后堂看看。”孟雪柔说完就带着白玉珑来到了书房,白玉珑见四下没人,竟要给孟雪柔跪下。 “你这是干嘛?”孟雪柔赶紧拉住她,急切地问道:“有话直说就是。” “孟大人,谢谢你掏心掏肺为我筹谋。”白玉珑感激地说道:“昨日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大人于我恩同再造,合该受我一拜。” “你说什么呢?再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孟雪柔佯装生气:“我不逼你是怕出了人命官司,这些年为情所困自残自杀者屡见不鲜,我是断然不会让你也做傻事的。况且强扭的瓜不甜,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又何必用世俗的眼光标准去衡量约束你,这同诛心有什么分别?” 孟雪柔一席话把白玉珑感动得泪流满面,半晌才哽咽道:“雪柔,谢谢你。” “好了好了,今日是你第一天到任,可不许再哭了。”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这间书房从前是我用的,往后就归你了,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不会占地方的。” “你这是要干嘛?”白玉珑满心疑惑:“那你去哪?” “我可能要离开了。”无所谓地笑了笑,孟雪柔浑不在意:“我大概不太适合做官,更不适合在姻缘司里任职,或许这里该交给更有能力的人。” “谁允许你走了?” 白玉珑听孟雪柔话头不对正要开口,门口林晚照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愿赌服输,难道不应该吗?”孟雪柔转身对着林晚照柔柔一笑,淡淡地说道:“还是说林大人要发扬男子风度,甘愿往后俯首帖耳呢?” “想得美!”林晚照忍不住吐槽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容不得人吗?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就要走,跟谁学的这么矫情?我可告诉你,本官因为你夸下海口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从今往后你给我好好做事,否则看我如何找你算账!” “呦,林大人好凶啊!”眼见林晚照板着一张冰块脸,孟雪柔竟觉得有些好笑,强忍着笑意,孟雪柔对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地问道:“说来说去,林大人是舍不得我了?” “厚颜无耻!” 林晚照被孟雪柔问得微微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说道:“谁想理你!” 林晚照说完这话竟逃也似地疾步而去,在他的身后,孟雪柔和白玉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第七章 风波再起 五日后。 白玉珑的到来让孟雪柔这几日尤为舒心得力,尽管林晚照每天依旧冷着一张脸。 一大早,孟雪柔和白玉珑正一起整理着卷宗,林晚照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孟大人,白文书,本官给你们带了东西。”林晚照站在二人身后,不冷不热地说道:“家里送来的,扔了可惜。” 孟雪柔和白玉珑转头看时,只见林晚照手里提了个十分精致的红木描金盒子,正要递给她们。 “这是?”孟雪柔迟疑。 “接着。” 林晚照这话透着不容置疑,鬼使神差地孟雪柔竟也乖乖听话,伸手接了过来。 “林大…” 孟雪柔一句话未说完,林晚照竟迫不及待地抽身而去,孟雪柔堪堪接过盒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脾气!” 尽管早就习惯了林晚照的行事风格,孟雪柔还是忍不住气呼呼地道:“早晚费力不讨好。” “好了好了,林大人不就是这样嘛!”见孟雪柔皱着眉头,白玉珑轻笑道:“我看你们关系倒不错,活像欢喜冤家!” “谁跟他不错!”孟雪柔闻言,不悦地说道:“我可不愿意理他!” “好好好,咱们不理他。”白玉珑忍俊不止,笑说道:“快看看是什么东西吧!” “能是什么!” 孟雪柔赌气一般地随手打开盒子,却又立时愣在原地。 “怎么了?” 白玉珑见孟雪柔愣住也连忙凑了过去,却也大吃一惊。 “整套的胭脂水粉,还有日常首饰?”白玉珑大惊:“这会是林家送的?” “总不至于是他自己置办的。”孟雪柔一句话说完只见白玉珑的眼神忽然一变,孟雪柔也反应了过来,眉头一皱。 “绝不是的。”似乎希冀一般,孟雪柔脸上神色复杂,有些为难:“大抵是人家不要了的,咱们白捡便宜罢了。” “也是。”白玉珑被孟雪柔这副大难临头的模样逗笑,眼睛一眨,她笑说道:“属下还有卷宗要重新书写,孟大人自求多福。” 这话说完,白玉珑轻笑着走开了,只留孟雪柔在原地捧着盒子,不知所措。 “咚!咚!咚!” 孟雪柔正手足无措,衙门外那面红漆大鼓突然响了起来,衙役老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孟大人,门外两名男子闹事,还请大人示下。” “带进来吧。”孟雪柔向外瞟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准备升堂。” “是。” 衙役老张答应着。 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孟雪柔无奈地摇了摇头,此刻她抱着的哪里是什么礼物,分明就是个烫手的火盆,怎样处置都不妥。 “小七,把这个盒子送到书房去。”思来想去,孟雪柔对着一名年轻衙役吩咐道:“顺道把林大人和白文书请来。” “是。”小七答应着。 说话的功夫,姻缘司门外竟被围观者堵得水泄不通,等老张领了两名男子过来,林晚照和白玉珑也都各自坐在了位置上。 “升堂!” 惊堂木一拍,孟雪柔朗声道。 大堂上,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子相对而立,此刻两人脸上都是怒气冲冲,仿佛下一秒就要大打出手。 “还不行礼?”老张见二人不动地方,连忙提醒道。 两个男子闻言这才赶紧行礼,孟雪柔细细打量了二人一番,沉声问道:“你二人姓甚名谁,何事争执?” “大人,小人名叫孙峰,这个穿灰衣服的叫齐泰。”白衣男子对着孟雪柔拱手道:“只因齐泰对我的未婚妻兰芳纠缠不休,口出恶语,小人这才要来讨个公道。” “你胡说!” 没等孟雪柔开口,齐泰急得不行,大声嚷道:“芳儿是我的未婚妻,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芳儿也是你叫的?”孙峰闻言怒极,就要上手揍齐泰,好在众衙役反应快,立马拉住了他。 “孙峰,公堂之上不得放肆!”孟雪柔见状冷声说道:“你说兰芳是你的未婚妻,可有文书凭证?” “这…”孙峰被孟雪柔这样一说顿时哑口无言,眼见齐泰露出得意之色,孙峰着急地对着孟雪柔说道“大人,我没有凭证,齐泰他也不会有!大人你要听我解释!” 孟雪柔闻言又对齐泰问道:“那么齐泰你可有文书?” “我…”齐泰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顿时泄了气。 “大胆狂徒,女儿家清白名声岂容你二人随意践踏?”孟雪柔见此不禁怒道:“若是今日你二人说不出理由,本官定要严惩!” “大人冤枉啊!”齐泰吓得连忙说道:“小人虽没有文书,但手里却有信物为证!” 一边说着,齐泰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牌,对着孟雪柔急急地说道:“大人您看,这正是芳儿她送我的定情信物,若真是毫无瓜葛,她又怎会送我这样贴身的东西?” “你这算什么!”孙峰闻言也紧着说道:“我这里还有她送我的香囊,底子里还有我和她的名字,大人一看便知!” 说话间孙峰也确实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孟雪柔见此不禁眉头紧皱,对着衙役老张使了个眼神。 老张心领神会将玉佩和荷包都拿过来送到了孟雪柔面前,孟雪柔细细看过,又对着二人问道:“你二人说东西都是兰芳所送,可有证据?” “大人,我们属实再拿不出旁的证据。”齐泰说道:“小人知道大人心里存疑,可小人所述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把兰芳找来对质。” “恳请大人同意对质,”孙峰也说道:“小人知道兰芳的住处,小人可以带路。” “也好,本官就派衙役与你同去。”孟雪柔点头道。 两名衙役领了命就同孙峰一起动身去寻兰芳,众人等了约摸一顿饭的时间,却只见孙峰耷拉个脸,只跟着两名衙役就回来了。 “人呢?”孟雪柔问。 “启禀大人,我们到兰家的时候兰芳并不在,遍寻四处也没找到人。”一名衙役行礼道:“属下等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无妨,这不是你们的过错。” 孟雪柔话说完正要退堂再议,就只见门口人堆里挤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对着孟雪柔也不行礼,扯着嗓子说道:“大人我知道这个兰芳,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身边那是无数个男人!依我看大人就把这小蹄子关起来,省得她祸害人!” “就是,谁不知道那兰芳再浪荡不过!”一个半大老头连声应和道:“大人,你直接抓人吧!” “对!抓人!” “抓人!” 众人群情激奋,大声嚷道。 ------------ 第八章 明察暗访 都说看热闹不嫌事大,此刻姻缘司门口正是人声鼎沸,众人仿佛都变成了苦主,急着要找兰芳报仇雪恨。 此情此景让孟雪柔瞬间怒火中烧,只见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重重拍响惊堂木。 众人被她吓了一跳,就听孟雪柔厉声说道:“大胆刁民,无凭无据就在这里污人名声,是非对错自有本官裁决,容不得尔等这般无礼放肆!” 眼见孟雪柔神色不善,众人立马鸦雀无声,方才那妇人欲要申辩却又不敢,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此案人证未全,容后再议。”对着众人,孟雪柔朗声说道:“退堂。” 众衙役领了命齐声称是,围观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便迅速散去,只剩下孙峰和齐泰被两名衙役拦住,带到了后堂。 “林大人,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众人走后,孟雪柔起身来到林晚照面前询问道。 “这还用想吗?”林晚照瞥了孟雪柔一眼,冷声说道:“又是玉牌又是绣字香囊,普通关系哪里会送这些?我看这兰芳绝非善类。” “武断。”孟雪柔闻言反驳道:“你没听过众口铄金这个词吗?你又没查过人家,怎知人家不是冤枉的?” 林晚照闻言默不作声,片刻后方问:“你有什么想法?” “不急。”孟雪柔说完拿起一旁小桌上的茶水喝了个痛快,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咱们先把齐泰和孙峰分开审理,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再者我还得去兰家一趟。” “你要亲自去查?”林晚照问。 “我不去难道你去吗?”孟雪柔没好气地说道:“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不见见怎么知道?” “我与你同去吧!”白玉珑提议道。 “不了,人多反而坏事。”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先陪我去审问孙峰,齐泰就交给林大人了。” “好。”林晚照答应着。 林晚照答应完便自去后堂,孟雪柔和白玉珑也派衙役把孙峰带到了书房,细细审问起来。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孟雪柔和白玉珑整理好了所有的文书,这才一同出门去了。 “一起走吧。” 姻缘司门口,林晚照对着两个姑娘不冷不热地说道。 孟雪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一行三人上了马车竟直奔望春楼。 第二日清晨。 一大早,孟雪柔再次踏进姻缘司,林晚照见她又是一身寻常女子打扮却是心下了然。 “现在就去吗?”林晚照对着孟雪柔问。 “嗯。”孟雪柔点了点头:“姻缘司就交给林大人了。” “放心。”林晚照答应着。 从衙役处问了地址,孟雪柔便即刻动身,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来到了兰家大门口。 “砰砰砰!” 孟雪柔一边敲门一边高声问道:“兰大娘在家吗?” “谁啊?” 没让孟雪柔失望,门里一个妇人答应了这么一句便打开了大门。 “你是?” 妇人打量着孟雪柔,一脸疑惑。 “大娘您好,我是芳儿的好友。”孟雪柔从容地笑说道:“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所以过来看看。” 兰大娘是个实诚人,又见孟雪柔只是个小姑娘且言语间并无破绽也就未曾生疑,对着孟雪柔笑说道:“芳儿刚起,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她。” “有劳。”孟雪柔道。 不多时,孟雪柔只见一个女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这女子一身家常衣裳,身上也并无多余的配饰,可就是这样再平常不过的打扮依旧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愈发衬得她清水出芙蓉一般。 “你是谁?” 兰芳见孟雪柔刻意打量着自己,顿时警惕起来。 “嫂子你别误会,我是来看望你的!”孟雪柔一脸殷勤,笑眯眯地说道:“嫂子我是齐泰的亲妹妹,我哥哥把你们俩的事都说了,我们全家可喜欢你了。嫂子,你什么时候嫁过来啊?” “啊?谁是你嫂子!”兰芳一听这话一脸的不耐烦,孟雪柔见她要关门连忙眼疾手快地一把就拉住了她。 “嫂子,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拉着兰芳的手,孟雪柔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说道:“我错了,都是我自作主张,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孟雪柔说着这话眼睛里竟硬生生地挤出几滴泪水来,兰芳一见她梨花带雨颇有些不耐烦,对着孟雪柔皱眉道:“好好的哭什么?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你嫂子,往后不许再胡说八道!” “好。” 孟雪柔乖巧地答应着。 “你快走吧,别来烦我!”兰芳见孟雪柔一脸苦相,无奈地说道:“你就放过我吧!” “我不走!”孟雪柔突然来了气势,倔强地说道:“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一直在这哭!” 孟雪柔说罢假装又要流泪,兰芳见状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四下望了望,她一把将孟雪柔拉进了院子里。 “怎么了?” 孟雪柔着实吓了一跳,连忙问。 “别在外面说话!”兰芳低声说道:“要让她们看见又该编排我了。” 随着兰芳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孟雪柔连忙对着兰芳说道:“嫂子,我可是认真的,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哥啊?” “什么嫁不嫁的?我可看不上你哥!”兰芳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再说了我跟你哥只是君子之交,谈婚论嫁做什么?” “君子之交?”孟雪柔急切地问道:“我哥哥说你对他情意绵绵,连贴身的定情信物都送了,若你二人真的没有私情,你又怎能如此随意?” “这怎么是随意呢?礼尚往来也有错?”兰芳闻言认真地反驳道:“我生辰的时候,你哥哥送了我一只成色不错的簪子,我就回他一个成色稍差但却更大的玉牌,孙峰送了我一件衣裳,我就回他一个香囊。还有王枭啊,陈伟啊,他们都送了我东西,我也都回礼了,难不成我就要一一嫁给他们吗?” “还有两个?”孟雪柔一脸震惊。 “什么两个?”兰芳见状得意一笑,炫耀道:“我身边的俊俏公子可不止两个,他们每个人都与我交情匪浅,这也不行吗?” “这…”大胆如孟雪柔也被兰芳惊得够呛,半晌才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兰芳浑不在意:“左不过是说我脚踩多只船罢了,拼了不要脸说我水性杨花,总共也就那几人嚼舌根,还能怎样?” “你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孟雪柔激动地站了起来,无奈地说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姻缘司的孟司正,齐泰和孙峰已经把你的事闹到了公堂之上,你的坏话现在只怕要传遍京城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些男子之间究竟到了哪一步?” “我真的没什么,”兰芳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他们长得俊,赏心悦目而已,我们之间顶多是互相送送礼物罢了,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真的?”孟雪柔问。 “我骗你干嘛!”兰芳一把掀开袖子,着急地说道:“你看,守宫砂还在呢!” ------------ 第九章 君子之交 “你别急,慢慢说。”孟雪柔见兰芳急得要哭,对着她缓缓说道:“你现在就把你跟哪些男子有联系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还有孙峰和齐泰的事都跟我说清楚,如若你再有一句谎话,你的名声也不用要了,我也帮不了你。” “好。”兰芳赶紧说道。 不多时,兰芳和孟雪柔细细地说完,又对着孟雪柔恳求道:“孟大人,真的就只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不信你不重要,要紧的是这些男子会不会再传出去什么。”孟雪柔说道:“你现在把其他人的地址通通写下来,本官去一一查证,若你真的无辜,本官定会还你清白。” “好。”兰芳连忙答应着。 兰芳答应完便赶着写好许多地址给了孟雪柔,孟雪柔接过看了一眼便要离开。 “孟大人你放心,我今日只待在家里。”兰芳一边送孟雪柔一边承诺道:“劳烦大人费心。” “你好自为之。”望向兰芳,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个时辰后。 林晚照敲响了最后一户人家的大门,一个容貌俊秀的谦谦君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大人有何吩咐?”年轻公子打量了一下同样相貌出众的林晚照,不急不躁。 “你认识兰芳吧?”林晚照问。 “不止认识。”年轻公子柔柔一笑:“大人既然能找到我这所别院,可见与芳儿交情不浅,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本官林晚照,姻缘司从七品副司正。”林晚照依旧面无表情:“温公子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是我疏忽了,大人里面请。”对着林晚照做了个请的手势,温明山笑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早有几个相貌出挑的小厮端茶送果各式伺候,就连院子里的竹椅亦是做工精致,亮泽如玉。 “此处甚是精妙。”林晚照打量了一下四周,对着温明山不冷不热地说道:“看来温公子家资颇丰,是个富贵闲人了。” “林大人过誉了。”温明山温润一笑:“林家的财力势力在京城数一数二,我温家又算得了什么。” “不相干。”林晚照微微眯了眯眼,对着温明山问道:“你既说与兰芳熟识,那么本官问你,你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君子之交。”温明山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二人凡事必循礼法,从不敢有半分逾矩。” “不敢吗?”林晚照冷哼一声:“那你可知道兰芳还与十数名男子有交集?” “知道又怎样?”温明山反问:“我之于她,犹如一体,我相信她的为人,正如相信我自己一样。我与她相交甚笃,怎会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你不在意的到底是人还是事?”林晚照见温明山一脸坦然,追问道:“若是你心爱的女子如此行事,你可会毫不介怀?” “为何不会?”温明山似乎听到了笑话,轻笑一声,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若真心爱慕一人,便要接受她的全部,难道你自己就十全十美?况且芳儿与众人只不过君子之交,最多也就是一起吟诗作赋罢了,这世上对女儿家的束缚本就太多,偶尔松快一点有何不可?” 温明山一席话说完,林晚照默默不语,半晌,林晚照方才和缓了神色,对着温明山淡淡地说道:“本官从未动心过。” “不急。” 温明山好声道:“也许有缘人就在身旁,只是大人从未发现罢了。芳儿的事劳累大人奔波,我带她向您赔罪。” 这话说完温明山起身倒了杯茶,亲自端到了林晚照面前,施礼道:“还望大人能还芳儿清白,明山感激不尽。” “温公子客气了。” 林晚照见状连忙起身接过,一本正经地说道:“难得众人皆是如此说辞,兰芳之事我已心中有数。今日听君一言多有裨益,还请温公子放心,下官定当秉公处理,绝不错漏。” “多谢。”温明山拱手。 “告辞。”林晚照还礼。 不多时林晚照再次回到姻缘司,果见孟雪柔和白玉珑已经在等着他了。 “如何?”孟雪柔关切地问道。 “可以了。”林晚照点头道。 孟雪柔闻言心领神会,吩咐了两名衙役将孙峰和齐泰带到大堂上,她同林晚照和白玉珑一起坐好,静静等待。 眨眼的功夫孙峰和齐泰便再次跪在了大堂上,孟雪柔等众人却对着二人视而不见,沉静不语。 “大人,您这究竟为何?” 齐泰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些不耐烦。 “你急什么?”孟雪柔对着他狡黠一笑:“也对,要是有话呢就赶紧说,要不然一会人证都到齐了你只怕无话可说了。” “大人,我冤枉啊!”孙峰闻言抢先说道:“大人不是答应小人只要比齐泰先说出实情就放了我。小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求求您放了我吧!” “不,明明是林大人答应我的!”齐泰闻言急得红了眼,对着林晚照大喊道:“林大人,去望春楼喝酒的事可是小人告诉你的,您不能食言啊!” “好啊,你居然胡说八道!” 孙峰急得就要动手打人,却一下子就被一旁的衙役牢牢按住。 “大胆孙峰,几度咆哮公堂,该当何罪?”孟雪柔见状怒道:“来人,带兰芳、王宇上堂。” “是。” 老张答应着。 孙峰和齐泰一听到这两个人名,脸色登时惨白如纸,等到见了兰芳和王宇缓缓走来,孙峰立时就瘫坐在了地上。 见到孙峰这个样子,孟雪柔笑眯眯地对着兰芳朗声道:“兰芳,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是。”兰芳答应了一声就走到孙峰面前,淡淡地说道:“孙峰我问你,我可说过要与你定亲的话,又可曾与你山盟海誓?” “这…” 孙峰顿时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见孙峰不回答,兰芳又走到齐泰面前:“那么齐泰,同样的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我…”齐泰也说不出什么。 “你们果然答不出来。”兰芳见此冷笑一声,对着二人说道:“我们彼此不过是君子之交,左右就是众人一起谈心论事,作诗取乐而已,就连所谓的定情信物也不过是我给你们的回礼。你们明知如此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到底是何用心?” 孟雪柔见兰芳愈发激动便抬手示意她稍稍退后,这才对着低头不语的孙峰与齐泰二人冷笑道:“孙峰、齐泰,你二人可知罪?” “小人…小人…”孙峰思量片刻,犹自不甘心地说道:“大人,就算兰芳没有说过山盟海誓之语,到底也是在肆意撩拨我们!如此不知羞耻的女子大人难道就不管管吗?” “呵呵,好一个不知羞耻!”孟雪柔闻言被激怒,对着孙峰冷笑道:“凡兰芳所识男子林大人皆已一一走访,所有人都说兰芳凡事守礼,与你二人所述全然不同。如今望春楼掌柜王宇也已带到,本官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 第十章 是非黑白 “大人,草民冤枉啊!” 齐泰闻言眼珠子一转,对着孟雪柔说道:“这一切都是孙峰挑事,小人不过是受其胁迫,但求自保而已啊!” “胁迫?”孟雪柔闻言忍不住冷笑道:“难不成酒楼醉酒也是他强灌的你?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估计说完孟雪柔一挥手,王宇便见机地走上前来,拱手道:“小人是望春楼掌柜王宇,好多人都是熟客。昨日孙峰和齐泰曾与明狄、万年一同到酒楼喝酒,酒酣之际为了强撑场面便纷纷攀污兰姑娘,都说自己和兰姑娘有情,以此妄图自吹自擂,一较高下。大人明鉴,兰姑娘是我们那里的常客,她的为人一向不拘小节,绝无苟且之事!” “嗯,”一边冷冷地打量着孙峰和齐泰,孟雪柔一边朗声说道:“来人,带明狄,万年!” 孙峰和齐泰听完王宇的一席话早就面色如土,等明狄和万年一出现,两人便彻底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眼见如此,林晚照也不闲着,只见他将手里的一沓纸张摔在孙峰、齐泰的面前,冷声说道:“这些是所有与兰芳相识男子的口供,其中还有几位与你二人相熟。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要狡辩吗?” “大人!大人恕罪啊!” 孙峰一见这个架势立马磕头求饶,齐泰也跟着磕起头来。 “大人恕罪,小人们不该图一时嘴上痛快,随意污蔑别人。”齐泰磕头认错:“再也不敢了。” “不敢也已经做下了。”孟雪柔怒气未消,冷声说道:“本官判你二人连续三日到兰家门口磕头认错,并将今日所供手写画押,张贴与兰家大门口。你二人可服气?” “小人认罚。”孙峰和齐泰赶忙说道。 孟雪柔见状终于缓和了脸色,略一思索她便对着林晚照笑眯眯地说道:“还要有劳林大人监督执行。” “是。”林晚照拱手道。 林晚照话落大手一挥,几名衙役押着孙峰齐泰在白玉珑写好的供词上签了字画了押,林晚照便亲自押送着二人往兰芳家门口谢罪去了。 林晚照这一系列举动行云流水,孟雪柔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兰芳,她却不由得又冷了脸色。 “兰芳,你可知罪?” 对着兰芳,孟雪柔冷声问道。 “民女知罪。” 兰芳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切地说道:“民女不该恣意妄为徒惹是非,让大人跟着劳心劳力。” “此言差矣。”孟雪柔摇了摇头,起身来到兰芳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本官所说,一则是怪你识人不明,只看皮囊,二则是怪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不知抵挡众口铄金之祸。你想想,若今日断案者偏听偏信又是个老顽固,你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到时你又怎么办呢?” “是,民女记下了。”兰芳感激地说道。 “好了,都过去了。”孟雪柔对着兰芳笑说道:“不过你的眼光也确实不错,林大人跟我说了,这些人大多品貌双全,是正人君子。幸福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把握甄别才是。” “大人说笑了。”兰芳闻言害羞一笑,说道:“其实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再者也就看着好看而已。至于我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听大人您的。” “这倒好说。” 孟雪柔笑说完又看了眼白玉珑,白玉珑会意也走了过来,对着兰芳笑说道:“兰妹妹倾国倾城,还怕没人倾慕吗?” “我…” 兰芳闻言羞得脸颊绯红,白玉珑和孟雪柔见状忍不住轻笑,兰芳被她二人带动,也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 傍晚。 兰芳的案子也算告一段落,孟雪柔整理好了所有卷宗口供便要回家,却不经意间看见了被老张放在桌角的那个红木描金盒子。 想到林晚照这两天说过的话,孟雪柔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思来想去,她决定拿上盒子,去见林晚照。 “林大人果然没走。” 站在林晚照的书桌前,孟雪柔一脸淡然。 “有事吗?”林晚照抬头问。 “这个还给你。”一边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孟雪柔淡淡地说道:“虽说不算私相授受,但到底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我承受不起。” “厚礼?”林晚照闻言轻笑一声,望向孟雪柔,他调侃道:“孟大人想多了,本官只是废物利用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左右于我无用的东西,给谁不一样?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好好收拾一下也许就嫁出去了。” “我嫁不嫁与你何干?”林晚照一番话惹得孟雪柔变了脸色,微嗔道:“林大人还请嘴上积德,否则孤独终老的指不定是谁。” 眼瞅着孟雪柔就要发火,林晚照却出乎意料地轻笑起来,他这一笑倒是真的赏心悦目,让孟雪柔忽然就愣住了。 “你收着就是了。”林晚照见孟雪柔傻乎乎的,轻笑道:“兰芳能送男子我就不能送你吗?这东西你若不收也就只好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孟雪柔被噎得无语。 “告辞。” 也不管孟雪柔愣在原地, 林晚照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喜怒无常!” 望着林晚照的背影,孟雪柔忍不住自言自语,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该不会是和侍妾通房吵架,东西送不出去了吧?”孟雪柔沉思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哪来这样的东西。” 再次看了看手上的盒子,孟雪柔脑子里再次坚定了这个念头,一时沉默不语。 “原来你在这儿啊!” 白玉珑适时地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说道:“还不回家吗?” “玉珑你来得正好。”孟雪柔一见了白玉珑欣喜地说道:“你帮我把这个盒子收好,咱们找机会还给他!” “还回去?”白玉珑有些担忧:“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孟雪柔嘿嘿一笑, 说道:“过几日咱们跟林大人好好聊聊,说不定还能做件好事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白玉珑被孟雪柔说得一头雾水,愈发疑惑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挽着白玉珑的胳膊,孟雪柔笑嘻嘻地说道:“走走走,我带你逛夜市去!” “啊?”白玉珑大吃一惊。 “走吧!” 孟雪柔一脸笑意。 ------------ 第十一章 柳暗花明 五日后。 孟雪柔终于迎来了自己为官以来的第一个休沐,饱睡到巳时,她一身男装穿戴整齐,再次来到了兰家大门口。 看到墙上仍贴着孙峰和齐泰二人的口供,孟雪柔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走上前敲门道:“兰芳,是我。” “来了。” 兰芳来得极快,打开大门,她对着孟雪柔笑说道:“咱们走吧!” “好。”孟雪柔笑着答应道。 “孟姐姐你说,白姐姐会穿男装吗?” 一身男装的兰芳一边走一边对着孟雪柔笑问道。 “应该会吧。”孟雪柔若有所思:“这是咱们说好的,你白姐姐不会失信的。” “也对。”兰芳表示赞同。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了周家,就正巧看到白玉珑从周家大门口走了出来。 “白姐姐!” 兰芳一见白玉珑就连忙走上前去,三人之中数兰芳岁数最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自然数她最活泼开朗。 “白姐姐,你这一身男装真是俊朗!”打量着白玉珑,兰芳夸赞道:“我觉得,你比我认识的那些男子都好看!” “小嘴真甜!” 点了点兰芳的额头,白玉珑笑说道:“难道你和雪柔就不好看吗?” “都好看都好看!”兰芳赶紧对着孟雪柔和白玉珑说道:“咱们快走吧,一会说书的都开始了!” “好。”孟雪柔笑着答应道。 三人一路来到轩辕楼,果见前来听书之人足有数十,得亏了兰芳与老板熟识,三人这才被安排在了前排的雅座里。 “怎么样?不错吧!”兰芳得意道:“两位以后想来尽管跟我说,我随时给你们安排。” “那就有劳了。”孟雪柔微笑着答应了。 说话间台上就有了响动,一个年轻公子穿着一身天水碧的衣裳缓缓走了上来,对着台下众人躬身一礼。 台下众人一见这位公子出现立马就安静了下来,孟雪柔见这位公子面容清俊不由得就看向了兰芳,果然她此刻一颗心扑在看美男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顺着兰芳的目光,孟雪柔只见年轻公子已经坐了下来,对着众人开口说道:“书说千万载,笑谈今日传。由来自虚妄,瑕疵望海涵。” 一番话说完再把醒木一拍,年轻公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孟雪柔本不在意,可听着听着却不知不觉地入迷起来。 “好!” 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响起拉回了孟雪柔的思绪,孟雪柔抬头看去只见那位公子起身作揖,又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缓缓走入幕后,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走了上来,继续说书。 “两位,跟我去后台吗?” 对着孟雪柔和白玉珑,兰芳挤眉弄眼。 “不好吧?” 白玉珑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咱们到底是女子,多少得注意些。” “怕什么,后台那么多人呢!”兰芳不以为意地说道:“白姐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越是人多就越是光明正大,那见不得人的都是两人一处,再没旁人的。” 白玉珑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兰芳见孟雪柔只喝茶不出声,连忙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孟姐姐,走嘛!” “好吧。”孟雪柔放下茶盏对着白玉珑笑说道:“玉珑咱们也去看看吧!” “好。” 白玉珑一见孟雪柔答应便也不再反对,三人整了整衣衫就在兰芳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台。 “明山哥哥!” 对着正在休息喝茶的美男子,兰芳笑盈盈地叫着。 温明山一见兰芳走来立刻就露出了和煦而欣喜的笑容:“兰妹妹来了,快坐!” 温明山说着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家常随意,可等他看到白玉珑和孟雪柔也跟在后面便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施礼道:“在下温明山,见过二位姑娘。” “温公子无需多礼。”孟雪柔客气地说道:“我们是陪芳儿过来的,我看你们彼此熟稔,那咱们也就不必见外了。” “请坐。”温明山一笑,对着孟雪柔和白玉珑说道。 孟雪柔和白玉珑还礼过后就在一旁坐了下来,兰芳却在温明山旁边坐了下来,笑说道:“明山哥哥,你刚才说的书我没听够,可还有下回吗?” “自然有。”温明山宠溺一笑,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了兰芳:“你呀,总是这么心急,明明每次都要来听却总惦记着先睹为快。” “这书好看啊!”兰芳笑嘻嘻地说道:“再说了我要是不提前知道怎么给你纠错!” “调皮!” 点了点兰芳的额头,温明山满眼宠溺。 兰芳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话本,早有小童端上茶来,孟雪柔只见温明山十分熟练地将茶盏喂到兰芳唇边,贴心而细致。 “好苦!”一口茶水下去,兰芳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对着温明山抗议道:“明山哥哥,你怎么还给我喝这个!” “我是看你近来有些上火,怕你火中生病。”温明山好声好气地说道:“你啊,这么大的人了,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乖,喝了。” “苦!”兰芳撅着嘴。 “你看我喝。” 温明山这话说完端起自己的茶盏一饮而尽,这才又对兰芳笑说道:“咱俩的茶水是一样的,你不会不如我吧?” “哼,谁说的?我喝就是!” 兰芳气呼呼地说完这话也学着温明山的样子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却被苦得皱紧了眉头。 “张嘴!” 见兰芳放下茶盏,温明山抬手将一个小东西送进了她的嘴里。 “桂花糖!”兰芳尝到味道欣喜地说道:“还是明山哥哥最好了!” “还真是善变。”温明山笑眯眯地吐槽道。 两人这番互动落在白玉珑和孟雪柔的眼里让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对方,见孟雪柔点了点头,白玉珑也心下了然。 “好了,我该走了。” 不多时兰芳看完了手里的话本,起身对着温明山笑问道:“我们要去望春楼用饭,明山哥哥一起吗?” “家里还在等我,我就不去了。”温明山拍了拍兰芳的肩膀,耐心地叮嘱道:“记得少吃辛辣生冷之物,不可饮酒。” “好。”兰芳笑着答应道。 孟雪柔等人辞别了温明山便来到酒楼用饭,兰芳一坐下来就对着店小二说道:“先来些香香辣辣的小菜,再来一壶拔凉的酸梅汁。” “好。”店小二答应着。 “等等,还是算了吧。”没等店小二转身,兰芳反悔道:“别听我的了,还是让两位姐姐点吧。” 孟雪柔和白玉珑见兰芳这个样子忍不住轻笑,点了几样菜之后孟雪柔便对着兰芳调侃道:“怎么,我们芳儿也会怕人的?” “我哪里是怕他!”兰芳狡辩道:“我是为了自己好。” “是是是,你不怕。”白玉珑对着兰芳探究地说道:“话说你今日带我们听书是假,看人才是真的吧?” “姐姐…” 兰芳一句话没说完脸颊就已羞红,白玉珑见此也不好再逗她,只说道:“无妨,我们帮你。” “是啊。”孟雪柔出言道:“暂时看来这个温明山还不错,不过他的出身背景以及素来的为人处世你可都知晓了?” “都知道。”兰芳点头说道:“他的人品大家都知道的,是再正直善良不过的君子,家里是做生意的,人口也并不复杂。我今日就是想让两位姐姐帮忙把关的。” “那你很喜欢他吗?”孟雪柔问。 “嗯。”兰芳回答道:“我跟他认识足有一年了,我是真的喜欢他,如今只求两位姐姐帮我拿个主意。” “这样吧,我托林晚照再查一查。”孟雪柔认真地说道:“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还是小心点好。” “好。”兰芳答应着。 “说到这个,温明山知道你的心思吗?”白玉珑对着兰芳问道:“他可愿意?” “我跟他说过了。”兰芳脸一红,含羞带怯地说道:“他开心得不得了。” “既是两情相悦,我心里就有数了。”孟雪柔点头道:“你放心,林大人办事稳妥,一定能帮你查清楚的。” “好。”兰芳答应着。 ------------ 第十二章 忽生变故 清晨。 孟雪柔哼着小曲走进了姻缘司,就见林晚照仍是早她一步。 “林大人早啊!” 孟雪柔走到林晚照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道。 “有事就说,”林晚照见孟雪柔笑得一脸谄媚只觉得恶寒,连忙说道:“你正常点。” “我多正常!”孟雪柔感叹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林大人,帮个忙呗!” “说。” 似乎生怕孟雪柔再有什么奇怪腔调,林晚照答应得斩钉截铁。 “兰芳喜欢上了一个叫温明山的人。”孟雪柔缓缓说道:“林大人能力非凡神通广大,帮我查查温明山的底细呗!” “温明山?”林晚照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孟雪柔见状连忙问道。 “兰芳给的地址里有他。”对着孟雪柔,林晚照正色道:“最后一个,温公子。” “我想起来了!”孟雪柔闻言恍然大悟:“那你觉得他人品如何呢?” “本官之前已经派人调查过,温明山确实人品出众。”林晚照看了孟雪柔一眼,依旧淡漠而和缓:“不过稳妥起见,我须得再去一趟。” “有劳。”孟雪柔笑说道。 林晚照素来雷厉风行说走就走,因此一刻钟后,他便再一次见到了温明山。 “林大人。” 温明山对着林晚照深深一礼,正色道:“多谢林大人为芳儿做的一切,草民感激不尽。” “本职而已。”林晚照摆了摆手,说道:“何况此事并非一人之功,本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今日突然叨扰,温公子不会介意吧?” “怎会!”温明山笑了笑,对着林晚照邀请道:“大人请坐。” “本官记得温公子当日曾说过,与兰芳只是君子之交。” 甫一入座,林晚照便单刀直入:“怎么本官听说你二人欲结秦晋之好呢?” “林大人请恕草民欺瞒之罪。”温明山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林晚照行礼道:“当日芳儿深陷泥潭,名声岌岌可危,若我再毫不顾忌地同大人表露心迹,只会让大人觉得芳儿水性杨花处处留情,亦会觉得我等众人人品堪忧,言辞不足为信。我心悦芳儿已久,别说是暂时撇清关系,就是让我肝脑涂地我也要为她着想,护她周全,旁的并不奢求。” “当真?”林晚照追问。 “明山愿立下字据。”温明山信誓旦旦地说道:“若有违背,请林大人随时取我性命。” 望着温明山那明亮而清澈的双眼,林晚照微微颔首。 “我信你。” 林晚照起身,郑重地说道。 十日后。 孟雪柔和林晚照这几天忙得不行,连带着白玉珑也不得清闲,这不众人刚闲了一会儿,兰芳便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拜见各位大人。” 对着孟雪柔等人,兰芳笑盈盈地说道。 一见兰芳笑得开心,孟雪柔就知道了她的来意,笑问道:“说吧,是订婚还是保媒啊?想要什么样的文书啊?” “倒也不急。”兰芳羞涩一笑,说道:“我娘还不知道,我准备带着明山哥哥一起回家给她看看。所以孟大人您有空吗?” “放心吧,我跟你一起。”孟雪柔了然道:“我会帮你说和的。” “多谢孟大人!”兰芳一本正经地作揖道。 话不多说,孟雪柔和白玉珑便跟着兰芳往出走,果然一出门就看到了温明山等在门口。 “拜见孟大人,白文书。” 温明山彬彬有礼地说道。 孟雪柔点了点头,一行人便直奔兰家,等到了兰家,就看到兰大娘正在庭院里摘菜。 “娘,我带了朋友回来。”来到兰大娘跟前,兰芳撒娇道:“这位就是我跟您说过的孟大人。” 兰大娘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对着孟雪柔恭恭敬敬地说道:“民妇拜见孟大人。” “大娘不必多礼。”孟雪柔指了指白玉珑和温明山说道:“这二位是我带来的,大娘不介意吧?” “自然不会。”兰大娘笑呵呵地说道:“诸位里面请。” 众人闻言自然都进了屋,没让兰大娘忙活,孟雪柔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兰大娘,我这次来是给兰芳说媒的。”孟雪柔望向兰大娘,又指了指温明山,这才说道:“这位是温公子,与兰芳素来都是相识的,他的人品家世我们也都了解过,都是好的。现下就只看您的意思了。” “温家?”兰大娘一听这话便眉头紧皱,忙就对着温明山问道:“你是哪个温家?” “晚辈家住城西,家父是做皮草生意的。”温明山带着合宜的笑意,说道:“不知伯母有何吩咐?” “无妨。”兰大娘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忙又问道:“荣昌阁可是你家的生意?” “正是。”温明山答应着。 兰大娘一听立马对着孟雪柔决绝地说道:“孟大人,这门亲事我不能同意,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 “娘,怎么就不合适了?”兰芳闻言有些着急,连忙恳求道:“娘,女儿是真的喜欢温公子,他也是真的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难道不好吗?再说了不都是高嫁低娶嘛,您就同意了吧!” “不行,我不同意!”兰大娘闻言脸色愈发铁青,对着兰芳冷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马上回屋待着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娘!”兰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进去!”兰大娘训斥道。 见孟雪柔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兰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屋去了,等兰芳一走,兰大娘就对着孟雪柔正色道:“孟大人,您的一片好意老身心领了,这门婚事实在是不合适,老身属实不能答应。” “伯母,若您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提出来,晚辈全都能改。” 没等孟雪柔说话,温明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兰大娘面前,哀求道:“伯母,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 兰大娘见此毫不动容,语气依旧格外冷冽:“你不用再多说了,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的。你现在马上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伯母!” 温明山万分着急。 “你走!” 兰大娘歇斯底里。 一见了这个架势孟雪柔赶紧拦住了还想说话的温明山,随即对着兰大娘说道:“大娘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孟雪柔说完这话见兰大娘丝毫没有缓和只得将温明山扶了起来,连带着白玉珑三人一起离开了。 等众人一走,兰大娘就仿佛用尽了一身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娘!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从暗处走出来,兰芳跪在兰大娘跟前,失声痛哭。 ------------ 第十三章 负心深情 姻缘司。 林晚照刚给人写好了一份定亲文书就只见孟雪柔一脸沮丧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见孟雪柔无精打采,白玉珑也没什么笑容,林晚照连忙问。 “没成。”孟雪柔在椅子上坐下,颇为郁闷地说道:“兰大娘不知是什么原因,死活不同意,现在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温公子呢?”林晚照问。 “被我们好一通劝,回家去了。”白玉珑说完也在孟雪柔旁边坐了下来,叹息道:“芳儿也太可怜了,好容易遇到了真心相爱的人还是这个样子。” “不,我不能就这么干看着。”想到什么孟雪柔猛地站了起来,说道:“难得两情相悦,我一定得帮他们一把。” 这话说完孟雪柔急急地就要出门,却被林晚照一把拉住胳膊。 “你先冷静一下。”林晚照难得的和颜悦色,对着孟雪柔耐心地说道:“你现在心绪不宁容易出错,咱们先坐下来商量商量。” “是啊雪柔,你别着急。”白玉珑也劝说道:“我知道你心疼芳儿,可这事急也没用啊!” “我真没冲动!”见白玉珑跟着着急,孟雪柔无奈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想到户部看看有没有兰大娘的资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先坐下。”林晚照拉着孟雪柔坐下,这才说道:“去户部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什么。” “别的…”孟雪柔坐下来沉思片刻,对着白玉珑和林晚照说道:“兰大娘是知道了温公子的家世才翻脸的,若她真的是对温公子本人不满,方才我刚一开口她就该恼了。” “你说得对,恐怕问题就出在这里。”白玉珑说道:“只怕温公子那里还是得查。” “是啊。”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这就去温家一趟,户部那边就拜托林大人了。” “好。”林晚照答应着。 一番商议过后林晚照和孟雪柔各自带了两名衙役就要再次出门,白玉珑本想跟着,却奈何姻缘司没人看着不行,只得留下看家。 一路来到温家,孟雪柔特意避开了温公子,直接找到了温老爷。 “大人到访,不知所为何事?”见孟雪柔一身官服,温老爷不由得就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客气。 “也没什么事。”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温老爷说道:“本官过来只想问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位姓兰的夫人?” “兰?” 温老爷闻言一脸的惊诧却又在眨眼间立刻恢复平静:“这个姓氏太独特了,我听都没听过。” “原来如此。”孟雪柔将温老爷的变化尽收眼底,故作无事地问道:“那么温老爷你多年经商,可有什么仇家?” “小人从来最是和善不过,哪里来的仇家?大人说笑了。”温老爷挤出一脸笑容,对着孟雪柔说道:“大人此次前来,难道是兴师问罪的吗?” “温老爷这话就有趣了。”孟雪柔理了理衣袖上似有若无的褶子,一脸不在意地说道:“您还不知道吧,本官今日为令郎说媒却遭人拒绝,令郎与那家姑娘两心相悦却被生生拆散,这该是多大的打击。” 孟雪柔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忘继续观察温老爷,见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担忧之色,孟雪柔唇角一勾,朗声说道:“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也许在温老爷您看来被人拒婚只是件小事,就是不知对于用情至深的令郎而言又会是怎样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温老爷不悦地说道。 眼见温老爷脸色铁青且攥紧了拳头,孟雪柔就知道他在逞强嘴硬,微微一笑,孟雪柔也不吱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来人!备车!” 孟雪柔一走温老爷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地对着外面喊道:“快!” 温家下人见自家老爷如此着急自然赶紧准备,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温老爷就已经敲响了兰家的大门。 “你来干什么?赶紧走!” 开门的兰大娘一见是温老爷,立马怒道。 “你老实告诉我,芳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对着兰大娘,温老爷急切地说道:“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她是我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兰大娘怒道:“这话我已说过多次,信不信由你!你马上给我滚,否则我告你私闯民宅!” “如果她不是我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让她嫁给明山?”温老爷犹自不肯走,纠缠道:“今日你不说清楚我绝不离开!” “你说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明山!”兰大娘怒极,一边往外推搡着温老爷一边大喊道:“你给我滚!” “你这个泼妇!” 温老爷被惹怒竟也要动手,关键时刻角落里有人大喊了一声,这才阻止了兰大娘和温老爷互相动手。 “温老爷,你还真是可笑!” 眼见孟雪柔带着三个男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温老爷当时就惊得张大了嘴巴。 “明山…” 望向孟雪柔身后红了眼眶的温明山,温老爷颤抖着嘴唇。 “爹,你到底做了什么?”温明山几步走到温老爷跟前,哽咽道:“我跟芳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山,你听爹说…”温老爷一时又急又愧竟说不出话来,而没等他开口兰芳竟也红着一双眼睛,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娘,对不起,我错了。” 兰芳说完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兰大娘面前,哭道:“芳儿谁也不嫁,芳儿守着娘一辈子。” “芳儿!” 兰大娘听到女儿这般说早已忍不住失声痛哭,孟雪柔见状连忙扶起兰芳,对着几人好声说道:“只怕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咱们进屋说吧。” 生怕兰大娘不同意,孟雪柔对着她恳求道:“兰大娘,事到如今解决问题才是大事,您说呢?” “好。”兰大娘哽咽道。 温家父子自然不会反对,兰家的卧房极小放不下这些人,因此孟雪柔便让两名衙役搬了几把椅子,众人也只在院子里坐下。 “兰大娘,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对着兰大娘,孟雪柔好声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本官会给你做主。” “多谢大人。” 兰大娘眼泪汪汪地说道。 ------------ 第十四章 各自安好 “我有一个自幼相识的闺中密友,名叫甜儿。”兰大娘叹了口气,说道:“我和她相交甚笃,互为依靠。十七年前她跟我说自己爱上了一个男子,并且还怀了他的孩子。我当时吓坏了,问她怎会如此糊涂,可是她说那个男人答应了马上娶她,必定不会负她。” 说到这里兰大娘看向温老爷的目光便更加冰冷,接着说道:“可是谁曾想,这个男人原是有家室的,甜儿她知道自己被骗却舍不得腹中孩儿,拼了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把她生下来。我知道她走投无路就把她接到了家里,可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刚生下孩子竟血崩而亡,根本救不回来。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于是我便独自抚养那个孩子,终生未嫁。” “娘,那个孩子就是我对不对?”兰芳哽咽道。 兰大娘闻言含泪点了点头,孟雪柔见此唏嘘不已,又问道:“那当时为何不报官呢?” “我怎么没想过报官!”兰大娘痛心地说道:“可是甜儿她死活不肯,一则她对那个男的余情未了下不去狠心,二则一旦报官,芳儿就成了私生女,往后的前程也就都毁了。所以这些年,我带着芳儿生活在京城,却从来不靠近温家,也从不承认芳儿是温家的女儿。可是谁知造化弄人,我…” 兰大娘说到这里掩面而泣,兰芳也走到了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此刻满院子的人都红了眼眶,温老爷更是泣不成声。 “兰曦,是我对不起甜儿。” 在众人的目光中,温老爷跪在兰大娘面前,含泪道:“今日孟大人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兰大娘听了这话没等发火便失声痛哭起来,温老爷却又对着兰芳说道:“芳儿,为父也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我虽知道你在哪里却并未尽到半分责任,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为父都认了。” 兰芳听到这话猛然放开兰大娘冲到了温老爷跟前,温明山见她满脸怒气连忙起身将温老爷护在身后,含泪道:“芳儿,你要打就打我吧,我替父亲赎罪!” “明山哥哥…” 兰芳一见温明山哪里还忍得住泪水,顿时泣不成声。温明山自然地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无论如何,我始终是你的兄长。妹妹,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呜呜呜呜呜…” 兰芳大哭起来。 众人也忍不住纷纷落下泪来,就连孟雪柔也红了眼眶。半晌,见兰大娘渐渐冷静下来,孟雪柔便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说道:“兰大娘,你想让我如何处置温老爷就直说,只要合理我便一定做到。” “不,不必了。”兰大娘闻言摇了摇头,叹息道:“甜儿没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做,更何况我也要为了芳儿的前途着想。孟大人,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温勤良永远都不能承认芳儿的身世,以后更不能接近芳儿。只要他做得到,我便原谅他。” “兰大娘,芳儿是我的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温明山闻言放开兰芳,对着兰大娘哽咽道:“求求你不要这样。” 兰大娘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已经是我能给他最轻的惩罚,难道甜儿的性命就不做数了吗?” “我答应你。” 没等温明山说话,温老爷开口道:“这是我的罪孽,我愿意赎罪。” “你们都走吧。”兰大娘闻言心愿已了,喃喃低语道:“我会带着芳儿远走江南,从此大家山高水长,永生不见。” “芳儿!” 温明山一声呼唤,眼眶血红。 “明山,我们走吧。”温老爷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都是为父的错,是我活该,咱们就别再打扰芳儿了。” 这话说完温老爷深深地看了一眼兰芳便转身离开,温明山虽然一步三回头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消失在兰芳的视线里。 “明山哥哥…” 身后,兰芳泪流满面。 一个月后。 “雪柔,芳儿来信了!” 送走了官差,白玉珑对着正在研究卷宗的孟雪柔笑说道:“你快来看看!” “好。”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就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走了过来,待读过信之后,她和白玉珑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想不到芳儿才到江南半个月,就已经把江南逛了个遍了。”白玉珑高兴地说道:“我原来还担心她颓废,这下我就安心了。” “是啊。”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芳儿说江南景美人也美,她在那里结识了许多朋友,等我们去江南玩儿的时候就可以认识了。” “你说芳儿会在江南找到姻缘吗?”白玉珑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真希望她能收获自己的幸福。” “一定能的!”孟雪柔肯定地说道。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两个姑娘家正说得热闹,林晚照从后堂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 “是芳儿的来信,她说她在江南过得很好。”孟雪柔心情大好,对着林晚照也是格外柔和:“虽然没能帮她促成婚事,不过看她现在过得好我也就开心了。” “嗯,确实值得高兴。”林晚照也赞同道:“这事多亏你了。” “难得林大人能说这样的好话,本官实在是受宠若惊啊!”打量着林晚照,孟雪柔惊叹道:“不如这样吧,今晚我做东,咱们一起去酒楼喝一杯,权当解闷,如何?” “随你。”林晚照不冷不热地说道。 孟雪柔一见林晚照这副别扭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对着白玉珑挑了挑眉,白玉珑见她这个调皮样子也勾起了唇角。 “林大人,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将书信拿在手里,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正色道:“跟我来书房一趟。” “好。”一见孟雪柔一本正经,林晚照毫不迟疑。 两人一路来到孟雪柔的书房,孟雪柔便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林晚照。 “我会带给温公子,让他安心。”不等孟雪柔开口,林晚照淡淡地说道:“方才给我就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自然还有别的事情。”孟雪柔微微一笑,又从书房的架子上拿出了一个木盒子。 “这是你那天交给我保管的,我现在物归原主。”孟雪柔将木盒递给林晚照,微笑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亲自置办的,但我知道这绝不是给我的。一个月过去了,无论有什么心结气恼也都该解开了,你还是把它带给它真正的主人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林晚照被孟雪柔说得发懵,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在胡乱猜测什么?” ------------ 第十五章 酒楼共话 “难道不是吗?”孟雪柔见林晚照皱了眉,不禁疑惑地说道:“难道不是你给心上人的礼物没送出去才扔到我这吗?你放心吧,咱们是同僚,我能理解。” “我哪里来的心上人?”林晚照望向孟雪柔,他无奈且微怒:“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难道你的猜测就一定是对的?孟雪柔,就算我脾气再不好,我又可曾对你随意打发?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我…” 孟雪柔头一次被林晚照噎得说不出来话,一时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 半晌,林晚照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还能说什么?”孟雪柔咬了咬嘴唇,含羞带愧:“是我错了,对不起。” “收着吧。”难得孟雪柔如此服软,林晚照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终是对着孟雪柔软了语气:“下不为例。” “是是是,林大人最宽厚了!”孟雪柔拉着林晚照的衣袖,讨好地笑道:“那酒楼还去吗?” “没心没肺!”白了孟雪柔一眼,林晚照没好气地说道:“我见了温公子就去。” “好!”孟雪柔立马答应道。 半个时辰后,望春楼。 “来,林大人,小女子敬你一杯。” 举着酒杯,孟雪柔对着林晚照笑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承蒙大人照顾包含,又劳大人多番相助,慷慨解囊,小女子实在惭愧,还请满饮此杯。” 林晚照闻言倒是乖乖地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却也只是看了孟雪柔一眼。 “虚伪。” 放下酒杯,林晚照似有若无地说着。 “你说什么?” 孟雪柔听得并不真切,连忙问道。 “没什么。” 林晚照泰然自若。 “切,不说算了。”轻哼一声,孟雪柔又倒了杯酒, 自言自语道:“兰芳的事情告一段落,近来咱们也颇为顺利,我心里实在是高兴,来林大人,我再敬你一杯!” 一番话说完,孟雪柔当真对着林晚照举了举杯,林晚照见状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孟雪柔笑眯眯地称赞道:“林大人果然豪爽!” “雪柔,吃些菜吧!”白玉珑见孟雪柔脸色有些微红,连忙关心地说道:“缓一缓。” “我没事。”孟雪柔闻言对着白玉珑笑说道:“玉珑,你也陪我喝一杯吧!” 一边说着孟雪柔一边倒了小半杯酒递给白玉珑,白玉珑见盛情难却也只好接了过来。 “你慢慢喝,不着急。”孟雪柔笑说道:“咱们今天就是来消遣快活的,千万自在些。” “好。”白玉珑答应着。 孟雪柔嘴上说着不急,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连着五六杯小酒下肚,她彻底红了脸颊。 “吃菜吧。”林晚照实在看不下去,从孟雪柔手中一把夺过酒壶:“这样灌酒成什么样子。” “怎么喝酒也不许吗?”孟雪柔咧嘴一笑,对着林晚照调侃道:“林大人放心,我不会酒后无德的。” “吃菜!”眼见孟雪柔呼吸吐纳之间尽是酒气,林晚照无奈地命令道:“否则我们就走了!” “好好好,我吃菜还不行嘛!”孟雪柔生怕林晚照动怒坏了气氛,连忙从善如流:“咱们一起吃!” 孟雪柔说完这话果然大口吃了起来,不多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皆已酒饱饭足,便要各自回去。 “我送你。” 眼见孟雪柔面红耳热,林晚照的口气不容置疑。 “我才不要!”嘿嘿一笑,孟雪柔带着三分醉意:“你别想借机数落我!” “随你怎么想。”林晚照淡然道:“我可没功夫跟你废话,你到底回不回家?” “回,怎么不回!”孟雪柔醉醺醺地说道:“怎么林大人就不管玉珑了吗?” “我何时说过不管?”林晚照颇为无奈:“你醉成这个样子,我自然先送你。” “不要!你别想骗我!”拉着林晚照的衣袖,孟雪柔嘴里嘟囔着:“玉珑比我顺路,你别想耍花招!” “我能有什么花招?”实在不愿费力解释,林晚照索性顺着孟雪柔说话:“也罢,我先送白小姐就是。” “这还差不多。”孟雪柔咧嘴一笑。 林晚照闻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拉起孟雪柔的衣袖就往外走,白玉珑见状自然也赶紧跟上,只用了一刻钟,孟雪柔和林晚照便已经将白玉珑送回了家。 “你慢点。”眼见孟雪柔走路跌跌撞撞,林晚照扶着她的力道不自觉地就加重了些。 “我没事!”孟雪柔憋着嘴,口中嚷道:“我自己可以,不用你管!” “你永远不用我才好。”林晚照一把抓住孟雪柔的衣袖,没好气地说道:“好好的姑娘家非要拼命灌酒,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明日看你如何难受!” “林大人,你话真多啊!”使劲挣脱林晚照的搀扶却没有得逞,孟雪柔求饶道:“我今日难得心里舒坦快活,你就别念叨我了!” “难得?”林晚照闻言好奇心大起,若有所思地问道:“我看你素日里还是挺愉悦的,难不成在姻缘司待着让你不快吗?” “自然不是!” 林晚照这话本是带了三分调侃,他没想到孟雪柔却停了下来,望着他正色道:“能来姻缘司任职,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无论你怎么态度不好我都能忍耐,但这又不代表我会逆来顺受。从前我过了太多的苦日子,我是不会让自己回到过去的。” “苦日子?”林晚照闻言不自觉地就皱了眉,关切地问道:“难道有人欺压你?” “那倒没有。”孟雪柔见林晚照有些急切,不由得就缓了神色:“只不过是有些人嚼舌根,明里暗里地诋毁我罢了。你不知道,从前他们说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克死亲娘的扫把星,还说我继母出身微贱、性子古怪,我父亲更是贪酒疯癫、一贫如洗,作为孟家的孩子,我也肯定是个疯婆娘。” 说到这里,孟雪柔苦笑一声,叹息道:“所以我从十五岁第一次相亲到现在十八岁,就没一次成功的。” 许是头一次听到孟雪柔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林晚照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孟雪柔只见他整个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睛里竟隐约还闪烁着怒火。 “你继母待你好吗?” 林晚照说着这话,一脸凝重。 ------------ 第十六章 交心之谈 且说孟雪柔正思考着该如何劝他淡定,竟又冷不防听到林晚照这样问她,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愣神。 林晚照见孟雪柔发愣心里只当她平素被吓怕了,不敢实话实说,再突然联想到某种可能,他忍不住握住孟雪柔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回答我,她待你好吗?” “极好。”忽然明白了林晚照的心思,孟雪柔笑了笑,正色道:“若是没有她,我到现在都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更何况她一直对我视如己出,甚至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是我的继母。林大人放心,我又岂是吃亏的人?” “这倒是。” 听孟雪柔这样说,林晚照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着孟雪柔解释道:“是我多心了,原是我看过太多妻妾之间的尔虞我诈,深知她们是如何视隔腹子为死敌。不过既然你家还算和睦,那其他的也就不足为虑了。” “是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孟雪柔眨了眨眼,得意洋洋地说道:“从打我顺利继承了官职,那些人就再也不敢诋毁我们了,就算我一时半会还没有成亲,谅他们也不敢诽谤朝廷命官。” “这倒是。”林晚照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还是小心点好,你素日里性子太张扬,又不拘小节,别让人抓了什么把柄,众口铄金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明白。”孟雪柔乖巧地答应着。 林晚照见孟雪柔态度端正这才放下心来,又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好。” 孟雪柔微微一笑。 两人一路并肩走着,孟雪柔忽而感慨道:“所以说啊,我今天是真的很开心,从前我只能勉强保护自己,现在我却能帮到那么多人,我看着他们或是缔结良缘,或是潇洒度日,心里就舒畅痛快,好像我自己也得了乐趣一样。” “也是。”看向一脸笑意的孟雪柔,林晚照又道:“都是好事。” 林晚照这两句话没头没尾却又好似意味深长,孟雪柔听得一知半解正要问个究竟,却猛然发现已经到了自家大门口。 “回去安歇吧。”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淡淡地说道:“我也累了。” “好。” 孟雪柔答应完便往院里走去,而直到看着她关好了大门,林晚照方才转身离开。 翌日。 今日的林晚照来得极早,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林大人早啊!”哼着小曲走进姻缘司,孟雪柔一看到林晚照手里的东西便颇为惊讶:“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情况?” “早饭。”林晚照看了孟雪柔一眼,波澜不惊地说道:“昨日大家都喝了酒,我怕你们头疼不适耽误办公才带了些醒酒汤和餐点过来。我先去后堂安放,一会你带白文书过来。” “多谢。”孟雪柔笑眯眯地对着林晚照拱了拱手。 不多时白玉珑也到了,三人便在后堂一起用了早饭,也不知林晚照的解酒汤里到底放了什么好东西,孟雪柔喝完就觉得原本有些疼痛的头部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还是林大人想得周到!”孟雪柔不吝赞美。 然而林晚照对此却是置若罔闻,白玉珑早已习惯了他们俩的相处方式,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启禀两位大人,大堂有人求见。” 说话间,衙役老张走了进来,通报道。 “我马上过去。”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林晚照和白玉珑二人自然也紧跟着来到了大堂。 “草民见过几位大人。”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斯文的高瘦男子,此刻他一身装扮气派非常,对着孟雪柔等人倒是恭恭敬敬。 “不必多礼。”孟雪柔打量着这人的神色,询问道:“阁下来姻缘司有何贵干?”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何瑾,是京城人氏。”何瑾拱手一礼,缓缓说道:“小人此次前来是想求大人安排,帮我纳一名良妾的。” “良妾?”孟雪柔闻言微微皱眉,对着何瑾例行公事地问道:“你成婚几年了?可有子嗣?” “回大人的话,小人已成婚十年有余,膝下只有一女,”何瑾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平和而温润的笑意,又接着说道:“小人家住长平巷五号,大人自可查证。” “好。”孟雪柔深深地看了一眼何瑾便转头给林晚照递了个眼神,林晚照心领神会转身去了后堂。 “何老爷且先坐吧。”招呼何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孟雪柔不冷不热地说道:“虽说自古以来夫为妻纲,但女子的意愿也必得考虑,不知尊夫人对纳妾一事可否认同,可有手书?” “有的。”何瑾答应了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孟雪柔,口中解释道:“拙荆最是贤良淑德,早已写好手书让我呈给大人。” “好。”孟雪柔接过信封拆开来看,果见其中语言写着何夫人同意纳妾进门,其他的便再无多余之语。 “既然如此,不知你对良妾可有要求?”孟雪柔将书信交给白玉珑收好,又接着问道:“年龄家室可有挑剔?” “旁的倒是无所谓,只要身体康健好生养,再家中没什么烂摊子就是了。”何瑾面带笑容地说道:“相貌只过得去就行,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不过小人并不敢多求。” “孟大人。” 说话间林晚照再次从后堂走了出来,对着孟雪柔行礼道:“启禀大人,一切经查属实。” “好。”孟雪柔点了点头却又对着何瑾说道:“你的事情本官既已知晓必会尽快办理,且回府等待就是。” “是,那就有劳大人了。” 何瑾起身行了个大礼便施施然地离开了,孟雪柔却是转过头来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雪柔,你就别难受了。” 深知孟雪柔心里多少有些别扭,白玉珑连忙安慰道:“这世间对于女子本就不公,又岂是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 孟雪柔闻言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世人皆道女子须贤良淑德,温厚大度,可是他们不知这区区八个字里包含了多少女子的痴心血泪、辛酸痛苦。都说至亲至疏夫妻,果然至亲之人方可伤之至深。” “与其在这里伤怀,不如做些什么。”林晚照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来,望着孟雪柔的眼睛,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多想,否则便只有自苦而已,衙门里前几日的卷宗我都整理好了,你去审阅盖章吧。” 孟雪柔闻言一愣,转而便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比起这个,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孟雪柔舒展眉眼,对着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 ------------ 第十七章 明探暗访 一个时辰后,云裳坊。 “孟大人您来了!” 一见孟雪柔一身常服带着白玉珑走了进来,云裳坊老板娘红姨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按照老规矩,人已经在等了。” “有劳。”孟雪柔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人请。”红姨比了个手势便笑盈盈地引着孟雪柔和白玉珑上了三楼的静室,随后行礼告退。 “民妇见过两位大人。” 静室里,一名姿容出众却身形清瘦的妇人对着孟雪柔和白玉珑缓缓行礼。 “下官孟雪柔,何夫人不必多礼。”孟雪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何夫人面前,好声道:“坐吧。” “多谢孟大人。”何夫人对着孟雪柔再度行礼方才告坐,孟雪柔和白玉珑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她的对面。 “不知孟大人有何吩咐?”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何夫人疑虑重重:“民妇收到传书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既然大人言明此次相见不可让他人知晓,想必定有要事吧。” “何夫人不必紧张。”孟雪柔温和一笑,好声说道:“本官请夫人来只是例行公事,有些问题本官还想当面问一问你。” 何夫人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对着孟雪柔说道:“孟大人有话尽管开口,民妇必定知无不言。” “好,”孟雪柔赞许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敢问夫人一句,你是否真的情愿你丈夫纳妾?你丈夫又待你如何?” “孟大人这是何意?”何夫人略一思索,问道:“倘若我当真不许他纳妾,大人还会为我左右吗?” “若夫人不愿,本官自有办法调停。”孟雪柔笑了笑,缓缓说道:“实话跟你说,打从我接掌姻缘司起,每逢有人要纳良妾,我就必定要同这家的正室沟通清楚。夫人也知道,良妾不同于贱妾通房可以随意自收,其身份地位也大不相同,所以若非得到正室首肯,本官是不会擅自做主的。” “原来如此,”何夫人恍然大悟,不由得感慨道:“大人果然心思细腻周全,当真是在为女子谋求福祉,民妇实在钦佩。只是又有多少事情是我想与不想便能做与不做的呢?既然我丈夫要纳妾便随他去吧,我也是默许的。” “默许?”孟雪柔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对着何夫人颇为耐心地问道:“夫人若是不愿意大可直说,与本官交谈实在不必委曲求全。” “此言差矣。”何夫人摇了摇头,说道:“夫为妻纲,出嫁从夫,我这一生早已托付于他,他的心意我又怎能违拗?何况既然身为正室就避免不了会有这么一天,我也没什么可不快的。” “当真?” 孟雪柔不放心地追问道。 “民妇不敢胡言。”何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眼见孟雪柔眉头紧蹙,何夫人咬了咬嘴唇,突然起身道:“民妇家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大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民妇就先告退了。” “慢走。”察觉出何夫人归心似箭,孟雪柔无奈地答应着。 “雪柔,你觉得如何?” 何夫人一走,白玉珑来到孟雪柔面前,询问道:“这应该又是一位委曲求全的女子吧?” “也像,也不像。”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看她的样子仿佛有些心事重重,却又故作若无其事,大概也是不愿让我们知道吧。” 白玉珑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怎么办?要帮何老爷纳妾吗?” “去走街串巷侧面打听一下吧。”孟雪柔起身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咱们能知道些什么。” “好。”白玉珑答应着。 说话间,红姨端着一壶香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分外热络地说道:“大人难得来一回,喝口茶歇歇脚吧。” “不必麻烦了。”孟雪柔起身对着红姨笑说道:“你我是老交情了,大可不必在意虚礼。我还有事要办,咱们改日再叙。” “也好,那我送你。”红姨答应着。 不多时孟雪柔带着白玉珑来到了长平巷,孟雪柔略一思索便施施然地走进了一间小酒馆。 “掌柜的,来壶茶水,再来点香软的点心。” 故意摆出一副地痞无赖的架势,孟雪柔大声嚷道。 “就来。”掌柜连忙答应着。 此间酒馆极小,来往的客人也就不到十桌,因此不多时掌柜便亲自端着茶水点心,送到了孟雪柔的面前。 “客官请慢用。” 掌柜恭恭敬敬地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想被孟雪柔一把拽住。 “客官您这是?”掌柜一脸为难。 “掌柜的,本小姐有些事要问一问你,不知可否坐下一叙?” 孟雪柔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问道。 “客官有问,小人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极有眼色地在孟雪柔和白玉珑旁边坐了下来,好声问道:“敢问姑娘有何吩咐?”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孟雪柔缓和了语气,对着掌柜恳切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家姑父犯了事,连累着表妹被变卖为奴,就被卖到了长平巷何家。我姑母早已去世,表妹是她唯一的骨血,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因此特来打探打探,看能不能把她赎出来。” “原来如此,客官的心思小的省得了。”掌柜闻言了然,又担忧道:“请恕小人直言,一般因罪为奴者轻易是赎不出来的,只怕客官难以如愿了。” “唉,我又何尝不知。”孟雪柔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家人遭难我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无用之人。不过请问掌柜,这何家是何等人家?当家的主子可还良善?我纵一时救不了表妹也想让她过得好些。” “这何家倒还是个正经人家,他家世代经商,家资颇丰。”掌柜闻言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年起他家是何瑾当家,所有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人做主。此人在生意场上口碑极好,素来也不曾听闻他虐待家奴,倒是他夫人何张氏当真贤德,街坊邻里没有不称赞的。” “如此说来,何家也还算个好去处吗?”孟雪柔追问道。 “若真是因罪罚入何家,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掌柜的感叹道:“客官大可放心,常言道主子良善奴心安,令妹大概也可安身了。”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赎身之事当可徐徐图之。”孟雪柔露出笑容,对着掌柜的拱手道:“多谢掌柜直言,小女子感激不尽。” “不妨事不妨事,小人告退了。” 掌柜的说完便起身离开,孟雪柔对着白玉珑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地用完了茶水点心便起身离开。 “雪柔,咱们回姻缘司吗?” 出了酒馆大门,白玉珑问道。 “偏听偏信不可取,咱们再去逛逛。”孟雪柔对着白玉珑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附近那么多家商铺,咱们可不能错过。” “大人所言极是。”白玉珑赞同道。 两人一路走访打探不知不觉就过了午时,等她二人回到姻缘司的时候林晚照恰巧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如何?” 打量着孟雪柔的脸色,林晚照关切地问道。 ------------ 第十八章 女告父状 “进去说吧。”孟雪柔淡淡地说道。 林晚照点了点头,三人便一路进了后堂。 “坐下歇歇吧。”林晚照对着孟雪柔和白玉珑问道:“可用过午饭了?” “嗯。”孟雪柔答应着,又说道:“我们走访了长平巷几乎所有的商家,都是说何瑾为人尚可,另外何夫人对纳妾一事也并不反对,此事可以缓缓办着了。” “明白了。”见孟雪柔神情严肃,林晚照忍不住又问道:“可是还有顾虑?” “倒也说不上顾虑,只是何夫人似乎心事重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叹了口气,孟雪柔道:“也罢,也许是我想多了。” “但凡夫君纳妾,女子哪会真心欢喜?”拍了拍孟雪柔的肩膀,白玉珑好声道:“既然此事一时半会查不出什么,咱们慢慢留意着就是,你也别太着急了。” “也只能这样了。”孟雪柔叹息着。 林晚照闻言却是不言语,几人正说着话大堂内便又来了人办事,众人赶紧又忙活了起来。 …… 时光飞逝,一眨眼就是十日后,此刻孟雪柔正看着眼前的一沓文书,愁眉不展。 “雪柔,歇一会吧!” 白玉珑端来一盏茶水,劝说道:“你从早上就一直忙着,午饭也不吃,这样下去要累坏的。” “这几日事多,这也是难免的。”孟雪柔接过茶水,对着白玉珑问道:“何瑾那里如何了?可有什么消息?” “按照大人的吩咐,一切都是缓慢进行。”白玉珑回答道:“咱们的人一直在查访,倒也没查出什么。” “也许是我想多了。”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这么办也没错。”白玉珑笑说道:“若是一味只草草办理,那才不对呢!” “林大人呢?”孟雪柔微微一笑。 “在书房整理卷宗呢。”白玉珑说道:“可要我去叫他?” “不必了,我亲自过去一趟。”孟雪柔道:“那些卷宗我得一一审阅盖章,我自去拿来就是。” 孟雪柔说完这话就要直奔林晚照的书房,可没等她起身,衙役老张就再一次进来禀报道:“启禀大人,门口有个小姑娘求着要见您,您看?” “多大?”孟雪柔问。 “七八岁的样子。”老张回答道。 “我去看看。” 孟雪柔说着便急匆匆地往出走,果然看到大堂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等着她。 “民女拜见大人!” 小姑娘一见孟雪柔走来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奶声奶气地说着。 “小妹妹快起来。”孟雪柔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小姑娘,柔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姐姐大人,咱们能进去说吗?”小姑娘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恳求道。 “好。” 对着眼前可爱有礼的女娃娃孟雪柔不自觉地就和蔼了几分,一路领着她来到书房,孟雪柔特意让她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小妹妹,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孟雪柔好声说道:“只是有一样姐姐先问问你,你独自出来家里人可知道?” “姐姐不必担忧,我经常一个人在附近玩耍,没事的。”小心翼翼地拉着孟雪柔的衣裳,小姑娘说道:“姐姐,我听说你是专门管婚姻大事的,我想求你帮个忙,就是怕你不答应我。”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孟雪柔耐心地问道。 “我…”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见孟雪柔对着她点了点头,这才下定决心,继续说道:“我想帮我娘和离!” “和离?”孟雪柔闻言吓了一跳,再次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她满心疑惑地问道:“小妹妹,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和离吗?” “我知道的,我听别人说过。” 小姑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姐姐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我却是认真的。从打我记事起我爹就对我娘非打即骂,我娘身上总有伤口。姐姐,我再也不想看到我娘偷偷垂泪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孟雪柔闻言连忙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何依依,是长平巷何家的孩子。”何依依对着孟雪柔急切地说道:“姐姐你帮帮我吧!” 孟雪柔闻言皱了眉,惊诧地问道:“长平巷何家?你的父亲是不是叫何瑾,母亲就是正室何夫人?” “是。”何依依也是十分惊讶:“姐姐你怎么知道?” “姐姐见过你的父亲。”拉起何依依的手,孟雪柔追问道:“依依,你告诉姐姐,你爹都是怎么虐待你娘的?可还有别人看到?” “没有了。”何依依摇了摇头,说道:“爹每次打娘都是在自己房里,还总是挑四下无人的时候,我是偷偷藏在角落里才看到的。我本想出面阻止,可娘亲知道了死活不让,生怕我爹连我一起毒打…” 说到这里,何依依双眼含泪,哽咽道:“姐姐,其实我爹滴酒不沾的时候也只是骂两句人而已,可不知道怎么,他喝了酒就恶狠狠的,好可怕…” 何依依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失声痛哭,孟雪柔心疼地起身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安慰着。 “依依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帮你的。”轻轻拍了拍何依依的后背,孟雪柔承诺道:“我会想办法帮你娘脱险的。” “姐姐,谢谢你!”抱着孟雪柔,何依依哽咽道:“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爹要是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又该打骂娘亲了。” “好,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俯下身来给何依依擦去眼泪,孟雪柔叮嘱道:“你回家之后就多找机会跟你娘一处待着,也许你爹就会收敛一点。” “好。”何依依答应着,就要行礼离开。 “路上当心。”孟雪柔叮嘱道。 实在不放心何依依一个人出门,孟雪柔还是叫老张远远的跟着,而她自己则是直奔林晚照的书房,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跟他细说了一遍。 “你是怎么想的?” 总觉得孟雪柔已有主意,林晚照抬头望着她。 “我还是得见见何夫人。”孟雪柔沉声说道:“夫妻之间的事情,总得问一问当事人。” “要我同去吗?”林晚照又问。 “不必了。”孟雪柔摇了摇头,对着林晚照说道:“这事毕竟私密,你去了反而不便。不过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有话尽管说。”林晚照应允着。 孟雪柔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几步走到林晚照身边,她俯身在林晚照耳边低声轻语。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到。”对着孟雪柔,林晚照郑重承诺道。 “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咱们再商量。” 孟雪柔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而林晚照则是叫来了自己的随身侍从,对他低声吩咐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云裳坊。 “民妇见过孟大人。” 静室内,何夫人躬身行礼。 ------------ 第十九章 动情试探 “何夫人请起。” 孟雪柔走上前来亲自扶起何夫人,却又着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嘶。” 何夫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何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虽然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孟雪柔依旧明知故问:“可是身上有伤?” “孟大人说笑了。”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何夫人波澜不惊地说道:“大人再次传召,不知有何吩咐?” “坐下说话吧。”孟雪柔好声道。 两人在矮桌旁对面而坐,孟雪柔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了何夫人。 “多谢大人。”何夫人接过茶水,连忙问道:“大人可是为了纳妾之事?” “正是。”孟雪柔点头道:“这几天本官一直在为你丈夫物色合适的人选,可这些女子一听到是你丈夫竟纷纷拒绝,所以这事也就没什么进展。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丈夫究竟有何处不妥,怎么竟人人避之呢?” “原来如此。”何夫人闻言面不改色,缓缓说道:“要说我丈夫这人虽不算最好倒也勉强过得去,不过既然姑娘们都不愿嫁过来做妾,那便是缘分不到,自然不可强求。大人您说呢?” “夫人所言极是。”眼见何夫人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孟雪柔也笑了笑,说道:“说来本官另有一事,还想听听何夫人的意见。” “哦?是什么事值得大人不耻下问?”何夫人疑惑地问道:“民妇乃妇道人家,又能知道什么。” “夫人自谦了,”孟雪柔对着何夫人安抚似地笑了笑,说道:“这事还真就得妇道人家给我出出主意。夫人不知道,前几日姻缘司来了个小孩儿,求我帮她的父母和离,现下我正为此事犯愁,不知该如何处置。” “小孩儿?和离?”何夫人闻言十分不解,连忙问道:“怎么小小孩童竟懂得这些?” “我也奇怪呢,”孟雪柔一边打量着何夫人的神情,一边接话道:“这孩子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哭着跟我说他爹虐待殴打她娘,倒也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不过我年轻不知事,身边实在没有什么过来人能帮我出出主意,这才斗胆请夫人跑这一趟。” “原来如此。”何夫人闻言眸色暗了暗,缓缓说道:“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婚姻与女子而言从来就是没有退路的。倘若是无儿无女倒还好些,拼了就是不要这条性命,可是若有了儿女,便得事事为他们筹谋,更不能轻易与夫君撕破脸面,否则到时若是被休弃,儿女都是要跟着遭罪的。” “是啊,儿女自是为人母的软肋。”孟雪柔也叹息道:“说来男孩子倒还好些,可以自力更生,可对于小女孩而言,一旦没有了生母的庇护,莫说终身大事,就连活命安身也难啊。” “正是这个道理。”何夫人长叹一声,又道:“所以大人,劝和不劝离,想来那个女孩的母亲也是不愿意和离的,大人不若从中加以调停警告,想来男方也会有所收敛的。” “没用的。”孟雪柔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男人一旦动了手,便再不会停止,无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大家闺秀,终究在他们那里也只能弃如敝屣。本官当了这么久的姻缘司司正,还从没见过哪个暴力狂徒能浪子回头。” “那又能如何呢?”何夫人手中摩挲着茶盏,意味深长地说道:“女子一旦被休弃便会成了家族的耻辱,不仅无家可归还要连累女儿婚嫁。终究也只是这几十年罢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熬?难道女子的一生就活该吃苦遭罪吗?”孟雪柔实在忍不住心中愤懑,有些激动地说道:“夫妻仳离并非只有一种方法,难道夫人就没想过和离吗?” “和离?”何夫人苦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孟大人应该知道,我朝自开国以来也就只有先帝的惠明公主成功和离,那还是因为驸马犯了谋反大罪!大人执掌姻缘司,可还见过第二桩和离的案子?所谓和离,不过是律法上虚无缥缈的一笔,看着安慰罢了,根本做不到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恳切地望着何夫人,孟雪柔动情地说道:“夫人若相信我,我可以为你筹谋,帮你解困。” “你帮不了我,”何夫人怅然若失,微微垂下眼眸:“说到容易做到难,有大人这句话我便知足了。” 说到这里,何夫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见孟雪柔看着她的眼神颇有深意,她连忙就改了口:“自然,民妇也只是替小女孩儿的娘亲着急难过而已,若大人真有办法救人于水火,民妇自然支持。” “当真?”孟雪柔神情严肃。 “当真。”何夫人强压下情绪,假装平静。 “也罢,能得夫人支持,也是本官的造化。”孟雪柔忽然柔柔一笑,对着何夫人拱手道:“说来姻缘司还有事情要忙,我便要先回去了,只是我同夫人相见恨晚,不知可否一路同行,再说些体己话。” “恭敬不如从命。”何夫人答应着。 两人一同出了云裳坊便沿着大路走着,孟雪柔一路上没话找话地谈天说地,何夫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多时两人就走到了岔路口,孟雪柔正要跟何夫人道别就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着什么。 孟雪柔挽上何夫人的胳膊,好声好气地说道:“前面好像出事了,何夫人陪我去看看吧。” “好。”何夫人答应着。 孟雪柔拉着何夫人几步走上前去,众人一见孟雪柔一身官服便自动自觉地给她们让出了地方。 “卖身葬女?”孟雪柔惊讶出声。 此刻,一个浑身粗布麻衣的老妇人正跪在众人面前,这妇人眉眼含泪两鬓花白,身前还放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首。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何夫人到底心善,连忙走上前问道。 “夫人,夫人行行好,帮帮我吧!”一边给何夫人磕着头,老妇人一边哭道:“都是老身害了自己的女儿啊!老身该死啊!” “这…” 何夫人被她的言语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 第二十章 同病相怜 孟雪柔见状率先反应了过来,上前搀扶起老妇人:“老人家请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这位大人,求您买了老身吧!”老妇人挣扎着长跪不起,对着孟雪柔痛哭道:“老身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老身该死啊!” “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拗不过老妇人,孟雪柔俯下身来,缓缓说道:“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你会害自己的女儿。” “是啊老人家,你把话说清楚,我们才能帮你啊!”何夫人也急切地说着。 “两位容禀,老身王朱氏,自幼家中苦寒,被卖给王大为妻。”老妇人哭道:“可是王大嫌弃老身出身贫苦,又嫌弃老身只有一女,便对着老身百般折磨打骂,从来不曾有个好脸色。本来老身为了独生女儿什么都能忍耐,只等着女儿安心出嫁后便自了残生,可是谁知…” 说到这里王朱氏泣不成声,痛哭不止,孟雪柔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好半天才让她稍稍缓和了一些。 “前些日子,王大吃醉了酒又对着我往死里打,刚巧让我女儿看到了。孩子心疼我,便上前阻拦,却被王大毒打了一顿。”王朱氏哭道:“王大因此动了气,竟不顾骨肉之情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为妾,就只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可怜我的女儿悲愤交加又不敢跟自己的父亲翻脸,竟趁我不注意,偷偷地上吊自杀了…” 王朱氏说到这里泪如雨下,众人见了此情此景也生了同情之心,不由得暗暗垂泪。 拉着何夫人的衣襟,王朱氏哭诉道:“都怪我不好,从前我只想着忍辱偷生委曲求全,好歹给女儿谋一个好人家,可是却忘了那个禽兽毫无人性,他又怎会善待我的女儿!夫人,求求您买了我吧,老身跟王大撕破了脸已被休弃,也就只有卖身葬女才能死而无憾啊!” “朱大婶快快请起。”何夫人闻言泪流满面,一边拉起王朱氏一边安慰道:“你跟我回去,不用卖身,只做贴身嬷嬷就好。你放心,我会派人好好安葬令爱的。” “夫人…”王朱氏激动地说道:“老身谢夫人大恩大德!” “起来吧!”何夫人道。 孟雪柔见状适时地上前搭手将王朱氏扶了起来,又对着何夫人说道:“何夫人,让本官送你们回去吧!” “不必了。”何夫人摇了摇头:“大人还有事要忙,先回去吧。” “也好,那就有劳夫人了。”孟雪柔说道。 孟雪柔说完这话便辞别了何夫人,自回姻缘司去了。 …… 傍晚,何家。 何夫人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正安安静静地在卧房里绣着屏风,何瑾便一脚踹开房门,醉醺醺地闯了进来。 “夫君你回来啦。” 一见何瑾进来,何夫人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 “你在…嗝…干什么啊?” 何瑾打着嗝,指着何夫人,醉醺醺地问道。 “妾身在绣屏风,预备着给依依房里换上。”何夫人打量着何瑾的脸色,柔声说道:“夫君,就让妾身伺候您安歇吧。” “绣屏风?绣什么屏风!”何瑾不耐烦地甩开了何夫人伸过来的手,不满地骂道:“你个败家娘们,整天就知道心疼那个赔钱货!你但凡花点心思想点办法,也不至于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是。” 生怕下一刻何瑾就要大打出手,何夫人连忙顺从地答应着。 “少在这里装相!” 何瑾怒骂完犹不解气,只见他左手抓起何夫人的衣襟,铁爪一般的右手直直地就往何夫人的脸上招呼过来。 “啪!” 重重的一掌挨在脸上,何夫人只觉眼冒金星,嘴角也流淌出了一股热流,可她却仍不敢挣扎,生怕会惹得何瑾变本加厉。 然而,何瑾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自己的妻子,仿佛仍不解气一般,他再次抬起胳膊,就要接着动手。 “老爷!老爷!”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了通报声,让何瑾已经伸出的胳膊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有事快说!” 犹自不肯放开何夫人,何瑾对着外面咬牙切齿地说道。 “姻缘司林大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找老爷。”门外之人恭恭敬敬地说道:“下人们不好阻拦,眼下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没用的东西!”何瑾闻言不悦地骂了一句,终于一把将何夫人推倒在地。 “等我回来收拾你!” 压低了嗓音,何瑾对着何夫人威胁完便推门离开了。 “娘亲!” 何瑾一走,何依依便立马哭着跑进了屋里,跪在了何夫人的身边。 “娘亲,你很疼吧?女儿带你看大夫去!”心疼地看着自己母亲那带血的嘴角,何依依忍不住哭道:“娘亲你别怕,依依保护你!” “依依!” 眼见小小的孩儿哭得浑身发抖却还在努力安慰自己,何夫人实在忍不住抱着何依依失声痛哭起来。 “娘亲,咱们离开好不好?爹他好可怕,会打死我们的!”依偎在何夫人怀里,何依依哭道。 何依依的话让何夫人心里更是悲痛,也愈发泪如雨下,就在娘俩哭成一团的时候,王朱氏却缓缓走了进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一见何夫人脸上有印嘴角有血,王朱氏连忙问道:“可是挨打了?” 没等何夫人开口,何依依竟起身跑到王朱氏面前,哭求道:“嬷嬷!嬷嬷你救救我娘吧!” 王朱氏闻言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何依依的小肩膀,她几步走到何夫人面前。 “夫人,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俯身扶起何夫人,王朱氏恳切地说道:“您就算为小姐考虑,也该想想老爷会不会善待于她,更何况若是将来老爷主动休弃了你,小姐在这样的人家可还会有活路?有我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您还不觉悟吗?”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可是我又能去哪呢?只怕我连这个大门都逃不出去!”何夫人双眼含泪,对着王朱氏哭诉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早已没了依靠,这些年何瑾为了防止我逃走更是一分钱财都不让我摸到,就算我能带着依依逃走,我也养不了她,到那时难道她要跟着我乞讨街头吗?” 何夫人说到这里哭得全身颤抖,抬手掀起自己的衣袖,她指着一条最深最长的伤口缓缓说道:“那次我出门买东西时间长了一些,他以为我要逃跑,就亲自带人把我抓了回来,这条伤疤正是他用剑砍我留下来的痕迹。不仅如此,我现在浑身上下遍布伤口,也全都是拜他所赐。嬷嬷,你告诉我,我哪来的万全之策护女儿周全,又怎么可能逃离魔掌呢!” 王朱氏闻言心疼地轻抚着伤口,对着何夫人郑重地说道:“恕老奴直言,有一个人必定可以办到,就只看夫人你愿不愿意了。” “你是说孟大人?” 略一愣神,何夫人恍然大悟。 ------------ 第二十一章 出其不意 “正是。”王朱氏笃定地点了点头,对着何夫人恳切地问道:“难道夫人还不相信她吗?” “这…” 听到这里何夫人依旧满心犹豫,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她稍微行差踏错一步,赔上的可绝不仅仅只是她自己的性命。 “娘,你别犹豫了!” 何依依见何夫人犹豫不决,拉着她的手劝说道:“女儿知道您一直在为了女儿委曲求全,可是娘亲,如果成亲都是这样受罪那女儿宁可出家上吊也绝不嫁人!娘亲,女儿看见您这般受苦简直生不如死,女儿什么都不要,只要娘亲!” “女儿…”何夫人被何依依说动,泪流满面。 “娘亲,女儿去找过孟大人了,她亲口答应一定会帮咱们的。”懂事地给何夫人擦着眼泪,何依依认真地说道:“娘亲,正是为了我,咱们离开吧!” “夫人!” 王朱氏在一旁迫切地呼唤道。 缓缓闭上双眼,何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她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依依,娘带你走!” 抱住何依依,何夫人郑重地说道。 三日后。 一大清早何瑾便带着打扮得体的何夫人来到了姻缘司,在他们身后,王朱氏正恭恭敬敬地跟着他们。 “待会进去管好你的嘴!”站在大门口,何瑾对着何夫人低声警告道:“孟大人这次叫你来是商量帮我纳妾的,若你敢胡言乱语坏了我的好事,回去我定要打死你!” “是,夫君。”何夫人战战兢兢地答应着。 眼见何夫人面露惧色何瑾这才心满意足,整了整衣冠,他大摇大摆地往姻缘司里面走去,全然不顾一旁的何夫人动也没动。 “咚!咚!咚!” 何瑾刚刚踏出几步,就听到衙门口的鸣冤鼓突然响了起来。 “夫人?” 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何瑾只见何夫人正用尽全身力气将鸣冤鼓敲得震耳欲聋。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何瑾瞬间有些慌乱,正要上前阻拦却不想林晚照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何老爷这是做什么?” 冷冷地看向何瑾,林晚照沉声问道。 “我…小人…”何瑾瞬间慌了神,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等他看到孟雪柔带着依依出现在公堂之上更是做贼心虚,双腿一软便跪在了林晚照的脚下。 何夫人见状适时地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跪拜道:“民妇参见孟大人,参见林大人,还请两位大人为民妇申冤!” “升堂!” 孟雪柔朗声高呼。 几乎是一瞬间,十名衙役迅速涌到何瑾面前,将他吓得脸色愈发惨白。 “威——武——!” 众衙役齐声高呼。 “堂下何瑾,你可知罪!” 孟雪柔说完便拿起面前的惊堂木重重拍响,这一声巨响禀雷霆之势直抵何瑾心间,吓得他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半晌,何瑾终于回过神来,望着孟雪柔磕磕巴巴地说道:“大…大人…小人…小人何错之有啊?” “你还不承认!”何夫人闻言怒不可遏,对着何老爷冷声道:“你若现在承认尚能保全颜面,你我写下文书和离便可,你若执迷不悟,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娘子,娘子你在说什么啊?”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境况,何瑾拉着何夫人哀求道:“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咱两口子回家解决,夫妻没有隔夜仇啊!娘子,跟为夫回家好不好?咱们回去慢慢说!” “你放开我!”厌恶地甩开何瑾,何夫人面向孟雪柔将她的两个衣袖全部掀开:“大人,我这两支手臂的伤痕全是何瑾打的,另外我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尽可找女医来验,民妇绝无虚言!” “好,白文书何在?”孟雪柔点了点头,朗声说道。 白玉珑闻言即刻出现在众人面前,对着孟雪柔行了一礼。 孟雪柔朗声吩咐道:“你亲自带着何夫人去内堂验伤,看看究竟如何。” “是。” 白玉珑答应了一声便领着何夫人转到后堂,而等何夫人一走大堂内便顿时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 眼见孟雪柔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何瑾只觉得周身仿佛都环绕着寒气,一想到自己种种可能的后果,他越发毛骨悚然。 不多时,白玉珑终于领着何夫人走了出来,对着孟雪柔行礼道:“启禀大人,何夫人所言属实。” “好。”孟雪柔闻言眸色愈发冰冷,对着何瑾道:“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堂下证人王朱氏何在?” “奴婢在此。”王朱氏走上前对着孟雪柔行了一礼,郑重说道:“奴婢原系林府家奴,得林大人嘱托孟大人吩咐,这才假托缘由进入何家,亲眼见到何瑾毒打自己的妻子,致使其受伤严重。孟大人,奴婢曾经就因为忍受丈夫动手坑害了女儿一条性命,现如今奴婢愿以命作证,只求大人护佑何夫人母女!” 一番话说完王朱氏对着孟雪柔直磕头,孟雪柔赶紧叫白玉珑将她扶了起来。 “有劳老人家了。”孟雪柔好声道。 转头看向何瑾,孟雪柔厉声道:“何瑾,你还有何话可说?” 何瑾闻言心道不好,努力缓了缓心神,他挣扎着狡辩道:“孟大人,拆人婚姻有损阴鸷,伤风败俗!更何况这原本就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不需要一一过过条款法律吧?孟大人,闺房之事只怕你没资格管吧?” “大胆刁民!” 孟雪柔刚要开口反击不想一道清脆的女声传了进来,孟雪柔抬眼看时只见怀柔公主果然带着人缓缓走了进来。 “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齐声行礼。 “都起来吧。”亲自扶起孟雪柔,怀柔公主微笑道:“本宫得了消息怕你为难,便亲自进宫求了父皇的圣旨,又赶着给你送来。没耽误事吧?” 孟雪柔闻言赶紧答道:“没有,微臣代何夫人叩谢公主殿下大恩。” “都是应该的。”怀柔公主笑眯眯地说道。 怀柔公主这话说完立马冷了脸色,几步走到何瑾面前,她冷声说道:“大胆何瑾,现如今父皇已经同意你们夫妻破格和离,你所犯下种种罪行本宫已尽皆知晓,你还不认罪吗?” 一听皇帝参与了此事,何瑾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半晌,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对着怀柔公主磕头如捣蒜,口中央求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人知错了!” “来人,将何瑾拿下,送往京兆尹府。”怀柔公主见状冷笑一声,对着手下吩咐道:“告诉高达,就说父皇圣旨,此人以暴力伤人论处,不得有误。” “是。” 几个官兵答应了一声便将何瑾拖了出去,怀柔公主连忙扶起泪流满面的何夫人好声安慰道:“何夫人,你受苦了。” “民妇张氏,跪谢皇上公主天恩,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 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何夫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 第二十二章 安身之所 孟雪柔见状赶忙扶了何夫人起来,怀柔公主却对着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何依依挥了挥手。 “好孩子,过来。”怀柔公主极为和蔼地说道。 何依依闻言几步走到怀柔公主面前,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民女代母亲谢公主殿下。” 何依依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孩子,快起来。”一把将何依依揽入怀中,怀柔公主疼惜地说道:“好孩子,本宫府里人少空旷,实在寂寞,你就同你娘亲一起搬过去好不好?权当是陪陪我。” “这…”何依依不知所措地望向孟雪柔,不敢开口。 孟雪柔会意,连忙问道:“公主殿下,您这是?” “本宫知道你一直在犯愁如何安置她们母女,本宫也知道你的打算。可是雪柔,你府上我可是去过的,哪还有多余的地方安置她们?”怀柔公主揉了揉何依依毛绒绒的小脑袋,笑说道:“还是去我那里吧,我正好缺个管事的嬷嬷,我看张氏很合适。” “这…”孟雪柔闻言看向何夫人,何夫人会意,点了点头。 “如此,微臣代张氏母女谢公主大恩。”孟雪柔一边说着一边跪下行了大礼,何夫人母女俩也紧跟着行礼谢恩。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怀柔公主笑眯眯地说道:“本宫也乏了,张氏,你伺候本宫回府吧。” “是。”何夫人答应着。 “恭送公主殿下。” 众人齐声行礼送走了怀柔公主一行人等,林晚照刚要转身回后堂就被孟雪柔拦了下来。 “林大人,你和怀柔公主是什么关系?”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孟雪柔正色道:“你是如何找到怀柔公主的,又为何不告诉我?林晚照,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 “我没想瞒你。”林晚照看了看孟雪柔,淡淡地说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出其不意,好给何瑾致命一击,他这样的败类自然越惨越好。另外你是如何顺利来到姻缘司的我早已知晓,难道你以为我为官许久,连求见公主的本事都没有吗?” “真的?”见林晚照面色如常极为淡定,孟雪柔将信将疑。 “爱信不信。”林晚照没好气地说道。 十日后。 今日正逢姻缘司休沐,孟雪柔和林晚照老早就接到了怀柔公主邀请他们去玩的帖子。 一大早,孟雪柔一身家常打扮来到了公主府大门前,刚一下马车就看到何依依一身大红色的新衣裳,笑嘻嘻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孟姐姐!” 几步扑进孟雪柔怀里,何依依甜甜地撒着娇。 “依依,好久不见!”揉了揉何依依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孟雪柔只见她此时已然开朗了不少,眉眼间尽是愉悦之色。 “你们过得好不好,在这里还习惯吗?”俯下身子,孟雪柔关切地问道。 “我跟娘都很好,公主姐姐待我们可好了!”何依依笑眯眯地说道:“姐姐快进去吧,公主和林大哥已经在等我们了!” “好。”孟雪柔笑应着。 一路跟着何依依来到花园,孟雪柔只见怀柔公主与林晚照早已坐着说话了,互相见礼过后怀柔公主竟拉着她坐在了自己和林晚照的中间。 “雪柔,喝茶。”怀柔公主亲自招呼道:“到了我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多谢公主殿下。”接过何依依亲自递来的茶盏,孟雪柔对着怀柔公主恳切地说道:“说来下官还要多谢公主殿下鼎力相助,此次若非公主大义出手,还真是有些麻烦呢。” “这算什么!”亲昵地拉着孟雪柔的手,怀柔公主发自肺腑地感慨道:“昔日你能帮我,今日我就不能帮别人吗?何况父皇对我有愧,此事由我出面便万无一失。你不知道,我一看到张氏就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自那日我把她们母女领了回来就好像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这方是真正的自在了。” “如此甚好。”孟雪柔闻言欣慰地说道:“公主殿下仁义宽厚,必有后福的。” “我倒是不期望什么后福了。”怀柔公主疼爱地揉了揉依依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有依依陪着我,我这日子有趣多了,等赶明我看着你得了良婿,再看着依依也有了好归宿,我就没什么牵挂了。” “我…” 孟雪柔被怀柔公主炽热而真挚的眼神盯着,不禁羞红了脸颊。 “难得你还会害羞。”林晚照见此淡淡一笑,对着怀柔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若真想为孟大人择婿便该趁早,否则她的年龄便愈发大了。再者正好我现在有空,看在同僚的份上也可为她参详一二。” “你…林晚照!” 孟雪柔闻言气急败坏,奈何怀柔公主就在旁边,她也只得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林大人快别调皮了。”怀柔公主见状笑眯眯地打着圆场:“说来你们二人的同僚之谊确实让人艳羡,这林大人如此冷清的一个人却为了解决雪柔的后顾之忧亲自来找我。雪柔啊,看在他的好处上,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是。”孟雪柔闻言不好太过放肆,只好答应着。 “来,吃些点心。”怀柔公主乐呵呵地说道。 不多时下人来报饭菜准备妥当,怀柔公主吩咐了一声开席便亲自带着孟雪柔等人来到花厅处。 “张氏见过公主殿下,两位大人。” 花厅里,何夫人张氏对着众人笑盈盈地行礼道。 难得看到张氏眉眼带笑,孟雪柔只觉得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几步走到张氏面前,她笑问道:“张家姐姐,别来无恙?” “承蒙诸位庇护,一切都好。”张氏笑应道。 “好了好了,大家快别拘礼了。”怀柔公主一手拉着孟雪柔,一手拉着张氏,笑说道:“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是。”二人答应着。 今日众人具是心情舒畅不免开怀畅饮了起来,一场宴席直到未时方才各自散去。 “我送你回去。” 公主府外,林晚照二话不说,拉着孟雪柔上了自家的马车。 孟雪柔倒也不拒绝,顺从地跟着林晚照上车坐好,她便倚着车厢闭眼休息。 “可是难受了?”林晚照见状忙问。 “没有。”孟雪柔闻言睁开眼睛,微笑道:“林大人,那天是我错怪你了,实在抱歉。” “又不是第一次了。”林晚照白了孟雪柔一眼,耐心地说道:“以后难办的事情就不要逞强,以你家的财力物力能养她们几天?就算你我做官不为钱财也不能处处自损吧?长此以往你还如何安身立命!” “是是是,林大人教训得是,以后不会了。” 迷起了双眼,孟雪柔乖乖保证道。 ------------ 第二十三章 无妄之险 几日后。 转眼已到黄昏,孟雪柔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准备回家。 “要我送你吗?” 眼看天色渐晚,林晚照问。 “不了。”摇了摇头,孟雪柔微笑道:“路上还要买些东西,我从小路回去。” “也罢,那你先走吧,路上当心。”林晚照叮嘱道。 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辞别了林晚照和白玉珑,她独自在小路上走着。 今日的孟雪柔似乎心情甚好,手中提着糕点小食,她脚步飞快,归心似箭。 “站住!” 孟雪柔正低头思索着什么,冷不防前头一声怒喝忽然传来。 “你是谁?” 孟雪柔循声望去只见面前一个黑胖黑胖的汉子正扛着一把闪亮亮的大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要你命的人!” 黑胖的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大刀点在地上,对着孟雪柔恶狠狠地说道:“就是你这个臭婆娘多管闲事、坏人家庭,害我兄弟何瑾入了大狱!今日,本大爷定要灭了你,为我兄弟讨个公道!” “哦?何瑾?”孟雪柔闻言一边几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点,一边厉声道:“你既知晓原委就该知道本官乃朝廷命官,若我今日丧命于此,你一家老小还能活命吗?” “少废话!”黑胖汉子闻言不屑地说道:“此处四下无人,谁能知晓!老子今天就是要为民除害,灭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贱人!” 黑胖汉子这样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抡起大刀向孟雪柔袭来,孟雪柔见状一边迅速后退一边顺势将手中的糕点向他的脸上砸去。 “住手!” 正当危急时刻,一道略带点稚嫩的女声忽然响起,让黑胖汉子顿时停住了动作。 “你来干什么?”眼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走了出来,黑胖汉子不耐烦地说道:“钱都给你了,你还要多管闲事吗?” “你想多了。”女子摇了摇头,对着黑胖汉子坏笑道:“你怎么处置她跟我无关,我不过是来给你提个醒,这么好的货色就直接杀了,不觉得可惜吗?” “你给我住嘴!” 孟雪柔一见女子出现立时皱紧了眉头,等她一听这话,更是忍不住开口怒喝:“这里没你的事!” “姐姐,怎么没我的事啊!”孟雪晴几步走到孟雪柔身边,笑眯眯地问道:“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你不会怪我吧?” “果然是你!”孟雪柔恨得牙痒痒,对着孟雪晴质问道:“是你把我的行踪说出去的?” “当然。”孟雪晴得意洋洋地说道:“二十两银子呢!” 孟雪柔闻言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孟雪晴一眼。黑胖汉子见状实在有些不耐烦,怒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孟雪晴你给爷起开,否则爷连你一块灭掉!” “你好大的口气!”孟雪晴闻言双手叉腰,对着黑胖汉子鄙夷地说道:“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本姑娘绝不怕你!” “好你个臭婆娘,老子连你一块灭了!” 黑胖汉子咬牙切齿地说完就再次举刀朝孟雪柔姐妹俩砍了过来,可没等姐妹俩躲闪,黑胖汉子却突然被定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林大人!” 眼见林晚照从不远处走来,孟雪柔忽然就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孟雪晴见状打量了一下自家姐姐的神色,这才对着林晚照笑嘻嘻地行礼道:“民女孟雪晴参见林大人。” “起来吧。” 说话间林晚照已经带着五名衙役走到了姐妹俩的面前,将她二人打量了一番,他对着孟雪柔问道:“你二人可有受伤?” “不曾。”孟雪柔微微一笑。 “是你妹妹找人来姻缘司求助,也正巧我还没走。”林晚照放下心来,正色道:“幸亏我来得及时。” “多谢林大人帮忙。”孟雪晴闻言笑嘻嘻地说道。 “臭丫头,还不是你捣的鬼!”孟雪柔见状没好气地点了点孟雪晴的额头,无奈道:“你个胆肥的小东西,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你可知此事有多危险,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那我能怎么办嘛,”孟雪晴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拉着孟雪柔的衣袖,她委屈巴巴地说道:“姐你不知道,他堵在咱家门口逼问你的行踪,我只好将计就计,把你回家的路线卖给他喽!再说了,我告诉他之后就找人去姻缘司报信,又赶着跑来拖延时间,你说我容易嘛!” “臭丫头,就你鬼主意多!”孟雪柔闻言哭笑不得,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 “嘿嘿。”孟雪晴对着孟雪柔讨好一笑,又几步走到动弹不得的黑胖汉子面前,阴阳怪气地吐槽道:“我说你个蠢货,你到底长不长脑子啊?那可是我亲姐,我会为了几个银子去害她?笨成这样还好意思出来耍狠,这下栽了吧!” 孟雪晴一番话直气得黑胖汉子一张脸通红,心里万分想要动手却无奈动弹不得,他愣是将原本黄豆大小的眼睛瞪得滚圆。 “蠢货!” 孟雪晴见状乐不可支。 “好了晴儿,该回家了。”望向孟雪晴,孟雪柔哭笑不得。 “我会亲自把人送到京兆尹府。”林晚照闻言对着孟雪柔叮嘱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有劳。” 拱了拱手,孟雪柔微笑道。 “无妨。” 林晚照说完便亲自给黑胖汉子解开了穴道,几名衙役更是紧接着将这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跟着林晚照直奔京兆尹府而去。 “走吧。” 握住孟雪晴的手,孟雪柔疼爱地说道:“可是午后回来的?” “嗯。” 两姐妹手牵手在路上走着,孟雪晴笑嘻嘻地问道:“姐,我这趟一走一个多月,你有没有想我啊?” “你说呢?”孟雪柔抿嘴一笑,感慨道:“从前你日日在家,我真是被你这个鬼精灵闹得头疼,巴不得你离我远些,可你当真不在我身边了,我反倒觉得空落落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原来如此。”孟雪晴闻言笑嘻嘻地说道:“我听说姻缘司成日里可忙得不行,还以为姐姐早把我忘了呢!” “傻丫头,姐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看了看孟雪晴,孟雪柔满眼尽是疼爱:“兄弟姐妹血脉相连,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疼你疼谁去?” “就知道姐姐最好了!”转而挽上孟雪柔的胳膊,孟雪晴撒娇道:“姐,我想吃桂花糕!” “没有了。”孟雪柔闻言忽然面无表情。 “怎会?”嘟着小嘴,苦着小脸,孟雪晴可怜巴巴。 “刚用来打人了啊!” 孟雪柔耸了耸肩膀,眯眼坏笑着。 ------------ 第二十四章 状元之缘 翌日午时,姻缘司。 今日孟雪柔特意带了个硕大的食盒过来,拉着林晚照和白玉珑一道在后堂用起了午饭。 “林大人,多谢昨日救命之恩,我以茶代酒敬你。”孟雪柔举起茶盏,笑眯眯地说道:“这些饭菜都是我一大早起来亲自做好的,你多吃些。” “应该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感慨道:“我原以为你也够机敏了,没想到令妹青出于蓝,更加古灵精怪,着实让我大开眼界。你们姐妹感情那么好,还真是让人羡慕。” “那当然。”孟雪柔微微一笑,有些小小的得意:“兄弟姐妹合该如此,就算平日里小打小闹也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虽是我继母所生,但我从来不觉得与一母同胞有任何不同。不过说来我倒是好奇,不知林大人可有兄弟姐妹,素日里相处可还好?” “也就那样吧。”林晚照吃了一口菜,漫不经心地说道:“都是些庶出的弟妹,跟我也不甚亲近。我素日里淡漠冷清,他们也不敢来扰我。” “原来如此。”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完,忍不住摇了摇头,惹得一旁的白玉珑也抿嘴轻笑。 将孟雪柔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林晚照从容淡定地吃下一口青菜,浑不在意地说道:“想编排我就直说,没什么好遮掩的。” “倒也没什么。” 被林晚照戳破小心思,孟雪柔嘿嘿一笑,正色道:“其实林大人只是平日里冷清一点罢了,待人接物还是极为周全妥帖的,想来府上弟妹定是年岁还小,这才被表象吓着了。” “油嘴滑舌。” 全然只当孟雪柔在拍他马屁,林晚照低声吐槽着。 说话间几人也已吃完了饭,也正巧大堂里来了一家三口,等着求见孟雪柔。 “魏全携拙荆、犬子拜见两位大人。” 一身富贵打扮,魏全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礼问安。 “魏老爷请起。”孟雪柔虚扶一把,微笑道:“阁下一家三口前来,可是给令公子求亲的?” “正是。”魏全闻言笑出了一脸褶子,对着孟雪柔喜气洋洋地说道:“犬子魏深承蒙皇恩,上个月高中状元,如今已有官职在身。草民心里高兴就想着不若双喜临门,将他的婚事也定下来。” 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对着魏深拱手道:“如此说来,那真是恭喜魏公子了。” “大人客气了。”魏深见状连忙还礼道:“学生涉世未深,懵懂无知,还要仰仗大人多多提点。” “状元郎不必自谦,”林晚照看了看魏深,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想说亲,倒不如先讲明择偶条件。” “学生并无过分请求,”对着林晚照拱了拱手,魏深彬彬有礼地说道:“只希望未来妻子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外貌家室倒不重要,只过得去就好。” “如此倒也好办。”孟雪柔接话道:“闺中女子清誉为重,本官会将魏公子的身家资料记录成册,拿给合适的人家,只等女方同意再彼此相看。” “有劳孟大人。”魏深又道。 带着魏家三口一路来到后堂,孟雪柔将魏深的生辰八字、日常喜好等问了个清楚,并且快速整理成了求亲文书。 “诸位看看,可还有遗漏?”将文书递给魏家三口,孟雪柔笑问道。 “没有了。” 仔细看了一遍,魏夫人程氏点头微笑着。 “既如此,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面对着程氏,孟雪柔好声问道:“夫人家中可还有其他子女,若未来儿媳进门可有什么负担?” “子女…” 孟雪柔这问题原是再寻常不过,不曾想程氏闻言竟忽然失了神,口中只是低声呢喃着。 “夫人?”孟雪柔心生疑虑,连忙问道。 魏深见状也是一脸疑惑,然而魏老爷却迅速反应了过来,伸手拍了拍程氏的手背。 “夫人,大人问你话呢。”握住程氏的手,魏老爷十分温柔地提醒着。 感受到手上微微传来的力道,程氏终于回过神来,对着孟雪柔一脸歉意地说道:“是民妇走神了,还望大人恕罪。” “无妨。”暂且按下心中疑虑,孟雪柔耐心询问道:“夫人家中可还有其他子女?” “再没了。”程氏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民妇只有一子,夫君也再无其他姬妾,未来儿媳进门便能主持中馈,也算是当家做主了。” “原来如此。”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对着一家三口承诺道:“魏公子的基本情况本官已然知晓,必会尽快安排相看,诸位请静候佳音。” “多谢孟大人。” 一家三口齐声道。 不多时魏家三口告退离去,孟雪柔自是来到书房查找卷宗安排相亲。依照往日的惯例,八名衙役被派出去走街串巷打探消息,只为查清魏家众人的人品底细。 一个时辰后。 “如何?” 对着陆续归来的衙役们,孟雪柔询问道。 “启禀大人,据卑职查访来看,魏家家世清白,人口简单,且家中众人并无恶评,”衙役老张拱手回答道:“想来应是个良善人家。” “你们呢?” 孟雪柔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其衙役问道。 一名年轻衙役闻言,拱手道:“依照大人的吩咐,卑职扮做卖菜小贩混入魏家后院打探,并未发现魏家有何异常,且得知魏老爷夫妻恩爱,十分和睦。” “其他人可有异常?”孟雪柔再次询问。 眼见众人俱是摇了摇头,孟雪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比了个手势让众衙役下去休息,她再次拿起卷宗仔细查看着。 “如何?” 不多时,林晚照走了进来,轻声询问道。 “还成。”孟雪柔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对着林晚照担忧地问道:“不过林大人你说,这魏公子会不会也跟何瑾一样是个衣冠禽兽,咱们不会再次被骗吧?” “应该不至于。”林晚照闻言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既然你不放心,我再派些暗卫探查就是,家里给我随身的人,总是信得过的。” “也好,我真是被何瑾的事吓怕了,谁能想到外表谦逊恭和的一个人竟是个暴力狂徒,”孟雪柔叹了口气,皱眉道:“要不是依依机灵跑来告发,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呢。这次魏家的事情咱们得小心再小心,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立马告知你。”林晚照闻言不自觉地对着孟雪柔安慰道:“多查查总没错,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好吧。”孟雪柔看了看他,轻声答应着。 三日后,魏家。 “学生恭迎二位大人。” 对着并肩而来的孟雪柔和林晚照,魏深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 第二十五章 初见之景 “不必多礼。”孟雪柔闻言微笑道:“令尊令堂可在?” “都在,”魏深拱了拱手,对着二人说道:“两位大人里面请。” 孟雪柔点了点头就在魏深的带领下同林晚照一起来到了魏家花厅,只见魏氏夫妇果然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参见两位大人。” 夫妇俩齐声道。 孟雪柔说了免礼大家分宾主坐好,她这才对着魏家三口开口道:“魏老爷,魏夫人,本官此次前来正是同二位商议相亲之事,也是听一听魏公子的意思。根据家世性情以及魏公子自己的要求,本官暂时选定了方家小姐,现如今方夫人已同意相看,就只等魏公子的意思了。” “方家?可是京城卖布的方老板?” 没等魏深开口,魏老爷欣喜地问道。 “正是,怎么魏老爷同他家相熟吗?”孟雪柔笑问。 魏老爷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说道:“方老板是我生意上的伙伴,我二人常来常往彼此相熟,倒也相互投契。” “那真是太好了,”孟雪柔点头道:“既然彼此熟识事情必定好办许多,若魏公子同意便可尽早安排了。” “启禀孟大人,学生并无异议。”魏深闻言露出微笑:“学生愿听从大人安排。” “如此甚好,那本官就不再叨扰了。”孟雪柔一边起身一边又对着魏夫人说道:“明日巳时瑞丰园,方夫人请您一同品茶,还望夫人赏光。” “一定。” 魏夫人行礼道。 孟雪柔见魏夫人答应了下来便又同林晚照去方家告知了消息,等这一切安排妥当他二人便坐着林家的马车回姻缘司去了。 “你猜猜,他们能不能成?” 马车里,孟雪柔颇有兴致地对着林晚照问道。 “八成可以。”林晚照闻言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这两人家世相当,郎才女貌,性格看着也相合,再加上两家父亲彼此熟悉,也许还真能成事。不过婚姻之事没人能说得准,最终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相处情况。” “是啊,咱们也只能促成,不能敲定。”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难得咱们查了那么多都没什么问题,我只是真心希望魏深能觅得良缘。” “且看天意吧。” 林晚照微微颔首。 …… 翌日巳时,瑞丰园。 孟雪柔今日只是一身家常打扮,被方、魏两位夫人强拉着坐在上首,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对年轻男女。 “方夫人请用茶。” 魏深先一步端起茶盏,恭恭敬敬地走到方夫人面前。 “好孩子,让伯母好好看看。” 接过茶盏,方夫人笑眯眯地打量着魏深,只见他眉目清俊五官端正,端的是一表人才。 一想到魏深新科状元的身份,方夫人打心眼里对这个后生一百个满意,再想想自家女儿也许能跟着他大富大贵,方夫人不由得喜形于色。 “真是个好孩子,我打心眼里喜欢。”拉着魏深的手,方夫人对着魏夫人笑出了褶子:“难怪令公子生得好看,原来魏夫人才是国色天香啊。” “方夫人过奖了。”魏夫人也是笑容满面地看了看方夫人身旁如花似玉、含羞带怯的方小姐,不吝赞美道:“令爱姿容出众、端庄优雅,当真是大家气度,可比我这个老太婆亮眼多了。” “伯母自谦了。”方小姐闻言温婉一笑,轻声细语地对着魏夫人说道:“伯母通身的气度风华非寻常女子可比,更不是我一个小丫头可以企及的。”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魏夫人眉眼带笑地对着方夫人说道:“可怜我连个女儿也没有,我还真是羡慕夫人你有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 “彼此彼此。”方夫人亦是一脸笑容。 孟雪柔坐在上首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眼见着方小姐忍不住偷偷去看魏深,孟雪柔心里便有了计较。 “孟大人请用茶。”生怕冷落了孟雪柔,方夫人亲自端了茶盏,笑说道:“民妇还备了些小点心,大人别嫌粗鄙,尝个新鲜吧。” “多谢。”接过茶盏,孟雪柔笑着点了点头:“本官见你们相谈甚欢心里也痛快,难得大家彼此投契。” “是啊,若非孟大人从中安排,民妇哪能认识魏家妹妹呢!”方夫人连忙接话道:“往后咱们多走动走动,就当亲眷相处罢。” “正是这话。”魏夫人喜滋滋地附和道。 眼见两个主角沉默不语,孟雪柔对着方夫人使了个眼色,方夫人会意立马对着魏夫人笑道:“诶呦,你看我这记性,我知道妹妹肯来心里欢喜,又恰好刚做了几身苏绣的新衣裳,正想着送给孟大人和妹妹。二位若不嫌弃就跟我去试一试,只当家常穿罢。” “方夫人客气了,”魏夫人也微笑着:“早就听闻苏绣乃千金难得之物,也就是方家这样的行家才能寻来。如此厚礼妹妹受之有愧,又岂敢嫌弃。” “那妹妹请跟我来。”方夫人站起身来,又对着孟雪柔比了个手势:“孟大人请先。” “本官就不必了。” 望着两位满含心思的老母亲,孟雪柔意味深长地笑说道:“本官素日里不好打扮,实在不必糟蹋东西。更何况我与方小姐年龄相仿,正想说些体己话,二位自便就是。” “谨遵孟大人吩咐。”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齐声行礼道。 不多时整个花厅就只剩了孟雪柔、魏深和方小姐,眼见气氛着实冷清,孟雪柔着意轻咳一声。 “方小姐看着面嫩,本官便托长,叫声妹妹了。”见方小姐微微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孟雪柔出声解围道:“素来听闻方妹妹才貌双全又最擅绘画,今日一见果真惊为天人。” “孟大人过奖了。” 方小姐闻言果然抬起头来,对着孟雪柔温温婉婉地说道:“早听说孟大人清正公允,又善用计谋巧妙安排。您又是我朝第一位女官,可见孟大人才是天人之姿。” “两位都不必自谦了。”魏深闻言得了机会,赶紧微笑着插话道:“你们一个是独当一面、为民做主的英明女官,一位是才貌出众、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都可堪称巾帼翘楚、女子典范,小生有幸能结识二位,当真是福气。” 既已引得两位正主开口,孟雪柔自是功成身退不再言语,只等方小姐开口。 果然没让孟雪柔失望,方小姐微微一笑,对着魏深柔柔地说道:“状元郎博学多才,自然见识非常,小女子有个问题想请教一番,不知您可愿赐教?” “方小姐客气了,有话请讲。” 魏深闻言欣喜不已,连忙应承着。 望向魏深,方小姐眨了眨眼睛,正色道:“请问魏公子如何看待妻妾之争?” ------------ 第二十六章 阴晴圆缺 尽管方小姐的语气极为平淡,可到底还是让孟雪柔和魏深吓了一跳,从来女子矜持内敛常将贤良淑德挂在嘴边,能敢于这样直白提问的想来也没有几人。 孟雪柔到底身为姻缘司司正见多识广,且她本身就并非循规蹈矩之人,因此,在魏深还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她便已率先反应了过来。 “这个问题倒是有趣,本官也想听听魏公子的见解。”孟雪柔出言解围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凡俗之事虽种种不同但其中道理章法却是相通的。” 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方小姐又看了看恍然大悟的魏深,孟雪柔继续微笑道:“说来后院安抚约束之事与朝堂上制衡运筹又有何不同?不过都是算计着,安排着,图一个稳中求进罢了。状元郎即将为官,方小姐这个问题倒是有提点之意。” “正是,正是!” 魏深闻言连声符合道:“学生多谢方小姐和孟大人的提点之情。再者学生以为妻妾之分自古明了,主仆尊卑已定,纵然要善待妾室也万万不能逾越正妻,并且身为人夫当以身作则,爱敬妻室,这样底下人等才彻底不敢生出多余的心思。” 魏深一番话说完便对着方小姐投去了期待的眼神,方小姐见状微微红了双颊,点了点头。 “魏公子所言极是。”方小姐不疾不徐地说着:“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知齐家是何等的重要,今日听君一言小女子深觉有礼,着实敬佩。” “不敢当。”魏深笑眯眯地拱手道。 魏深话音刚落就见方夫人和魏夫人携手走了进来,于是他便连同方小姐一同起身相迎。 “孩儿参见母亲。” 两个年轻人齐声行礼道。 两位老母亲一见自家儿女脸上的神色心里便止不住的喜悦,知子莫若母,她们深知这场婚姻已然有了七分成算。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官姻缘司还有差事,就不多叨扰了。” 职责之事已然完成,孟雪柔也站起身,对着方夫人拱手道:“下官告辞。” “大人且等等,咱们一道走罢。”魏夫人闻言颇为识趣,对着孟雪柔说完她又对着方夫人微笑道:“方家姐姐,妹妹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姐姐若是有空还望能光临寒舍,妹妹翘首以盼。” “那姐姐我改日定要叨扰一番,咱们姐妹再好好聊叙。”方夫人对着魏夫人笑说完又对着孟雪柔行了个大礼,正色道:“民妇恭送孟大人。” “留步。” 孟雪柔微笑道。 不多时孟雪柔同魏家母子一路出了方家,实在盛情难却,孟雪柔也只好坐上了魏家的马车,由着他们绕路送自己回姻缘司。 “孟大人,此番真是多亏您了。” 马车上,魏夫人望着孟雪柔微笑道:“方家看着很是满意,我也喜欢方家姑娘,看来我儿的良缘就在眼前了。” “夫人满意这是好事。”看了看一直含笑不语的魏深,孟雪柔笑问道:“魏公子怎么想?” “学生并无异议,”魏深拱手道:“一切谨遵大人安排。” “好。”孟雪柔笑应着。 一刻钟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姻缘司门口,辞别了魏家母子,孟雪柔笑容满面地往回走着。 “成了?” 大堂里,眼见孟雪柔勾着唇角,林晚照明知故问。 “应该是。”孟雪柔笑弯了一双水眸,同林晚照分析道:“你看啊,两家母亲满意,年轻人呢也彼此对眼,言语投契,据我看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如此甚好。”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孟雪柔说道:“你若乏了就先歇着,一切有我。” “多谢林大人体恤。” 孟雪柔闻言故意拉长了音调,又着意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这耍宝一样的举动落在林晚照眼里,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小女子告退。” 孟雪柔见状笑嘻嘻地行了个礼,便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翌日清晨,姻缘司。 “你说什么?” 孟雪柔刚到姻缘司,就被林晚照的几句话吓了一跳。 “千真万确,”林晚照板着脸,正色道:“刚刚方家派人送来方老爷手书,言明方家女儿资质鄙陋,不堪为状元良配。” “怎么可能!”孟雪柔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道:“昨日还是好好的,两对母子明明都满意得很,怎么一晚上的功夫就不行了呢?” “这也是寻常。”林晚照见孟雪柔有些炸毛,有意无意地安慰道:“想来应是方家老爷有所顾虑,往日也有过这样的例子。你且安心,咱们跟魏家说一声就是了。” “这让我如何安心?”孟雪柔皱紧了眉头,忧心忡忡:“难道还有哪里不对?或者我该再去方家一趟。” “我看不必。”拉着孟雪柔在椅子上坐下,林晚照颇为耐心地解释着:“你想方家一大早特意避开与你碰面,何尝不是觉得难以交代,你也说过咱们只能促成不能安排,那又何必逼人太甚呢?” “我没想逼他们。”孟雪柔闻言稍稍冷静下来,对着林晚照沉声道:“我只是想问清缘由罢了,否则魏公子满心欢喜期待又该如何安抚?” “我同你去,咱们现在就去。”心知孟雪柔不忍打击魏深,林晚照说着就站起了身:“这事由我出面也许更合适些,另外咱们也去方家大门口碰碰运气。” “方家?你不是不让我去吗?”孟雪柔闻言大吃一惊,道:“怎么你改主意了?” “去了就知道了。”林晚照对着孟雪柔伸出手去,不冷不热地问道:“你走不走?” “走!” 孟雪柔立马答应着。 坐上马车,两人一路来到方家,果见他家大门紧闭,连往日里守在门口的门童也没了踪影。 “我去敲门试试。” 孟雪柔说完上前敲门,好一会的功夫才终于有个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一见有人出来孟雪柔连忙说道:“麻烦通传一声,就说姻缘司孟雪柔求见。” “原来是孟大人。” 小厮一听站直了身体给孟雪柔行了礼,口中却道:“请大人恕罪,我家主子特意吩咐了这几日来客一律不见,还请大人莫要为难奴才。” 小厮这话说完便紧赶着关好门,孟雪柔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果然如此。”林晚照走上前来拍了拍孟雪柔的肩膀,方道:“咱们先去魏家吧。” “好吧。” 孟雪柔无奈地答应着。 ------------ 第二十七章 晓之以理 一刻钟后,魏家。 魏深今日依旧空闲在家,因此他一听说孟大人到访便快步迎了出来,脸上还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学生参见孟大人,参见林大人。” 一见魏深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孟雪柔心里就更不是滋味,轻叹一声,孟雪柔对着他好声说道:“魏公子请起,能带我去见见令尊令堂吗?” “孟大人是来商议婚事的吧!”魏深的语气甚为笃定,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 “这…” 孟雪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林晚照适时地开口道:“魏公子,下官有些私事想同你讨教一番,不知公子可否不吝赐教。” “大人言重了。”魏深闻言连忙拱手道:“学生愿知无不言。” “还请借一步说话。”林晚照正色道。 “那孟大人…” 魏深一时有些为难,生怕怠慢了孟雪柔,孟雪柔见状连忙开口道:“魏公子且自便,让下人带我进去就行了。” “也好。”魏深拱手道。 安排了下人送孟雪柔进花厅,魏深便亲自带着林晚照来到了后花园里。 “林大人请坐。”魏深指着石凳彬彬有礼地说道。 “请。” 林晚照说完便先自坐好,魏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魏公子高中状元,当是春风得意,可喜可贺。”看了看魏深,林晚照淡淡地说道:“科考素来艰难,能如愿者不多,看来魏公子当真学富五车,以后必为朝廷栋梁。” “林大人谬赞了。”魏深拱手一礼,同林晚照微笑道:“学生忝列金榜实乃皇上圣恩,祖宗庇佑,更兼父母悉心教养。如今学生身为从七品父母官,自当向林大人学习,为民筹谋,鞠躬尽瘁。” “魏公子有此志向是好事。”赞许地点了点头,林晚照却叹息道:“只是世事无常,为人也好为官也罢很难顺风顺水,往往事与愿违却还须自行排解。” “林大人所言极是。”魏深赞同道:“学生会谨记于心的。”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端了两盏茶水过来,林晚照接过茶水轻啜一口,方才对着魏深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本官今日来此,是为了一个人,为了能让她安心。” “哦?何人值得您如此费心?”魏深一听来了兴致,颇为好奇地问道:“我观大人心性清疏高朗,似是不会为俗事俗人所扰。” “她自是非俗。” 林晚照说着这话的时候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可眼尖的魏深却猛然发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翘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衬得整个人都似万丈深渊里生出一点绿植,莫名的就带着一丝暖意。 “既然话至此处,本官也不欲再隐瞒。”打量着魏深那有些吃惊的神色,林晚照正色道:“今日一早,方家来信拒绝了两家的亲事,孟大人为此事自责烦恼不已,也怕魏公子无法接受。身为她的副手,我自是来给魏公子一个交代的。” “怎么回事?” 原本存着观望心态的魏深一听这话瞬间无法淡定,对着林晚照急切地问道:“昨日方家母女还是满心欢喜,怎么如今就…” 说到这里魏深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林晚照一个起身一把拉住。 “坐下。” 林晚照冷声命令着。 不同于面对孟雪柔时的刚中带柔,林晚照这话十足十的冷脸生硬,再配上他本身自带的出尘气场,魏深不自觉地就听从了他的指挥。 “我要去方家看看。” 魏深犹自不肯放弃。 眼见魏深一脸急切林晚照却丝毫不肯缓和态度,伸手捏了捏魏深的肩膀,林晚照严肃而冷冽:“大丈夫何患无妻?既然方家不情不愿你纵然知道缘由又有何用?一点小事就如此冲动鲁莽,将来为官又该如何?” “我…” 魏深被林晚照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尽管这些话听起来冰冷刺耳,但他知道这一字一句并无不妥,眼下息事宁人才是保全双方名声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林晚照见魏深蔫了下来,语气也趋于平静:“也许从小到大你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往后步入官场这样的事只会更多,你只能学着承受。” 魏深闻言默默不语,片刻之后他终于长出一口气,舒展了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 “学生多谢林大人指点。” 魏深站起身来,对着林晚照躬身行礼。 “大可不必,我这也是为了让她安心。”林晚照一张脸毫无波澜,淡淡地说道:“孟大人走到今天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也能做到。” 林晚照说完这话也不理魏深如何,竟整了整衣袖,转身离开了。 一路按着记忆走到魏家大门口,林晚照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了孟雪柔出来。 “林大人?” 刚一辞别魏夫人,孟雪柔就看到林晚照在不远处站得笔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她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走吧。”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孟雪柔的表情,林晚照顿时安心不少。 “诶,你怎么不问问我呀?” 实在出乎孟雪柔的意料,她挠了挠后脑勺,不明所以。 “回去再说。” 林晚照微微一笑,自顾自地上马车去了。 “故作高深。” 孟雪柔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着。 两人一路回了姻缘司,就见白玉珑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白玉珑自早上前来就没看到孟雪柔和林晚照,因此不免有些焦急。 “你们可回来了!”一见孟雪柔、林晚照走了进来,白玉珑连忙迎上前,询问道:“怎么你二人同时不在,难道是出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孟雪柔拉着白玉珑的手,微笑道:“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眼下只需再帮魏公子说亲就行了。” 说到这里孟雪柔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林晚照,她好奇地问道:“林大人你究竟跟魏公子说了什么?怎么他一提起你就是满眼的崇拜,还跟我说要我好好待你。” “他真这么说的?” 林晚照眨了眨眼,不答反问。 “你到底说了什么嘛!” 孟雪柔脸上疑惑愈深,追问道。 “能有什么。”林晚照淡淡一笑,对着孟雪柔一本正经地问道:“说到底还是正事要紧,你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吗?” ------------ 第二十八章 多生波折 林晚照这话成功地转移了孟雪柔的注意力,只见她果然不再追问林晚照,而是认真思索起来。 “如何?” 林晚照又问。 “王家,容家,还有京城李氏钱庄的老板李家,他们都有适龄女子。”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些人家多是和魏家交情匪浅,等我拿着魏公子的名帖文册确定一下他们的意思,再做下一步打算。” “嗯,可以。”林晚照点了点头,淡然一笑:“怎么又不着急了吗?还不快去安排!” “也对。” 孟雪柔一听深以为然,对着白玉珑嘿嘿一笑,便忙不迭地往后面书房去了。 五日后,未时。 孟雪柔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一大圈,嘴角更是并排长出了两个相当明显的水泡。 “雪柔,你就算再没胃口也好歹喝口茶水吧。”白玉珑端来一杯热茶,心疼地说道:“这是林大人特意带来给你去火的,你多少喝一点。” “我实在心烦。”孟雪柔接过茶水勉勉强强地喝了一口,叹息道:“方家反悔是偶然,怎么王、容、李家都反悔了呢?婚姻大事慎之又慎,都是当面应承过的,若非情非得已谁也不会轻易反悔。难道魏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旁人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话至此处孟雪柔脸上愁容更深,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亲去查访一番。 “雪柔你要去哪?” 眼见孟雪柔起身就要往外走,白玉珑连忙问道。 “我去魏家看看。” 这话不等落地,孟雪柔便急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 “魏夫人。” 一路来到魏家,孟雪柔很快就见到了程氏,程氏带着她在花厅坐下,又立即遣散了所有的仆从。 “孟大人,民妇知道你的来意。”程氏叹了一口气,担忧道:“深儿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我也实在是犯愁,敢问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们吗?” “本官确实可以帮忙。”孟雪柔闻言,正色道:“只是夫人,本官有一事必得询问清楚,还望夫人坦诚相告。” “这…” 听了孟雪柔的话程氏却是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她方才皱眉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问?” 盯着程氏的眼睛,孟雪柔缓缓分析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只是一家突然悔婚尚可视作偶然,可如今几家皆是如此,就必然事出有因。只是这其中缘故…” 孟雪柔说到这里望向程氏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只等着程氏能主动开口。 “孟大人所言,民妇懂了。”没让孟雪柔等太久,程氏叹息道:“从打这事一出,我跟老爷也把各家拜访了一遍,可不知为何这些人家只推说各种理由闭门不见。孟大人不知,这些人家多少都跟我们有所往来交情,人家不愿相见将此事作罢,我们就算为了两家的颜面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如今,只得恳求大人再多多费心吧!” “当真如此?”心知程氏必然有所隐瞒,孟雪柔微微皱着眉,轻声诘问着。 “孟大人容禀。” 孟雪柔这话原只是追问,并无责备之意,可程氏闻言却起身跪在了孟雪柔面前,泪流满面。 “大人,民妇求求您了!”行了个大礼,程氏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我家老爷因为此事已经病倒了,我儿子魏深这几日也是郁郁寡欢,此事若再追查下去只会加重我们一家三口的伤痛,民妇恳求大人既往不咎,将此事轻轻揭过吧!” 程氏哭得撕心裂肺,孟雪柔也忍不住长叹一声,起身将程氏扶了起来。 “夫人放心,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孟雪柔扶着程氏,安抚道:“至于魏公子的亲事,我还想问问您的打算。” “民妇只愿深儿得觅良缘,能够重新振作起来。”程氏哽咽道:“还请大人帮我!” “好,我心里有数了。”孟雪柔答应着。 眼见程氏心绪不宁哭哭啼啼,孟雪柔实在不好意思再过打扰,寒暄了两句便转身告辞了。 “林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一出魏家大门,孟雪柔竟意外地看到林晚照正在等着她。 “顺路。”林晚照眨了眨眼,淡淡地说道:“总归比你走路快。” “多谢多谢。”孟雪柔连忙拱手道。 二人一路坐着马车回了姻缘司,就见刚巧有人前来求取成婚文书,忙活了好一会,林晚照、孟雪柔、白玉珑三人才终于有机会坐下说话。 “林大人,你那里情况如何?”看向林晚照,孟雪柔询问道:“你该是把王、容、李三家都走了个遍吧?” “嗯,我都查过了。”林晚照点了点头,不疾不徐地说着:“其中王家觉得自家女儿脾气不好,怕辱没了状元郎,容家觉得自家世代经商不敢高攀有官之家,至于李家嘛……” 高傲清冷如林晚照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哂笑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李家说魏公子前途似锦自然不缺美眷,他家女儿怕遭到众人嫉妒,不愿承受负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不明摆着找借口嘛!”孟雪柔闻言忍不住吐槽道:“难道咱们先前瞒着魏公子的身份了?难道见面时的满意是装出来的?看来态度奇怪的不只魏夫人一人,此事必定大有文章。” “魏夫人?”林晚照瞬间抓住了重点,皱眉道:“你可是察觉了什么?” “程夫人只求我尽早再次说媒,却极力阻拦我查清此事。”微微眯着双眼,孟雪柔分析道:“看来此事咱们还须好生筹谋。” “你想如何?” 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林晚照开口问道。 ………… 一转眼,又是三天时间,这一日一大清早,孟雪柔特意穿上官服,喜气洋洋地敲响了魏家的大门。 “孟大人请。” 守门小厮早已熟门熟路,一路领着孟雪柔见到了魏深母子。 “魏老爷可还安好?”互相见礼过后,孟雪柔忙问。 “承蒙孟大人关心,家父已经好些了。”魏深对着孟雪柔拱手一礼,一脸感激地说道:“多劳大人担忧筹谋,学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请受学生一拜。” 孟雪柔见状却是摆了摆手,正色道:“这都是本官的职责所在,魏公子不必多礼。本官此次前来正是告知公子,日前本官已经为你重新找到一门合适的亲事,你可还要相看吗?” ------------ 第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 “这…”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母亲,魏深犹豫不决,不敢应承。 “那就有劳孟大人了。”似乎生怕魏深开口拒绝,程氏连忙答应着:“敢问大人是哪家的姑娘?” “是云裳坊老板娘红姨的妹妹,乔姑娘。”孟雪柔看向魏家母子,微笑道:“本官知道乔姑娘的家势或许低了些,不过等红姨百年之后她的全部家当定是要交给幼妹继承的,再加上乔姑娘资质品貌非俗,倒也算得良配了。” “好好好,都听大人的。”魏夫人闻言立刻半点犹豫也无,连忙问道:“敢问大人多早晚见面?” 孟雪柔一见魏夫人的神色心中成算更深,笑眯眯地说道:“明日可好?” “好好好,只要乔姑娘不嫌仓促就好。”魏夫人闻言笑容满面地答应着。 “魏公子你觉得呢?”孟雪柔又看了看魏深,好声询问着。 “一切听从大人和母亲的安排。”魏深恳切地说道。 孟雪柔点了点头便离开魏家去了云裳坊,不多时从云裳坊驶出一辆马车,七拐八拐地不知往何处去了。 翌日,乔家。 魏深一大早特意打扮得异常得体,就连魏夫人也是一身崭新的衣服,母子二人在孟雪柔的带领下来到了红姨的居所。 “魏夫人、魏公子。” 一个长相与孟雪柔七分相似的女子对着母子俩躬身行礼着。 魏夫人一见眼前女子容貌清秀俊俏不由得笑意更深,亲自搀扶起女子,她笑说道:“乔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伯母。”乔姑娘柔声答应着。 红姨此刻也就在旁边,魏深一见也赶忙行了大礼,请安问好。 “孟大人快请坐。”红姨笑眯眯地看了看一旁围观的孟雪柔,又对着魏家母子二人比了个手势:“二位请。” 孟雪柔点了点头便依旧坐在上首,魏家母子等着孟雪柔告坐方肯依次坐好。 “令郎的名帖我早已看过,很是满意。”脸上带着合宜的笑容,红姨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世代贫寒,如今的家底都是我自己挣出来的。而且我们家中只有姊妹二人,人丁单薄,不知魏公子可否嫌弃?” “阿姊说笑了。”魏公子微笑着,恭恭敬敬地说道:“我魏家不也是商户,况且从来英雄不问出处,怎么到女子这里就要如此看重家世出身?学生私心以为,只要姑娘人品端正,别的都不要紧。” “状元郎不会是在哄我吧?”红姨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您有任何不满只当面说清楚便好,咱们两家也都不会介意的。” “阿姊言重了,学生万万不敢。”魏深连忙说道:“学生只求觅得良缘,有人相伴罢了。” “是啊是啊,她姐姐,咱们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望着红姨,魏夫人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看令妹姿容出众又举止娴雅,真是可人,不如咱们今日就定下婚约可好?” “这…”红姨闻言沉吟不语,看了看乔姑娘又看了看孟雪柔,方才说道:“我小妹被我惯坏了,一向主意大,此事还是以她的想法为主。” 红姨说完乔姑娘起身对着众人行了礼,口中柔声道:“小女不才,却知婚姻大事不能儿戏,还请诸位给小女一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再行慎重答话。” 乔姑娘说完又着意看向魏深,对着他柔柔一笑:“魏公子您觉得呢?” “慎重点好。” 魏深似乎被此前多番失望吓怕了,连忙起身答道:“姑娘慎重考虑是对的,在下深表支持。” “多谢公子谅解。”乔姑娘微笑着行了个礼。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孟雪柔见状忽然起身,对着魏家母子说道:“总得给人家一点考虑的时间。” “是。”魏夫人答应着。 不多时魏夫人母子和孟雪柔一起辞别了红姨姐妹俩,并肩出门去了。 “大人请上马车吧,让学生送您回去。” 乔家大门口,魏深对着孟雪柔拱手道。 “不必劳烦了,”孟雪柔微笑道:“本官正巧要去附近办点事,步行即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慢走。” 魏深行礼道。 孟雪柔回了一礼便转身离开,魏家母子也不逗留,驱车离开了。 另一边。 且说红姨自孟雪柔等人走后便一直拉着乔姑娘说话,两人坐在花厅里喝茶尝果,好不快活。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对着红姨禀报道:“启禀主子,门外魏深魏公子求见。” “果然有诈。” 不等红姨开口,乔姑娘率先说道:“你只去请进来就是。” “是。”下人答应着离开了。 “孟姑娘,接下来就要随机应变了。”对着所谓的“乔姑娘”,红姨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准备好了?” “放心吧。” 孟雪晴勾唇一笑,满脸期待。 不多时下人果然带着魏深走了进来,孟雪晴只见他换了一身玄色衣裳,眉眼间尽是冷冽忧郁,再不复刚刚的温文尔雅。 “魏公子,可是还有事吗?”孟雪晴对着魏深躬身一礼,微笑道:“难道是之前没有谈好,还想问些什么吗?” 孟雪晴说完这话便着意打量着魏深,只等着他的答复,然而魏深却恍若不闻一般,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要退婚。” 几步走到红姨面前,魏深冷着脸,近乎一字一顿。 “退婚?”红姨一听瞬间来了脾气,一把抓住魏深的衣襟,她质问道:“方才还小意殷勤急着求娶,这回子却要急着退婚,怎么你们魏家把我们当猴耍吗?还是你觉得我们柔软可欺,可以让你随时不顾女儿家名节肆意践踏?” “你若不肯顾惜姑娘性命,便只当我没说过。”对着红姨一番疾言厉色置若罔闻,魏深冷声道:“反正我只是多收用一个妾室而已,又有多大影响。” “魏公子你说什么?”孟雪晴闻言努力挤出几点泪水,来到魏深面前,她可怜巴巴地说道:“刚刚你不还对我很满意吗?我也想嫁给你啊!难道你就这么将我的一片真心踩在脚下吗?” “我能提前告知于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终于舍得看看孟雪晴,魏深声音愈发冷冽:“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已有心悦之人,只是她身份实在低微我父母死活不同意。如今我就是要造成自己屡次被退婚的惨状才好让父母同意她进门。我劝你识相一点,成全于我,待我为官之后一定会全力报答,你若不识抬举横加阻拦,咱们就走着瞧。” “你居然威胁我!”孟雪晴一听瞬间来了气性,也顾不得正假装伤心,她怒气冲冲地说道:“若我执意不退你又要怎样?了不起咱们姻缘司衙门见,到时候看谁倒霉!” “你若不怕丢人大可去闹。”魏深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我乃魏家独子,家境殷实,更兼新科状元,不日我走马上任,自是前程无量,就算我闹出什么绯闻也必定有贪财图利的人家上赶着求亲。更何况,我早有心上人只差迎娶,难道会怕这些?” “原来这就是你的鬼主意!” 魏深话落没等孟雪晴开口,孟雪柔便怒喝一声,同林晚照一起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孟大人?” 魏深一见二人出现也只是一愣,口中叫着孟大人他的眼睛却只盯着林晚照。 “难怪此前多番相亲皆是不成,原来是你从中捣鬼!”孟雪柔只以为魏深态度轻慢,更加怒火中烧:“大胆魏深,你竟视法度人伦为无物,公然戏弄众人,你该当何罪!” ------------ 第三十章 父子对峙 “法度人伦?” 魏深闻言冷笑一声,对着孟雪柔阴森森地说道:“我只不过拒绝了几门亲事,犯了哪家的法律?你们这些朝廷狗官一个个道貌岸然惺惺作态,实则不知放过了多少作奸犯科之人。你今日对着我威风凛凛不过是仗着你一身官服,出了姻缘司大门你以为你是谁?” “住口!” 林晚照一听这话哪里能忍,不等孟雪柔开口他伸手将孟雪柔拉到身后,对着魏深冷声道:“大胆狂徒竟敢欺辱朝廷命官,如此品行当真枉顾圣恩!本官今日就跟你把话说清楚,若你再这般无礼,本官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 林晚照素来不怒自威,此刻他的冷脸要比魏深的可怕上千倍万倍,让魏深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你什么你?” 孟雪柔此刻也怒不可遏,冷声道:“万万没想到状元郎也会如此行事,也罢,咱们去魏家家长面前说个清楚!” 这话说完孟雪柔就对着林晚照使了个眼色,林晚照会意大手一挥,几名衙役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下子将魏深层层拦住。 紧接着,林晚照望向魏深,冷声道:“魏大人虽未上任也是朝廷命官,只为脸面故也请你多多配合。” “我不去!” 尽管明知此时挣扎无用,魏深依旧不肯放弃:“你们最好现在放我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不去?” 孟雪柔闻言微微皱眉,几步走到魏深跟前,她细细打量了起来。 “姐姐,有什么不对吗?” 孟雪晴率先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你刚刚说的是不去,而非不回去,对吗?”冷冷地盯着魏深的眼睛,孟雪柔正色道:“原来你心里魏家并非归宿,也许你根本就不是魏深。说,你到底是谁?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作恶?” 孟雪柔说完这话只见魏深微微垂着眸子,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神,忽然想到什么,孟雪柔对着衙役老张使了个眼神,老张会意竟对着魏深搜起身来。 “启禀大人,卑职仔细查过,并没有发现易容、面具、以及类似的手段。”片刻后,老张对着孟雪柔拱了拱手,回禀道:“此人面容皆是本相,并无作假。” “难道是我想错了?”一边低声呢喃着,孟雪柔一边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再次想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其中关窍。 “先去魏家再说吧。”林晚照几步走上前来,好声说道:“也许魏夫人能有说法。” “好。”孟雪柔答应着。 不容魏深再挣扎半分,几个衙役便一起押着他出了门去,孟雪柔等人自然也赶紧跟上,众人没多久就赶到了魏家。 一路风风火火地闯进魏家,孟雪柔和林晚照只见魏夫人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却在看到魏深的时候突然愣在原地。 “魏夫人?” 一路上孟雪柔心中的气愤也消了大半,眼见魏夫人眼含热泪,她终究忍不住问到:“魏夫人这是何故?” 魏夫人闻言也不说话,只顾痴痴地打量着魏深,魏深感受到她的目光却偏不肯理会,只是别过头去,不言不语。 “魏夫人,咱们进去说吧。” 心中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孟雪柔赶紧上前扶住魏夫人,柔声安慰道。 魏夫人闻言却只直勾勾地看向魏深,孟雪柔只见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有千万句话堵在嘴边,难以诉说。 “魏夫人?” 孟雪柔轻声提醒着。 “唉。”好半天的功夫魏夫人终于有了反应,深深地看了一眼魏深,她仿佛破釜沉舟般,点了点头。 “咱们进去说吧。” 魏夫人低沉着声音,哽咽道。 魏夫人这话说完便兀自在前带路,孟雪柔等人也自然跟着来到了前厅。 甫一进入大厅,众人个顶个惊得瞪大了眼睛,就连魏老爷也惊得怒目圆睁,紧皱着双眉。 “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自己对面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魏深,孟雪柔不由得惊讶出声。 “这…”站在魏老爷身旁的魏深此刻也是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自家父母一个怒气冲天一个泪流满面,再看看对面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满脸不屑恼怒,他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疼。 “爹,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向自家父母,魏深手足无措地问道。 其他众人此刻也是个顶个的茫然不解,忍不住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林晚照,孟雪柔只收获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既然林晚照要她稍安勿躁孟雪柔也便只管静观其变,她只见魏老爷走到魏夫人面前,大声质问着。 “这个孽畜是哪来的?你为什么不听话?” 魏老爷看也不看另一个魏深,反而对着魏夫人有些歇斯底里,魏夫人闻言眼泪更是汹涌,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老爷,休儿他不是鬼影,他跟深儿一样,是我们的亲骨肉啊!”拉着魏老爷的衣袖,魏夫人嚎啕大哭:“二十年前你就说他是鬼影是妖孽把他扔出去一次了,是我不忍心把他送到城郊偷偷养育。老爷,他是你的亲骨肉啊,你不能再赶他走了啊!” “胡闹!”气愤地甩开魏夫人的双手,魏老爷怒道:“咱们成婚多年无有所出,多少位高僧都算你我此生只有一子,那这个多余的东西又是哪来的?更何况双生子后面那个本来就是跟着的鬼影,若不立刻除掉会祸国殃民,坑害父母的!” “老爷,休儿没有!”魏夫人声嘶力竭地辩解着:“他这些年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一直在跟着师傅学做木工,已经技艺精湛了!老爷,他是个好孩子,你真的忍心一次次伤害他吗?” “好孩子?”魏老爷怒气冲冲地反驳着:“好孩子他会被两位大人押着过来?想来这次深儿的事情就是他搞的鬼,他就是个祸害!” “老爷…”魏夫人急得面红耳赤。 “够了!” 没等魏夫人说出个所以然,魏休实在忍不住怒吼一声。 两边的衙役见此情景早就默默放开了他,在林晚照的点头示意下退到了后面。 “没有人想来这个破地方,我的好坏也与你无关!”几步走到魏老爷面前,魏休红着眼眶,厉声道:“我如今的所有举动只为告诉你们,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们生而不养的丢弃之仇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一样是你们的儿子,一样的面貌皮囊,凭什么他就被你们千娇万宠,而我却要一直躲躲藏藏?姓魏的我告诉你,这辈子我与你不死不休!” 一番话说完魏休就要转头离开,却被魏老爷一把抓住胳膊。 “你要干什么?”魏休咬牙切齿地问。 “魏老爷!” 眼瞧着魏老爷要抬手打魏休耳光,林晚照身形一动迅速上前,一把握住了魏老爷还没来得及抬起的胳膊。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魏休恶狠狠地质问着。 旁边的魏夫人目睹着这一切早已哭得不能自已,魏深更是两边为难,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关键时刻还是孟雪柔走上前来,拍了拍林晚照的胳膊。 林晚照会意将魏老爷松开,孟雪柔却又安抚地拍了拍魏休的肩膀,这才转身看向魏老爷。 “魏老爷,从头到尾你就真的没有做错吗?”嘴里说着质问之词,孟雪柔语气里却带着十二万分的耐心:“我知你并非恶人,怎么偏偏对待自己的儿子要如此冷酷无情?自古鬼神预言不可尽信,难道就因为虚无缥缈的一句话,你就要亲手斩断父子亲情吗?换句话说,今日闹到这个局面,魏休已经没办法视你为父了,你算是真正的只有一子,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局面又是谁亲手造成的?今日亲子反目兄弟成仇,你又得到什么了?” “我…” 魏老爷被孟雪柔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有些迟疑地看向魏休,他的眼神里晦暗不明。 “在下告辞。” 一见魏老爷看向自己,魏休只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立马转头跑开了。 “你等等!” 在他身后,孟雪柔连忙呼唤着。 ------------ 第三十一章 化敌为友 第三十一章 化敌为友 “魏休你等等!” 一路追到魏家大门口,孟雪柔终于一把抓住了魏深的衣袖。 “孟大人还想如何?” 魏休被迫停下脚步,冷声问道。 仿佛对魏休的冷脸视而不见,孟雪柔微微抬起头,对着他好声问道:“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哦?乔家一番教训还不够吗?”看向正朝二人走来的林晚照等人,魏休冷笑道:“大人莫不是要仗着人多势众想把我押到衙门治罪吧?” “你误会了。”孟雪柔眨了眨眼睛,正色道:“若我真想拿你治罪,我方才又何苦帮你?我只是有几句真心话想同你说一说罢了,你听与不听也只在你。” “哦?” 魏休闻言眉头一皱,正要给孟雪柔一个答复就看到林晚照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本官想跟你谈谈。”面对着魏休,林晚照的眼神格外认真坚定。 “好。” 似乎是难以否定林晚照的权威,魏休略一思索,终于答应了。 孟雪晴和红姨等人见状便纷纷告辞,只剩下孟雪柔和林晚照带着魏休一路来到了望春楼。 “孟大人,林大人。” 望春楼的老板眼尖,一见一行人进门老远就迎了过来。 “要一间静室,不许让人打扰。”林晚照从怀里掏出银子交给老板,淡淡地吩咐道:“送些清热去火的茶水来。” “是。” 老板接了钱就乐呵呵地带着三人上了三楼最安静舒适的天字号房间,又赶紧派人送来茶水。 “魏公子请。” 看向魏休,林晚照比了个手势。 “不要叫我魏公子。”魏休皱着眉冷着声,颇为不悦:“我不姓魏,我同那家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哦?” 林晚照闻言却是轻笑一声,便一直冷冷地盯着魏休的眼睛,不怒而威。 片刻后,魏休终于扛不住林晚照的威压,开口妥协道:“叫我阿休就好。” “好,阿休。”林晚照闻言终于缓了神色,接着说道:“乔家之事事出有因,还望你不要介怀。” “不敢。”魏休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只是敢问二位大人,似那等抛弃亲儿的罪人又该如何处置?” “你觉得呢?”林晚照闻言心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弯,面上却依旧冷清淡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你真想告状自可去京兆尹府报案,那位高达大人也必定刚正不阿。” 轻啜一口茶水,林晚照又对着魏休缓缓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也好孟大人也罢,都没那个闲心当什么和事佬。” “哦?” 魏休闻言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问道:“那小人可就不明白了,难道两位大人要同我义结金兰么?还是要夸我勇敢机智?大家都不是傻子,有话尽可直说。” “好,那咱们就不拐弯抹角了。”孟雪柔闻言终于出声道:“阿休,我只是觉得此前咱们多少有些不愉快,想同你化敌为友罢了。” “化敌为友?”魏休此刻满脸的轻蔑不屑,他当然不敢看不起孟雪柔,可却是实实在在地对于她的话不敢苟同。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这却是我肺腑之言。”孟雪柔望向魏休,嘴角带着极为亲和的笑容:“你别看我如今官服加身好像多威风凛凛似的,其实当年也没比你好到哪去。我两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我爹伤心得疯疯癫癫,不仅弄丢了官职还根本照顾不了我。” 毫不在意魏休一脸震惊,孟雪柔微笑道:“我们父女俩那时候几乎就跟乞丐没什么区别,甚至有的老乞丐看我可怜还反倒送吃的给我。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十八未嫁,受过的委屈嫌弃也是不少。所以呢,我没打算劝你什么,只是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罢了。你我身上始终有些相似的地方,化敌为友总比势不两立划算,你不觉得吗?” “划算?” 魏休听到这样的字眼忽然眼神一亮来了兴趣。 孟雪柔见他上道眼中笑意更深,又微笑道:“是啊,划算。我自执掌姻缘司,办的是百家琐事,保的是各种姻缘,广结善缘对我来说只有好处。就像是这次帮我的红姨,当年她遭难是我救了她,又给她出主意开了云裳坊,她这才心里感激,事事帮忙。而在我看来,你身上也有很多值得我交好的地方,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上一赌。” 似乎是头一次有人这么毫不犹疑地肯定他,也似乎孟雪柔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人实在不同,魏休忽然就起了好奇之心,对着孟雪柔问道:“哦?大人可否细说?” “你看啊,首先你很有智谋,最起码你的谋算把我们所有人玩得团团转。”孟雪柔兴致勃勃地说道:“再者,你很擅言词,口才极佳,你的那些话言简意赅正中魏家和其他人家的要害,在掩护自己的同时又达到了目的,让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真凭实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气势十足,除了林大人,你是我见过第二个不怒自威的人,虽然还有欠缺但若稍加历练一定是个威严的掌事者,绝不会永远屈居人下。” “是吗?”魏休听到这里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一直以来他活得躲躲藏藏又孤苦伶仃,这样肯定的话语他连梦里都不曾奢望过。 孟雪柔闻言对着魏休肯定地点了点头:“魏家于我不过是公事公办,我没理由骗你。” “我…” 魏休一时间有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想了一想他起身对着孟雪柔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这可使不得!”一见这个架势孟雪柔连忙起身将魏休扶起来,恳切地说道:“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化敌为友了吗?” 魏休闻言自然喜不自胜,连忙迫不及待地拱手道:“承蒙大人不弃。” “好了,坐下说话吧。”孟雪柔笑眯眯地对着魏休比了个手势,魏休便同她一起又坐了下来。 面对着魏休,孟雪柔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忽然有个极好的主意想说给你听,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人愿闻其详。”魏休答应着。 “我方才听闻你极擅木工,又觉得你聪明灵透,我刚好认识正阳书院的学监,他那里正缺一位为学生们修补桌椅,留心生活的掌事,不知你可否愿意?” “当真?”魏休闻言欣喜不已,连忙答应着:“若真如此小人不知要如何感谢大人!” “举手之劳而已,”孟雪柔微微一笑,耐心地说道:“我见你头脑聪明,到了书院一定会大有收获的。” “多谢大人!” 魏休感激地说道。 …… 半个时辰后。 “你想怎么做?” 出了望春楼坐上马车,林晚照终于开口问道。 ------------ 第三十二章 从长计议 “你觉得呢?”孟雪柔笑着反问道。 “和事佬?还是罢了。”林晚照微微眯着眼,分析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此事本就是魏家有错在先,他们对魏休造成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更不是凭借咱们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咱们帮帮魏休也就是了,旁的也无能为力。” “此事还要走一步看一步,只看魏老爷怎么想吧。”孟雪柔正色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只是想先给魏休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再从长计议。” “嗯。”林晚照点头。 三日后。 孟雪柔正窝在后堂整理卷宗,就见林晚照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魏家老两口要见你。”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说道:“你果然猜对了。” “来了就好。”孟雪柔起身,对着林晚照说道:“咱们先去看看吧。” “嗯。”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同孟雪柔一起来到后堂,就见魏家一家三口已经在等着了。 “见过两位大人。” 一家三口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过礼,程氏便拉着孟雪柔的手哭出了声。 “大人,民妇求您帮帮我吧!”程氏哽咽道:“民妇这几日心里针扎一样的疼,一想到我的休儿离了住处下落不明我就痛不欲生。大人,我家老爷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这些天他已经想明白了,求求你帮帮我们,把休儿找回来吧!” “魏夫人先别急,咱们有话慢慢说。” 亲自扶着程氏在椅子上坐下,孟雪柔好声安慰道:“夫人的慈母心肠我如何不知,只是本官想知道他们父子俩也是一样的心思吗?” “大人!” 魏深闻言一下跪在孟雪柔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道:“孟大人,学生绝非无情无义不通情理之人。从前我对亲弟弟一无所知,这才没有多加照顾。如今我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就断不会再让他吃苦受罪,必定要尽全力照顾好他。” “那魏老爷呢?” 孟雪柔又问。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魏全的身上,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众人的关注,魏全轻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 “孟大人,请帮我们找回休儿吧。”对着孟雪柔拱手行礼,魏全恳切地说道:“之前是我愚昧无知,如今我已经全然明了。休儿他是我的骨肉,是我对不住他,余生我愿倾尽所有,对他全力弥补。” “既如此,本官心里就有数了。”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对着魏夫人好声说道:“夫人请先回去等消息吧,此事着实非我所长,又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还需从长计议。” “好吧。”魏夫人心知孟雪柔说得在理,也只好叹息着答应了。 “魏老爷,本官还有话要问你。”孟雪柔又来到魏全对面,询问道:“你方才说愿意尽力弥补,那是不是证明你愿意为魏休做任何事情呢?” “我愿意!”几乎不假思索,魏全脱口而出:“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违背仁义道德的事,草民愿肝脑涂地,以做弥补。” “好。”孟雪柔答应着:“既然如此本官必定尽力而为。” “多谢大人。” 一家三口异口同声。 不多时送走了魏家三口,孟雪柔正要回书房,就被林晚照一把拉住。 “怎么了?” 孟雪柔回过头来,笑问道。 “说说吧。”林晚照看了看孟雪柔,淡淡地说道:“你又搞了什么鬼?” “什么什么呀?”孟雪柔故意阴阳怪气地笑问着。 林晚照见状出乎意料地耐心十足,接着说道:“魏老爷那里。” “哦,你原来说得是他啊!”孟雪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我小时候性子孤僻,我娘就带我见了她的好友慧觉大师,他擅长言辞洞察人心,就没有他说服开导不了的人。” “所以,你请慧觉大师解释清楚误会,让魏老爷知道了自己的错误。”林晚照接话道:“这样一来事情也就好办一些。” “既然魏老爷笃信命理佛学,我就正好‘以毒攻毒’喽!”孟雪柔得意洋洋地说道:“一样是大师,慧觉大师才是真正的神僧。” “那么接下来呢?” 点了点头,林晚照又问。 “先晾他们几天,总得让他们知道魏休的无可替代才好。”孟雪柔说道:“只有不易得来的才会珍而重之,我安排魏休进书院就是为此,我不希望他们是迫于咱们的威压才善待魏休。” “你说得很对,我愿意全力配合你。”林晚照赞同道:“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暂时不必。”孟雪柔眯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前因后果,自种自尝,魏家之事还需靠他们自己处理。” “也对。”林晚照点头赞同。 …… 转眼,又是三天。 自那日孟雪柔答应了魏家三口帮忙办事之后,她却只将魏休之事轻轻放下,缄口不提。 “今日还不去吗?” 一大早,林晚照对着孟雪柔问道。 “算算也有三日了,确实差不多了。”孟雪柔略一思索,便微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去魏家一趟,有劳林大人看家。” 林晚照闻言点头道:“我的马车就在门口,让车夫送你。” “好。” 孟雪柔答应着。 只一刻钟后孟雪柔便再次来到了魏家,等她一见魏老爷魏全明显瘦了一大圈,孟雪柔的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孟大人,可是有休儿的消息了?”一见到孟雪柔,魏全便万分热情地上前询问着:“休儿好几日没回原来的住处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魏老爷你别急,本官今日就是来告知你们的。”孟雪柔对着面前的魏家三人正色道:“通过本官多方查访,得知魏休机缘巧合进入了正阳书院做掌事,目前生活得还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魏老爷连忙问道。 孟雪柔看了看魏家三口,叹息道:“只是正阳书院规矩严明,非本处人员万万不可轻易进入。更何况魏休本来就心里有恨,不愿见人,所以本官也实在无能为力。” “这…”魏全闻言有些急了,也不顾身份差距男女有别,竟抓着孟雪柔的衣袖恳求道:“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啊!草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希望能找回休儿啊!” “不惜任何代价?”孟雪柔盯着魏全的眼睛,追问道。 “是。” 魏全万分肯定。 孟雪柔闻言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魏家三人一见她如此愈发地摸不着头脑。 孟雪柔带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官要你们夫妻粗布麻衣,粗茶淡饭,另外肩挑手扛,辛苦劳作,你们能办到吗?” “这是?”魏全一句话没问完就偏头看向了程氏,却只见程氏两眼放光,喜不自胜。 “我能!” 收回目光,魏全的语气异常坚定。 没等孟雪柔开口,魏夫人又连忙对着她哀求道:“孟大人容禀,别说是干体力活,就是与人为奴为婢民妇也是愿意的。只要休儿能回家,民妇什么都愿意!” “好,那就为奴为婢!”孟雪柔闻言正中下怀,朗声笑道:“咱们明日就开始!” ------------ 第三十三章 书院之行 “明日?” 一旁的魏深闻言惊讶出声,却有忽觉仿佛还有哪里不对。 “为奴为婢?”终于抓到重点,魏深望向孟雪柔疑惑且焦急:“大人这是何意?若大人有意问罪学生愿替父母一力承担,只求大人能在学生受罚之后帮忙找回我弟弟。” “非也,非也!” 孟雪柔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官如今只问魏家二老这一句话,若是为奴为婢才可能挽回魏休,你们到底愿不愿意?” 魏家夫妻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对着孟雪柔异口同声地承诺道:“我们愿意。” “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孟雪柔带着笑意,朗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魏休被抛弃的辛酸怨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你们必须拿出十分的坚定真诚才可能成事。你们放心吧,明日一早正阳书院的马车就会来接人,到时一切就靠你们自己了。” “多谢大人!” 魏家夫妻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行礼谢恩。 “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们说。”孟雪柔扶起夫妻俩,耐心地说道:“魏休他虽然面上冷冽,可却极为善良正直,这些天来他在书院也是广受欢迎。他是个好人,你们既然想挽回弥补他就一定要多为他着想,千万别再辜负于他。” 魏全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感激地说道:“大人金玉良言,草民谨记于心。”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做准备吧,本官告辞了。” 孟雪柔说完便辞别众人离开了魏家,不多时她便坐上马车,径直回姻缘司去了。 …… 翌日。 一大清早,一辆马车果然载着魏家老两口来到了正阳书院的大门口,而受孟雪柔所托,正阳书院的学监贾不仁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学监大人。” 魏家两口子行了礼问了好,贾不仁便对二人拱手道:“一切的事情我都听孟大人说过了,二位且安心,随我进去就是。” “是。” 夫妻二人答应着就跟随贾不仁一起走进了书院,不多时贾不仁便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院里。 “这是书院所有劳作者居住的地方,你们往后就在这里住下。”贾不仁眯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从明天起魏夫人就负责到厨房帮忙洗菜切菜,魏老爷就负责劈柴担水,你二人可有异议?” “一切听从学监吩咐。” 许是孟雪柔一番话早就做了铺垫,魏家夫妻二人闻言竟丝毫没有惊讶不满,反而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贾不仁见状也很是满意,又吩咐道:“你二人好好休息,明日巳时正式开工。” “是。” 夫妻二人答应着。 贾不仁吩咐完了一切便兀自离开,等他一走魏家夫妻俩终于松了一口气,并排坐在房里的矮塌上。 “夫人,是我让你受苦了。”半晌,魏全忽然开口,叹息道。 “老爷,这是哪里的话?”程氏拉过魏老爷的手,柔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我夫妻一体,荣辱对错又何妨一起承担?况且休儿本就是你我的孩子,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有尽全力弥补休儿,旁的就不要多想了。” “夫人说的是,这一切都是为夫的错。”魏老爷叹息道:“我现在只盼能尽早见到休儿,哪怕一眼也好。” “如今都到了这里,老爷还怕没有机会吗?”魏夫人柔和一笑,宽慰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明日就有转机了。” “好吧。”魏老爷叹息道。 又过了一日。 昨晚魏家夫妻几乎彻夜未眠,一大早巳时未到,老两口便已经被带到厨房,开始各司其职。 “老爷,你歇歇吧。”眼见魏老爷劈柴的手微微颤抖,魏夫人忍不住放下手头的活计,心疼地走上前来。 “我…” “你们干嘛呢?” 魏老爷一句话没出口,就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黑瘦精干的男子,对着魏老爷不满地指责:“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的柴呢?就这么一小点都不够烧水的,我看你拿什么给厨子做饭!” “这…”看了看自己费尽全力弄好的小半筐柴火,魏老爷颇为尴尬地低下了头,可那汉子却得理不饶人,依旧斥责道:“一把年纪了还哪哪不成,我们留你有什么用?我限你一刻钟之内劈出六筐柴火,晚一点我跟你没完!” “你!” 魏老爷是生意场里做主惯了的,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斥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怒地说道:“你实在欺人太甚,你明知我年老体弱却强加为难,可还有半点良心?若我哪里得罪于你你尽可直说,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呦,说你两句还不服了哈!”一把抓住魏全的衣襟,汉子恶狠狠地说道:“本大爷齐挣乃正阳书院厨房掌事,说你就是抬举你,别在这里不识好歹!何况你就是个笨手笨脚的臭老头,就算不服气你又能怎样?” 一句话说完齐挣怒不可遏,竟冷不防就要伸手打人,魏全躲闪不及还真被他打在了肩膀上。 “老爷!” 程氏见状哪肯袖手旁观,连忙上前帮忙推开齐挣,怎奈何齐挣正是大好年纪力气极大,眼看夫妻二人就要被他推倒在地。 “住手!” 齐挣正得意非常,忽然间一声怒喝传来,让他迅速收回了手。 “当心!”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快速走到魏家夫妻跟前,一把扶住了即将跌倒的二人。 “休儿!” 一见来人魏家两夫妻顿时眼神一亮,欣喜若狂。 “阿休,你来干嘛?”齐挣眼里闪过疑惑之色,冷声问道:“厨房的事情你少管,我也不想难为你。” “我是过来送木头的。”魏休冷冷地盯着齐挣,面无表情:“我昨日修补了一些桌椅,就想着把边角余料送过来生火。怎么,堂堂齐掌事竟学会了欺软怕硬,专门欺负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吗?” “你别不知好歹!”齐挣被魏休一顿抢白气得红了脸,怒道:“我可是学监的亲表弟,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怎么这俩人是你亲爹亲娘吗?犯得着你来跟我撕破脸皮?我告诉你,你最好立马给我道歉,否则我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挣无意间的一句气话戳破魏休心里不愿提起的隐私,让他的眸色顿时像要冒出火来。 “你要干什么?” 眼见魏休攥紧双拳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走来,齐挣吓得惊呼出声。 ------------ 第三十四章 路见不平 且说随着魏休靠近,齐挣早已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等魏休一站在自己面前,他更是被魏休那股冰冷狠厉的气息吓得挪不动脚步。 “滚!” 压低了嗓音,魏休咬牙切齿。 “我…你…” 眼见挣扎无用,齐挣努力缓了缓心神,却也只吐出这两个难以连贯的字眼来。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嗯?” 魏休冷哼。 齐挣一见魏休微微扬起拳头,哪里还敢多言,恨恨地看了魏休一眼,他立马逃走了。 “休儿!” 齐挣一走魏夫人再也忍不得,几步走到魏休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放手!” 在被魏夫人碰到的一瞬间,魏休只觉得全身上下忽然就被定住,立马僵硬似铁。 “休儿!”见魏休不理睬自己,魏夫人的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也不顾魏休是否抗拒,她抱着魏休的双手环得愈发紧实:“休儿,我是娘啊!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娘知道这一切是我们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娘真的好想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休儿!” 魏老爷终于也忍不住走上前看痛哭流涕,一见魏休双目紧闭不肯看他,他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爷…” 魏夫人想要扶他起来却被魏老爷的摇头示意拦了下来。 红着一双眼睛,魏老爷对着魏休哽咽道:“儿子,是我对不起你,你娘也是迫于无奈,你要恨就恨我吧,她当年月子里因为想你落下了毛病,再哭只怕要眼睛疼了!儿啊,作爹的可以跪地认错可以任你打骂,只求你看看你娘吧!” 魏老爷话至此处心中五味杂陈,哭得不能自已,魏夫人更是早已哭得没有力气,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魏老爷一番话听在耳朵里,要说一点都不感动那是假的,可魏休如今却实在做不到摒弃前嫌,更不可能就那么大度地原谅他们,毕竟在他有生以来的二十年里,他是那样的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无数个睡不着的黑夜里他都在心里偷偷问自己,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凭什么就要被抛弃呢? 一时间委屈、气愤、痛苦纷纷涌上心头,魏休的心里止不住地难受,忽而叹了一口气,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休儿!”以为魏休被言语打动,魏夫人惊喜地呼唤道。 “你们走吧。”看了一眼魏夫人,魏休哑着嗓子,低低地说道:“我不会再找你们寻仇了,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我。” “休儿!”魏夫人闻言用尽全力握住魏休的双手,哭道:“你是娘的儿子,是娘的命根子啊!跟娘回去好不好,娘只想好好疼你啊!”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魏休握紧双拳,冷声怒道:“我方才只是路见不平罢了,换了旁人我也一样会帮。况且我是个大活人,不是一个摆件,凭什么你们说扔就扔说捡就捡?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休儿!休儿是爹错了!”依旧跪在地上,魏老爷哭道:“休儿,爹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能跟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魏休依旧冷声:“此处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我劝你们趁早离开,否则哪天我忽然想起了仇恨,你们不要后悔!” 一番话说完魏休忽然用尽全力挣脱了魏夫人依然抓着他的双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休儿!” 瘫坐在地上,魏夫人大声呼喊着。 …… 黄昏时分。 孟雪柔和林晚照一出姻缘司,就看到魏休正在等着他们。 “阿休?你这是怎么了?”眼见魏休眼里隐约带着怒气,孟雪柔好声问道:“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去酒楼边吃边聊。” 一边说着孟雪柔还不忘给林晚照递去一个眼神,林晚照会意,也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与孟大人忙得一天水米未进,咱们去十香楼谈。” “好。” 魏休毕竟不是绝情之人,一想到孟雪柔的种种好处便点头答应着。 于是乎一行三人坐着林家的马车来到了十香楼,这是一家十分清幽雅致的酒楼,最适合人们边吃边聊。 不多时,三人在雅间坐定,好饭好菜也摆满了一桌,孟雪柔忽然起身亲自倒了杯酒,送到了魏休的面前。 “阿休,是我不好,你可以打我骂我。”敛眉垂眸,孟雪柔低声道:“我原只是想给你找个安身立命之本,让你生活无忧,不曾想那日魏夫人来到姻缘司以死相逼,跪在地上哭着求我告知你的所在。她比我娘还有些年纪,我实在不忍心,这才…” 说到这里,孟雪柔脸色红红的,甚至微微垂泪,魏休见状忽而就有些不忍,终于在片刻之后也站了起来。 “下不为例。”魏休接过酒杯,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想看见他们,我恨他们!” “这…”孟雪柔闻言抬头看了看魏休,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是是,咱不理他们。” “好了,都坐下吧。”林晚照适时地开口道:“有话慢慢说,孟大人你不饿吗?” “好吧。”孟雪柔借坡下驴,连忙对着魏休说道:“阿休,咱们坐下吧。” “嗯。” 魏休不再勉强,也一同坐了下来。 “吃菜吃菜,这家的饭菜可好吃了!”殷勤地亲自给魏休夹着菜,孟雪柔关切地说道:“阿休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可还顺心?这一阵子有些忙我都没时间去看你,你别怪我哦!” 难得有人对他这般的嘘寒问暖,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姑娘家,魏休心里纵然有气愤不满此刻也尽皆烟消云散了。 “我都还好。”魏休微微一笑,望向孟雪柔:“大人多番关心照顾,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还有一事不知大人能不能帮忙。” 孟雪柔闻言心里早猜到了几分,却仍是问道:“哦?是什么事?” “草民想请大人出面,劝魏家夫妻离开。”魏休语气坚定,正色道:“我不想看见他们。”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孟雪柔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本官虽是父母官却也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况且到底是至亲骨肉,你们之间还是不要有外人插手的好。” 魏休闻言也是长叹一声,心知孟雪柔所言有礼,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说起来,本官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林晚照开口对着魏休淡淡地说道:“阿休,你可想读书?” “当然想!”魏休一听这话立马激动地抬起头来,两眼放光。 “我年幼时性子古怪,虽喜读书却不喜先生。”看向魏休,林晚照淡淡地说道:“当年被我赶走的教书先生少说也有十数位,后来在我八岁那年终于遇到了我师父周老先生,他当时给了我一整套书,让我读罢心悦诚服。如今我把这套书的手抄本送给你,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点助力吧。” “多谢林大人!”魏休闻言喜不自胜,连声答道。 摆了摆手,林晚照正色道:“强风不摧高山,洪水不卷流云,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清楚什么才是最该做的。” 魏休闻言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对着林晚照再次谢道:“大人金玉良言,草民谨记。” “请。” 该说的都已说完,林晚照摆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三人终于安心吃起饭来。 半个时辰后三人酒足饭饱坐上马车,林晚照和孟雪柔二人就先行将魏休送回了正阳书院。 “有劳林大人了,”前往孟家的路上,孟雪柔对着林晚照微笑道:“今日承蒙林大人多番配合又送了东西,还真是仗义出手呢。” “举手之劳罢了。”林晚照波澜不惊的一张脸,缓缓道:“魏休与我多少有些脾气相投,我也是真心想帮一帮他。如今他们一家三口都住进了正阳书院,一切成与不成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是啊,但愿他们能好自为之,”孟雪柔感慨道:“马上就到中秋节了,希望一家团圆的日子不会太远。” ------------ 第三十五章 亲情桥梁 八月初十。 这几日魏家夫妻每天依旧是辛苦劳作,却一天比一天得心应手,而在这期间,他们也曾几次有意无意地碰到过魏休,却都是擦肩而过,根本没机会开口。 而魏休这边,似乎因为孟雪柔拒绝掺和让他断了赶人的念想,他索性对着魏家夫妻俩视而不见,倒也落得个表面和谐。 “魏大娘,魏大娘在吗?” 巳时,一个面容俊俏身材娇小的白面书生手里拿着东西,笑嘻嘻地来到了厨房。 “是思容啊!”魏夫人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对着来人说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啊,是不是又想吃饺耳了?” “可不是嘛!大娘做的饺耳最好吃了!”方思容眉眼浅笑道:“不过我今天也不光是为了吃的,我给您带东西来了。” 一边说着方思容一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魏夫人,又笑说道:“这是我娘送来给我的长生膏,我自己吃不完就给您二老带来一些。这长生膏里放了好多能强身健体的食材,最是延年益寿补气养身的。” “多谢你了。”魏夫人闻言赶忙接过东西,感激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总要找些由头给我们送吃送喝,大娘我实在感激不尽。” “大娘别这么说,这也是我该做的。”方思容微笑道:“从你们来这儿,我就时不时的来蹭吃蹭喝,还是你们照顾我在先的。” “唉,你这孩子真是贴心!”望着方思容,魏夫人叹息道:“可惜魏家与方家的婚事没有做成,否则咱们也是亲眷了。” “大娘莫要伤感,这一切也都是造化弄人。”方思容好意劝解道:“我多少听家母谈起了一些,家母知道了内里缘由也是很惦记您的。” “是我们不好,伤害了休儿也害了深儿。”魏夫人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对着方思容说道:“大娘有件难事想要拜托你,不知你可愿意?” 方思容闻言连忙应承道:“大娘有话尽管吩咐,小侄愿意一试。” “是这样的,我一会儿多做些饺耳,你吃过以后能不能帮我给休儿送去一些?”魏夫人拉着方思容的手,恳切地说道:“那孩子从来没吃过我做的饭菜,我只想弥补他一点。” “大娘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想办法送到。”方思容闻言爽朗一笑,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魏夫人见方思容答应心里十分欢喜,连忙赶着和面剁馅,高高兴兴地忙活了起来,一旁的方思容见状也不闲着,跟在魏夫人身边打起了下手。 半个时辰后。 热腾腾的饺耳出了锅,魏夫人看着方思容吃好,又找出了一个食盒仔细地包好了一份。 “休儿脾气冷,性子急,若他不肯接受必不会有好脸色的。”将食盒交给方思容,魏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若他有哪里冒犯了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怪我就好。若是他执意不肯接受,你也不要勉强自己。” “大娘你放心。” 方思容接过东西,笑说着。 拿上东西,方思容就辞别了魏夫人,径直往苍桐院去了。 且说苍桐院离学生们上课的墨香院最近,且种有大量树木,魏休在这院子里住着,一边看护树木一边随时帮学生们修补上课所用的桌椅。 “请问,有人在吗?”手里拿着一把缺了腿的椅子, 方思容敲响了魏休的房门。 “来了。” 魏休答应了一声便开门走了出来,眼见面前这个面容异常清秀的矮个汉子一手椅子一手食盒,他忽然就起了好奇心。 “来修椅子?”魏休问。 “嗯。”方思容点了点头,却是把手中的食盒举到了魏休的面前:“阿休哥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方思容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魏休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眼里的那种灿烂的光彩深深吸引。 “什么忙?” 魏休不自觉地软了语气。 “那个…”方思容咬了咬嘴唇,有些害羞地说道:“我前几日贪吃鲜鱼坏了肚子,并不能吃油腻荤腥,可是我娘不知道,特意托人送来了刚包好的饺耳。” 方思容说着就将食盒递给魏休,魏休本不想接,却在看到她拿着椅子的手勒得通红之后一把将椅子和食盒都接了过来。 见魏休肯接,方思容心中暗自窃喜又好声说道:“阿休哥哥你不知道,我因为男生女相被同窗瞧不起,也没什么好友。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我虽不能吃也不想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所以,就请你帮我吃了吧!” “我?” 魏休闻言大吃一惊,惊讶出声。 “我不想把东西送给我不喜欢的人,再者你帮我修了椅子本就该有酬谢。”方思容皱眉道:“阿休哥哥,你不会是嫌弃我娘手艺粗陋,想要糟蹋粮食吧?” “我…”魏休犹犹豫豫。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痛痛快快,你就安心收下吧!”方思容露出笑容:“我还有功课要做,就先告辞了哈!” 这样说完方思容匆匆拱手一礼,又一溜烟地跑开了,魏休见状有些不解有些无奈,却又忍不住勾起唇角,轻笑出声。 没奈何,魏休只得把食盒同椅子一起拿进了房间,本想快点干完手头活计的他却忽然被食盒里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香气所深深吸引。 摸了摸自己咕噜咕噜响的肚子,魏休终于决定洗手用饭,迅速打开食盒,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排排一个个胖嘟嘟、白嫩嫩的饺耳,这些小东西一个个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让魏休忍不住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好香。” 一尝到味道,魏休忍不住惊呼出声。 口中的饺子有肉有菜,带着一股朴素却让人身心熨帖的鲜香,是魏休有生以来从未尝过的滋味。然而恍惚间他却觉得这种味道仿佛有些莫名的熟悉,像是在他不经意间就已经尝过一样。 猛然想起方思容,又想起他说的话,魏休忽然鼻子一酸,低声叹道:“要是我也有娘疼该多好。” 一句话说完,魏休实在忍不住泪如雨下,仿佛害怕别人看到一样,他抬手迅速擦干了眼泪,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饺耳来。 “好饱!” 整整一食盒饺耳下肚,魏休心情大好,不由得感慨着。 ------------ 第三十六章 忽生险情 三日后。 且说那日魏休吃饱之后只花了半个时辰就修好了方思容送来的椅子,这些天里魏休一直在盼着方思容过来,却迟迟没见到人影。 “怎么还不来,难道是被人欺负了?或是肠胃又不好了吗?”不自觉地有些担心,魏休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去找找他。” 说走就走,魏休拿起早已被他刷洗干净的食盒以及修好的椅子刚一出门,就忽然迎面碰到了方思容。 “小兄弟!”魏休一见方思容好好的便放下心来,微笑道:“你怎么才来?这几日可还好?” “我很好,让阿休哥哥担心了。”方思容见魏休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急切,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道:“多谢阿休哥哥帮我大忙,我就先告辞了。” 方思容说完接过椅子和食盒,再次含羞带怯地跑开了,望着她的背影,魏休忽然就觉得这是个多么可爱娇俏的人儿啊! 可爱娇俏?魏休被自己下意识里蹦出来的形容词吓了一跳,在这书院里分明都是男儿,方思容又怎会例外?这样女里女气的四个字怎么能安在一个堂堂男儿的身上! 可是想到这里,魏休眼前又浮现出方思容的一颦一笑以及他那刚刚到自己肩膀的娇小身量,这一切似乎又与男儿有那么一点不符… “罢了,管他呢!”实在想不明白,魏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他是男是女与我何干?我还是安心读书做事要紧。” 摇了摇头似是要赶走杂七杂八的思绪,魏休转身回屋,接着苦读去了。 同一时间,厨房。 “魏大娘,我把食盒送回来了!”方思容一边走向魏夫人,一边笑说道。 “休儿他收了?” 魏夫人闻言欣喜若狂,正好魏老爷也正在一旁,也赶紧围了过来。 “思容,真是谢谢你了。”看向方思容,魏老爷感激地说道:“真是多亏你了!” “是啊是啊!”魏夫人也附和道:“要不是你想办法,休儿他肯定不会接受的。” “两位先别急着谢我。”方思容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忙又说道:“我虽然送去了,可却并未说出是魏大娘所做,我只是怕魏休他怨气太深,不接受魏大娘的好意,到时反而更加坏事。” “孩子,你说得对。”魏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忙说道:“其实我也只是想尽一尽为娘的心意罢了,只要他能吃到嘴里,我便心满意足了。” “是啊思容,你出手相助,我们怎会怪你呢!”魏老爷叹息道:“这事是我们种下的苦果,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慢慢化解。”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实在不忍心老两口伤怀,方思容好声安慰着。 …… 入夜。 魏休自得了林晚照馈赠之后便开始日夜苦读,用心研究起那一整套书来。这不今日他正伏案苦读,却冷不防烛火突然灭了。 “又烧完了!” 无奈地感叹一句,魏休习惯性地伸手往抽屉里摸索,却发现里面实在空空如也,连个打火石也没有。 “唉,去拿些蜡烛吧。”魏休自言自语道:“还得多拿些过来,免得以后又忘了。” 魏休说完便将手中书本放好,起身出门去了。 一路借着月色,魏休走在书院的中轴线上,这条直奔小库房的道路与书院所有小路相接,倒是随时都能碰到往来出入的人。 “站住!” 魏休正快步走着,突然间一道声音传到了耳朵里,转头查看时他却发现四下里并无一人。 “难道出事了?” 想到这里,魏休连忙寻声找去,终于在东北方向的一条小路上见到齐挣正带着十来号人围成一圈,将不知何人困在了中间。 “不过是学监的表弟,竟然如此胡作非为。”魏休压低了声音,若有所思地说道:“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倒霉。” 魏休说着便放眼望去,只见齐挣几步走到中间,恶狠狠地说道:“两个老不死的,就是你们害我被魏休那小子欺辱,害我丢尽了颜面!呵,呵呵呵,魏休是孟大人亲自送来的,我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我今日绝不会放过你们!” 齐挣说完这话就要示意众人动手,却冷不防被一声怒喝吓了一跳。 “住手!” 快步上前,魏休面色如铁,狠狠地瞪着齐挣。 “魏休?你来干什么?”齐挣一挑眉,冷笑道:“对哦,我忘记了,这里站着你的亲爹亲娘,即便人家不要你了你不还是一样狗颠地讨好人家?呵呵,你还真是个贱皮…” “你住口!” 不等齐挣说完,魏老爷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说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不需要你一个畜生来信口开河!我儿子休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你不配议论他!” “你!你个老不死的!”齐挣闻言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少在这里装相,你们那点破事我早就派人查清楚了。若真要论起来谁是畜生,我可不敢跟你比!” “你住口!”魏夫人哪里看得下去丈夫受辱,怒骂道:“你欺辱老弱,口出污言秽语,不修阴鸷,不积阴德!我们家老爷就算做错了也知道悔改弥补,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仗势欺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好啊!好啊!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齐挣被气得嘴唇颤抖,恨恨地说道:“我今日就积一积阴德,让你们一家团圆!动手!” 齐挣一声令下,十几号人就要动手,魏休见状赶紧将魏家老两口护在身后,尝试斡旋道:“齐挣,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折了你的面子,与他们二人无关!况且他们与孟大人、林大人渊源颇深,你今日若伤了他们就连学监也保不住你!不如这样,你把他们放了,我留下来任你处置!” “你少吓唬人,老子不是吓大的!”齐挣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魏家不过是商户,发生意外死了又如何?兄弟们给我上,让他长长记性!” “是!” 十几号人得了命令便迫不及待地动起手来,魏休见状一面牢牢护着魏家夫妻俩,一面奋力应对。 “休儿,是爹对不起你,你快走吧!”一边拼尽全力与齐挣的人对抗,魏全一边大喊道:“爹今天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爹说得对,休儿你快走!” 一旁,魏夫人正竭尽全力推开来人,口中仍不忘叮嘱道。 “少废话!”一拳打倒一个扑过来的男子,魏休冷声说道:“等会我一拦住他们,你们就赶紧走。你们给我性命,我今日便还给你们,从此两不相欠!” “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堪堪躲过一击,魏全大声喊道。 “愚蠢!”魏休闻言不由得满心怒火,对着魏老爷大喊道:“赶紧滚!” “滚”这个字眼一入耳,魏全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忽而他却突然眉头一皱,对着魏休大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谁要与你一处!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无情!” 这话说完魏全猛然拉住程氏的手就要逃跑,魏休见状心里冷笑一声,却还是极力掩护着他们。 “一个都不要放过!” 察觉到不对,齐挣大喊着。 ------------ 第三十七章 营救行动 一刻钟后。 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纵然魏休使出全身力气也实在寡不敌众,终于还是被齐挣带来的人手按着,跪在了地上。 “怎么样,还嚣张吗?” 一脚踹在魏休身上,齐挣得意洋洋地说道:“老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谁的欺负,凭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敢跟我叫板?哼,老子今天偏要让你后悔做人!” 这话说完,齐挣露出了阴毒的微笑,活动活动筋骨,他猛起一脚再次踢在了魏休的身上。 “嗯。” 魏休被踢得生疼却强忍着只是闷哼一声,齐挣见状愈发恶向胆边生,竟一脚接一脚连续不停地向魏休踹去。 “住手!” 就在魏休口吐鲜血就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吓得齐挣立马乖乖站好。 “混账东西!谁许你如此胡作非为?”贾不仁眼中闪烁着怒火,一步步朝齐挣走来,而就在这个功夫,魏家夫妻以及方思容早已将魏休扶了起来。 “先带阿休下去休息,一切医药由我负责。”看向魏家夫妻俩,贾不仁满脸愧疚:“是鄙人约束不严,还请二位责罚。” 一见魏休嘴角的血迹,魏夫人早就哭得不能自已,哪里还能说出话来,也只有魏老爷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地说道:“学监言重了,我们告辞。” 这话说完魏家夫妻俩就同方思容一起将魏休扶到了苍桐院。 “快,快让他躺下。” 方思容累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敢放松,眼看魏休脸色苍白几近昏迷,她急得直跺脚。 然而事到如今方思容绝对已经算得上冷静了,魏夫人此时又累又急又怕魏休有个三长两短,一个腿软瘫坐在了地上,而魏全则站在那里死命地握着魏休那有些冰冷的双手,浑身颤抖着。 “你们看着他,我去找郎中!” 生怕耽误了事,方思容大喊一声,夺门而出。 方思容一声喊立马让魏夫人回过神来,她连滚带爬地来到魏休床边,一边颤抖着给他脱下衣服检查伤口,一边声声哽咽地呼唤着。 “休儿!休儿!我是娘啊!”魏夫人哭喊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魏夫人几句话也让魏全终于反应了过来,只见他拼命揉搓着魏休的手脚心,低声喊着:“儿子你醒醒!儿子!儿子!” 眼见魏休毫无反应老两口急得快要发疯,终于在无数遍祈祷哭喊之后盼来了带着郎中的方思容。 “快!快给他看看!” 方思容拉着郎中来到魏休跟前,忍不住大声说道。 那郎中却也不急,把脉看诊一气呵成,这才对着方思容说道:“主子放心,此人不会立刻送命,只是…” 说到这里郎中看了看同时一脸急切期盼的魏家夫妻俩以及方思容,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样?” 魏老爷连忙问。 “我一会开个方子给他灌下去,再施以针灸,若他明日能够醒来便是无碍,若他明日醒不过来…”郎中说到这里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那就只能请二老节哀顺变了。” “休儿!” 魏夫人闻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就连方思容也跟着眼含泪水。 “郎中,请先救治吧。”谁都没想到魏老爷此刻竟出奇地冷静,对着郎中恳求道:“无论如何请您拼尽全力,我魏全就是搭上性命也会报答您。” “不敢不敢,这是医者本分,我会尽力的。” 郎中拱手说完就赶紧提笔开方,又着随身小童去煎,便赶紧给魏休施针,魏老爷见状给了方思容一个眼神,二人便一起把魏夫人扶到了一边。 “思容,劳烦你照顾一下我妻子,我去去就来。” 对着方思容这样说完,魏老爷不等答话,转身出门去了。 “休儿…相公…” 魏夫人眼泪汪汪。 “大娘你别急,一定会好的。”紧握着魏夫人的手,方思容的语气坚决而温柔。 …… 另一边,孟家。 一路从书院跑到孟家,魏全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在见到孟雪柔的那一刻他实在站立不住,跪在了她的面前。 “魏老爷,这是怎么了?” 孟雪柔见状用尽全力扶他起来,忙问道:“可是出事了?” “我们与人发生了争执,休儿为了救我们被打成重伤!”魏老爷痛哭道:“这大半夜的老朽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请大人帮忙了!”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孟雪柔答应了一声,又把自己父亲孟玉桥叫了出来。 “爹,麻烦您暂时帮我安置魏老爷,”孟雪柔对着走出来的孟玉桥说道:“女儿先去一趟姻缘司,一会再回来接人。” “好,交给我吧。”孟玉桥连忙答应着。 “柔儿你等等,我跟你同去。”说话间孟雪柔的继母陈瑜匆忙披上衣服从屋里出来,急切地说道:“外面天晚,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娘与你同去。” “是啊,让你娘跟着吧!”孟玉桥也道。 “好。”孟雪柔连声答应着。 一路带着陈瑜敲开了姻缘司的大门,孟雪柔果然就见到了值夜的衙役老张,老张一听前因后果连忙弄出姻缘司后院的马车,载着孟家母女俩直奔林家。 “雪柔?这是怎么了?” 被孟雪柔从睡梦中叫醒,林晚照有些发懵,一见老张也在他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林晚照忙问。 “魏休出事了,只怕生命危在旦夕。”对着林晚照,孟雪柔急忙说道:“我知道你人脉广,肯定认识好郎中,这才赶来找你。” “我明白了。”林晚照答应了一句便拍了拍手,眨眼间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传我的命令,调集所有空闲的御医和府上郎中,赶往正阳书院。”看着黑衣男子,林晚照冷声吩咐着:“一定要快,否则我拿你是问。” “是。” 黑衣男子答应了一声便又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孟雪柔顾不得惊讶,又连忙说道:“林大人,报信的魏老爷还在我家,我就先回去了。” 孟雪柔说完便要转身就走,却被林晚照一把拉住。 “我跟你一起。”不肯放开孟雪柔的胳膊,林晚照耐心地说道。 “咳咳…” 一旁的陈瑜一直冷眼看着,见了此情此景忍不住轻咳几声,林晚照迅速反应过来,放开了孟雪柔。 “晚辈林晚照,见过孟伯母。” 对着陈瑜拱手行礼,林晚照恭恭敬敬地说道。 “林大人。”陈瑜也拱了拱手,忙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身吧。” “是。” 林晚照难得乖乖巧巧地答应着。 一行人一路回到孟家送走陈瑜接上魏老爷,这才又赶着往正阳书院去,尽管林晚照召集的众郎中早已先行一步,但一行人仍是毫不松懈,紧赶慢赶着。 “如何?” 终于来到魏休的房间,林晚照对着一名御医问道。 “太险了,老朽再晚来一刻钟这人就不行了。”王御医答道:“原来的郎中医术精湛,可也难以独自一人应对突发的恶化,幸亏我们人多,这才侥幸应付。”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孟雪柔闻言松了一口气,又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御医闻言好声道:“孟大人放心,有我们众人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孟雪柔连声道。 “孟大人!” 魏夫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哭着抱住了孟雪柔。 “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孟雪柔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本官会派人将罪魁祸首送到京兆尹府的。” “大人。” 孟雪柔话音刚落,衙役老张走进来说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与学监见了一面,目前齐挣等人已经被送到京兆尹府了。” “办得好。”孟雪柔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去厨房烧些热茶来,大家方才又惊又急的,总得缓上一缓。” “是。”衙役老张应声。 “孟大人,让小生同去吧。”几步走到孟雪柔面前,方思容拱手道:“我会煮安神茶,现下大家正宜饮用。” “有劳公子。”孟雪柔点头称是。 不多时方思容便煮好了安神茶端了过来,魏家夫妻俩喝了几口方才微微缓过心绪,而孟雪柔却只端着茶盏,眼神一直落在方思容身上。 “这位公子可是姓方?” 走到方思容跟前,孟雪柔笑问道。 ------------ 第三十八章 精心呵护 方思容闻言连忙拱手道:“小生方思容,见过孟大人。” 孟雪柔见此比了个手势,笑问道:“方公子免礼,本官斗胆问一句,长安街方家是你什么人?” “正是我家。”方思容微笑道:“小生是方家次子,正是方家大小姐的亲弟弟。” “原来如此,难怪本官看着眼熟。”孟雪柔恍然大悟:“公子与令姐眉眼间甚是相似,因此一问。” “是了,家姐也跟小生提起过大人,言语间很是佩服。”方思容笑说道:“这次的事还要多谢两位大人。” “都是林大人的功劳,我没做什么。”孟雪柔笑说道:“好了,你也累了一夜了,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这么多御医看着,不会有事的。” “这…”想了一想觉得孟雪柔所言有理,拱手道:“那小生明日再来。” “好。”孟雪柔笑着答应道。 且说林晚照自孟雪柔起身离开便一直暗暗观察着她的举动,一见方思容离开,他立马来到了孟雪柔的面前。 “发现什么了?” 林晚照语气笃定。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孟雪柔闻言情不自禁地感慨道:“罢了罢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这话说完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摆了摆手,林晚照听话地低下头来,将耳朵凑到了孟雪柔的旁边。 附在林晚照耳边,孟雪柔轻声耳语几句,随即又笑道:“怎么样,惊讶吗?” “还好。”林晚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少见多怪。” 孟雪柔一见林晚照这样,不服气地说道:“少见多怪?你怎么不说你观察不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呢!” “好好的,我盯着人家做什么?”林晚照微微皱眉,对着孟雪柔说道:“我是有多无聊。” “切。” 孟雪柔翻了个白眼。 不再理会林晚照,孟雪柔来到魏夫人身边,对她劝解道:“魏夫人,时辰不早了,您和魏老爷一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这么多御医,不用担心的。” “多谢大人好意,我哪也不去。”魏夫人眼巴巴地守着魏休,喃喃自语道:“从前我就坚持不住放弃了他,让他从小只跟着一个嬷嬷长大,到后来嬷嬷没了,他就是那样的孤苦一人。我也想过要把他接回来,可我每次都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休儿。我真的害怕休儿恨我的眼神,我怕到我死休儿都不会看我一眼。是我不好,是我懦弱无能,是我对不起他。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我一定要守在他身边,让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此时的魏夫人早就哭红了眼眶哭肿了眼睛,孟雪柔也忍不住轻叹一声,而此时的魏老爷却似被人定住了一般,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就那样站在魏休的床边,默默地盯着他。 “唉。” 孟雪柔摇了摇头,心中无限感慨, 对于魏家父子、母子之间的事情来说,她只是个局外人,一个无法替任何人做主的局外人。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林晚照走了过来,对着孟雪柔好声劝道:“明日姻缘司只怕还有事,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是不要喧宾夺主,打扰他们一家了。” “好。” 孟雪柔略一思索,答应着。 …… 翌日。 当晨光洒向室内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魏老爷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老爷你没事吧?”听见声响,魏夫人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魏老爷闻言也不言语,只是摇了摇头,魏夫人见状扶着椅边站起身来,走到了魏老爷的身边。 “相公,我这一夜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拉起魏老爷的手握在手里,魏夫人柔声细语地说道:“咱们亏欠休儿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咱们不仅不能强求休儿原谅咱们,更不能对休儿的生活造成困扰。你想想,这次的事还不够可怕吗?若是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是要去陪他的。老爷,咱们别再打扰休儿了,也许离开一段距离更能好好补偿他吧。” 魏老爷闻言低头沉默了许久,半晌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正色道:“娘子说得在理,是我们太过于心急,忽略了休儿的感受。只是休儿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咱们等他好点再走吧!” “这是当然。”魏夫人点了点头。 夫妻俩光顾着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方才魏休的睫毛轻动,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而他们刚说完话,方思容便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魏大伯,魏大娘,我给你们带了早饭。”走到夫妻俩跟前,方思容好声说道:“大夫们都去旁边房间用饭了,你们担惊受怕了一宿,吃点东西缓缓吧。” “好孩子,谢谢你。”魏大娘感激地说道:“我先去看看休儿。” 魏夫人说完便再次走到魏休床边默默守护,却忽而惊觉被她握在手中的纤长手指动了一动。 “休儿!”魏夫人大喜过望,欢喜地嚷着:“休儿你醒醒,娘就在你旁边呢!休儿!” 魏老爷一见这个情况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就去隔壁叫来了御医,等御医来到近前把脉施针之后,魏休果然缓缓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休儿!” 魏夫人再次呼唤道。 “娘。” 不知是真的被魏夫人打动还是病中孱弱糊涂,魏休忽然冒出的称呼让魏夫人立马泪如雨下。 “儿子,娘在呢!” 魏夫人哽咽道。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魏休说完这话便缓缓闭上了眼睛,等他在众人热切期盼的眼神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默不语,冷面无情。 “休儿?”魏老爷见状试探地呼唤着。 “你们都走吧。”刚刚醒来的魏休看也不看旁人一眼,冷声道:“我不想见到你们。” “休儿…” 魏夫人闻言哽咽着。 “阿休哥哥,你终于醒了。”此情此景落在眼里,方思容连忙出声打着圆场:“你昨日那个样子可把大家吓坏了,你如今觉得怎么样?” “是你?”魏休看了看方思容又看了看魏家夫妻,忽然警惕地问道:“你们认识?” “你们认识?”方思容灵机一动,原话奉还。 “你这是何意?”魏休被方思容说得摸不着头脑,连忙问道。 “我是说我也没想到你们认识。” 在魏休旁边坐下,方思容坦然道:“昨夜听闻你受伤我便来看你,没想到厨房的魏大娘也在。你知道的我肠胃不好,所以总是去厨房讨些清淡的食物,这一来二去难免就认识了嘛!” 一边说着方思容又故意惊讶地问道:“怎么阿休哥哥也认识魏大娘两口子吗?怕不是跟我一样总去厨房的缘故吧?” 眼见方思容满眼的天真无邪,魏休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过想想方思容的话好像没什么破绽,便也只得暂时相信了。 “你们走吧,我累了。” 也许是因为方思容在跟前的缘故,魏休对着魏家夫妻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只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们。” “休儿,就让我们照顾你吧。”魏夫人闻言连忙说道:“你现在行动不便,身边不能没有人啊!” “是啊,阿休哥哥,你可不能再逞强了。”方思容见状也赶紧说道:“我实话跟你说,学监已经命令魏大娘夫妻来照顾你了,还说要是他们不照顾就得我和学监大人亲自上阵。我倒是很愿意照顾阿休哥哥,可是学监他每天那样忙碌,你也忍心他再受累吗?” “我…”方思容一番话让魏休瞬间不知如何开口,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阿休哥哥,常言道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你就看在魏大娘有些年岁的份上让她留在这儿吧。”对着魏休,方思容几乎撒娇道:“不然不仅没人有空照顾你,就是学监责罚下来,咱们都不忍心的。” “唉。” 魏休从来心善,且方思容的一番话入情入理让他找不到理由反驳,再想想自己如今一动就疼的身体,他终于稍稍妥协了。 “等我一好,你们就马上离开。”看向魏家夫妻俩,魏休郑重地说道:“咱们两清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魏老爷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粥吃。” 魏老爷这话说完几乎小跑着赶去了厨房,魏夫人却是接过御医手中的汤药想要亲自喂给魏休。 “我自己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魏休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一边低声说道。 ------------ 第三十九章 中秋佳节 “嘶。” 尽管魏夫人怕弄疼他没敢伸手,魏休还是被自皮肉里传来的阵阵撕扯一般的疼痛折磨得满头大汗。 “休儿快别动!仔细伤到!”魏夫人连忙柔声说道。 “阿休哥哥,你这条命是孟大人和林大人大半夜召集了众多御医才给你抢回来的,你可得好生珍惜啊!”一面小心翼翼地扶着魏休躺好,方思容一面劝解道:“就算是为了不辜负两位大人的辛苦,你也要好好的哦!” 魏休闻言再不出声也再不挣扎,方思容见状趁机把他微微抬起,又垫高了头部,魏夫人更是紧接着一勺又一勺地把汤药喂进了魏休的嘴里。 翌日。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书院里放了假,所有本地的学生也都回家过节去了。 一大早,魏夫人就赶着做好月饼托方思容送到魏家去,眼下她守着魏休心里虽然不再煎熬,但难免还是惦记着独自在家的那个孩子。 “想深儿了?”同在厨房忙碌的魏老爷见魏夫人神色黯淡,不由上前问道。 “是啊,这么些年了,深儿还是头一次自己过节呢。”魏夫人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些天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如今虽说我的一颗心都在休儿身上,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可能不惦念他。” “我也是。”魏老爷叹息懊悔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才离开深儿几天就日思夜想地放心不下,却能狠心让休儿一个人在外孤苦伶仃那么多年,我真是一个恶劣的父亲,换做我是休儿我恐怕连他这样都做不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罪大恶极。” “老爷,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魏夫人拍了拍魏老爷的肩膀,好声安慰道:“咱们如今一定得多疼疼休儿,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去弥补他。” “嗯。”魏老爷郑重地点头。 两人说完这话,要给魏休端过去的早餐和汤药就已经做好了,夫妻俩各自端了东西便一起回到了魏休的卧房。 “深儿?” 魏夫人一进门,就看到魏深正坐在魏休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娘!爹!” 魏深微笑着向魏家夫妻俩走来,连忙将夫妻二人手里的东西接了下来。 “我听说弟弟受伤急得不行,偏昨日皇上召见不可推脱,所以我今日一大早就赶着来了。”拉着父母坐下,魏深伸手握住魏休那有些微冷的手,又道:“今日是中秋节,就该一家团圆,弟弟,从前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往后我将全心为你、疼你,只求你能平安喜乐。” 魏深的这番话落在魏休耳朵里他竟毫不抵触,也许是双生子之间存在着不可言喻的默契与共鸣,魏休此刻只觉得从魏深的手上传来了阵阵温暖,让他莫名觉得安心且眷恋。 “弟弟,我来喂你吃药吧。”心疼地看着魏休,魏深温柔地说道。 眼见魏休对于魏深的所有行为都一一配合,魏家夫妻俩激动得眼含热泪,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 “弟弟,给你。”终于喂完了药,魏深细心地给魏休擦过嘴角之后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 “这是我最爱吃的陈皮糖,酸酸甜甜,极是爽口。”一边亲自拿出一颗喂到魏休嘴里,魏深一边微笑道:“咱们是双生子,想来我爱吃的东西你也会爱吃的,我就给你带过来一些。” 说到这里,魏深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对门外吩咐了一句:“拿进来吧!” 就连魏家夫妻俩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门口站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将一口大箱子抬了进来,放在了一家四口的面前。 “弟弟,这是我在爹娘房间找到的。”亲自打开箱子,魏深对着魏休说道:“我原本是去找库房钥匙的,却意外发现了这个箱子。这里面放着从婴儿到成年人的衣服一共二百多套,都是崭新的,且是娘亲手缝制的。” 拿了几件交到魏休手上,魏深低声道:“这些衣服原是一式两份,一份是我穿着,一份被娘精心收藏了起来。现在想想,娘虽然不敢违背爹的意思去找你,可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当然了,我说这些绝不是为了逼你原谅,我只是把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通通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计较。” 这番话说完魏深便一直盯着魏休看,只见他双手紧紧握着那些衣裳,眼眶通红。 “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似是在诉苦又似在自言自语,魏休低声哭泣道:“我不是野孩子,不是小乞丐,我也是有父母的,可你们怎么能不要我!” 随着魏休泣不成声,屋里的三个人也通通落下泪来,魏夫人想要上前安慰,却被魏深摇头拦了下来。 “我也想有人疼我爱我,可我最难受的最痛苦的时候爹娘又在哪呢…”魏休继续低声哭诉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魏休愈发哭得不能自已,魏深却是再次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好弟弟,想哭就哭出来吧,想说什么也都说出来,哥哥听着呢。” 这样说着,魏深的眼泪也汹涌而出,一时间一家四口都是默默流泪,情难自已。 傍晚。 魏夫人和魏老爷忙活了一下午,弄好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魏深这一下午更是守着魏休寸步不离,两兄弟经过一下午的相处虽然说不上亲昵,倒也能好好说话了。 “弟弟,哥哥以茶代酒敬你。”魏深举起手中茶盏,对着魏休微笑道:“这是我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我们这个家第一顿团圆饭,无论如何美食不可辜负,还请弟弟放宽心,多吃一点。” “多谢。” 举起茶盏遥遥相对,魏休答应着。 魏家夫妻俩见了此情此景心里自然舒坦,犹豫来犹豫去,魏夫人终于决定拿起筷子给魏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儿啊,你若不想吃便不吃,只是这是为娘的拿手菜,为娘真的很想让你尝尝。”魏夫人含泪道:“好孩子,快吃吧。” 魏休见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样的待遇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真的感受到了这种氛围,他却一时有些恍惚。 “弟弟,你再尝尝这个茴香煎蛋。”夹了一筷子金黄焦香的鸡蛋给魏休,魏深笑说道:“这道菜可是娘专门给你做的,我和爹素日里吃不惯这个味道,每次娘吃起这个菜的时候都会长吁短叹。我原本不明白,现在却懂了,娘是想你,想着也许你能爱吃。” 眼见魏休忽然愣了神,魏老爷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再多说话菜都凉了,休儿、深儿你们多吃点,你们娘做菜可好吃了!” “爹说得对。”魏深也恍然大悟道。 话至此处其他三人的眼神都落在魏休身上,众人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见魏休肯吃饭,魏家其他三人心里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魏夫人和魏老爷的脸上更是藏不住的笑意。 一顿饭沉静却愉悦,四口人虽各怀心事却也难得的和谐。等众人放下筷子,魏家老两口自然就去收拾整理,而魏深却在魏休的示意下扶着他出门赏月去了。 “弟弟你看,月亮真圆啊!” 稳稳地扶着魏休,魏深意味深长地感慨着。 ------------ 第四十章 思容心事 十日后。 这一日,孟雪柔和林晚照再一次前来书院看望魏休。 “孟大人,林大人,你们来了。”此时的魏休已经能自己慢慢行走,一见孟雪柔她们走进来就连忙起身迎接道:“这才十天你们就已经来了三四趟了,真是劳二位费心了。” “哪的话,怎么还是如此见外!”亲自扶着魏休坐下,孟雪柔笑说道:“于其待在姻缘司担心,倒不如亲自来瞧瞧。我见你气色好了不少,应该快要痊愈了!” “是啊,还得多谢孟大人和林大人为我奔波忙碌,这才保住了我一条性命。”魏休感慨道:“再者这些天学院里的方家兄弟也常来看顾,我也一样感激。” 孟雪柔闻言眼睛一亮,忙问道:“方家兄弟?你说得可是方思容?” “正是。”魏休点头。 “这是你的福报,你且安心养伤就是。”林晚照开口道:“只要你能好好的,大家的辛苦就不算白费。” “是。”魏休点了点头,却又看向孟雪柔,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孟雪柔读懂了魏休的眼神,笑问道。 “趁着他们不在,我想请孟大人帮我个忙。”魏休望向孟雪柔一脸恳切:“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我知道他们其实也是好人,可是我心里总有一道坎摆在那里,一时难以逾越。往后的日子里,我不会再恨他们,但也不想再过多亲密,只彼此安好也就罢了。所以我想请孟大人帮忙,帮我劝说他们俩离开这里,去过他们该有的生活,我这些年一个人习惯了,实在不必再为我浪费感情。” “这个…”孟雪柔略一思索,忽然叹息道:“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为你尽力筹谋就是。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孟大人有话请讲。”魏休连忙说道。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知你可愿娶妻生子,或是可有心仪之人?”望着魏休,孟雪柔恳切地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建议,想与不想全在于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家庭,找到家的温暖。” 魏休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怎会不知大人一心为我,只不过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也不急,你慢慢考虑。”孟雪柔笑说道。 说话间原本去厨房拿茶水点心的魏家夫妻俩一起走了进来,孟雪柔对着林晚照使了个眼神,林晚照便点了点头。 “姻缘司里还有事,我们就先告辞了。”林晚照起身对着魏家夫妻俩说道:“还要劳烦魏老爷送我一程。” “不敢当,林大人请。”魏老爷连忙答道。 孟雪柔自然也拉着魏夫人交心谈话,不多时四人分别谈妥,魏家夫妻俩竟直接收拾好行李,再次出现在了魏休面前。 “你们要走了?” 望向面前这对本该无比熟悉的夫妻俩,魏休心绪复杂地问道。 “是啊,我们要走了。”魏老爷忽然释然一笑,对着魏休叮嘱道:“儿啊,往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爹娘开口。我们没办法回到过去纠正过错,却还是想尽力弥补。不过你放心吧,爹娘不会再不管不顾地打扰你了,咱们后会有期。” 魏老爷一番话发自肺腑,魏夫人更是红了眼眶,魏休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多谢你们的照顾,也多谢你们给我生命。”魏休强自镇定道:“慢走。” 魏休说完便转过头去再也不看魏家夫妻俩一眼,魏夫人只得抹了抹眼泪,跟着魏老爷离开了。 “爹,娘。” 许久过后,魏休终于低声呢喃着。 “阿休哥哥。” 魏休话音刚落,方思容就在门外敲起了门,魏休一听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泪痕,这才过去开门。 “阿休哥哥。” 今日的方思容全然换了一副表情,再不复以前的开朗活泼,魏休见状连忙问道:“思容,你这是怎么了?”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方思容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家里催我回去成亲,我以后可能再也不回书院了,我在这里别无牵挂,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你了。” “成亲?”魏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成亲这两个带着喜悦的字眼此刻却是那么的刺耳,他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急切。 “怎么这么突然?你真的愿意吗?”握着方思容的肩膀,魏休着急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相亲啦。”方思容嘴上轻描淡写,可是脸色却依旧沉重:“只是一旦婚事成真我不仅再也不能读书,更不能再来见你了,我心里难受,就想来看你最后一眼。” “你先别难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魏休早已同方思容熟稔了起来,略一思索他又忙道:“我知道有个人也许能帮你,若你心中真有顾虑,她会给你撑腰解惑的。” “你说什么啊?”方思容一脸疑惑。 “走,我带你去姻缘司。”几乎不容方思容质疑,魏休拉起方思容的手径直出门去了。 一路带着方思容来到姻缘司,魏休刚一进门原本正在说话的众人竟立刻安静了下来。 “容儿?” 正在同孟雪柔说话的方夫人猛然起身来到了方思容的面前,等她再一看到魏休,脸上的惊讶之色就更明显了:“魏公子?你怎么和容儿在一起?” 心知方夫人认错了人,魏休正要开口解释,却被方夫人打断道:“也罢,我今日索性就闹个明白,我家大女儿心里还惦记着你,你却又跟我二女儿搅在一起,虽说此前之事多有误会,那如今又是怎样呢?” “女儿?” 最关键的两个字眼落在耳朵里,魏休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立马愣在原地。 “阿休哥哥。”在孟雪柔、林晚照以及方夫人的注视下,方思容忽然走到魏休面前,郑重地问道:“没错,我就是女儿身,你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魏休闻言终于反应了过来,可他却立时红了脸颊,支支吾吾地难以开口。 “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魏家次子魏休,也在正阳书院。”看了一眼魏休,方思容忽然走到方夫人面前,郑重地说道:“阿休为人善良正直,女儿心悦于他。” “容儿?” 方夫人闻言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 第四十一章 姻缘将成 孟雪柔闻言也有些出乎意料,然而很快她就觉得这也许正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方夫人稍安勿躁。”走到方夫人身边,孟雪柔耐心地劝解道:“夫人此次前来不就是给两位令爱说亲的吗?姻缘之事固然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双方互相喜欢不才是最重要的吗?眼下二小姐既然有心悦之人,咱们不如先听听他们的意思,总好过棒打鸳鸯吧?” “孟大人说得对。”林晚照随声附和道:“眼下你们刚好都在姻缘司,还怕此事无法解决吗?” 林晚照说完这话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魏休面前,郑重地问道:“魏休,本官问你,眼下方家小姐对你有意,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林晚照话毕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魏休的身上,众人只见他脸红到了耳朵根,眼里闪烁着光芒。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魏休终于压下了心里的激动,深吸一口气,他正色道:“若得思容为妻,小人定当全力爱护,至死不渝。” “阿休哥哥!” 方思容闻言心中欢喜,竟一把抱住了魏休。 “容儿。”魏休一把接住,深情款款。 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孟雪柔和林晚照自然是支持这对有情人的,然而方夫人却着实开心不起来。 “容儿,你过来。” 忽然冷了脸色,方夫人沉声道。 “娘!”方思容被方夫人的冷脸吓了一跳,连忙来到她身边好言相劝道:“娘,女儿知道您在担心什么,阿休他也是魏家的儿子,魏家伯父伯母不会亏待他的。况且魏休他聪明正直,一学就通,不仅木工做得好连读书也可以后来居上,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建树的。总之一句话,娘,女儿只想嫁给他。” “你疯了?”方夫人闻言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跟微儿都是娘的心头肉,娘不能看着你们所嫁之人相距悬殊啊!娘实话告诉你,咱们与魏家已经解开了误会,准备促成你姐姐和魏深的婚事,魏深在家里是长子又未来可期,魏休拿什么和他比?” “谁说没法比?”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方夫人说完不等魏休开口,孟雪柔就忍不住反驳道:“同样是魏家的儿子,难道在父母心里就天差地别吗?方夫人不要忘了,往日之事是魏家夫妻对不起阿休,而并非阿休做错了什么。现如今魏家夫妻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在全力弥补,难道方夫人就要因此报有偏见吗?” “我……” 难得见孟雪柔冷脸,方夫人一时间吓得不敢说话,魏休抓住机会跪在了她的面前,恳切地说道:“伯母,我知道我如今一无所有,实在不堪托付,可是伯母,我是真心喜欢容儿的,我会好好做工好好读书,假以时日我一定也考个功名回来!伯母,容儿她是个好姑娘,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爱她,还请伯母成全!” 魏休说完竟直接给方夫人磕了三个响头,方夫人事到如今虽不会再直接回绝,心里却尚有顾虑。 “我只一句话问你,成亲之后你们要住在哪里?”方夫人正色道:“难道还住在正阳书院不成?” “我会想办法的!”魏休迫不及待地说道。 “方夫人,居所之事本官就能解决,并且包你满意。”对着魏休摆了摆手,孟雪柔适时地说道:“眼下您只考虑这个人是否可靠就好,旁的本官自然一力承担。” “大人?”方夫人一脸狐疑。 “怎么,夫人连我也不信了?”孟雪柔意味深长地问道。 “民妇不敢。”方夫人说完这一句又着意打量了一下魏休,只见他跟魏深有九分相似,面庞只更清瘦了一点,想想孟雪柔说过的话再看看方思容和魏休那哀求的眼神,方夫人终于心软了。 “那么一切就有劳大人做主了。”方夫人面对着孟雪柔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不过民妇有言在先,我的女儿绝不能吃苦,若是生活条件达不到我的要求,民妇也必然不愿的。” “这是自然。”孟雪柔笑盈盈地应承道。 “容儿,先跟娘回家。”方夫人起身对着方思容说道:“就算要嫁也得过了三书六礼,你这样私相往来成何体统?” “可是…” 生怕这一去便再也见不到魏休,方思容犹豫不决。 “思容,你回去吧。”魏休见状开口沉声道:“我相信方伯母言而有信,更相信她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再者如今有两位大人作证,咱们大家都是安心的。” “这话倒说得很是。”魏休一番话说得方夫人心里满意,点头称赞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不错,不过姻缘天定,成与不成咱们走着看吧。” 这话说完方夫人微微一笑,便辞别了众人,带上方思容回家去了。 “阿休你快起来。”方夫人一走,孟雪柔赶紧将仍跪在地上的魏休往起搀扶,生怕孟雪柔吃力,林晚照也立马上前帮忙。 “多谢二位大人。”魏休谢过之后又忙对着孟雪柔问道:“小人斗胆问一句,孟大人的打算是否只在魏家?难道你要逼我接受魏家的东西吗?” “阿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孟雪柔俏皮一笑,颇具深意地说道:“咱们今日不谈别的,只谈利益。” “利益?”魏休闻言疑惑更深,眉头紧皱。 “对,利益。”爽朗一笑,孟雪柔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你有所不知,方夫人有意在今年将两个女儿同时嫁人,一是她们都到了待嫁年纪,二是方家老太太病重,方夫人生怕一旦老太太故去两位小姐要守孝三年,错过了好人家。” 说完这话,孟雪柔直直地看向魏休,冷声道:“你我心里都明白,若没有房屋,你和方小姐的婚姻肯定不会成功。你是魏家的儿子,他们也愿意补偿你,你又何妨欣然接受?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难道就要为了置这一口无用闲气,逞一时之能,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吗?” 孟雪柔的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点醒了魏休,见他沉默不语,林晚照也走上前来对着他正色道:“一切还要为方小姐着想,真情难得,你千万不要辜负她。”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魏休郑重其事地说道:“只是…” “你放心吧,一切我来安排。”深知魏休心有顾虑,孟雪柔信誓旦旦地说道:“最多半个月,一定让你见到结果。” 十日后。 “这是?” 被孟雪柔和林晚照领到魏家大门口,魏休惊得瞪大了眼睛。 ------------ 第四十二章 双喜临门 “参见孟大人,林大人。” 魏家夫妻俩和魏深此刻也迎了出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礼道。 “这是怎么回事?”眼见好好的魏家被一分两半从中间隔开,魏休顾不得其他许多,连忙对魏家夫妻俩问道。 “这是我和你娘的主意。”魏全对着魏休笑得格外开心,声音也是格外温柔:“为了表示我们对你的补偿,也为了支持你和方小姐的婚事,我们决定将魏家一分为二,你们兄弟每人一半,这也是一视同仁,一式两份的意思。” 拉起魏休的双手,魏老爷恳切地说道:“儿啊,从前是爹不好,让你们饱受离别之苦,又让你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往后你们两兄弟比邻而居,虽分实合,一起好好生活吧!” 魏夫人此刻也是十分喜悦激动,没等魏休开口,方夫人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走了过来。 “方家恭贺魏家团圆之喜。”方夫人对着魏家众人笑说完又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过礼,又眉眼带笑地说道:“趁着今天的好日子,也正巧两位大人都在,咱们两家就把两对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吧!” “好好好,咱们里面说话。”魏全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对孟雪柔和林晚照笑说道:“两位大人先请。” “好。” 孟雪柔亦是满心欢喜地答应着。 …… 一个月后。 今日的魏家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几乎所有同他家有点交情的人家都通通一早赶来,来参加这场喜上加喜的大喜事。 “诸位远道而来,魏某实在感激。”对着众人,魏全拱了拱手,朗声说道:“相信我家的事情你们多少都知道一些,如今我幸得休儿原谅,能够以父亲的名义帮他主持婚礼,真是此生已再无遗憾。今日的这一切都要感谢孟大人和林大人的再造之恩,魏某在这里再次谢过。” 这话说完,魏老爷、魏夫人以及魏家两兄弟都齐齐向孟雪柔和林晚照行礼,孟雪柔见此十分感动,瞬时红了眼眶。 “诸位快快请起,这一切都是我们该做的。”伸手扶起魏家夫妻,孟雪柔微笑道:“时辰不早了,别误了拜堂成亲的吉时。” “是。” 魏家众人齐声说道。 不多时孟雪柔和林晚照看着两对新人拜了堂,又亲自送了方思容回了他们的居所襄和园,这才被魏夫人拉着往前面吃酒去了。 “好开心啊!” 回姻缘司的马车上,孟雪柔傻傻地望向林晚照,笑得眉眼弯弯。 “又喝了这么多。”见孟雪柔满脸通红,林晚照无奈地叹息道:“我直接送你回家,姻缘司我自己就行。” “那怎么行?本官绝不能擅离职守!”孟雪柔歪在马车里,醉醺醺地说道:“我必须回去!” “由不得你。” 林晚照低声嘟囔了一句,竟直接吩咐车夫赶到了孟家。 “林大人?”正坐在门前择菜的孟雪晴一见林晚照过来立马心生疑惑,起身查看。 “可是姐姐出事了?”忽然想到什么,孟雪晴连忙拉住林晚照,急切地问道。 “没事。”林晚照见孟雪晴着急,不自觉地好声说道:“我们去参加魏家的婚宴,你姐姐一高兴就有些醉了,我这才送她回来。” “原来如此。”孟雪晴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林晚照好声道:“我爹我娘也去喝喜酒了,林大哥你帮我把姐姐扶进屋里吧。” “好。”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因为有林晚照在,两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孟雪柔送回了她的房间,又看着她酣然安睡。 “林大哥留步。” 孟雪晴见林晚照要走,出声阻拦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林晚照回头问道。 孟雪晴闻言娇俏一笑:“林大哥稍安勿躁,咱们借一步说话。” “好吧。”林晚照答应道。 “请。” 孟雪晴比了个手势。 一路跟着孟雪晴来到了院子里,林晚照只见孟雪晴从旁边的小炉子里拎来热水,为他泡起茶来。 “常听姐姐说起林大人对她关照有佳,小女子以茶代酒敬林大人一杯。”孟雪晴端起茶杯,笑盈盈地说道。 不知孟雪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晚照只好依言接过茶水,饮下一口,他却不由得感慨道:“好香。” “这是姐姐特制的荷香茶,外面可是喝不到的。”孟雪晴笑说道:“林大人,其实我今天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起您素来常照应姐姐,想表达一下谢意罢了。” 说到这里,孟雪晴叹了口气,对着林晚照格外认真地说道:“林大人不知道,我姐姐从小受了太多的苦,就连长大之后也多有烦心之事。这些年来我娘常教导我要尊重爱护姐姐,我也凡事都把姐姐放在第一位上。如今她领了官职,我真的是又喜又忧。” “你是怕她一个不慎,摊上罪责吧?”林晚照心里明镜似的,望向孟雪晴,林晚照接话道:“你今天就是想请我凡事多帮她小心注意一点,千万护她周全,我说得没错吧?” “正是。”孟雪晴闻言激动地说道:“我姐姐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往往容易义气上头失了理智,所以还望大人费心周全。” “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看护她。”林晚照一本正经地承诺道。 “民女多谢大人!”孟雪晴喜不自胜。 “你不必谢我,同僚之间这本是应该的。”林晚照摆了摆手,说道:“你姐姐有你这样的好妹妹是她的福气,我也替她高兴。” “大人言重了,”孟雪晴笑说道:“有大人看顾庇佑,才是姐姐真正的福气。民女只盼着姐姐能早日找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男人,我也就不必再担忧什么了。” 说到这里,孟雪晴着意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孟雪晴明显感觉到林晚照似乎对自家姐姐格外耐心,而自家姐姐也似乎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依赖的感觉。孟雪晴很想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到底有没有把姐姐放在心上。 “姻缘天定,婚姻之事不可强求。”林晚照微微垂着眸子,缓缓说道:“凡事讲究机缘巧合,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林晚照说完这话竟直接起身,对着孟雪晴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姻缘司还有事,本官告辞。” “林大人慢走。” 起身目送着林晚照,孟雪晴的眼神晦暗不明。 “倒是个好人。” 片刻之后,孟雪晴喃喃自语。 ------------ 第四十三章 撒疯耍泼 半个月后,清晨。 一大早,孟雪柔还没等走近,就看见姻缘司门口人声鼎沸,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这是怎么了?” 微微皱眉,孟雪柔快步上前查看,围观众人一见她一身官服便很自觉地给她让开了道路。 “大人,这个醉汉瘫在门前哭闹,属下实在赶不走。”衙役老张一看到孟雪柔便颇为惭愧地说道:“请大人治罪。” “无妨。”孟雪柔轻声道。 “大人!” 孟雪柔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满身酒气且胡子拉碴、清瘦干瘪的中年男子就猛地扑到孟雪柔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救命啊!大人救命啊!”男子死命地拽着孟雪柔的衣角,痛哭流涕地哀求着:“大人你行行好吧,我活不成了!” “这是怎么说?” 孟雪柔闻言吓了一跳,眉头也皱得更深,眼前男子的言语举动让她不自觉地就联想到了一些超出她职责的事情。 “难道有人追杀你?”孟雪柔心里想着就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便是被人追杀他也该跑去京兆尹府衙求助才是,又怎么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姻缘司门前呢? “你先起来。”想到这里孟雪柔就要伸手将男子拉起来,怎料男子立马侧身躲闪开又疯了一般地不停给孟雪柔磕头。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男子一边把头磕得砰砰作响,一边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孟雪柔见状赶紧招呼老张一起把他拽起来,却遭到了男子死命地反抗。 “大人小心!” 老张话刚出口,众人只见男子挣扎间一把推向了孟雪柔,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脚下不稳,眼看就要直直地摔在地上。 “当心。” 正在关键时刻,林晚照突然出现将孟雪柔一把接住,抱在怀里。 “你没事吧?” 猛然想到此处人多,林晚照赶紧扶着孟雪柔自己站好,这才放开了手,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孟雪柔连忙说道。 “大人!大人恕罪啊!”意识到自己差点闯祸,男子挣脱老张跪在了孟雪柔和林晚照的面前,哭诉道:“大人,小人实在没办法了,您二位行行好,救救我吧!” “你先起来说话。”全不似孟雪柔一般好声好气,林晚照冷着一张脸,浑身都散发着不容拒绝的权威:“如果你执意继续胡闹那本官可以保证,你就算跑遍全京城的府衙,也不会有人帮你。” “我…” 男子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一跳,立马就要起身,却不想刚一用力就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这人怎么了?” “不会是死了吧?” 围观着的众人见状议论纷纷,孟雪柔和林晚照也赶紧上前查看。 “没什么大事,他只是身体虚弱又太过激动。”林晚照把脉查看完,沉声说道:“为今之计先把他安置在后堂,再找个郎中来吧。” “好。”孟雪柔答应着。 午后。 孟雪柔和林晚照刚一忙完手头的事情,衙役来报,男子终于醒来了。 “草民薛晓参见两位大人,请两位大人责罚。” 拱手行礼,薛晓一脸愧悔。 “人没事就好。”孟雪柔微微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说话吧。” “多谢大人宽宥。” 薛晓谢过恩后方才同孟雪柔、林晚照一起坐了下来,不等开口说话他竟不由得长叹一声。 “说来惭愧,今晨我酗酒撒疯实在不该,可是两位大人,我也是有冤无处诉,实在没法子了啊!”薛晓说着眼里的泪竟止不住地往外流,孟雪柔和林晚照也不搭茬,只静静地听着他说道:“我家只有母子相依为命,十年前我母亲做主给我娶了林燕为妻,哪知这林燕对我非打即骂百般不满,我母亲偏还护着她,连责备也没有一句,反倒是我,稍有反抗我母亲就以死相逼。” 抬袖擦了擦眼泪,薛晓继续说道:“一个月前,林燕听闻孟大人帮助张氏和离便动了心,立马与我和离。我本以为能够解脱,谁知我母亲做主林燕依旧住在我家,仍是如往常一样对我百般虐待,甚至…” 薛晓说到这里心中怒火更盛,恨恨地说道:“甚至我母亲和林燕还不许我再娶,但凡我有一点念头我母亲就以死相逼!我实在不知道欠了她们什么,又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要让她们如此磋磨虐待我?所以如今我宁愿日日酗酒流浪街头,也好过回去受气挨打!” 眼见薛晓气得浑身发抖,孟雪柔赶忙安慰道:“薛大哥你别急,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确实见过你。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小人还有个请求,”薛晓叹了口气,又恳求道:“大人能否帮我再找一位厉害精干的妻子,让我能有个依靠,也能制衡我的母亲。” 孟雪柔听了薛晓这一番话简直哭笑不得,不等她开口,林晚照终于忍不住反驳道:“酒后撒疯可以下不为例,用心不纯却不可姑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一个大男子汉都处理不了的困境凭什么要压在一个弱女子身上?新妇何辜要被你生生地推进火坑里!” “我…” 薛晓被林晚照的冷冰冰吓了一跳,忙又起身行礼道:“是小人想错了,大人教训的是,小人不敢了。” “嗯。” 林晚照冷哼一声。 “好了,坐下吧。”孟雪柔出言打着圆场,又耐心地说道:“其实再娶是你的权利,没有人会阻拦你,不过就算只对自己负责,也总要先收拾了烂摊子才好,不然乱上加乱,本官只怕你要欲哭无泪了。” 薛晓闻言沉默片刻,终于正色道:“是,两位大人的教诲我记住了。” “既然话已至此,本官就不得不再问几句。”孟雪柔亦正色道:“敢问薛大哥平日里待令堂如何?可有违背孝义之事伤了老人家的心,这才让她偏心儿媳呢?” “绝无。”薛晓闻言,信誓旦旦地说道:“小人自幼丧父,对母亲便是加倍的孝顺,不仅晨昏定省午时问安,更是言听计从,亲奉茶点汤药。每每母亲骂我,我也从不敢回嘴,只是默默承受。大人若不信尽可以走访查问,小人绝无半句虚言。” “好,本官心里有数了。”孟雪柔说完便率先起身,又问薛晓:“不知你家住哪里,若有事又该如何找你?” “小人家住清平巷,东边第二家就是,如今小人暂住在东来客栈,大人一问便知。”薛晓也起身行礼道:“大人若有吩咐小的立时就到。” “好,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孟雪柔点了点头,应承着。 送走了薛晓,孟雪柔终于对着林晚照问道:“林大人你怎么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薛晓所言一切属实,那么这其中必有隐情。”林晚照看着孟雪柔,沉声分析道:“若薛晓在说谎,那么一切倒是好查。为今之计偏听偏信不可取,还是要多做打算。” “你说得对,咱们得派人查一查薛晓和薛家的情况。”孟雪柔点头道:“未免打草惊蛇,薛晓那边只以暗访为主,免得落入别人的布置中。至于薛家那边…” 孟雪柔说到这里沉吟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你有主意了?”林晚照心下了然,明知故问。 “嘿嘿。”咧嘴一笑,孟雪柔正色道:“咱们兵分两路,明查暗访,立刻派几名衙役乔装打扮去薛家探查。咱们俩呢,随后就去薛家看看!” “什么理由?”林晚照追问。 “新官上任,摸排民情。” 一字一顿地笑说完,孟雪柔竟主动拉起林晚照的衣袖:“走啦!” 林晚照心领神会便立马跟了出去,两人对着衙役们吩咐完便来到了薛家,见到了薛老夫人和那个几乎被薛晓描述成泼妇的林燕。 ------------ 第四十四章 薛家见闻 “参见两位大人。” 站在孟雪柔和林晚照面前,林燕倒是显得彬彬有礼,连带着薛老夫人也算长得慈眉善目。 “两位请起。”孟雪柔微微抬手,朗声说道:“本官孟雪柔,是四月新到任的姻缘司司正。此前事务繁杂来不及体察民情,如今得空自然要各处走走,若有叨扰之处还望老夫人见谅。” “岂敢岂敢!孟大人快请坐!”亲自招呼孟雪柔坐下,薛老夫人又对着林晚照比了个请的手势,林晚照也不多言,只在孟雪柔身旁坐了下来。 “两位大人请用茶。”看着丫鬟们上了茶,薛老夫人才对着二人笑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有何要问,民妇定当言无不尽。”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端起茶盏放在手里,孟雪柔微笑道:“本官上任日短,自然得多多了解民生情况,才好为百姓办事。我听说咱们薛家多少有些不同,便过来看看。” “原来如不省心不成器,让大人费心了。” “哦?不省心不成器?”轻声重复了一遍薛老夫人的话,孟雪柔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林晚照,见他微微点头孟雪柔这才又对薛老夫人问道:“恕晚辈冒昧,敢问老夫人一句,薛晓究竟是如何犯错,让您如此失望呢?” “唉,说来话长啊。”薛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那儿子乖僻凶狠,常常欺负我儿媳林燕和我,经常是冷落妻子,忤逆母亲。前些日子老身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要让他们二人和离,好彼此过清静日子。” 孟雪柔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又问:“既如此那为何林燕还住在薛家,莫非是她没有娘家了吗?” “也不是。”薛老夫人看向孟雪柔,一脸为难地说道:“是我实在舍不得我的好儿媳,又怕我那孙儿没有亲娘疼爱,这才强留林燕住在家里。” “原来如此,薛老夫人一片苦心,倒还真是面面俱到。”孟雪柔夸赞完,又好像才想起来一样,继续问道:“那么敢问老夫人,令公子现在何处,可否叫来让本官见见?” “这…”薛老太太闻言露出难为之色,又着重叹了口气,林燕见状却猛地站起身来,将孟雪柔打量了一番。 “孟大人,我那前夫无德,你见他作甚?”林燕也不行礼,对着孟雪柔皱眉道:“莫非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是来给薛晓说亲的吧?” “哦?” 孟雪柔其实本无它意,原只是想诈一诈薛老夫人对薛晓的态度,不曾想倒是惹得林燕如此反应,也算是意外收获。 微微眯着眼睛,孟雪柔忽然冷声道:“本官敢问一句,林娘子和薛晓确实已经和离了对吧?那么他婚娶与否又与你有何关系呢?” “我…”林燕被孟雪柔一激顿时说不出话来,看了一眼薛老夫人,她这才又渐渐平静下来:“我是说我前夫乖张孤僻,毫无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无论是对谁从来都是不闻不问,这样的败类大人就不要由着他祸害其他女子了吧!” “原来如此。”孟雪柔闻言假意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又问:“林娘子既说到这里不妨跟本官说说薛晓的种种劣行,往后他若是找我说亲我也有个拒绝的理由。” “这…”林燕一时间没了主意不知如何开口,孟雪柔见她频频看向薛老夫人也干脆跟着一起直直地看了过去。 感受到孟雪柔审视的目光,薛老夫人轻咳几声,又白了林燕一眼,这才对着孟雪柔笑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让孟大人见笑了,其实我儿子的种种劣行也都是寻常日子里的细枝末节,这一时之间还真无法一一叙述。” “也是,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人不讲也罢。”孟雪柔忽然收回目光,又看向有些局促的林燕,笑说道:“林娘子身体可还好?我瞧着你似乎面色有些苍白,可别是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没事。”林燕支支吾吾地说道:“民妇甚少见到当官的,所以有点儿紧张。” “罢了,既如此本官便不在这里讨人嫌了。”孟雪柔笑说罢便站起身来,又对着薛老夫人说道:“实不相瞒,薛晓昨日曾到姻缘司求本官为他说亲,本官这才来探查究竟,如今既已知情本官自会好好处理,告辞。” “大人慢走。” 薛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 与此同时,薛家后门。 “东西还没卸完吗?”薛家管家薛安走了出来,对着门口一个正在忙忙碌碌的年轻人不耐烦地说道:“你都来了半个时辰了,怎么东西还没搬完?” “就快了。”年轻人点头哈腰,讨好道:“小人刘志今天替表哥小张来府上送水果蔬菜,一时不熟练,手脚慢了些,还望管家大人不要怪罪。” 一边说着刘志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薛安手里,笑眯眯地说道:“一点子心意,大人不要嫌少,还望您能在主子面前多说说小人的好话,也好能多照顾生意,小人感激不尽。” “算你懂事。”薛安得意一笑,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刘志轻蔑地说道:“我可告诉你,府上的主母可是厉害角色,若让她知道你缺斤少两偷奸耍滑,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刘志连忙答应着。 不多时刘志终于送了最后一筐绿叶蔬菜来到厨房,却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诶呦。”刘志哀嚎着。 “你这是怎么了?”厨娘张氏见此连忙走了过来,询问道:“这位小哥没事吧?” “阿姊,我没事……”嘴上说着没事,刘志却一直在浑身颤抖,张氏见此连忙把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歇息,又给他弄了碗水来。 “多谢阿姊。”刘志接过水一口气饮干,感激地说道:“小人忙碌了一天水米不曾打牙,这才失礼了。” “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你这年轻人也太不小心了。”张氏收回碗,叹息道:“哪有干活不要命的,也总要吃点东西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刘志叹息道:“我表哥突然病了,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又要采摘又要装车分送。我听说府上主子十分严厉精明,哪里还敢怠慢呢。” “唉,你说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张氏叹息道:“府上夫人实在刻薄厉害,就连老爷也是百般委屈求全,咱们做下人的就更得小心应付了。” 刘志闻言眨了眨眼仿佛又要开口,可冷不防薛安竟走了过来,对着张氏冷声道:“传老夫人的命令,从今天起府里一律戒严,任何外人不许擅入,所有人等亦不许胡言乱语,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 张氏和刘志齐声答道。 “你,赶紧走!”指着刘志,薛安冷声道:“少在这里逗留。”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 刘志陪着笑脸,连忙应承道。 一刻钟后,姻缘司。 “属下参见两位大人。” 一个年轻小伙子躬身行礼,朗声说道。 ------------ 第四十五章 红颜知己 “刘觞,你可发现了什么?” 孟雪柔比了个平身的手势,好声问道。 把刚在薛家的见闻细说了一遍,刘觞又道:“依属下看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咱们一时还拿不到什么证据。” “无妨,夫妻之间的事情,想找到真凭实据哪有那么容易!”孟雪柔微微一笑,说道:“你辛苦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刘觞拱手道。 孟雪柔点了点头却转头看向林晚照,笑问道:“林大人,你那边呢?” “你发现了?”林晚照问。 “人影一闪而过,分明就是那天为救魏休半夜奔波的人。”孟雪柔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既然是暗卫,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收获吧?” “你过来,我告诉你。”林晚照神神秘秘地摆了摆手。 鬼使神差的,孟雪柔竟格外听话地凑到了林晚照跟前,林晚照略一低头,轻声耳语着。 “原来如此。”孟雪柔听完恍然大悟,却又忽然皱了眉:“可我总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咱们还是再查查吧!” “自然。”林晚照点头道:“现在只看薛晓那里还能查出什么了。” “林燕那里也要查。”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她的行为举止怪怪的,也许还隐藏着什么。” “嗯。”林晚照答应着。 傍晚。 林家的马车准时停在了姻缘司门口,白玉珑拒绝了林晚照和孟雪柔的邀请自行回家去了。 “咱们去哪?”孟雪柔问。 “到了就知道了。”林晚照淡淡地说道。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林晚照亲自扶着孟雪柔下了马车这才动手敲门。 “谁啊?” 大门里,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官府的,来了解情况。” 林晚照板着脸,冷声说道。 女子闻言似乎有些迟疑,然而片刻过后她还是打开了大门。 “请问两位大人有什么事吗?” 打量着林晚照那张冰块一样的冷脸,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孟雪柔,女子满眼狐疑。 林晚照看了女子一眼,正色道:“我们是姻缘司的官员,有人在姻缘司状告薛晓无媒苟合、虐待妻子,现如今查到你与薛晓关系匪浅,便过来查问一番。” “我…”女子一听立马花容失色,手足无措,略一思索她竟猛然跪在孟雪柔面前。 “大人,我知道您就是鼎鼎大名的女官孟大人,您清正廉明,聪慧过人,小女子久仰大名。”女子热切地望着孟雪柔,恳求道:“大人,求您为民女和薛晓做主,事情真的不是那个样子的,我们是冤枉的啊!” “有什么话咱们屋里去说。”孟雪柔的脸色毫不和缓,只正色道:“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若你据实以告则本官必定尽力帮你安排周旋,倘若你有所欺瞒,那本官也绝不会对你有半分怜惜。” “是,民女明白。” 女子郑重地答应了一声便起身领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进屋,又亲自给他二人端来了茶水。 “两位大人请。”女子恭恭敬敬地说完这才在孟雪柔和林晚照对面坐了下来,叹息道:“其实两位大人来此我心中是欢喜的,最起码薛老爷这半生的苦难也许就能了结了。” “苦难?”孟雪柔皱了皱眉,询问道:“莫非姐姐你意有所指?” “哪里当得起大人一声姐姐,民女月娥不过是从风月场里金盆洗手,才遇到了薛晓薛老爷这么个倚仗。”月娥敛眉叹息道:“说来我和薛老爷都是一样的苦命,我自小流落风尘倒也罢了,可是谁能想到薛老爷他出身在富贵乡,也要受着那般苦楚。” 眼眶含泪,月娥望着孟雪柔探究的眼神,动情地说道:“我与薛老爷相识是在两年前,那时我刚被买入青楼,老鸨逼着我改卖艺为卖身,我正想一死了之却被薛老爷救下。后来他替我赎身,还将我安置在此处。从那以后他便时不时地来找我喝酒谈心,但从没有逾礼之举。” 眼见月娥说到这里有些痛苦,孟雪柔连忙出声道:“既如此,月姐姐也算是薛晓的红颜知己了,那么敢问一句,你方才说薛晓受苦遭罪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事还得从薛家众人说起,”见孟雪柔有些急切,月娥连忙说道:“薛老爷每次来我这里都是跟他家娘子、母亲争吵之后,且每次都有受伤,有一回更是脸上两道血痕!那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跪地哭求着要帮他脱衣查看,他招架不住就只好同意,岂料……” 说到这里月娥终究心疼难忍,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孟雪柔见她实在伤心少不得起身,轻抚安慰着。 “薛大哥他浑身都是瘀伤,旧伤未好新伤又至,青一块紫一块地叠加着,就连…”月娥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就连腹部也是一处碗口大的伤疤,听说是被林燕生生拿滚水烫的…” 一番话说完,月娥泣不成声,孟雪柔一边轻抚她的后背以此安慰,一边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严重,为什么不去报官呢?最起码来找姻缘司休妻也好啊,若是实话实说,本官必定会为他做主的。” “我怎么没劝过,可薛大哥执意不肯。”月娥哭诉道:“不知为何,薛老夫人每每袒护林燕,薛大哥被她治得死死的,丝毫不敢反抗,生怕她老人家再去寻死觅活。薛大哥跟我说,他有时竭尽全力孝敬母亲只想求一点公平温暖,可这些年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法讨好母亲,永远像个外人一样…” “外人。”孟雪柔闻言陷入沉思,不由得感叹道:“若事实真是如此,薛大哥确实像个外人。” “大人,求求你帮帮薛大哥吧!”月娥再次跪在孟雪柔面前,哭诉道:“薛大哥此前就想不开差点自杀,若大人也不能为他撑腰,只怕他早晚要走上绝路啊!” “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孟雪柔将月娥扶起来,好声说道:“你放心吧,最多十日,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过本官还有最后一句话要问你,你心里对待薛晓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若有一日他真的获得自由,你可愿意与他厮守到老?” “我愿意。”月娥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道:“只要薛大哥愿意,纵然沿街要饭,我也愿意跟随。” “好,有你这话就够了。”孟雪柔点头应承着:“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处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月娥闻言激动不已,连声道谢。 ------------ 第四十六章 追根溯源 一刻钟后,马车上。 “按照多方查证看来,薛晓所言非虚,他确实遭受了不公的待遇。”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还有一个疑点,薛老夫人毕竟是薛晓的亲生母亲,再如何偏心也总该有个限度,怎会如此不顾一切的偏颇呢?” 孟雪柔想了一想,分析道:“就如暗卫所言,咱们走后薛老夫人和林燕很是紧张,生怕被别人知晓什么秘密,可见这其中必有缘由。如今只查关键的几个人怕是不成,薛家、林家的陈年往事以及新旧往来之人也都要查一查。” “你想怎么做?”林晚照问。 孟雪柔闻言沉思了一会,方才说道:“嗯…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明天告诉你吧。” “好。”林晚照答应着。 一路亲自送孟雪柔回了家又亲眼看着她进了家门,林晚照这才驱车回府,照常用过晚饭之后,他却怎么也无法安心看书了。 “玄澈,进来。” 对着外面,林晚照冷声唤道。 几乎是眨眼间,一个一身黑衣的高挑男子便出现在了林晚照的面前。 “主子,有什么吩咐?”玄澈拱手,恭恭敬敬地问道。 “姻缘司众衙役毕竟力量有限,有些事请还是由你们查起来更方便些。”林晚照眯着眼睛,冷声道:“清平巷薛家及其姻亲林家,两家所有成员、奴仆以及曾经或现在来往密切的人你都要负责查清,我不管你动用多少人手,三天之内一定要给我确切消息。” “是,属下明白。” 玄澈答应着便又迅速离去,林晚照吩咐完也终于没了心思,专心看起书来。 翌日。 一大早,孟雪柔顶着一双黑眼圈刚走进姻缘司,就看到了正坐在门口喝茶的林晚照。 “林大人,茶水好喝吗?”瞥了眼某个气定神闲的家伙,孟雪柔无奈地问道。 “新采的龙井,自然不错。”林晚照淡然一笑,顺手放下手中的茶盏:“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着弯损我,有一说一,你可想出法子了?” “当然。” 孟雪柔一屁股在林晚照旁边坐了下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可是恨不得连睡觉的功夫都用上,才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哪能像你这么悠闲。” “难道我急你就能想出办法吗?”林晚照白了孟雪柔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也许我们的思考方式该换一换了。”看着林晚照,孟雪柔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我们在看待问题的时候,往往只执着于表面的关系和固有的道理,并不会深入琢磨。你想想,在魏家的事情上,咱们从来就没想过这世上原本就可能有长像一模一样却行动、目的截然相反的两个人,这才被魏休弄得一头雾水。再往远了说,玉珑的事情其实也不难办,只是咱们一味地想要说服她忘却旧爱,却不知任何人的心思都不是旁人可以强迫的,顺其自然也好推波助澜也罢,终究要看人家自己的心意。” 说了这么多,孟雪柔忽然有些口渴,林晚照却似乎能洞察她的心思一般,及时地给她递来了茶水。 趁着孟雪柔喝茶的功夫,林晚照接话道:“所以你想说眼前的亲生子未必就是亲生子,眼前的缘由也绝非真正的缘由。对吗?” “对。”孟雪柔饮下茶水,连忙赞同道:“所以我决定从薛晓的出生查起,查一查当年薛老夫人是不是为了生薛晓受了什么苦楚这才心有芥蒂,再或者薛晓也许根本就并非薛老夫人亲生,所以从心底里便毫不顾惜。不过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没想好,还得听听你的意思。” “你这个猜测很大胆,不过也不无可能。只是若从薛晓出生查起便要远溯到三十年之前,这么久远的事情…”林晚照说到这里不觉陷入沉思,忽而瞥见孟雪柔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他却不由得有些恼了。 “你早就想好了对策,故意吊着我对不对?”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没好气地说道:“还真是睚眦必报的个性。” “谁让你先眼气我。”孟雪柔眼眸一转,坏笑着。 “行了,你就说要怎么查吧!”林晚照似乎是不欲再分辨,服软道:“你不会是要从稳婆查起吧?” “就是要从稳婆查起。”孟雪柔一副笃定的样子,分析道:“你看啊,薛家是大户人家,生产之事怎么可能随意处置,京城虽大,有脸面有名气的稳婆不会超过十个,咱们挨个去查,总能查出点什么。” “好,我这就派衙役们去查。”林晚照答应着。 孟雪柔闻言神秘一笑,对着林晚照高深莫测地说道:“可不能直接查问,我教你一句话,咱们保证事半功倍。” “嗯?”林晚照皱眉。 凑到林晚照耳边低语完,孟雪柔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这办法好多了吧?” “还行吧。” 不想孟雪柔得意太过,林晚照故意面无表情。 “无趣。”低声吐槽了这么一句,孟雪柔便兀自起身去找衙役们吩咐差事,林晚照却是立马回到书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片刻后,七八名衙役改做平民打扮悄悄离开了姻缘司,与此同时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鸽不知从何处飞出,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申时。 “大人,有消息了。” 孟雪柔正处理着手头的事情,一名高瘦衙役走了进来,满脸喜悦。 “如何?” 撂下书卷,孟雪柔问。 “经查明,当年接生薛晓的稳婆钱嬷嬷尚在人世,只不过…”说到这里高瘦衙役面露难色,叹息道:“只不过这钱嬷嬷病重,只怕时日无多了。” “她家住哪里?”孟雪柔连忙说道:“你马上带我去。” “是。”高瘦衙役答应着。 知会林晚照看家,高瘦衙役立马带着孟雪柔来到了钱嬷嬷的家中。 “钱嬷嬷,您可还好?” 见到钱嬷嬷的第一眼,孟雪柔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只见老人家整个人骨瘦如柴,头发乱得如同杂草一般,更有甚者就连钱嬷嬷身底下也只是铺着薄薄一层杂草而已。 “我…还…好” 钱嬷嬷费力地说完三个字,便微微眯起了眼睛,孟雪柔握住她的手,耐心地问道:“钱嬷嬷,您是当年薛老夫人的接生稳婆对不对?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当年薛老夫人生下的到底是不是个男孩,又是不是现在的薛晓呢?” “我…”钱嬷嬷一听这话眼睛猛地睁大,急着想要开口,却怎么也说不明白。 “我不…不” 好半天的功夫,钱嬷嬷嘴里只冒出了这一句话。 孟雪柔正想再问,钱嬷嬷的儿子钱强却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讨好地说道:“孟大人您难得来一趟,应该是有所见教吧?小人听着您在询问薛家的事,有没有小人能够帮到您的?” “哦?薛家的事你知道?”孟雪柔打量了一下长相猥琐、语气轻浮的钱强,正色道:“你只管把你知道的告诉本官就好。” “这个嘛…”钱强拉长了语音故意卖着关子。 “到底是什么?” 面对着钱强,孟雪柔忽然就没了耐心。 ------------ 第四十七章 小人之心 “这个嘛,小人也不是很清楚。”钱强嘿嘿一笑,终于痛痛快快地说道:“不过大人若能许我一段姻缘,我必定混进薛家,帮您调查。” “姻缘?” 即便为人说亲是分内之事,孟雪柔却极其不喜欢被人这样要求威胁,尤其是她在看到钱强自己穿得整洁体面之后心里对这个人更是说不出的厌恶。 “你想要什么样的姻缘?”强忍着不悦,孟雪柔问。 “小人要肤白貌美,苗条婀娜的女子。”钱强说着眼睛里都放出贪婪的光芒,兴奋地说道:“还要家里富裕,能够接济未来女婿的,最好再给我弄个一官半职,这就美了!哦对了,最好是独生女,这样更简单些。” 孟雪柔一听这话心里烦得不行,冷冷地说道:“是不是还要女子贤良淑德照顾你一切饮食起居,最好再给你多生几个儿子啊?” “对对对,就要这样的!”钱强闻言更加喜形于色,激动地说道:“大人您执掌姻缘司,安排婚事对您来说易如反掌,您只要肯答应,我一定为您打入薛家,什么都给您查清楚喽!” “是吗?”孟雪柔冷笑一声, 说道:“那么敢问钱公子,你家里可有家底,能否保障姑娘今后的生活?又或者你可有谋生的技艺,能够温饱不愁?” “诶,没有又何妨!”半丝心虚也无,钱强强词夺理道:“只要这媳妇娶回家,吃野菜也饿不死的,再说了我可敢承诺一生一世只娶一人,哪个女子能有这样的福气?就凭这她跟我之后也必定会谨守妇道、全心全意,到那时还愁没钱花吗?” “是啊。” 想想此行的目的,孟雪柔努力压制着怒火,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后悔没有带林晚照一起出来,不然就凭林晚照那冷脸威压,好歹也能教训教训眼前这不要脸的。 默默攥紧拳头来压制自己想打人的念头,孟雪柔正色道:“姻缘司可不是逼婚的地方,你的要求本官实在办不到。” “真的办不到?”钱强有些不悦。 “嗯。”孟雪柔坚定地点点头。 “罢了,多说无益。”冷下脸来,钱强说道:“我素来最讨厌别人的拒绝,孟大人既然不能办事就不要再多说了,请便吧。” 这话说完钱强比了个请的手势,孟雪柔见状实在忍不住心中气恼,起身离开了。 钱强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孟雪柔一走,他便气愤地说道:“哼,一个妇人罢了,装得哪门子官威!不给我面子是吧?好,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嗯…嗯…” 听懂了钱强说话,钱嬷嬷痛苦地挣扎着,钱强见状颇为不耐烦,竟对着自己的母亲啐了一口。 “老不死的东西,你少来烦我!”钱强骂完犹不解气,狠狠地瞪了钱嬷嬷一眼。 “晦气!” 恶狠狠地咒骂完,钱强竟把门一摔,气冲冲地离开了。 薛家大门口。 老张一见到钱强走近就赶紧躲在了大树后,心里不住地感叹着孟雪柔的先见之明。 一直盯着钱强进了薛家大门,老张心里却不由得有些着急,如今薛家戒备森严他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在门口探查罢了。 大约一刻钟后,老张只见钱强一脸得意地走出了薛家,而正当老张认真思考该如何处置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 傍晚,钱嬷嬷家。 昏黄的烛火毕竟难以侵蚀黑暗,仅有的一点光明落在钱嬷嬷那几乎没什么肉的脸上,愈发显得骨瘦如柴,透着些死亡的恐怖。 “娘,你可别怪我。”钱强拿着酒壶站在钱嬷嬷床边,嘿嘿一笑:“薛老夫人说了,只要我能把你杀了,她便一生一世地养着我,还要把她的亲闺女许配给我。娘,是你不争气守不住秘密,这可不能怪我。” 这话说完钱强举起酒壶将酒一饮而尽,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太太,活着你不能长久得养我,死后你再出份力吧!” 钱强念叨完竟直接拿起床上的棉被捂在了钱嬷嬷的口鼻,眼见自己的亲娘拼命挣扎,钱强的脸上竟露出了得意而欣喜的笑容。 “住手!” 钱强正幻想着以后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一道分外冷冽的声音猛然吓得他浑身一抖,没等他反应过来,无数道烛火突然亮起,吓得他立时瘫坐在地上。 “来人,把钱嬷嬷带走,好生照料。”上前查看到钱嬷嬷无碍后,孟雪柔对着衙役们吩咐道。 直到几名衙役领命将钱嬷嬷带走,钱强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冰块脸的男人,他不由得一身冷汗。 “孟大人果然算无遗漏。” 不等旁人开口,一道温润柔和的男声忽然响了起来,钱强这才发现在孟雪柔身后,一名长相端正一身官服的男子也同孟雪柔等人一样,正在注视着自己。 “大…大人…” 同时被三名府衙官员注视着,一般人也难淡定从容,更何况钱强做贼心虚,早已瑟瑟发抖。 孟雪柔闻言对着男子拱手客气道:“高大人,本是姻缘司事务,劳您费心了。” “孟大人言重了,此人意欲行凶正该由京兆尹衙门逮捕,说来还要多谢孟大人和林大人帮下官大忙。”京兆尹高达微笑道:“时候不早了,下官就先告辞了。” “慢走。” 林晚照亦是拱手道。 高达说完就同衙役们带上钱强回了京兆尹衙门,而林晚照和孟雪柔也是一刻都不耽误,赶着回衙门看钱嬷嬷去了。 一刻钟后。 与钱嬷嬷聊过几句又看她状态稳定,林晚照和孟雪柔便再一次出门,直奔东来客栈而去。 同孟雪柔一起走进客栈,林晚照对着迎上前来的掌柜问道:“掌柜的,薛晓住在哪间?” 一见孟雪柔和林晚照穿着官服,掌柜分外殷勤地说道:“两位大人找薛客官有什么事吗?” “自然有事。”林晚照淡然道:“你带我们去见他。” 掌柜闻言一脸为难地说道:“这可是不巧了,薛客官刚被家里人叫走了,说是薛老太太有事。” “走多久了?”林晚照问。 “就方才。”掌柜忙道。 “玄澈!” 林晚照凭空喊了这么一句,竟立马拉着孟雪柔一起离开了。 ------------ 第四十八章 装疯卖傻 半个时辰后,薛家。 虽然此时天色已晚,薛家老夫人却依旧精神饱满。端坐在太师椅上,她微微皱眉,看向门口。 “老夫人,大爷回来了。” 没让薛老夫人等太久,小厮便带来了她正盼望着的消息。 “让他进来。” 忽而舒展了眉头,薛老夫人沉声说道。 眨眼的功夫,薛晓竟带着三名小厮走了进来,而薛老夫人一看到薛晓就立马换了一副悲戚的神色。 “我的儿啊!” 薛老夫人一边哭喊着一边起身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薛晓,薛晓被她撞得整个人晃了一晃,微微低下了头。 “娘。” 有些低沉沙哑,薛晓终于开口。 “儿啊!”薛老夫人闻言哭得愈发起劲,哀求道:“你快救救为娘吧,为娘因为你犯了大错啊!” “是吗,什么错?” 薛晓眨了眨眼,不冷不热。 似乎是太过激动从而忽视了薛晓的反应,薛老夫人继续卖力地哭诉道:“白天的时候有人来咱们家,说已经把你抓住了,要家里拿钱才能赎出来。我吓了一跳赶紧给他钱,谁知…谁知他方才就犯了人命官司了…” 薛老夫人哭得动情,薛晓稍稍扶着她站稳,又问道:“这与你何干?” “他必定要说受我指使啊!”薛老夫人急得直跺脚,继续哭道:“娘确实给了他钱,不过那是为了保你平安的啊!如今他犯了事一定会想推脱罪责,说是我买凶杀人,到时他跟官府串通一气,作实了我的罪责,娘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是吗?他们为何要处心积虑害您?”薛晓终于忍不住苦笑一声,质问道:“您有什么把柄握在他们手里吗?” “我…” 对薛晓的冷淡始料未及,薛老夫人干脆心一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还不是惦记着你的安危,这才上当受骗了!他一定是奔着咱薛家的财产,这才来骗我这个老太太啊!” 连哭带喊,薛老夫人的表情越来越撕心裂肺,眼见着薛晓还没有如往常一般上前安慰,她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你还有话说吗?” 直直地看向薛老夫人,薛晓冷声道:“两位大人在此,你还要如往常一般吗?” “大人?” 薛老夫人一听吓了一跳,等她向薛晓身后看去时果见其中两个小厮正撕了面具,露出了真容。 “孟大人?林大人?” 薛老夫人惊恐地呼唤道。 “一切都是我二人亲眼目睹,薛老夫人还要狡辩吗?” 孟雪柔几步走近,冷声问道。 “我…” 薛老夫人一时吓得不知如何开口,等她反应了过来看向薛晓,却只见他的眼里一片冷漠愤恨。 林晚照早被薛老夫人一顿哭闹惹得心中烦闷,此刻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京兆尹高大人不日就会前来提审,老夫人还不知错吗?” “大人…我…” 忍不住哭泪如雨下,薛老夫人慌乱得不能自已。 …… 翌日。 一大清早,姻缘司后堂便坐满了人,不仅薛老夫人、薛晓、林燕三口人在此,就连月娥和钱嬷嬷也都坐在一旁。 “考虑到这是家事,更为了薛晓之子着想,此次咱们只在后堂说话。”环顾四周,孟雪柔又对着薛老夫人冷声说道:“薛老夫人,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若肯说实话我便留你三分脸面,也会尽力劝说薛晓不再恨你。若你执迷不悟…” 孟雪柔话说到一半便颇有深意地注视着薛老夫人,然而薛老夫人却是不肯领情,轻蔑一笑。 “事到如今大人不必假惺惺了。”薛老夫人冷笑一声,愤愤地说道:“此番您是要夺了民妇半条命去,又何必再故作姿态呢?” “半条命?”孟雪柔闻言怒上心头,冷哼道:“你的性命是性命,旁人的就不是吗?你可知为了你的一己私利,几乎害了钱嬷嬷一条性命!更有甚者薛晓也曾被你逼得差点自尽!本官实话告诉你,最迟一个时辰之后,京兆尹高达大人必定赶到,你教唆杀人的罪过也必会受到惩罚!” “教唆杀人?”薛老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大人可不要血口喷人,您可有证…” “玄澈参见两位大人。” 玄澈的及时出现打断了薛老夫人未出口的狡辩,也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他。 看也不看任何人,玄澈冷声道:“属下奉林大人之命隐在薛家宅院里,不仅亲眼目睹薛老夫人与林燕在两位大人到访后的不安焦躁,更是亲耳听到薛老夫人命令钱强杀死钱嬷嬷,以此来保守住薛老夫人最大的秘密。另外京兆尹府今早来人通传,昨夜钱强便招供了一切,已经签字画押完毕。” “嗯,做得好。”孟雪柔点头称赞道。 薛老夫人此刻已然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孟雪柔见状继续冷声说道:“昨日林大人与本官得到老张和玄澈的通报,及时救下了钱嬷嬷,才知道原来薛晓的确如同本官猜测一般,并不是薛老夫人您的亲生儿子,相反,那个从进门就被您无理偏袒的林燕才是你的亲生女儿!薛老夫人,这一点你不会抵赖吧?” “大人!大人不可信了小人之言啊!”林燕一听这话急得不行,连忙跪在孟雪柔面前恳求道:“大人明鉴,我婆母是被人诬陷的啊!” “诬陷?” 话至此处孟雪柔实在懒得多言,抬手比了个手势。 衙役老张很及时地走了过来,对着众人朗声说道:“日前孟大人神机妙算,想到从接生稳婆查起,并告知属下等专门四处问人,只说蒙薛老夫人加恩举荐,专找当年为其接生的稳婆给自家接生,并要带去与薛老夫人相见叙旧。如是这般京城数名稳婆皆不敢隐瞒欺骗,纷纷直言当年正是钱嬷嬷为薛老夫人接生。其后,不仅属下亲眼目睹了钱强进出薛家,连带着京兆尹高大人也都亲眼看到了钱强行凶,听到了钱强坦白。再后来钱嬷嬷感激在心,她直言相告的时候姻缘司众衙役全数在场,这悠悠之口又如何作假?换言之我们孟大人何必苦心经营忙到夜半,难道薛老太太就这么值得所有人惦记陷害吗?” “大…大人…” 不知是御医医术太好还是钱嬷嬷受了刺激要下定决心说出真相,一直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她竟急得不停呼唤着。 “钱嬷嬷您别急。”放缓了神色,孟雪柔亲自走到钱嬷嬷面前,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一会我说的话,是事实你就点头,反之就摇头,你身体虚弱没办法说太多话,就由我为你代劳吧。” “嗯…嗯…” 钱嬷嬷答应着。 “其实薛家之事,还要从林燕出生前说起。”环视在场的所有人,孟雪柔冷声讲述着:“当年薛老夫人遇人不淑,嫁给了极度重男轻女的薛老太爷,并且对方言明若薛老夫人生下的是女儿便要休妻再娶。薛老夫人为保住自己的家庭提前与贴身奴仆庄氏筹谋,找来男婴提前备好,以便偷龙转凤,确保无虞。” 说到这里孟雪柔又看了看钱嬷嬷,问道:“嬷嬷,我这话说得可对?” “嗯。” 钱嬷嬷点头答应。 孟雪柔闻言继续说道:“于是,庄氏奉命办差,找到了自家亲戚,也就是刚生下男婴的林氏夫妻。林氏夫妻贫苦,只知道想让儿子过好日子,便同意了庄氏的要求,把亲儿子送到了薛家,并在此后顺利替换出了薛老夫人的女儿,林燕。” 忽而瞥见薛晓此刻面如死灰泪流满面,孟雪柔心里十分不忍,可是事到如今她心里明白,只有揭穿真相薛晓往后才能好好生活。 轻叹一声,孟雪柔忽而看向面色如纸的薛老夫人,冷声说道:“大约是在互换质子吧,林家夫妻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们养着林燕,薛老夫人就一定会好好对待薛晓,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林燕不在跟前的时候薛老夫人便已经对着薛晓百般冷眼,在林燕借成亲顺利回到家里之后,薛晓更是被母女俩百般虐待,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孟雪柔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薛老夫人,猛然间,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惊得薛老夫人霎时瞪大了眼睛。 “参见孟大人!” ------------ 第四十九章 悲欢离合 “庄氏?” 薛老夫人惊呼出声。 “启禀大人,老奴可以作证,大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就连两个孩子也是老奴亲手传递交换的。” 对着孟雪柔磕了个头,庄氏沉声说道:“这薛文氏忘恩负义,不仅将老奴逐出家门,随后更是派人追杀老奴。皇天庇佑,老奴侥幸逃生,如今老奴被林大人手下护送回京,无论如何也要出面告发,好将这个恶毒的女人绳之以法!” “儿啊!” 庄氏说完不等孟雪柔言语,一道哭声自不远处传来,众人只见一对老夫妇相互搀扶着,从后堂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儿啊,爹娘对不起你啊!” 林老太太直奔薛晓,哭道:“是我们鬼迷心窍才让你遭了这么些年的罪!这几年咱们时常相见却不能相认,娘心里比割肉还痛啊!” “娘。” 薛晓红了眼眶,低声轻唤着。 “儿子!” 林老爷子也忍不住哽咽道。 “爹。” 薛晓呼唤了这么一句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不免痛哭一番。 “薛大哥,且请稍安勿躁,平复心绪,容本官把事情处理完。”对着薛晓,孟雪柔恳切地说道:“你要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是。” 薛晓抹了抹眼泪,答应道。 等薛晓扶着亲生父母坐下,孟雪柔方才对着薛老夫人问道:“事已至此,老夫人还有话说吗?” “哈哈哈哈哈。” 薛老夫人闻言忽然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几声,笑着笑着她却仿佛一下子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一般,身体晃了几晃。 “如果本官猜得没错,你之所以拼命阻拦薛晓再娶,就是不想让旁人来分你亲外孙的财产,以确保财富只传到你亲人的手上。”望向薛老夫人,孟雪柔叹息道:“本官这话可对?” “我自然不会便宜外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薛晓,薛老夫人对着孟雪柔瞪大了双眼,语气阴冷:“我为我自己筹谋有什么错?难道就只许我逆来顺受吗?小丫头,今日是你坏我家庭,老太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眼见孟雪柔被威胁,林晚照哪里能忍,众人只见他几步走到薛老夫人面前,厉声说道:“若说男女调换是迫于无奈,旁人自然无权品评,可是你为了掩盖真相两次妄图害人性命,还在这几年间同你女儿一起虐待折磨无辜的薛晓!这般视他人性命为草芥,衙门律法还如何容你?” “我…”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林晚照动了怒发了狠,一下子就把原本还理直气壮的薛老夫人吓了个半死,没等她缓过心神,京兆府的三名衙役又走了进来。 “参见孟大人、林大人。”领头的衙役高瘦白净,众人只见他行礼道:“卑职奉高大人之命,前来提取人犯。” “嗯。” 孟雪柔点头答应着。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娘!”林燕一听嚎啕大哭,赶忙上前抱住了薛老夫人。 “女儿…”薛老夫人此刻哭得双手直抖,心里更是万分难受。 “带走!” 高瘦衙役一声令下,其他两名衙役也不管许多,上前分开了薛家母女,径直押送薛老夫人回京兆尹府复命去了。 “娘!” 望着薛老夫人离去的背影,林燕哭喊着。 三日后。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此刻却明显空闲了许多,也只有薛晓、林燕、月娥三人相对无言,静静地坐在姻缘司后堂等待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的到来。 “参见孟大人,参见林大人。” 一刻钟后,三人见孟雪柔和林晚照一起走了进来,连忙齐声行礼。 “都坐吧。”孟雪柔微笑道。 同林晚照一起坐下,孟雪柔首先看向林燕,好声道:“三日前薛晓念及你遭受打击,暂缓与你商讨夫妻之事。如今本官看你精神尚好,可还愿意议事?” “民妇愿意。” 再不复孟雪柔初见她时的意气风发,此刻林燕敛眸垂首,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叹了口气,林燕看了看薛晓,竟又主动对孟雪柔说道:“大人,民妇这几天想了很多,从前民妇知道真相之后,深恨薛晓占了我的位置,让我跟着林家受罪,这才对他百般刁难欺负。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薛晓又何尝不是无辜的?从前确实是我做错了。” 见孟雪柔点了点头,林燕又望向薛晓,恳切地说道:“我明白咱们夫妻终究破镜难圆,我也不指望别的,只求你能把儿子留给我养,让我有个念想依靠。我知道你给月姑娘弄了住处,我也知道你想跟薛家划清界限,但林家简陋,我也不希望林家二老继续遭罪。那所宅院你还是留下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和补偿。” “好。” 薛晓闻言深深地看了林燕一眼,苦笑道:“如今我已脱离薛家,但却仍是孩子的父亲,我希望你能许我三五日间就去看望陪伴儿子,也不至于让他失了父亲疼爱。” “嗯。”林燕想都不想,答应着。 最后看了薛晓一眼,林燕站起身来,对着孟雪柔行礼道:“大人,该说的都已说完,民妇告退。” “慢走。” 孟雪柔点头道。 朝着孟雪柔淡然一笑,林燕毫不迟疑,转身离开了。 “薛大哥,你可还有话说?”看向微微垂着头的薛晓,孟雪柔问。 薛晓听到孟雪柔问他终于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大人,也许小人现在说这话不太合适,但小人却是真心实意,若有不对之处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薛大哥但说无妨。”孟雪柔好声道。 起身来到孟雪柔面前,薛晓竟又跪在了地上。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正色道:“大人,我心悦月娥已久,只因害怕她受到薛家刁难,这才一直与她划清界限,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清清白白。小人其实知道,月娥心里有我,也为我做了很多。大人明鉴小人绝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但如今小人既然已经脱离薛家便是自由之身,小人想要给月娥一个交代,更不想辜负她的一番深情。所以,小人想迎娶月娥,还请大人成全。” “薛大哥…” 薛晓一番话说完,月娥早已感动得泣不成声,孟雪柔见状看了一眼林晚照,果然见他点了点头。 “月娥,你可愿意?” 孟雪柔笑问道。 “大人,民女愿意。”起身跪在孟雪柔面前,月娥眼中含泪却又唇角带笑:“纵然街头讨饭,纵然刀山火海,民女也愿意同薛大哥一起厮守,共度余生。” “好好好,你们快起来。”孟雪柔笑得欣慰,连忙起身亲自扶起他二人来:“本官这就给你们预备成婚文书,再找人立刻推算吉时。说来你二人的喜酒可一定得叫上我和林大人,否则我就要生气了哦!” “是。” 月娥感激地答应着。 ------------ 第五十章 花好月圆 光阴荏苒,一眨眼,两个月就过去了。 特意选了个孟雪柔和林晚照休沐的良辰吉日,薛晓将庭院修整装扮好,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婚礼。 另一边,由于月娥没有娘家,孟雪柔主动提出让月娥从孟家出嫁,于是乎丑时刚过,孟家庭院里也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 为了沾喜气凑热闹,魏家众人、张氏、何依依、以及白家母女、周家老两口都早早地来到了孟家,一时间月娥这个新嫁娘便多出了好些送嫁的亲人。 “月娥姑娘,你今天真好看!”方思容性子开朗,话也自然多些,来到月娥跟前,她真诚地说道:“我承蒙孟大人恩典,得了一个疼我爱我的相公,如今我把我常戴着的金簪送给你,祝你也同我一样,幸福美满。” 这话说完方思容从一个精美的木盒里拿出了一根雕刻精致的金簪,亲自给月娥戴上。 “多谢妹妹。”月娥感激道。 “我们可都有添妆呢!” 月娥话音刚落孟雪晴领着一群女眷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一众人等纷纷给月娥送上礼物,又说话嬉笑着。 “吉时已到,新人出门喽!” 不多时,老张在门口高喊了一句,孟雪柔上前亲自为月娥盖上了红灿灿的盖头,笑说道:“祝你们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多谢大人!” 月娥害羞道。 一路在喜娘的搀扶和众人的簇拥下,月娥缓缓走到孟家大门口,众人只见浑身上下打扮一新的薛晓早就带着一群男子等在门前,翘首以盼。 “参见孟大人。”薛晓拱手行礼。 “今日新郎官最大,不必多礼。”孟雪柔对着薛晓笑了笑,又正色道:“你们成亲本官心里高兴,但却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往后余生你们要互敬互爱,互相体贴,你更要事事以她为重,呵护、尊重她,与她相扶到老,厮守终生,如是这些,你可能做到?” 薛晓闻言却望向月娥,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了笑容,转头再看向孟雪柔,他亦是正色道:“草民谨遵孟大人教诲,定当竭尽全力,尽数做到。” “好。”孟雪柔欣慰一笑:“那我就把月娥交给你了。” 这样说完,孟雪柔亲自扶着月娥走上前来,又握着月娥的手,放到了薛晓的掌心之上。 “祝你们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孟雪柔笑说道。 “多谢大人!” 薛晓和月娥喜盈盈地答应着。 孟雪柔此刻心里欢喜,又在说话间不经意地看到了人群中卓然出尘的林晚照。 朝着林晚照柔柔一笑,孟雪柔只觉他的神色此刻也柔和了许多,一身绛紫色的衣衫更是趁得他眉目如画,丰神俊秀。 见孟雪柔不住地打量着自己,林晚照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此刻众人皆是前呼后拥地跟着新人的花轿骏马往新房出发,林晚照却是不动声色地径直走到孟雪柔身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干嘛?”孟雪柔吓了一跳,低声问道。 “看着你。” 林晚照面不改色。 “看着我?”孟雪柔闻言一头雾水:“我捣乱了?” “醉鬼。” 林晚照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竟已眉眼带笑,不等孟雪柔再多话,林晚照便拉着她大步走到了送亲队伍的最前方,并肩携手地带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众人等终于来到了月娥原先居住的别院,在姻缘司众衙役和薛晓这些日子的共同努力下,原先那个朴朴素素的小院已经焕然一新,处处都透着家的温馨雅致。 望着门口牌匾上“晓月居”三个烫金大字,孟雪柔打心眼里替薛晓和月娥高兴,等看着一对新人礼成,孟雪柔和林晚照自然被众人请到酒席上吃酒说话,直到未时方各自散去。 “我送你们俩回去吧。”眼见众人陆续离开,林晚照对着孟雪柔姐妹俩说道:“马车方便些。” “时辰还早,我跟晴儿走回去就行。” 孟雪柔微笑道:“从这儿若是先去我家你再回住处就得绕路了,实在不必麻烦了。” “话多。”林晚照低声吐槽完,又看向孟雪柔无奈地说道:“就那么喜欢走路吗?” “这个…” 孟雪柔闻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林晚照好像是放弃了与她沟通,竟直接对孟雪晴问道:“走路还是坐车?” “坐车!” 一旁的孟雪晴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笑嘻嘻地答应着。 “走吧。” 再次看向孟雪柔,林晚照的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得意。 “走就走!” 没好气地弯了一眼孟雪晴,孟雪柔认命地说道。 一路坐着马车,孟家两姐妹很快就回到了家中,等姐妹俩歇了一觉用过晚饭,孟雪晴就拉着孟雪柔来到了院子里说话。 “怎么了?” 一见自家妹妹那好奇且兴奋的眼神,孟雪柔笑问道。 满脸写着期待,孟雪晴坏笑道:“姐,林大哥喜欢你吧?” “啊?” 孟雪柔吓了一跳,惊讶出声。 “嗯。”淡定地答应了一声,孟雪晴一本正经地分析着:“你看啊,普通关系会牵手吗?若是不喜欢会主动提出送你回家吗?还有啊,今天婚礼上,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一对新人身上,只有林大哥,从头到尾都在看你,几乎就没看过别人!姐我跟你说啊,送亲的时候你们手牵手我们可都看见了,你可不能怪我多想哦!” “你呀,真的想多了!”孟雪柔闻言哭笑不得地感叹道:“他送我回家少说也得有八九次了,我们早就习以为常不做他想了。至于牵手和注视,那只是他想看住我罢了。你不知道,平日里他就嫌弃我冲动鲁莽,太过跳脱,把我当个惹祸精一样地看待。你说说,这大喜的日子哪里容许出错,他不管着我才怪呢!” “真的?” 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孟雪晴阴阳怪气地质疑着。 “这还有假!”孟雪柔面不改色,认真地分析道:“且不论别的,光是性格我们俩就天差地别,一个过分跳脱不羁,风风火火,另一个呢,清冷雅致,沉稳淡漠,根本就是格格不入嘛。再者就算不查也知道,林大人的家势非富即贵,许多观念习惯自然与我大不相同,我可不想放着自由不要跑到深宅大院里去,和那些老老少少的妇人们勾心斗角。总之一句话,你姐姐我跟林大人清清白白,最多也就是好兄弟而已!” “好…兄弟?” 孟雪晴眉头一皱,不可置信。 “嗯。” 孟雪柔点了点头,十足的高深莫测。 “哦。”孟雪晴失望地嘟了嘟嘴。 “好了好了,快别想了!”孟雪柔见好就收,连忙对着孟雪晴连哄带骗地说道:“好妹妹,姐姐想吃些杏仁酪,你做给我吃吧!” “好吧。” 孟雪晴略一思索,答应着。 “快去快去!” 孟雪柔笑嘻嘻地催促着。 等孟雪晴一走,孟雪柔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散,甚至还微微皱着眉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将孟雪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孟雪柔苦着一张脸,喃喃自语着。 ------------ 第五十一章 出乎意料 翌日。 依旧是准时来到姻缘司,孟雪柔却少见地有些无精打采。 “雪柔,你这是怎么了?”一见孟雪柔脸色不好,白玉珑赶紧放下手里的书卷,上前询问道。 “没什么,昨夜没睡好罢了。”揉了揉太阳穴,孟雪柔苦笑道:“奇奇怪怪地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起来就有些头疼。放心吧,过会就好了。” “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孟雪柔话音刚落,林晚照的声音便陡然在她身后响起,孟雪柔下意识地刚要躲开,就被林晚照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干嘛?” 孟雪柔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看了看林晚照毫无波澜的表情,又想到昨夜孟雪晴说过的话,孟雪柔此刻只觉得浑身尴尬难受得厉害,恨不得立刻逃走。 “你放开我。” 噘着嘴,孟雪柔低声嘟囔着。 “什么脾气。”冷哼一声,林晚照还不忘白了孟雪柔一眼:“帮你看看!” 尽管话里话外透着不耐烦,林晚照手上的动作却是极其轻柔,白玉珑只见他轻轻地抬起孟雪柔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将几根匀称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孟雪柔的手腕上。 “别动。” 察觉到孟雪柔还想再躲,林晚照无奈地命令着。 “哦。” 孟雪柔再一次认命。 在一旁瞧着孟雪柔微微歪头不肯正视林晚照的别扭样子,白玉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一直以来孟雪柔在她的眼里都是足智多谋又近乎杀伐果断,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孟雪柔竟会被拿捏得如同小媳妇一般,委委屈屈地顺从着。 小媳妇? 想到这里,白玉珑自己先吓了一跳,不过再看看眼前面色虽冷却满眼关切的林晚照,以及他身边含羞带怯还仿佛受了委屈一般的孟雪柔,白玉珑忽然觉得他二人俨然新婚燕尔,活脱脱的一对欢喜冤家。 “没什么大事,只是没有睡好,精神不济罢了。”白玉珑胡思乱想的功夫,林晚照终于给孟雪柔诊完了脉,对着她微嗔道:“整日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人家一品大员都没你劳神。” “一品大员?” 孟雪柔继续发懵。 再次给了孟雪柔一个白眼,林晚照却不打算理她,转而直接对着白玉珑客客气气地说道:“白文书,劳烦你到我书房里取些我配好的安神茶来,就在多宝阁里。” “好,我这就去。” 一下子就听懂了林晚照的意思,白玉珑赶紧答应着。 白玉珑一走,林晚照的脸色立刻又严肃了起来,对着孟雪柔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什么。”孟雪柔眨了眨眼睛,敷衍道:“可能是昨天太高兴,就睡不着了。” “真的?”林晚照皱着眉,明显不信。 “我去喝茶。” 忽而有些“做贼心虚”,孟雪柔慌忙丢下这么一句便再顾不得其他,竟一溜烟地跑到后堂去了。 “还真是奇怪。” 林晚照无奈地摇了摇头,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 半个时辰后。 不知为何,姻缘司今日格外清闲,所以林晚照此刻也悠闲地坐在后堂的太师椅上,专盯着孟雪柔喝茶。 “林…林大人…”望着林晚照,孟雪柔一脸为难支支吾吾:“还要喝吗?” “喝。”林晚照笃定地答道。 “太苦了!”孟雪柔皱了皱眉,终于讨饶道:“林大人我知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喝光。” 林晚照冷声命令道。 “唉。” 长叹一声,孟雪柔实在忍不住哀怨地看了林晚照一眼,却又只得皱起一张脸,将散发着苦味的茶盏送到嘴边。 “大…大人…” 孟雪柔正要再喝,衙役小七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这让孟雪柔一下子如蒙大赦,长舒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了?” 孟雪柔眉头舒展,笑眯眯地问道。 “刑部尚书到了!”小七急切地说着:“大人,怕不是要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一旁的林晚照终于看不下去,冷声吩咐道:“你先去看座上茶,我和孟大人随后就到。” “是。” 被林晚照一吓,小七果然敛眉垂首,轻声答道。 “刑部尚书是几品呀?” 小七一走,孟雪柔忙走到林晚照身边问道:“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正二品而已。”林晚照也站起身,波澜不惊地说道:“姻缘司与刑部毫不相干,冉大人无权过问。” “而已?”孟雪柔闻言十分无奈:“人家不知道比咱们高出多少。罢了罢了,先看看再说吧,我连见皇帝都不怕,又怕他做甚。” 这样说着孟雪柔便率先往大堂走去,林晚照自然紧随其后。 “下官参见大人。” 孟雪柔和林晚照齐声说道。 “二位请起,不必多礼。”刑部尚书冉生闻言微微一笑,又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好声说道。 “多谢大人。” 二人答应完便规规矩矩地并排站好,冉生打量了一下孟雪柔又看向林晚照,忽而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 望着林晚照,冉生诧异地问道。 “下官林晚照,姻缘司从七品副司正。” 林晚照一脸若无其事,正色道。 “原来如此。”冉生见林晚照不欲多言也只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着一脸严肃认真的孟雪柔极和蔼地说道:“孟大人不必紧张,我这年岁都能做你父亲了,你只把我当长者就好。咱们也别拘着了,坐下说话吧。” “是,大人请坐。” 孟雪柔礼貌一笑,好声说道。 不多时孟雪柔和林晚照各自坐在冉生两边,就听到冉生缓缓说道:“要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姻缘司,这里虽也是府衙却比刑部祥和宁静了好多。” 冉生说完又微笑着看向孟雪柔,夸赞道:“冉某久闻孟大人聪颖灵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我朝开国以来首位女官,我的学生高达对你也是颇为敬佩,常常跟我提起你。” “承蒙两位大人厚爱,下官惭愧。”孟雪柔微微一笑,依旧是彬彬有礼:“请恕下官冒犯,敢问大人来我姻缘司有何贵干?” 冉生闻言微笑道:“冉某今日前来不为公案,只为私事。” “私事?”孟雪柔略一思索,微笑道:“冉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下官必定尽力而为。” “哪里是吩咐呢。”冉生一声轻笑,在孟雪柔的注视下,缓缓说道:“冉某这次过来是想托孟大人给我的小妾找个婆家,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嫁小妾?”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孟雪柔惊讶不已。 ------------ 第五十二章 拈酸吃醋 “对,嫁小妾。”冉生点了点头,正色道:“只要人品容貌端正,与我家灵兰能心意相通,其他的我皆不在意,到时还会送上丰厚的嫁妆。当然,如果男方有心上进,我愿用我所有的能力去帮助扶持他们,让他们能安身立命。” “这…”孟雪柔听到这里心中疑问更重,转头看了看依旧一脸淡然的林晚照,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似乎有心为孟雪柔解惑,林晚照对着冉生好声问道:“莫非冉大人与自家小妾感情破裂,所以想尽快为她再觅良人吗?” “非也非也,此事说来话长。”冉生摇了摇头,缓缓讲述着:“冉某出身贫寒,早年奉父母之命娶了隔壁邻居王氏之女,王氏对我倾心付出,全心全意,即便我家一贫如洗也毫不抱怨,不离不弃。” 冉生说到这里似乎回想起往日的甜蜜,目光也愈发柔和了起来,孟雪柔只见他虽已有些年纪却依旧眉目精致,相貌出众,忽然遥想多年前,他该是何等的风流潇洒、俊俏不凡。 正欣赏着冉生的容貌,孟雪柔又听他继续说道:“后来我不负众望一举及第,又慢慢做到了二品大员,在这期间我的妻子为我支撑家庭,照顾父母,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心里感激愧疚,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竭尽所能地去呵护疼爱她,我们夫妻俩倒也幸福快乐。只是…” 说到这里,冉生叹了口气,又说道:“只是我夫人因为年长无子颇为妄自菲薄,于是竟时常给我买来小妾,以期能够变相地讨好我。可是天地明鉴,我心里只有我夫人一人,又何必白白糟蹋其他女子的青春呢?因此,这些年来无论是亲朋好友送来的歌姬还是我夫人塞给我的小妾,我通通都是派心腹找地方送走,或是嫁人或是归家,总也算做得善事。” “那后来呢?”孟雪柔听到这里感慨不已,忍不住问道。 “在这众多的姬妾中,有一个叫灵兰的小丫头,她进府时也才只有十一岁而已。”再次叹了口气,冉生感慨道:“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与我几乎是父女之别,我又怎么忍心去伤害她。更没想到的是,可怜的灵兰无家可归,我也只好将她留在家中,琴棋书画样样教授,就如同女儿一般悉心教养着。如今我年岁渐长,灵兰却刚年满十五,正是青春,我不能让她一辈子背负着小妾的名头,白白蹉跎了岁月。我将灵兰视做义女,自然不会将她随意打发,这才亲自走这一趟,只盼孟大人能帮她觅得良缘,让她余生能够安稳度过。” “原来如此。”孟雪柔听完不由得肃然起敬,正色道:“冉大人一番苦心筹谋真是令人感动佩服,您放心吧,下官等人定尽心竭力,不负大人嘱托。” “如此,就有劳孟大人和林大人了。”冉生微笑道。 孟雪柔回以礼貌一笑,又问道:“下官还有一事不明,灵兰姑娘毕竟也算内宅之人,大人这番心思尊夫人可知道吗?” “都知道的。”冉生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对拙荆从来毫不隐瞒,同心同德,孟大人只管找时间去我家里与灵兰面谈,冉某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下官遵命。”孟雪柔笑应着。 姻缘司事忙,刑部就更不可能闲着,这不把该说的一说完,冉生便起身告辞,赶着回衙门办公去了。 两个时辰后。 “想不到冉大人不光样貌出众,更是宅心仁厚,忠贞不二啊!”书房里,孟雪柔一边翻看着衙役们探查回来的私媒成婚记档,一边忍不住对着书架旁的林晚照感慨道:“能嫁给这样的好男人,冉夫人真有福气!” “嗯。” 继续翻阅着手上未婚青年的详尽卷宗,林晚照黑着一张脸,明显不悦。 “你这是怎么了嘛!”察觉到林晚照心里不痛快,孟雪柔好奇地问道:“你跟冉大人有仇?” “嗯。” 林晚照冷哼一声。 “啊?”孟雪柔再次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孟雪柔猛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依照林晚照素日里雷厉风行恩仇必报的快意作风,若是冉生真的与林晚照有仇,他只怕连姻缘司的大门都出不去,林晚照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勤勤勉勉地帮着他筹谋计划呢? “你到底怎么了?” 思来想去,孟雪柔索性起身来到林晚照跟前,不死心地追问着。 林晚照闻言忽然转过身来,用他那清冷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孟雪柔的眼睛,直看得孟雪柔心里发毛,脸上发热,忽而就有些慌乱。 “他就那么好看吗?” 孟雪柔正在心里暗暗悔恨自己不该没事找事,林晚照忽然哑着嗓子,沉声问道。 “啊?”孟雪柔一时懵然。 “冉大人。”林晚照冷声道。 “嗐,你说他啊!”忽然明白了什么,孟雪柔笑眯眯地打量着林晚照,调侃道:“怎么,你不服气?” “不止。”林晚照弯了孟雪柔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你我几乎日日见面,可你对我的夸赞却从来都是事出有因,溜须拍马而已。难道我与冉大人竟差距如此悬殊,都不值得你真心实意地认同吗?” “林大人,你想多了。”孟雪柔闻言微微一笑,正色道:“在我心里你足智多谋、慷慨大方,虽然时常冷脸,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人。再说了,我往常夸你哪句不是真心的?我像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你我有兄弟之情,同僚之谊,往日相处起来自然就散漫随意些,难道还要一直端着,非得客气疏离才好吗?” 孟雪柔一番话情真意切又理直气壮,林晚照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真的?” 片刻之后,林晚照终于出声。 “爱信不信!” 孟雪柔阴阳怪气。 林晚照闻言却再次陷入沉默,等他再一开口,孟雪柔竟是哭笑不得。 “那我是好男人吗?” 林晚照的语气虽然一本正经,但莫名的孟雪柔总觉得他这话里透着一股委屈,仿佛是记恨着素日里被她看扁,非要讨回个公道一般。 “嗯,你就是个好男人,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故意摆出一副平日里审案的气势表情,孟雪柔点了点头,语气自是十二万分的笃定。 “原来如此。” 林晚照微微一笑。 眼见林晚照的神色满是得意,孟雪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上了他的当,白白地提心吊胆了一回。 “自恋。” 压低了嗓子,孟雪柔轻叹一声,快步走开。 ------------ 第五十三章 灵兰心声 翌日。 得了冉生的吩咐,孟雪柔自然不会怠慢,于是乎一大清早将姻缘司的事情尽数托付给了林晚照,她便坐着林家的马车,来到了冉府。 “孟大人。” 冉夫人王氏丈夫官大,自然又与寻常民妇不同,因此她见了孟雪柔也只是点头致意,微微含笑,这便算是见礼了。 孟雪柔也是点了点头,客气道:“冉夫人好。” “请坐。” 王氏一笑,又比了个请的手势,等她和孟雪柔分别坐定,王氏轻唤一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就缓缓走了进来。 “奴婢灵兰,参见大人,参见夫人。” 灵兰一身清淡朴素的打扮,对着孟雪柔和王氏行礼问安。 “兰姨娘,孟大人是专程为你而来的。”王氏瞧着毫不出彩的灵兰,满意地说道:“老爷发善心为你择婿,你可要好好把握。” “是。” 灵兰轻声答应着。 “灵兰姑娘,过来坐吧。”打量着灵兰有些拘谨,孟雪柔连忙出声安抚,又看向王氏微笑道:“昨日冉大人曾言,夫人最是贤明宽厚,待人和善,又能把家里家外安排得井井有条,下官今日叨扰果见名不虚传,夫人当真令人敬佩。” 俗话曾说哄死人不偿命,孟雪柔这番好话落在耳朵里,王氏只觉整个身心都极为舒畅痛快,脸色登时就更好看了些。 “兰姨娘,坐吧。” 仿佛才看到灵兰不敢擅自入坐,王氏笑得格外柔和:“孟大人一番好意,岂可辜负?” “是。” 听王氏这样说了,灵兰才终于对着孟雪柔微微一笑,来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孟大人,我家老爷把要求都跟你说了吧?”看向孟雪柔,王氏淡笑道:“我家老爷素来宅心仁厚,兰姨娘又是在府里待了四年的老人,自然与旁人不同。” “夫人所言极是,冉大人说灵兰姑娘与他如父女一般,又说夫人您也是对灵兰姑娘百般疼爱,极为亲厚。”孟雪柔看向王氏,微笑道:“所谓夫妻一体,冉大人必然是为了让您放心,这才吩咐下官好好安排的。” “如此甚好。”王氏闻言脸上得意之色更甚,微笑道:“大人如今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孟雪柔答应着就从衣袖里取出两本册子,微笑道:“这里是所有本官挑出的人选,一式两份,请夫人和灵兰姑娘过目。” “有劳。”王氏说完就从奴婢手中接过册子仔细读了起来,孟雪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正望着册子封皮出神的灵兰,默默地皱了皱眉。 “孟大人,我看过了,这些青年才俊都是极好的。”不多时王氏合上册子,对着孟雪柔笑说道:“灵兰脸皮薄,当着大人的面恐不好开口,更何况这些人我还想请我家老爷一一过目。这样吧,你明早再来,我自然给你答复。” “夫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但婚姻之事毕竟还要看本人的意愿。”孟雪柔说完看向灵兰,正色道:“灵兰姑娘,你可愿意出嫁?这些人中你可有满意的?” “我…”灵兰闻言支支吾吾,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孟雪柔,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这怕是相中了。”王氏见状满眼带笑地说道:“既如此,灵兰你就说给孟大人听,好请她为你安排筹谋。” “是。” 灵兰闻言,低声回答道。 孟雪柔见此也微笑道:“不知灵兰姑娘看上的是哪家公子,下官好为你尽早安排。” “我…我还没有想好。”有些为难之色,灵兰低低地说道:“这些人都很好,我一时之间不知该选哪个。” 孟雪柔一听多少明白了些,对着她好声宽慰道:“这也是正理,终身大事自然要细细思量,急不得的。” “也是,那就等我家老爷回来过目,再行商议吧。”王氏闻言看向孟雪柔,微笑道:“最迟明日午后,我自会派家仆前去姻缘司传信,孟大人也可免去奔波。” “多谢夫人体恤。”孟雪柔点头谢过,又起身行礼道:“既如此下官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慢走。”王氏微笑道。 辞别了王氏和灵兰,孟雪柔一路坐着马车回到了姻缘司,又径直来到了林晚照的书房。 “如何?” 放下手中的书卷,林晚照抬头问。 “还成。”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总觉得灵兰姑娘不是很情愿,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的缘故。” “要再查查吗?” 林晚照问。 “嗯。”孟雪柔点头。 …… 午后,云裳坊。 “灵兰姑娘,本官冒昧请你前来,是有些话要问一问你。”亲切地拉着灵兰的手坐到矮桌旁,孟雪柔对着她柔声道:“没给你带来困扰吧?” “大人言重了。”灵兰微微一笑,敛眸道:“我家夫人虽面上厉害但内里极好,从不与妾室下人为难,对我也一直善待有加,断不会只因出门就苛责于我的。” “嗯,我倒是也看出来些。”孟雪柔微笑道:“若当真恶毒,又岂是我几句言语就能哄好的?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事情终究还得自己做主,对于出嫁之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灵兰闻言却是微微垂下头,缓缓说道:“大人,此事我是愿意的,冉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我心里明白,无论如何出嫁才是最好的选择。” “真的?” 总觉得灵兰是在委曲求全,孟雪柔不放心地追问道。 “嗯。”灵兰抬起头来望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造化弄人,我也只能认命。” “认命?”孟雪柔闻言皱了眉,正色道:“灵兰姑娘你要明白,本官绝非不通情理,若我当真只想一意安排又何须如此问你?更何况,冉大人待你如何你应该心里有数,难道他会逼迫你吗?若你还有旁的心思,就一定要同本官讲明,本官会尽力成全你的。” 孟雪柔一番话实在掏心掏肺,可灵兰却只是一直垂着头,不言不语。 半晌,她终于抬起头来,迎着孟雪柔关切的目光,她开口道:“大人明鉴,我愿意出嫁,绝不反悔。” “那你为何不悦?”孟雪柔不放心地追问着。 轻叹一声,灵兰低声答道:“我在冉大人身边待了四年,一身本领都是他亲自教授。他对我如父如兄,恩重如山,我纵然万死也难报他的恩德。如今嫁人近在眼前,我不日便要同他分离,心里自然难受不舍。” “原来如此。” 孟雪柔闻言亦是不甚唏嘘,默默地叹了口气。 “所以,大人放心吧,只要冉大人看中,我必定同意。”灵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我相信冉大人的选择。” “好吧。” 孟雪柔只得点头答应着。 ------------ 第五十四章 嫁信有期 次日,姻缘司。 没到午时孟雪柔果然就得了消息,冉家相中了京城做茶叶生意的柳家,想将灵兰许配给他家二少爷为妻。 “这冉大人果真极为厚待灵兰。”一边同林晚照、白玉珑一起用着午饭,孟雪柔一边感慨道:“柳家虽是商户却极为清雅,做的也是文雅买卖,灵兰姑娘性子柔顺又知书达理,正适合这样的人家。况且冉大人只为灵兰挑了次子,免去了操持家业的重担,而这次子又同是嫡出,父母必然一样厚待。如果能够两情相悦,想必灵兰姑娘往后的日子应该会幸福的。” “嗯,冉大人确实用心。”林晚照点了点头,附和道:“只有言语不足为证,如今看来他是真把灵兰当女儿疼爱了。” “过会我就去柳家一趟,询问意见,安排见面。”咽下一口饭,孟雪柔又道:“现下只看灵兰姑娘和柳公子能否合得来了。” “嗯。”林晚照答应着。 不多时,孟雪柔吃过了饭就亲自前往柳家,果然柳家父母一听冉大人同意欣喜异常,当即决定择日见面,于是乎几天后柳家父母就带着自家儿子以及丰厚的礼品,在孟雪柔的陪同下一起来到了冉家。 互相见礼过后,众人分宾主坐定,王氏便率先开口道:“柳老爷,柳夫人,我同我家大人都对令郎很是满意,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自然是满意的。”柳夫人眉眼带笑,对着王氏说道:“民妇见了灵兰姑娘就欢喜,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可见冉夫人家教有方。” 听了柳夫人的一番奉承,王氏却是眼神一暗,柳夫人见此心里一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柳夫人谬赞了,我一生无儿无女,哪懂教养之事。”轻叹一声,王氏苦笑道:“说来还是柳夫人更有福些。” 柳夫人见状连忙陪笑道:“谁不知道冉大人对您情深义重,专一不二,这可是寻常女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往后咱们两家便有了交情,冉夫人若不嫌弃凡事只管吩咐就是。” “柳夫人客气了。”王氏闻言却只笑了笑,又看向柳家二公子说道:“柳公子可是名唤柳江?倒是生了个好模样。” “回夫人的话,小生正是柳江。”柳江拱手说完又看了看一旁静默侍立的灵兰,满心欢喜地对着王氏说道:“多谢冉大人、冉夫人成全。” “不必多礼。”王氏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笑容,对着柳江直接问道:“婚期就暂定在下月初十,你可有异议?” “小生听凭夫人安排。” 柳江闻言,喜不自胜。 不知为何,一直冷眼旁观的孟雪柔总觉得王氏今日的言语举动有些奇怪,她仿佛是急着将灵兰打发出冉家大门,又仿佛是在全心全意为灵兰筹谋,好能尽快敲定眼前这位难得的乘龙快婿。 想到这里,孟雪柔对着王氏微笑道:“冉夫人一片苦心,下官着实感动,只是今日已然二十五,下月成婚是否仓促了些?” “这可是我亲请高僧算的好日子,万万耽误不得。”王氏闻言,笑说道:“孟大人多虑了,再说灵兰早知此事,也是愿意的。灵兰你说是吧?” “是。”灵兰答应了一声,对着孟雪柔轻声道:“请大人放心。” “也罢,既如此本官就有数了。”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王氏说道:“成婚文书下官会尽快备好,最迟明日一早就会分送两府。” “有劳。”王夫人微笑点头。 …… 十天后。 “大人!大人不好了!” 孟雪柔正认真整理着卷宗,小七便再一次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后堂。 孟雪柔闻言倒是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浑不在意地问道:“又怎么了?” “是冉府出事了!”小七不敢怠慢,急切地说道:“灵兰姑娘失踪了!” “你说什么?”孟雪柔一听惊得站起身来,略一思索她又连忙问道:“冉大人可知道了?” “这…” 明显没问清楚,小七不知如何回话,一脸为难。 “刑部这几天接了个大案子,冉大人应该也才知道。” 说话间,林晚照走了进来,对着有些着急担心的孟雪柔沉声道:“咱们先去冉家看看。” “好。” 孟雪柔立马答应着。 等孟雪柔和林晚照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冉家大门前,冉生也恰好刚从刑部赶了回来。此刻的他满脸慌乱焦急,额头上更是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劳烦二位了。” 仍不忘礼节,冉生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拱手道。 孟雪柔心知他此刻心急如焚,连忙说道:“冉大人快不必如此,咱们先进去看看吧。” “好。” 冉生答应了一句便再也顾不得,几乎脚下生风地大步迈进了家门,孟雪柔和林晚照自然紧跟其后,不多时就来到了冉家前厅。 “老爷!” 一见冉生回来,王氏立马扑入他的怀中,哽咽道:“这可怎么办,好好的,灵兰怎么就不见了呢!” “夫人莫哭,有话慢慢说。”冉生闻言轻轻扶着王氏站直,望着她急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灵兰这几天可有异常?她的房间还有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查问过了?” “这…” 眼瞧着冉生急得汗如雨下脸色苍白,王氏心里只觉得更不是滋味,叹了口气,她看向冉生的眼神忽然就暗了下来。 “为妻已派全部家丁出去找了,应该会有消息的。”拉着冉生的手,王氏满眼泪水:“前天柳家夫人亲自来说,灵兰的婚期须得推迟月余才能准备妥当,我想着灵兰的终身大事周全些也好,就满口答应了。谁知灵兰知道了伤心得不行,也许这才…” 王氏说到这里以袖遮脸,大声抽泣着,冉生见此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眉头却又紧锁了几分。 “林大人,劳烦你帮我去柳家问问。”转头看向林晚照和孟雪柔,冉生沉声道:“孟大人留下来帮我吧。” “是。” 林晚照和孟雪柔齐声答应着。 半个时辰后,冉生书房。 “孟大人,你怎么看?”几乎将手里刚找到的书信揉烂,冉生沉声问道。 “这封信是咱们二人一起在灵兰的卧房找到了,看起来像灵兰姑娘是留给大人您的。”叹息一声,孟雪柔望着一直面壁而立的冉生缓缓分析道:“虽然灵兰姑娘在信中言明自己厌恶柳家言而无信,已同心上人一起远走高飞,但下官以为这其中真伪仍是有待考证。在下官看来,灵兰姑娘既深知您的用心就应该不会不告而别,可她房里一应的贴身衣物、金银细软却又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是临时离开,所以这其中关节…” 说到这里孟雪柔一时也难以给出定论,只好微微垂头,不再说话,而冉生闻言却仿佛想到了什么,终于转过身来。 “启禀老爷,林大人求见。” 冉生刚要开口,门外小厮的通报声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 第五十五章 真心实意 “请进来吧。” 冉大人赶紧吩咐道。 不多时林晚照走了进来,对着冉生拱手道:“奉冉大人之命下官前往柳家探查,得知柳家推延婚期实属无奈,并非有意轻慢。” “是什么原因?” 冉生闻言,万分急切地问道 “柳家公子于三日前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林晚照回答道:“柳公子的伤势虽能复原但却需要时日,柳家怕大人嫌弃反悔便不敢声张,只得提出延迟婚期,以期隐瞒。” “原来如此。”冉生听完这话眉头依旧紧蹙,沉默了半晌,他对着孟雪柔正色道:“孟大人相信灵兰,对吧?” “嗯。”孟雪柔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日下官在云裳坊曾单独与灵兰姑娘谈心,她多次强调自己相信大人的选择,愿意服从大人。退一万步讲,就算灵兰姑娘有意欺骗下官,她也没必要连同大人一起隐瞒,一样是嫁人,刻意隐瞒欺骗只会让大人寒心难过,她自己岂非得不偿失?”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冉生闻言深以为然,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叹道:“实不相瞒,在去往姻缘司之前我就把那些话都同灵兰说过了,她自己也说并没有心上人。这孩子是我亲自教养长大,我能肯定她没有骗我,也骗不了我。如今这事着实蹊跷,我只怕她凶多吉少啊。” “大人请放心,下官和孟大人必定全力相助。” 眼见冉生眼眶微红,林晚照终于出声宽慰道:“有姻缘司、京兆尹衙门出手,再加上刑部、林家一起行动,要找到灵兰姑娘也许并非难事。现下还请冉大人暂且宽心,善自珍重。”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冉生望向林晚照,语重心长地说道:“姻缘司执掌婚姻,责任重大,不可为我以私废公。灵兰之事我已通知高达接手,另外我的心腹手下也已经开始调查,事到如今咱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耐心等消息了。” “既如此,那么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晚照闻言拱手道:“大人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下官随时听命。” “好。”冉生点了点头。 “老爷,时辰不早了,您歇歇吧。”冉生话音刚落王氏就走了进来,对着冉生心疼地说道:“你都五天没有回家好生歇息了,再熬下去身子骨可就累坏了!” “夫人,我没事。”摇了摇头,冉生说道:“找不到灵兰我没法安心,你先回房去吧,我跟两位大人还有话要说。” “这…”王氏闻言眉头紧锁,对着冉生无奈地说道:“若一日找不到灵兰,你便一日不歇息吗?难道在你心里她比你自己还重要吗?” 王氏说完这话竟肉眼可见的有些生气恼怒,孟雪柔一看势头不好,就连忙对着冉生拱手道:“冉大人明鉴,姻缘司里还有差事,我和林大人就先告辞了。” “也罢,你们去吧。” 心知孟雪柔是在给他台阶下,冉生轻叹一声,只得答应着。 “告辞。”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赶紧拉着林晚照转身离开,等他们俩一走,冉生立马几步来到王氏面前,好声哄道:“夫人,我知道你心疼我,怕我累坏了身子。可眼下灵兰的事情迫在眉睫,我若不能尽快查清,又如何安心呢?” “灵兰灵兰,果然你满脑子都是灵兰!”王氏闻言似乎怒气更甚,心疼地说道:“你一连五日没有回家,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就算不为我,你自己都已累了五天,难道还非要硬撑下去?刑部那么多事你扛着也就罢了,如今灵兰的事就该交给高达去做。天下不平之事那么多,你都管得过来吗?” “娘子此言差矣!” 冉生听到这里却噗呲一笑,握住王氏的手,他柔声道:“在我心中,差事同你一样重要,这些年我忙于公事确实冷落了你,可是娘子你要明白,因为这份差事,我能实现心中的报负,为百姓鸣冤平反,也因为这份差事,我能保证娘子你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不必再过从前那般的苦日子。娘子,为夫对你一片真心,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又如何?”王氏苦笑一声,红了眼眶:“咱们夫妻在一起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来我虽能陪你吃苦、操持家务却未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眼看着这偌大的家业竟无人继承。相公,你照照镜子,再看看我,如今你风华正茂气宇轩昂,可我却已年老色衰,青春不在。岁月何其不公,我如今这个样子自己看了都厌烦,我又怎么奢望你的真心?罢了,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罢了,等我两眼一闭,咱们也就都解脱了。” 冉生闻言心里酸苦难受很不是滋味,对着王氏叹息一声,他情真意切地说道:“娘子你说什么呢?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新嫁娘时的样子,你得陪我一生一世,只要我没死,咱们就总要在一起的!” “是吗?” 王氏听了冉生一番刨白却只是苦笑一声,眼神毫无光彩。 “娘子你累了,我陪你去休息吧!”冉生见王氏如此心里更是酸楚,一个使力将王氏打横抱在怀里,他柔声道:“咱们回房去。” “嗯。” 轻飘飘地答应了这么一句,王氏将头埋在冉生的臂弯之间,默默流下泪水。 …… 傍晚。 忙碌了一天将姻缘司一切事物办妥,孟雪柔就被林晚照拉着再一次坐进林家的马车,不紧不慢地出发了。 “你要带我去哪?”发觉马车并不是去往孟家,孟雪柔忍不住对着林晚照好奇地问道。 “你猜?” 忽然就想逗一逗孟雪柔,林晚照嘴角微勾,眼光灼灼地打量着她。 “总归就是去茶楼酒馆查案罢了,难不成还是去林家品茶下棋吗?”无奈地看着一脸期待的林晚照,孟雪柔忽而神秘一笑:“莫非林大人神通广大,已经找到灵兰姑娘了?” “异想天开。” 林晚照白了孟雪柔一眼,正色道:“我知道你心中早有推断,只是不好当着冉大人的面轻易说出口罢了。不过单就办案而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该被放过,更何况你的直觉向来很准,也许某句话就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此乃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我自然是愿意的。”孟雪柔闻言眨了眨眼,正色道:“我本就想着明日单独约高大人见面,岂料被你抢了先。不过若我真的说错什么影响了判案,那又该如何是好?” “你说不说在你,他信不信在他,你何时竟变得如此胆小?”林晚照听了这话向孟雪柔投去探究的眼神,淡淡地问道:“怎么,案子办得多了,反而知道害怕了?” “那倒不是。”孟雪柔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或许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自然又得多一重谨慎。我爹从小就教育我,但凡所涉之事牵扯人命就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一旦犯错,你连懊悔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提补救。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总怕是因为我的缘故冤枉了好人。” “你怕什么?一切有我呢。”林晚照说到这里忽然就握住了孟雪柔的手,好声说道:“兄弟也好同僚也罢,无论是何种关系我都断然不会置你于不顾,我虽官阶略低你一等,但我能做到的事情却并不只眼前这些。所以往后只要是你觉得该做的事情你就放手去做,我自然从旁协助,护你周全。” 林晚照这一番话可谓是一改自己往日作风,竟是孟雪柔从未见过的殷勤体贴。这些话落在耳中,孟雪柔蓦然心头一暖,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 望着林晚照,孟雪柔朱唇轻启,温柔且坚定。 ------------ 第五十六章 做贼心虚 一刻钟后,望春楼。 一路跟着林晚照来到三楼静室,孟雪柔果然就看到高达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高大人。” 同林晚照一起几步走上前,孟雪柔对着高达拱了拱手。 “孟大人,林大人。” 高达回了礼,就对二人说道:“二位先入座吧。” “嗯。”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拉着孟雪柔同高达一起在矮塌处坐好,就听高达率先开口道:“两位大人约高某至此商讨灵兰之事,难道是已有证据?” “证据倒是没有,想法却是有一点。”孟雪柔看向高达,正色道:“本来我也不敢妄下结论搅扰高大人的思绪,不过林大人说得对,若当真因为我的隐瞒造成了什么错漏,那我岂非罪过更大?所以我这才要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说与高大人斟酌。” 高大人闻言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孟大人自谦了,你的能力我是见识过的,你有话尽管直说,下官愿洗耳恭听。” “实不相瞒,数日前我为了办事曾经调查过灵兰姑娘。”孟雪柔神色沉静,缓缓说道:“据我了解,灵兰姑娘一向寡言,与旁人少有往来,这些年无论是外头还是冉家,与她脸熟的也不过几个丫鬟嬷嬷而已。再者,冉大人能够肯定,灵兰并没有心上人,那么所谓的留书私奔就很可能是在掩人耳目,以期达到遮盖真相的目的。所以咱们如果要查,就该从那封书信查起,从冉家有头有脸的下人们查起,也许这样就能发现什么了。” “孟大人所言有理。”高达听了孟雪柔的话深以为然,点头道:“有了你的点拨,我查起案来就省事多了,眼下我会将所有人手分做两路,一路继续暗访灵兰的下落,另一路前往排查冉家的情况,以及查清冉府近日的人员往来。” “嗯。”孟雪柔点头赞同。 “未免打草惊蛇,冉大人那里暂时不要透露任何消息。”林晚照此刻终于开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隔墙有耳就不好办了。” “林大人说得是。” 高达也点头答应着。 “孟大人,在想什么呢?” 忽而看到孟雪柔微微皱着眉,高达又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也不知灵兰如今是死是活,”叹了口气,孟雪柔沉声道:“我现下倒真希望她已经远走高飞,这样最起码她还是好好活着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 “大人!大人,有情况!” 高达一句话没等说完,门口一名京兆尹府的衙役竟冲了进来,着急忙慌地说道:“大人,京郊发现情况,请大人速往查看!” “咱们一起去。” 立马起身,孟雪柔对着高达和林晚照正色道。 “嗯。” 林晚照和高达答应完,一行三人就迅速坐上马车,在衙役的带领下直奔京郊而去。 …… 三日后。 一场大雨自三日前亥时下起,直到今日傍晚依旧不肯停歇,直下得整个京城不见天日,阴阴沉沉。 “夫人,您歇会吧。” 王嬷嬷望着站在窗前沉默不语的王氏,心疼地说道:“您两日没合眼了!” “你叫我如何安枕。”王氏苦笑一声,对着王嬷嬷问道:“法师可请回来了?” “法师来信说,山路崎岖,后日方才能到。”王嬷嬷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对着王氏宽慰道:“法师在信里也说了,咱们府里这几天出来的脏东西定是因为连日阴湿才钻了空子,并不与旁的相干,至于失踪的那些个下人…” 王嬷嬷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王氏却听出了她的顾虑,连忙抓着她问道:“你快说,孙嬷嬷他们到底怎么了?” “法师说是被冤魂掠走,做替身去了。”生怕吓到王氏,王嬷嬷放缓了语气,柔声安慰道:“依老奴看这也是他们自己的业障,总归是命中注定的事,哪里怨得了旁人。再说孙嬷嬷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岂不是更省事些,夫人且放宽心就是。” “真的?” 王氏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满怀期盼地问道。 “真…啊!” 一句话没等说完,王嬷嬷竟猛地尖叫了一声,直把王氏吓得浑身一抖。 “怎么了?” 似乎生怕王嬷嬷丢下自己逃跑,王氏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她,一脸惊恐。 “灵…灵兰!” 王嬷嬷瞳孔放大,带着哭腔,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啊!” 又是一声尖叫,王嬷嬷再也支撑不住,终于一把推开王氏,连滚带爬地逃生去了。 “灵兰?” 王氏心里一惊,只想赶紧逃走,可没等她迈开腿,一个身影迅速与她擦肩而过,瞬间就飘浮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我死得好惨啊!” 借着昏黄的烛光,王氏只见灵兰正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此刻的灵兰披头散发,脸白如纸,浑身上下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如同厨房里坏了许久的死鱼一般,让王氏忍不住干呕起来。 “夫人,我对你毕恭毕敬,你为何还要杀我?”一把抓住王氏的衣襟,灵兰冷声质问道:“好好的放我嫁人对你有什么坏处?难道你偏要害人性命才心满意足吗?” “我…不,我没有!” 王氏此刻吓得浑身颤抖,连声否认道:“不是我动的手,不是我…” “不是你?”灵兰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对着王氏阴森森地说道:“皇天在上,我如今偏要拿你去阎罗殿里问罪,看看到底是不是你亲手掐死了我!” 这样说完,灵兰便猛一使力,将王氏向外拉去,王氏这下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拼命挣扎着。 “不要!我不要!你放开我!”王氏奋力扭动着身体,大声哭喊着。 “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似乎是发了善心,灵兰将王氏往地上一扔,冷声说道:“只要你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你的罪行,我便看在冉大人的份上饶了你,只教你大病一场以做报应。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不肯坦白,我就算魂飞魄散也定要带你去阎罗殿里走上一遭,管教你有去无回,永坠地狱!” “不,不,不要!”王氏一听这话赶紧爬到灵兰跟前,哭求道:“是我,是我怀疑你与相公有染,这才因妒生恨,亲手将你掐死。是我不对,是我错了!请你看在我这些年待你不薄的份上,饶了我吧!” 王氏说完,竟对着灵兰磕头如捣蒜,可眨眼间,一道分外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惊得王氏猛然抬起头来,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 “夫人,果然是你。” 从门口走了进来,冉生满脸泪水,双眼通红。 “相…相公…” 王氏终于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呼唤着。 “冉夫人,你还有何话要说?” 说话间,孟雪柔身着一袭素白纱裙,披散着满头长发,再次出现在了王氏的面前。 “是你?” 愤怒地望向孟雪柔,王氏恍然大悟。 ------------ 第五十七章 一往情深 “是我。”孟雪柔看着王氏,正色道:“高大人和林大人也一直在此,冉夫人就不必再隐瞒了吧?” 孟雪柔话音未落,林晚照和高达果然紧接着走了进来,王氏见了此情此景竟忽然仰天大笑,却又紧接着泪如雨下。 “你们知道什么!”王氏眼光哀戚,嘴角仍挂着诡异的笑容:“是,灵兰就是我亲手掐死的,谁让她心怀不轨,对我相公暗存暧昧!任何女人,只要敢觊觎我的丈夫她就活该丧命,我的丈夫只能属于我!” “娘子!” 冉生听到这里只觉心痛难忍,跪在王氏面前,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道:“娘子,你为何始终不肯信我?这些年来你塞给我那么多小妾,我有哪个动过?烟花柳巷,茶楼酒馆,若非办案我便从不踏足!娘子,为夫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人,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啊?” 说着这些话,冉生的眼里满是深情,可王氏却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冷笑道:“说得好听,当着这几个人的面,你敢说你从未羡慕过别人家儿女绕膝、娇妻美妾,敢说你从未嫌弃过我容颜老去不能生养吗?” “我没有!”冉生闻言不假思索,恳切地回答道:“儿女天定,你我无子我从不强求,只盼与你白首偕老共度余生!娘子你忘了,你嫁给我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青春年少风华绝代,是为了我你才吃苦遭罪,饱受岁月摧残!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在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最亲密信任的女人!娘子,为夫若真有二心大可休妻再娶,一刀两断,又何须对你百般讨好,耐心解释!娘子,你醒醒吧,我同灵兰之间清清白白,你真的错杀她了!” “错杀?你敢说你对灵兰一点心思都没有吗?”王氏望着冉生,愤怒地说道:“若你真的对她没有心思,又何必事事过问亲自教导?若你真的不喜欢她,为何那么多人里你偏偏留下她自己?是,你是说过要把她像女儿一样嫁出去,可你为何在她定亲之后便借故离家,待在刑部五日不肯回来!别拿什么公事来搪塞我,从前一样是公事,你却日日最少回来陪我一个时辰,说到底,你还不是舍不得灵兰,不敢面对她,否则怎会逃避!” “娘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冉生听到这里悲切至极,痛不欲生地说道:“三皇子的番邦王妃死在皇家林苑,此事稍有差池怠慢,敌我两国便有开战之虞!皇上明令所有知情者不可外传,我们一众人等这五日几乎不眠不休,才终于找到真凶。娘子,我跟你说过不下百遍,我对灵兰只有父女之情,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难道要她流浪街头吗?娘子,为夫只想把她嫁出去,从此咱们夫妻俩清清静静,互不猜忌地过日子,难道这也是错吗?” “哈哈哈哈。” 王氏笑着笑着,眼泪便更加汹涌,半晌,她似是缓了过来,对着冉生哽咽道:“相公,襄王无心,神女有梦,你可知灵兰对你早已情根深种!柳家提出推迟婚期,她高兴得不成样子,你五天不回府,她愁得饭也吃不下,甚至在我的诱导下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纵然她甘愿出嫁,我对她却也不能不防,我这才一时冲动,亲手掐死了她…” 终于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王氏此刻竟觉得浑身莫名的轻松,一双手颤抖着抚摸上冉生的脸颊,她柔声道:“相公,你一世英名断不可因我而毁,是孙嬷嬷伪造了灵兰房里的书信,我的贴身侍女阿尧更是亲眼看着我杀人,如今这些人必定都在衙门大牢里,为妻已然难逃罪责。相公,一切都是我的错,从来与你无关,往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娘子!” 冉生闻言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忙抓住了王氏的肩膀,可王氏却只对着他柔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好好的。” 微笑着说完,王氏伸手将冉生的手掌轻轻挪开,自己缓缓起身,来到了孟雪柔的面前。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孩子。”对着孟雪柔,王氏竟也满眼温柔,好声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甘愿领罪,只是我想求你在我伏法之后多多照顾我的相公,最好能给他再找一位妻子。他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答应你。”看向王氏,孟雪柔正色道:“不过姻缘之事从来无法强求,一切还要看冉大人自己的意愿。” “也罢。”王氏闻言沉默了片刻,终于转头看了冉生最后一眼,几步走到高达面前,她淡然道:“高大人,咱们走吧。” “好。” 看了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冉生,高达沉声答应着。 在孟雪柔和林晚照的注视下,几名衙役走上前来,将王氏双手一捆带出门去,高达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一拱手,也立马跟了上去。 “冉大人?” 终究无法放心,孟雪柔几步走到冉生身边,关切地试探着。 “我没事。” 没让孟雪柔等太久,冉生哑着嗓子,低声道:“让我一个人待会。” “我先扶你起来。”实在不忍心见冉生一直跪着,孟雪柔刚要伸手搀扶却被冉生摆手拒绝。 “你们回去吧。” 有气无力,冉生低语着。 “是。” 孟雪柔见此也不好强求,只得答应着。 …… 一刻钟后。 “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憋着会生病的。”马车里,眼见孟雪柔神色黯淡郁郁寡欢,林晚照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同我还有不能直言的吗?” “倒也不是。”看了一眼林晚照,孟雪柔叹息道:“听完冉大人夫妻的对话,我这心里就好像压了块大石头,沉闷得喘不过气来。从前咱们也见过夫妻决裂的,可这次却是完全不同,他们心里明明都把对方看得比命还重,冉大人又明明至情至性掏心掏肺,可为何偏偏会是这样的结局?只因为冉夫人的一点疑心猜忌,竟生生葬送了灵兰姑娘一条性命,葬送了他们夫妻下半辈子的幸福。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灵兰姑娘同意出嫁分明是有意成全冉家夫妻,是在隐藏自己的感情向冉大人报恩!我实在琢磨不透,难道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就那么难吗?” “也难,也不难。”林晚照闻言沉思片刻,方才对着孟雪柔认真地回答道:“夫妻之间总是需要感情的,有了感情才能同甘共苦,才能慢慢信任依赖对方。可是世事难料,这世间诱惑磨难太多,人心就成了最变化莫测的东西。也正因此,有人多疑猜忌,有人虚情假意,更有人真心错付不得所求。说到底,信任是互相的事,只要夫妻二人有一方存着其他心思,二者便注定不能坦诚,自然更谈不上信任。” 一番话说完,林晚照看向孟雪柔的目光竟愈发柔和,孟雪柔被他盯着只觉得脸上发烧心跳加速,莫名地红了脸颊。 “所以以后无论如何,咱们一定要相互信任。”见孟雪柔有些慌乱害羞,林晚照却唇角勾起,对着她柔声道:“我虽然脾气不好,可我一向待人以诚,但凡相交必是真心。自然,花言巧语不足为信,可往后岁月漫长,总能日久见人心的。” “我等着看。” 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终于露出笑容,注视着林晚照的眼睛,她神神秘秘地笑问道:“我突然想去辛梓巷,你可要一起?” ------------ 第五十八章 情谊如斯 “不然呢?” 似乎读懂了孟雪柔的小心思,林晚照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一刻钟后。 环顾四周,林晚照不由得有些恍惚,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有一天竟会进到一间只有四张木桌的简陋小店,更难以相信眼前这碗其貌不扬的馄饨竟散发出勾人心神的鲜香,让他忽然食指大动,饥肠辘辘。 “快吃吧!” 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孟雪柔微笑道。 “嗯。”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这才拿起汤匙静静地吃了起来,孟雪柔见他动作虽快却依旧从容文雅,毫无声响,忍不住就在心里啧啧称奇,猜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能教养出这样礼仪周全,外冷内热的翩翩公子。 “丫头,你好久没过来了!” 孟雪柔正胡思乱想着,小店老板老和走了过来,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她笑眯眯地说道:“叔这馄饨还行吧?” “嗯,跟从前一样好吃。”孟雪柔连忙塞了一个馄饨进嘴,笑说道:“和叔,我这阵子忙,一向少来问候,你最近可还好吗?” “好着呢,你家老大人也好吗?”和叔搬了个凳子在孟雪柔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道:“他怎么总也不来?” “我爹很好,只是这些日子痴迷上山采药,整日里不着家的。”孟雪柔微笑道:“我爹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日日来找你那才是不好呢!” “也是,打年轻就是个潇洒性子。”和叔感慨了一声这才仿佛刚刚看到一身便服的林晚照,连忙好声问道:“这位公子是柔儿的好友吧?怎么从前没见过?” “和叔。” 低声说着,孟雪柔对着和叔摇了摇头,和叔见状刚要再说些什么就看见林晚照忽然放下汤匙,对着他拱手一礼,又好声好气地说道:“小生林晚照,正是孟姑娘的朋友。” “哦?只是朋友吗?” 微微皱起眉头,和叔忽然目光冷冽,对着林晚照正色道:“这么晚了你还待在柔儿身边,竟只是普通朋友吗?” “和叔,你误会了!”孟雪柔听到这里连忙解释道:“是我心情不好邀他陪我散心的,你别多想!” 和叔闻言却不理孟雪柔,只盯着林晚照逼问道:“小伙子,你说呢?” “下官姻缘司副司正林晚照,见过和大人。” 孟雪柔正担心林晚照会生气,就见他竟突然起身,对着和叔恭恭敬敬地行起了大礼。 “林大人折煞我了。”和叔见此终于舒展眉头,起身微笑道:“我的确是第十三任姻缘司副司正和兴臣,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方才草民多有得罪,还望林大人恕罪。” “和叔言重了。”林晚照正色道:“和叔您也是为雪柔考虑,自是应当的。” “林大人,咱们坐下说话。”和叔比了个手势请林晚照再度坐下,他才接着说道:“我与老孟是同僚,彼此如兄弟一般,柔儿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老孟是个洒脱性子,难免疏忽大意些,我这个做叔叔的就只好越俎代庖,忍不住过问了。” “原是公事在身,我二人这才尚未回家。”对着和叔,林晚照客客气气地说道:“和叔放心,下官待会儿会亲自送孟大人回去,必定稳稳妥妥。” “嗯。”和叔闻言满意地打量着林晚照,微笑道:“从你刚进门我就知道你绝非俗人,眼下看来果然不错。我家柔儿毕竟是个女娃,若有那凶险尴尬的事务就请林大人多多关照看顾,草民在这里代老孟感激不尽。” “我会的。”对着和兴臣,林晚照不假思索地答应道:“请和叔放心。” “好好好,柔儿的眼光果然没错。”这话说完,和兴臣站起身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笑说道:“我锅里还炖着汤底,就不唠叨了,你们慢慢吃,不够再添。” “好。”孟雪柔笑了笑,点头答应着。 对着和兴臣点头致意,林晚照直到目送着他离开这才又继续拿起汤匙吃了起来,孟雪柔见他面色如常却也拿不定主意,忙对着他好声问道:“是我考虑不周,你没生气吧?” “没有。”林晚照咽下汤水,不动声色地答应着。 “真的?”孟雪柔不放心地追问着。 “嗯。” 迎着孟雪柔探究的眼神,林晚照无奈地说道:“怎么,非要我冷脸吗?” “不了不了,大可不必!”孟雪柔闻言忙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就赶紧埋头猛吃起来,林晚照一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未免哭笑不得,忍不住就勾起了唇角。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主子,三爷请您过去一趟。” 孟雪柔一碗馄饨将将吃尽,玄澈忽又出现在二人面前,对着林晚照拱手请示道。 比了个手势让玄澈免礼,林晚照却直接对着孟雪柔问道:“你吃饱了吗?” 孟雪柔闻言连忙回答道:“我还好,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玄澈,去后面再端两碗馄饨来。”终于看向玄澈,林晚照淡淡地吩咐道:“你若是饿了也吃一些,待会咱们还有事。” “是。” 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下来,玄澈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林晚照和孟雪柔二人的神色,眼见他二人毫无异常玄澈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想不明白跟了十几年的冷漠主子怎么就忽然关心起他的温饱问题来,更想不明白是什么能让那张常年不变的冰块脸破天荒地露出似有如无的笑意。 “还不去?” 见玄澈发愣,林晚照出声提醒着。 “是。” 玄澈答应了一声就赶紧消失在林晚照面前,不多时他拿着个托盘端上了三碗馄饨,又恭恭敬敬地给孟雪柔和林晚照端到面前,这才自己捧着一碗躲到暗处,一边继续观察着他二人的举动,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吧。”对着孟雪柔,林晚照微笑道。 “真的不急吗?”孟雪柔担忧地问。 “馄饨凉了就不香了。”林晚照耐心地说道。 这话落在孟雪柔和玄澈两人的耳朵里着实是让他们吓了一跳,孟雪柔倒还好些,只默默开动而已,倒可怜了玄澈一个手抖那满满一汤匙的热汤就浇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慢慢吃,细嚼慢咽才好。” 似乎非要语出惊人,林晚照继续对着孟雪柔叮嘱着。 “哦。”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果然就慢了下来,不多时他二人终于吃饱喝足,林晚照便抢先让玄澈付了钱,这才带着孟雪柔再次坐上马车。 “你把我放在路口就行,我自己可以的。”孟雪柔见状连忙说道:“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除了姻缘司,哪里还有正事?”林晚照给了孟雪柔一个安抚的眼神,微笑道:“不差这一会儿。” “好吧。” 孟雪柔只得答应着。 大约一刻钟,林晚照终于亲眼看着孟雪柔进了家门,这才放下心来,坐着车又往别处去了。 “玄澈你先过去通报一声,我随后就到。”对着玄澈,林晚照冷声吩咐道:“你走小路。” “是。” 玄澈答应完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 第五十九章 各自心愿 翌日。 “大人,京兆尹衙门遣人来报,昨夜冉夫人在狱中自尽了。”一大早,孟雪柔刚踏进姻缘司,衙役老张便面色沉重地走上前来,缓缓禀报道:“冉大人也已经知道了。” “嗯。”轻叹一声,孟雪柔方才向老张询问道:“林大人来了吗?” “在这儿呢。” 孟雪柔说完林晚照正巧走了进来,对着她商量说道:“咱们先去冉府看看吧。” “我自己去就行,姻缘司不能没人。”孟雪柔略一思索,正色道:“我既然答应了冉夫人要照顾冉大人,就必定不会食言。” “此言差矣。”林晚照闻言沉声道:“男女有别,冉大人的心思你未必全懂,更何况当着你一个小姑娘的面你教他如何宣泄情绪?罢了,还是我去吧。” “也好。”明白林晚照所言有理,孟雪柔从善如流。 林晚照将手头上的事同孟雪柔交代完,自己便转身出门去了,没多久他就来到冉家,见到了一夜间头发已变花白的冉生。 “冉大人。”眼见冉生只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林晚照心里也不太好受,于是他索性挨着冉生坐下,开口劝解道:“斯人已逝,冉大人若还记着夫人遗愿,且请善自珍重。” “唉。”长叹一声,冉生望向远方,眼神迷茫:“三十年了,我们夫妻成亲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我们同甘共苦,悲欢与共,真正是夫妻一体。父母离世之后,她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爱她信她,却从未真正地读懂她,若我能全然明白她的心思,也不至于让她做下错事,伤人伤己。如今她已伏法,也是罪有应得,我虽不会为她愤怒不平,可这心里终究是缺了一块,再也不能完全了。” 冉生说着说着,两行热泪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林晚照只得默不作声地搂住了他的肩膀,聊以安慰。 “晚照,要学会珍惜眼前人啊。”感受到林晚照的关心,冉生含泪感慨道:“千金易得,真心难求,若有所思就该尽数说与那人知晓,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我这一生少时贫苦,做小本买卖努力供养父母,后来如愿高中,勤勤恳恳为官二十载,从未有过疏漏。所以无论是对待父母还是君上百姓,我都问心无愧,唯独…” 说到这里,冉生再也忍不住以手捂脸,无声哭泣着,林晚照见状也不言语,依旧静静地待在旁边,由着冉生哭个痛快。 半晌,冉生哽咽道:“我对不起我娘子,更对不起灵兰,如果我当年能狠心一点立刻把灵兰送走,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冉叔,这不是你的错。”林晚照听到这里,耐心开导着:“如今木已成舟,你万万不可再过分自责,若是你再有任何不虞,她们二人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闻言,冉生沉默不语,半晌他终于冷静下来,对着林晚照淡淡地说道:“晚照,我写好了书信请辞,你帮我转呈给皇上吧。” “您决定了?”林晚照问。 “嗯。”冉生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最迟后日,我会将手头的事务交接妥当。时至今日,我无颜面圣,无颜面对百姓,更没有资格再去为官。从此以后,我将青灯古佛为伴,以求能为娘子赎罪积德,为灵兰超度祈福。” 林晚照听了这话略一思索,点头道:“冉叔放心,侄儿必定帮您办妥。” 见林晚照答应下来,冉生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对着他沉声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心愿,希望你和雪柔能帮我完成。” “您有话请讲,我二人一定尽力而为。” 看向冉生,林晚照郑重承诺着。 …… 两个月后。 “冉大人出家前最后的心愿,如今终于完成了。”环顾着眼前这间能容纳千人的存善堂,孟雪柔欣慰地对着林晚照感慨道:“现如今咱们已经收养了百名孤儿,往后还会更多,相信不久的将来,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能在这里安心长大,也不枉费冉大人尽数捐出家产的一番苦心。” “是啊,冉大人说了,拿出一部分资产修建存善堂,余下的交由你我管理,今后所有商铺、田产的盈利都作为孩子们的吃穿用度使用。”林晚照会心一笑,缓缓说道:“如今灵兰姑娘早已安葬妥当,存善堂也已步入正轨,往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便不必再任人买卖为奴为婢,更可以在这里接受教导,学到安身立命的本领。冉大人还说,为官经商也好,务农做工也罢,总归自由自在,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是啊。”孟雪柔眯着眼,微笑赞同着。 “两位大人,姻缘司派人来请了。”孟雪柔话音刚落,林晚照派来照看存善堂的王朱氏来到二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禀报道:“说是有人急着办事,已经恭候多时了。” “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王朱氏叮嘱道:“存善堂就交给你了,若有事务无法处理就派人告知于我,孟大人同我自然会抽空过来。” “是,奴婢记住了。” 王朱氏好声答应着。 眼见存善堂已然安排妥当,孟雪柔和林晚照便立马坐车直奔姻缘司而去,等他们刚到门口,就看到一对男女正并排而立,急切地向外张望着。 “两位大人可回来了!”那男子一见孟雪柔和林晚照走进大堂就连忙眉眼堆笑地迎上前来,奉承道:“早闻两位大人运筹帷幄,神机妙算,草民家里正有些棘手的事情,还望两位大人能帮上一帮!” 男子话音刚落,那女子也连忙符合道:“是啊,两位大人千万帮帮忙吧!” “究竟是何事,让二位如此着急?”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孟雪柔好声道:“还是先说与我听吧。” “唉,还不是我那不肖的儿子!”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小人姓王,家中虽然多子却相继夭折,只剩小儿子一个。为了让我儿能平安长大,小人特意给他取名王继,以期他能续存性命,继承香火。这孩子从小被我千娇万宠地惯坏了,方才我只同他争吵了几句,这孩子竟直接离家出走,全然不知所踪!大人,您快帮帮我吧,帮我找回儿子吧!” “要找儿子?” 不自觉地低声呢喃着,孟雪柔满心狐疑。 林晚照闻言亦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对着男子沉声道:“王老爷,若是急着找人你应该直接去京兆尹府,而不是来姻缘司说这些。” “不是不是,林大人误会了。”王老爷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我之所以同我儿子争吵,就是因为他不肯相亲,不肯成婚,还一味地流连花街柳巷。请恕小人愚见,京兆尹大人最多只能帮我把儿子找回来,可保不齐哪天他又要出走,而若是两位大人能尽快帮我将他说服,再给他选个稳妥贤惠的姑娘成亲,也许就是釜底抽薪之法了。”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孟雪柔终于松了一口气,亲自招呼了王氏夫妇一起坐下,她这才接着说道:“都说知子莫若父,敢问王老爷一句,您知不知道王公子为何不愿成亲呢?” “这…”王老爷闻言十分为难,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王老爷方才对着孟雪柔一脸惭愧地说道:“是我们疏忽,只知道继儿每每谈起婚事就很是抵触,从来探究过原因。都怪我一直忙于生意,甚少同他耐心交谈过,一直忽略了他的感受。” 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又继续问道:“那么本官再多问一句,令郎房里可有妾室通房,是否是因为专情爱妾才不愿娶亲呢?” “这倒不是。”王老爷肯定地回答道:“我儿在家里别说侍妾通房,就连贴身伺候的奴才也都只用小厮而已。小人实在是想不通,在家里清心寡欲的一个孩子,怎么到了外面能花天酒地,眠花宿柳呢?” “此事也不难,查一查就知道了。”孟雪柔对着王老爷耐心地说道:“凡事若不寻常则必有其缘由,王老爷还请耐心等待,容本官和林大人筹谋查访一番。” “多谢大人恩典!” 王老爷一听孟雪柔答应帮忙立时激动得站了起来,十分感激地说道:“一切就拜托两位大人了。” 见王家夫妇俱是行着大礼,孟雪柔也赶紧起身,对着他二人说道:“不必多礼,这本是下官职责。只是还有一样,两位手里可有令郎的画像,或者可否跟本官描述一下令郎的相貌特征?办案须明察暗访结合,自然要先识得令郎才行。” “有的有的,原想着今日就给小儿说亲,早就备好了他的画像。”王夫人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副小相递到孟雪柔面前,好声说道:“劳烦孟大人了。” “无妨。”孟雪柔摆了摆手,对着王家夫妻二人又说道:“二位且先请回吧,本官若有消息自然会派人告知的。” “是,草民(民妇)告退。” 王家两夫妻闻言终于放下心来,行礼离开了。 “林大人,咱们三天以后休沐对吧?” 王家夫妻一走,孟雪柔转头对着林晚照笑问道:“你可有空?” “乐意奉陪。” 了然一笑,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 第六十章 酒桌相交 三日后,万红楼门口。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男装的孟雪柔拍了拍林晚照的肩膀,坏笑道:“林公子可曾来过?” “从未。” 板着一张脸,林晚照一本正经。 “真的?”孟雪柔打量着他的眼神,坏笑着。 “我又不喝花酒,来这儿干嘛?”林晚照闻言,无奈地望着孟雪柔,认真解释道:“我又不是纨绔子弟。” “我知道。”安抚似的拖长了尾音,孟雪柔忽而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也从没来过,咱们先进去看看?” “别急。”林晚照闻言却微微一笑,淡然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什么?” 孟雪柔话音刚落,一辆马车便闯入了她的视线,缓缓停在了不远处。孟雪柔正觉得奇怪,一个一身红衣,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让二位久等了!” 红衣公子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大人好啊!” “知道我们久等还不早点过来,”林晚照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周元辰,你还真是够懒散的。” “是是是,就我最懒散了。”周元辰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对着林晚照无奈地说道:“话说回来,今天可是你请我帮你办事,你就不能多少客气一点?整日里板着一张臭脸,哪个姑娘能看上你!若换了我在姻缘司待着,我早就为自己寻得娇妻美妾,过上携儿抱女的小日子了,谁像你一样讨不到媳妇回不了家,就知道跟我厉害!” “你有完没完?”林晚照冷冷地看向周元辰,语气淡然:“先办正事。” “哦。” 周元辰见林晚照不动声色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实在无趣的紧,孟雪柔看他一脸哀怨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林公子说得对,周公子咱们先进去吧。”对着周元辰,孟雪柔微笑道:“万一错过了岂不白跑一趟?” “孟公子所言有理。”周元辰一听孟雪柔开口连忙严肃正经起来,对着孟雪柔比了个手势,他好声说道:“孟公子请。” “多谢。” 将周元辰的前后变化看在眼里,孟雪柔只觉好笑,再看看旁边一脸无奈的林晚照,她舒展眉眼,笑意更深。 “诶呦,周公子,您多久没来了!” 不多时三人一同进了万红楼,老板赵大娘却直奔周元辰,拉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你喜欢的姑娘我可给你留着呢,保证你随叫随到!” “有劳有劳!” 一想到林晚照和孟雪柔也在,周元辰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了出来,又对着赵大娘笑说道:“赵大娘,听说有位王继王公子常来你这儿,也是脸熟的很。果真那几个可人你只留给我自己,没让别人染指吗?” “瞧您说的,小人哪敢骗您。”赵大娘讨好地笑说道:“那位哪能比得上您啊,不过是烂醉如泥罢了,哪个姑娘还不一样!” “也是。” 周元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赵大娘正色道:“是哪位姑娘经常服侍王公子?你给爷找来,爷有话问她。” “这…”赵大娘闻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孟雪柔见状适时地走上前来,淡笑道:“赵大娘,周公子的分量你心里是知道的,况且你也说过,那位王公子并不挑人,既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 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周元辰,赵大娘满脸的为难,咬了咬嘴唇又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鼓起勇气,对着周元辰讨好道:“周大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骗您。奴婢实话实说了吧,那位王公子同您一样,是个洁净人,每次来也只要碧荷姑娘服侍,再没有旁人。而且那位王公子许了重金给我,叫我好好看顾碧荷,不让她再服侍旁人。所以…” “碧荷?”周元辰闻言微微一笑,对着赵大娘冷声道:“碧荷只是常陪我饮酒罢了,本来算不得什么,只可恨你如今竟敢骗到我的头上!赵大娘,你还想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 “我…奴婢…” 赵大娘一见周元辰面色不善顿时慌张不已,连忙跪在地上恳求道:“周公子息怒,周公子息怒,奴婢一时犯浑,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想要我饶你,却也不难。”周元辰微微一笑,对着赵大娘好声吩咐道:“去准备一间静室,再把碧荷叫来,本公子有话问你们。” “是。” 赵大娘一听便如同得了恩赦一般赶紧起身去安排,不多时周元辰、林晚照、孟雪柔三人便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的静室。 “你教碧荷带着琵琶过来,就说是唱曲,旁的不要多说。”一行三人纷纷落座以后,周元辰对着依旧侍立在旁的赵大娘淡淡地吩咐道:“你先下去,等会再找你问话。” “是。” 赵大娘答应了一声又行了礼这才敢转身离开,孟雪柔一行三人也不说话,只静静等待着碧荷的到来。 不多时,一个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抱着琵琶走了进来,对着三人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奴婢给周公子请安,给两位公子请安。” “碧荷姑娘请起。”孟雪柔打量着碧荷的形容举止,笑眯眯地说道:“你不用害怕,过来坐吧。我们今日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你可愿坦诚相告?” “奴婢不敢欺瞒。” 又是一礼,碧荷战战兢兢地说道。 “好。”孟雪柔答应了一声竟起身亲自拉着碧荷坐在自己旁边,又对着她正色道:“碧荷姑娘,若是有人愿意带你脱离苦海,你可愿一试?” “脱离苦海?” 碧荷闻言着实吓了一跳,看了看微微含笑的周元辰再看看满脸冷意的林晚照,她顿时更加不敢开口。 “你不用怕,我们绝非歹人,也不会骗你。”孟雪柔望着碧荷,好声安慰道:“我实话跟你说,我是姻缘司司正孟雪柔,旁边的这位是姻缘司副司正林晚照,我们来找你就是为了王继的事情。” “王公子?”碧荷闻言眉头一皱,连忙紧张地问道:“王公子他怎么了?” “他倒是性命无虞,只是有家不能回罢了。”孟雪柔叹了口气,对着碧荷柔声道:“几日前王家父母找到我们,说是王继在家不近女色,却又一味流连花街柳巷。更让他们忧心的是,王继一连拒绝了十几次相亲,为此更是同家里争吵闹翻,离家出走。我们经过调查得知王继常常与你见面,所以也只能来问问姑娘,可曾知道些什么,又或者王继不肯成婚是否是因为你的缘故呢?” “这…”碧荷闻言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只知道,王公子每日都来找我饮酒聊天,一待就是三四个时辰。而且,他每日前来只单单找我一人,旁的姑娘从不理会。” “哦?那么如此说来王公子是心悦于你,同你海誓山盟了?”打量着碧荷的神色,孟雪柔追问道:“那不知姑娘又可否钟情于他呢?” “大人误会了!”碧荷一听这话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王公子来此每每都只是听曲喝酒罢了,从未沾染奴婢半分。奴婢自小流落青楼,今年才被老鸨逼着接客,是王公子出面救了我,让我只为他一人唱曲,保全了清白。我同王公子之间…” “碧荷!” 碧荷话说到一半,一个年轻公子竟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等见到碧荷衣衫完整,他终于松了口气,却又连忙上前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这才对着孟雪柔等人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找碧荷?她是我包下的人,我不许你们动她!” “王公子你误会了,他们…” 碧荷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孟雪柔对着她摇了摇头,碧荷立马反应了过来,继续说道:“他们只是来听我唱曲罢了,并没欺负我的。” “真的?” 转头看向碧荷,王继一脸焦急。 “真的。”碧荷连忙肯定着。 说话间孟雪柔等人早已起身来到了王继的面前,将王继大概打量了一番,孟雪柔对着他拱手一礼,一脸歉意地说道:“都是我等行事鲁莽,让王公子忧心误会了。小生在这里向公子赔罪,还请王公子见谅。” 王继本来尚且将信将疑,一见孟雪柔态度诚恳,谦恭温和,忽而又愧又悔,连忙回礼道:“都是在下不好,是在下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责罚。” “王公子不必如此。”孟雪柔闻言微微一笑,开口道:“都说不打不相识,如今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咱们就算是朋友了。若是王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如咱们一起喝一杯,全当是压惊释怀了。” “也好。”王继闻言略一思索,对着孟雪柔拱手道:“那么在下就以酒赔罪了。” “王公子言重了,请坐。”周元辰适时地邀请道。 点了点头王继就在周元辰旁边坐了下来,碧荷见状连忙出去吩咐了几句便有人随后送来了酒菜,一众人等就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举起手中酒杯,王继对着众人恳切地说道:“诸位,方才在下多有得罪,如今以酒相敬,还请诸位见谅!” “无妨。”林晚照此刻终于开口道:“孟公子说得对,不打不相识,王公子无需介怀。” 一面说着林晚照也对着王继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其他人等见状也不含糊,纷纷一气饮干。随着几杯酒接连下肚,王继也终于放下了戒心,与众人天南海北地说起话来。 一个时辰后。 “王公子,今日相谈甚是畅快,咱们改日一定再聚。”万红楼门口,孟雪柔微微红着脸,笑说道:“王公子不会爽约吧?” 王继听了这话故意皱了皱眉,醉醺醺地说道:“孟公子这是什么话,只要你叫我,我必定立马就到,决不食言!” “好,那咱们改日再约,不见不散!” 孟雪柔微笑道。 “好!”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王继拱手道:“告辞!” “慢走。”孟雪柔回礼道。 对着孟雪柔点了点头,王继坐上马车,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周元辰见此终于耐不住满心疑惑,对着孟雪柔不解地问道:“孟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都不问些什么吗?” “为何要问?” 望向周元辰,孟雪柔眯起一双桃花眼,满脸笑意。 ------------ 第六十一章 王继之忧 “为何不问?” 周元辰闻言大出意料,忍不住惊讶出声。想了一想,他又继续追问道:“咱们今日不就是来问话的吗?如今他人都走了咱们不是白来了?” “此言差矣。”孟雪柔得意一笑,认真地分析道:“凡事欲速则不达,咱们才第一次见面就追着问人家为何不愿相亲,岂不是太唐突了些?想让对方跟你说实话,要么权利威压、利益相关,要么就是至亲之人毫不藏私,再或者就是朋友之间互相坦诚,倾述心事。你想想,咱们三人同王继之间,该是哪种情形呢?” “为何不能直接亮出身份?”周元辰略一思索,依旧皱着眉头:“自古民不与官斗,若你们把身份职责说清,王公子未必不会配合,当面问清岂不是更省事?” “周元辰,你是喝花酒喝傻了吧?”林晚照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走到周元辰对面,细细地打量着他:“我给你的书信里说得清清楚楚,怎么你是过目即忘吗?” “书信…”周元辰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对着孟雪柔兴奋地说道:“孟大人的意思是,为了防止王继因为内心抵触而敷衍说谎,这才要变着法子往出套话,只有这样咱们才能知己知彼,想出对策!” “嗯,没错!”孟雪柔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对着周元辰笑说道:“周公子,我且问你,把酒言欢、刻意接近之事,你都会不会?” “自然会!”周元辰不假思索地答应完,又对着孟雪柔问道:“你们也一起吗?” “应该会。”孟雪柔点头道:“只要我们有空。” “好,那我就听凭孟大人差遣。” 周元辰这话说完便对着孟雪柔拱手告辞,林晚照眼见孟雪柔红着脸便二话不说将她带到自家马车上,亲自送她回家。 “林大人你说,王公子是喜欢碧荷姑娘吗?”马车上,孟雪柔以手托腮,对着林晚照问道:“该不会是王公子一片痴心,碧荷姑娘却不知道吧?” “绝对不会。”微笑着看向孟雪柔,林晚照认真地分析道:“但凡男子真心爱慕女子,必然会想将她娶回家中,万不得已也会先将其安置到别处,又怎会放心让她待在青楼里?若是今日你我乃宵小之徒,王公子岂不后悔莫及?再者,碧荷姑娘也说了,王继只是花重金包下了她,却并没有干脆为其赎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王公子只想保护碧荷,却不想跟碧荷有什么朋友以外的关系。”孟雪柔略一思索,回答道:“倘若王公子直接将碧荷赎出来,在外界看来他们二人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而这却是王公子极为抵触的。” “对。”林晚照点头道:“自然,这只是咱们的猜想,这几日得空咱们就去找王继聚一聚,总能听到些实话的。” “光喝酒还不够,咱们要想更快知道前因后果,还真得用些别的法子。”孟雪柔说着说着眼神一亮,唇角也勾起了神秘莫测的笑容,望向林晚照,她满眼期待地问道:“你说,咱们能办成吗?” “一定能。”一见孟雪柔这副模样,林晚照心知她又在筹谋着什么,略一思索,他心领神会地微笑道:“你想什么时候?” “不急不急。” 故作神秘,孟雪柔眼含笑意。 …… 十日后,傍晚。 “孟公子、林公子,你们可来了!” 酒桌旁边,王继一见孟雪柔和林晚照走了过来急忙起身相迎道:“怎么今日来得这样晚?周公子怎么没来?” “抱歉,衙门里有些事耽搁了。”故意这样说完,孟雪柔对着王继道:“周公子昨日病了,来不了了。王公子你着急了吧?” “衙门?” 果然听出不对,王继眉头一皱。 “怎么,王公子也要看人下菜碟吗?”似乎看出王继心有顾虑,孟雪柔轻叹一声,满脸愁苦地说道:“果然走上仕途便难求真心知己,官场上尔虞我诈也就罢了,脱了这身官服竟也不能自在!” “怎么会!”王继一听这话果然按捺不住,连忙出言反驳道:“我只是惊诧于两位大人官职加身也能如此平易近人罢了。回想此前种种,您二位哪有半点架子,我还没见过当官的是这个样子!” “什么大人,什么您?”孟雪柔几步走到王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怎么,王兄这就要生分了?” “哪的话!” 王继闻言果然释然一笑,又拉起孟雪柔的胳膊道:“来来来,孟兄先请入座,平白站着做什么!” “好。”孟雪柔答应了一身便任由王继拉着她在桌旁坐下,王继又紧接着来到林晚照面前,微笑道:“林兄入座吧!” “嗯。” 点头答应了一声,林晚照面无表情的同王继一起坐了下来,王继见他脸色不善忙关切地问道:“林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不快?” “嗯。” 此刻,林晚照心里真是说不上来的别扭,他总觉得王继拉着孟雪柔的那一幕真是格外刺眼,仿佛是被人侵犯了特权,又仿佛是王继给他带来了某种威胁,总而言之林晚照现下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想给王继的。 “林大人?” 见林晚照默不作声,王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无妨无妨,他左不过是在为周公子忧心罢了!”孟雪柔见时机大好,对着王继叹息道:“你可知周公子为何会突然生病吗?” “为何?”王继忙问。 “唉,说来也是冤家路窄啊!”孟雪柔长叹一声,满脸愁苦地说道:“周公子家里是做生意的,难免就同某些人落下过节。周公子这人你也知道,表面看着潇洒风流处处留情,可是这私下里,他却是个真真正正的情种,心里也只专情于一人而已。” 说到这里孟雪柔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王继见状连忙问道:“既有心悦之人,托人说媒也好,找姻缘司请媒也罢,总归三书六礼娶回来就是了,难道那个姑娘不喜欢周公子吗?” “那倒不是。”孟雪柔摇了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道:“方才我也说了,经商多有结仇,周公子心悦之人偏偏就是仇家之女,两家本就相互红眼。昨日两家父母知道了这儿女之事自然坚决反对,周公子也为此急火攻心,立时就病倒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王继一听这话心里一沉,忍不住唉声叹气,沉静不言。 “终究是有缘无分,自寻烦恼啊。” 沉默半晌,王继却忽而冒出了这么一句,又瞬间热泪盈眶,孟雪柔和林晚照见此心知他触动情肠,该是要说出什么了。 “王兄,你这是怎么了?”孟雪柔打量着王继的神色,关切地说道:“可是有什么心事啊?” “唉,说出来又如何?”王继苦笑一声,叹息道:“我的事情,别说是你们,就是鼎鼎大名的姻缘司孟大人估计也帮不了我。左右都是不成,我又何必说出来,让你们也替我忧心呢?” “王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孟雪柔闻言微微一笑,耐心地劝说道:“王兄,无论如何你都该同我们把话讲清清楚,你怎知我们就一定没有办法呢?换言之若当真是因为你的隐瞒才造成遗憾,咱们岂不是要懊悔终生吗?” “这…”王继闻言依旧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开口,林晚照见此却是眨了眨眼,伸手拿起一支酒杯,斟满了酒水。 “大丈夫应敢作敢当,畏首畏尾只会坏事。”一面将杯子递给王继,林晚照一面正色道:“王公子一向坦诚爽快,咱们也是真心相交,有什么心事你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帮你。” “好吧。” 难得听到林晚照如此耐着性子好言相劝,王继只觉得心里一暖,抬手接过了酒杯。 “其实,也只是儿女私情罢了。”王继对着林晚照和孟雪柔叹息道:“我从前有一同窗挚友,名叫石岩,我们感情很好,一直相互往来。可是好景不长,三年前石岩突发急病不幸亡故,我急急忙忙从柳州赶回来时,就只看到他的牌位,以及他的遗孀安氏。” “那后来呢?”孟雪柔问。 “我当时伤心难忍,整日里喝酒解闷,时常还会故意与人找个由头打上一架,只为了心里能痛快一点。”王继双眼含泪,苦笑道:“我同石岩情同手足,他忽然走了,留下遗孀孤苦伶仃,于是我出于兄弟情义便经常去到他家,给安氏送些吃穿用度,柴米油盐。有一次,我又喝得烂醉,正巧还碰到了仇家挑衅,我被打得鼻青脸肿,迷迷糊糊的就倒在了石家门口。” 王继说到这里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笑容,缓缓说道:“安氏一见是我自然不会不管,她把我扶到榻上安置好,又给我找了郎中。等我醒来时她正为我熬药煮粥,是那样的细心妥帖。打那以后,我总觉得安月的笑容格外柔和亲切,我也总想去给她送点东西,同她聊一聊天。虽然只是在门口,可只要能见她一面我就能欢喜上很久。我知道,我已经在不经意间喜欢上她了,我也真的很想把她娶回家里,可是…” 王继说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孟雪柔知道他心里难受便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是怕家里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寡妇,所以一直没有同安月讲明你的心意。你更害怕自己同安月坦白之后却不能冲破阻挠给她幸福,让她白白动心,徒增伤痛对吗?” “嗯。” 王继闻言哽咽着点了点头,又含泪道:“人家都说朋友妻不可欺,我不是人,我居然对朋友的遗孀动了心!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石岩,如何面对家里,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安月,该如何处置自己的感情。我是个懦夫,这些事压在心头我却毫无办法,我只能选择逃避,每日醉生梦死,暂时忘却烦恼。” 孟雪柔听到这里也替王继揪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孟雪柔好声道:“所以说,你屡次拒绝相亲,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不想背叛感情,对吗?” “对。”王继沉声答道。 “那碧荷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掏出一方手帕递给王继,孟雪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 第六十二章 女子心肠 “孟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王继闻言擦了擦眼泪,叹息道:“我同碧荷之间清清白白,我之所以保护她也只是觉得她单纯善良不该被残害,同时也是想图个清净。我同家里闹翻之后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在青楼里乱逛,可我心里又只有安月,不愿沾染旁人。青楼里接客的姑娘都太过热情,只有碧荷文雅内敛,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喝点酒,时不时还能陪我说上几句话。” “原来如此。”孟雪柔闻言明白了王继的心思,不免十分感慨,看向王继,她正色道:“王兄,若你信得过我,就请将此事托付给我,我必定竭尽全力帮你筹谋。” “托付与你?怎么你竟是…”王继说到这里忽然反应了过来,孟雪柔只见他迅速起身,对着自己行礼恳求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就是姻缘司的孟大人。若孟大人肯为小人点拨解困,小人必定感激不尽,结草衔环以报!” “诶,何须如此!”孟雪柔起身拉着王继再次坐下,好声道:“其实,周公子之事是我扯谎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还请王兄见谅。” “孟大人言重了。”王继看向孟雪柔,正色道:“我知道我爹娘一定是去姻缘司说了我的事情,孟大人若非诚心相帮又何须如此辛苦筹谋?正如林大人所言,咱们是真心相交,小人自然明白大人的心意。” “咱们就别在这儿大人小人的了,你不觉得别扭吗?”孟雪柔闻言轻笑道:“王兄,我是真觉得自在说话最舒坦,你就别这样生分了吧?你放心吧,只要你肯配合,我就愿意帮忙。” “多谢孟姑娘!”王继闻言会心一笑,改口称呼道。 “这才对嘛!”孟雪柔点了点头,又对着王继问道:“王兄请恕我直言,你与安月是从前就认识呢还是石岩过世之后方才认识?再者,你的一番心思安月她可会知晓一二?” “我同安月,是在石岩过世后才见面的。”王继闻言,正色道:“从前石岩在时我从不踏足他家宅院,一是早闻他妻子貌美如花,我便刻意避嫌,不欲与他有任何嫌隙。二是我们两家财力相差悬殊,他不愿让我看到自己的窘境,怕我为他破费。我明白他是个要强的人,所以从来不曾提及此处,每每只与他在酒楼喝酒聊天而已。至于安月她…” 王继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伤感地说道:“她大概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我每次过去送东西都只是停留片刻,就怕给她带来麻烦。” “王兄果然至情至性,用情至深。”孟雪柔闻言,对着王继认真分析道:“其实你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你心里完全不必有任何负担。石岩在世时你连安月的面都没见过,又何谈不讲道义?更何况,石岩他在天有灵也会希望安月得到幸福。至于你家里,咱们大可以想想办法,去斡旋争取,未必就是死路一条。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你和安月的态度,你到底对安月爱到什么程度,敢不敢为她放手一搏?” “我敢!”几乎不假思索,王继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能为她守身如玉,也能为她同家里撕破脸,只要她愿意,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从前是我痴了,竟不知找孟大人帮忙,如今你已明言会全力相助,我若还是畏首畏尾岂非辜负友情爱情,活该自讨苦吃!” “好,既然王兄想明白了,事情就好办多了。”孟雪柔听完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让安月稍稍了解一下你的心意呢?” “这,我没想好…”王继闻言有些迟疑,半晌才继续说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雪柔一听也沉默了许久,深思熟虑之后,她对着王继提议道:“不然,我帮你吧?” “你帮我去说?”王继问。 “嗯。”孟雪柔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兄你每次给安月送东西都是什么时候?” “每隔五天,我都会送一次,按说明天也该去了。”说到这里,王继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别笑话我,我恨不得天天看到她。” “此乃人之常情,我们都理解的。”孟雪柔笑了笑,缓缓说道:“既如此明天就由我去送东西,我只说你家里有事托我这个朋友帮忙,再顺便试探一下安月的心意,你看如何?” “这…” 王继闻言,一时犹豫不决,孟雪柔和林晚照也不逼他,只在一旁默默等待着。 “我想好了,请你帮我吧!” 足足一刻钟后,王继终于看向孟雪柔恳切地说道:“我不愿错过安月,更不愿放过任何可能跟她在一起的机会。只要她对我有意,纵然千难万险,我也要同她长相厮守。至于我父母那里,就算他们眼前不同意也不会不爱惜子嗣,等我们有了孩子,他们也一定会认可的。” “好,那我帮你。”孟雪柔闻言对着王继正色道:“只是有一样你须心里有数,安月若心系石岩不肯改嫁,任何人也是勉强不了的。” “我明白。”王继答应着又看向林晚照,微笑道:“林兄所言不错,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自然可以承受任何结果。” “好,那你一会把安月的住址告诉我,明日一早再把要送给安月的东西派人送到姻缘司,我随后就过去。”孟雪柔微笑道:“一旦有什么消息我自会亲自告诉你。” “多谢孟姑娘!” 王继一听激动不已,立马起身行礼。 …… 翌日清晨。 姻缘司刚一开门王继就亲自带着家仆左一回右一回地往姻缘司送东西,等孟雪柔到了的时候整个姻缘司大堂已经被王继带来的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你这是?”看着眼前这一堆东西,孟雪柔对着王继不解地问道。 “嘿嘿。”王继挠了挠头,腼腆一笑:“我实在没忍住,就多拿了点东西。我昨晚紧张得一夜没睡,就想赶紧知道结果。孟大人,孟姑娘,您赶紧过去吧!” “好好好,我这就出发。”孟雪柔见王继急得不行,轻笑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恭送大人!” 王继闻言,急不可耐地行着礼。 孟雪柔见状哭笑不得,赶紧就吩咐了王家下人把东西装上姻缘司的马车,她自己把手里拿着的官服官帽交给白玉珑,就赶紧坐上马车一起出发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石家门口,孟雪柔下了马车,几步走到了大门前,轻叩门扉。 “谁呀?” 安月听到动静一边从里屋往出走,一边好声问道:“可是王公子吗?” “正是王家的人。”孟雪柔闻言朗声回答道:“是王公子派我们来的。” 安月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连忙急匆匆地上前打开大门,又对着孟雪柔急切地问道:“怎么王公子竟自己没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石娘子莫急,王公子他好好的。”孟雪柔怕她着急赶紧说道:“是王家的生意出了点岔子,王公子不得已前往解决去了。他惦记着今日原该给你送东西了,这才托我前来的。” “没事就好。”安月闻言放下心来,一见孟雪柔是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又忙说道:“是我怠慢了,姑娘里面请。” “多谢。”孟雪柔答应了一声又吩咐王家下人将东西都送到院里,这才跟着安月在庭院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姑娘请喝茶。”安月柔柔一笑,亲自给孟雪柔斟了茶,又微笑道:“姑娘是王公子的好友吧?多谢姑娘和王公子记挂照顾,妾身实在感激不已。” “都是举手之劳罢了,石娘子不必介怀。”孟雪柔打量着一身素色打扮的安月,微笑道:“石娘子你别误会,我姓孟,是王公子的朋友,我们常在一起喝酒,他也常常跟我提起你。” “提起我?”安月一听满心疑惑,不解地问道:“王公子大约是常常感怀他与我相公的友情吧?” “不止。”孟雪柔微笑道:“他说你温柔善良,宽和文雅,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若是他有幸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王公子谬赞了,妾身只是个寡妇,能有什么好的。”安月轻叹一声,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妾身自小被父母看得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只学了些三从四德的东西。等到嫁人,就更是只在这四方天地打转,连家门都没出去过。说实话,我真是羡慕孟姑娘你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不用像我一样只被困在这冷冷清清的院子里,默默忍受寂寞痛苦,最后孤独终老。若是我也能同姑娘一样过上自在热闹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啊!” 孟雪柔闻言不胜唏嘘,伸手握住安月的手,她恳切地说道:“为何不能?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办到。” “不成的。”安月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是个寡妇,就该待在家里给相公守寡,一切的繁华热闹都是与我无关的。我的心只能如同烧过的木炭一样,静静地堆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凉透、消散,到最后一点痕迹也没有。” “不该是这样子的。”忽然极为心疼安月,孟雪柔好声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男子能续弦女子便不能再嫁?凭什么男子能热热闹闹的花天酒地女子就只能守着锅台孩子默默凋零?月姑娘,你是石岩的妻子,是你父母的女儿,可你更该是你自己!无论父母也好,丈夫儿女也罢,他们有一天终究会离你而去,你不能为了他们没有了自己啊!” “自己?”安月闻言大吃一惊,对着孟雪柔她不自觉地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女子真的可以这样吗?” ------------ 第六十三章 情为何物 “一定可以。” 孟雪柔郑重地点了点头,笃定地说道:“月姐姐,其实幸福也许就在你的身边,只是你还没发现而已。” “幸福?”安月闻言自嘲一笑,对着孟雪柔缓缓说道:“好妹妹,谢谢你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一个人从小接受的东西是没法轻易改变的。方才是我失态,咱们就别说这个了。” “安月姐姐,你现在真的快乐吗?”孟雪柔紧握着安月的手,动情地说道:“假如有人对你真心爱慕,愿意为你对抗世俗,更想要同你一生一世,那你还是要守着所谓的规矩,去无视旁人的真心,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吗?” 安月闻言大吃一惊,对着孟雪柔皱眉道:“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月姐姐,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想隐瞒你了。”孟雪柔望着安月,正色道:“我确实是王继的朋友,但我实际上也是姻缘司的司正,我这次来不光是来给你送东西,更是为了说一说王继和你的事情。” “王公子?和我?”安月愈发不解,对着孟雪柔追问道:“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继他钟情于你,少说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孟雪柔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态度呢?” “我…”安月红了脸颊,微微垂头。 许是见惯了儿女情长,孟雪柔一见安月这个样子心里便有了三分成算,微微一笑,她对着安月柔声说道:“安月姐姐你别怕,有什么心里话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安月红着脸,对着孟雪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一直以为王公子是看在亡夫的份上才会照顾我的,再者…” 脸红到耳根,安月含羞带怯:“我不曾经历过什么爱情,我与石岩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一直平平淡淡。我也从来没同旁的男子接触过,不懂得到底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这样啊!” 孟雪柔闻言恍然大悟,却又陷入了沉思,安月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实不相瞒,我也没经历过爱情。”孟雪柔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我到底也执掌了姻缘司这么久,多少也看过一些。在我看来,爱是宽容、执着,甚至能让人无私忘我只为成全对方。安月姐姐,我同王继也聊过,他默默守护了你这么久,又不肯接纳旁人,他的心里是真的有你啊!” “可是,我配得上他吗?”沉思片刻,安月叹息道:“他是富家公子,我是平民寡妇,我们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就算我放下所有顾虑,他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孟雪柔反驳完,又耐心地说道:“安月姐姐,我实话实说,我早就想好了如何消除你二人之间的差距,也早就想好了该如何劝说王家父母。眼下最关键的只有你的态度,若你肯冒险尝试,我便为你筹谋,拼尽全力让你幸福美满。若你不肯,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并且劝说王继放下感情。这事成与不成由我担当,可有没有开始却要看你自己。” 孟雪柔一番话入情入理,又是那样的真诚恳切,安月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沉思良久,她方才对着孟雪柔正色道:“妹妹,你这番话是我过去二十二年从未听过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爱慕。这样,你容我想想,我想好了就去找你。” “也好。”略一思索,孟雪柔点了点头,又对着安月关切地说道:“安月姐姐,其实这事无关其他,只在于你对王继的看法。你不用有太多的负担,也不要有太多的杂念,你只要想一想王继这个人你到底喜不喜欢,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也许你就会有答案了。” “嗯,我明白了。”安月闻言略一思索,点头应下。 “好了,话已说完,我该走了。”孟雪柔说着站起身来,对着安月微笑道:“安月姐姐,我就在姻缘司,你直接去找我就行。” “民妇恭送大人。” 安月起身行礼道。 回了一礼,孟雪柔这才转身离开,等她一到姻缘司,王继已经急得站在大门口,来回踱步了。 “我的好兄弟,你可回来了!”一见孟雪柔下了马车,王继连忙迎上前来,满脸期盼:“安月她怎么说?” “她说还得再考虑考虑。”孟雪柔看着王继,安抚道:“你也别急,若是她立刻就答应了那才真是不妥呢!” “也是。”王继闻言终于放下心来,点头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跟她长相厮守,自然也希望她不是一时感激才做出选择。为今之计,我也就只能等了。” “你也别想太多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孟雪柔拍了拍王继的肩膀,好声劝解道:“你若真的想同安月拥有将来,就不要跟你的父母闹得太僵,他们疼你爱你不会跟你记仇,可难保不会把气撒到安月的头上。你越是跟他们抗衡他们就越会抵触安月,到时你只会两头为难。再者,就算你将来以孩子为筹码让他们接受安月,他们也必定心不甘情不愿,稍有不顺心就只会对安月更加厌恶。所以无论如何,你往后一定要好好待着家里,多跟父母沟通亲近,你能做到吗?” “我能。”王继对着孟雪柔点了点头,郑重承诺道:“从前是我不好,不够孝顺父母,伤了他们的心,往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在他们跟前好好尽孝。” “嗯,这就对了。”孟雪柔微笑道:“回家去吧,你放心,安月那里一有消息我会立马告知你的。”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对着孟雪柔拱了拱手,王继终于放心离开,孟雪柔目送着他没了踪影,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怎么样了?” 孟雪柔刚坐下,林晚照就走了过来,淡淡地问道:“没有什么麻烦吧?” “没有。”孟雪柔看向林晚照,微笑道:“林大人的暗卫果然得力,这次要不是他们查出王继常往安月那里去,咱们还没法问出真相。现如今咱们能做的努力也都做了,接下来就只看安月的态度了。” “放心吧,我看此事大有可为。”唇角微勾,林晚照对着孟雪柔忽而正色道:“我的暗卫自然好用,他们可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死士,不仅忠心不二更精通各种探查之术,就是用来查刑部的那些案也不在话下。也就只有你,为了姻缘司的事情事无巨细屡出奇招,连累着我那群暗卫也开始干起保媒牵线的营生了。” 这样说完,林晚照轻笑着摇了摇头,孟雪柔见他这个样子立马起身来到他的跟前,一本正经地对着他问道:“林大人,你这是在夸我吗?” “不然呢?”打量着孟雪柔那双水亮亮的眼眸,林晚照微笑道:“就为官而言,你在我眼里是极为称职的,不过作为女子,你却还少了点什么。” “少什么?”孟雪柔眉头微蹙,好奇地问道。 “你会为旁人的幸福殚精竭虑,难道就不想想自己的幸福吗?”看着孟雪柔的眼睛,林晚照正色道:“周元辰有一句玩笑话说得很对,身为姻缘司的主事者,咱们也该为自己做些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孟雪柔闻言却依旧一脸懵懂,垂头思索片刻,她忽而抬头对着林晚照问道:“怎么,林大人你想成亲了?” “我…” 一瞬间被孟雪柔气得哑口无言,林晚照黑着一张脸,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只反应过来林晚照生气了,孟雪柔皱眉道:“我又没说不帮你。” “行,你帮我。” 林晚照怒极反笑,无奈地瞪了孟雪柔一眼,他不再说话,快步离开。 “到底怎么了嘛。” 愁眉不展,孟雪柔此刻只觉得自己一头雾水,没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没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她决定重新拿起卷宗来读,却怎么也没法静下心来。 “难道是?” 忽然想起什么,孟雪柔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下意识地攥紧衣袖,孟雪柔喃喃自语:“根本就没可能的事情,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雪柔!” “啊?” 白玉珑突如其来的呼唤把孟雪柔吓了一跳,白玉珑一见她把手里的卷宗都顺手扔到了地上连忙关切地问道:“雪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红红的,不会是受了风寒吧?” “啊?我…我没什么的…”轻抚上自己微烫的脸颊,孟雪柔苍白一笑,对着白玉珑敷衍道:“今天太热了,太热了…” 一面这样说着,孟雪柔随手拿起一本薄薄的册子扇起风来,白玉珑见她大反常态,连忙担心地问道:“你真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孟雪柔挤出一个笑容,却又对着白玉珑说道:“有什么事稍后再说,我先出去凉快一会儿。” “诶…” 白玉珑刚要说些什么,孟雪柔竟直接逃也似的夺门而出,不知往何处去了。 “还真是奇怪。” 眉头紧皱,白玉珑百思不得其解。 ------------ 第六十四章 犹豫不决 傍晚。 整整一天,除了为人办事孟雪柔便只窝在书房,有意无意地躲着林晚照。 眼看天色渐晚,孟雪柔估摸着林晚照应该走了这才终于收拾了书案,快步走出书房。 “站住!” 孟雪柔前脚刚踏出姻缘司,身后林晚照的声音就紧接着传了过来。 “唉。” 闻言,本来还在为顺利“逃跑”沾沾自喜的孟雪柔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愁眉苦脸。 “我就那么讨厌吗?”几步走到孟雪柔面前,林晚照皱着眉头,沉声道:“你是没办法躲开我的,除非你向皇上奏明直接把我罢免,要是你真能做到我反而还要谢谢你。” “林大人说什么呢!”孟雪柔打量着林晚照一脸不悦连忙讨好地笑说道:“我这不是看天色不早了,想快点回家嘛!” “你以为我会相信?”冷哼一声,林晚照却忽而直直地盯着孟雪柔,沉默不语。 “林大人?”孟雪柔轻声试探着。 半晌,林晚照终于眼神一动,对着孟雪柔低声道:“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啊?” 林晚照这话一出口,孟雪柔又是吓了一跳,她细想想打她进了姻缘司的那天起,好像就一直是她在给林晚照认错,究竟是什么时候起林晚照竟学会了给人道歉呢? “没什么的。”深谙见好就收之道,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林晚照说道:“我确实吓了一跳,不过细想想也没什么,你能同我这样说话就代表你拿我当朋友,也是好事。” “我是真心的。” 犹豫半晌,林晚照终于吐出这几个字,可他刚一说完又仿佛生怕再吓到孟雪柔一般,连忙改口道:“罢了,我先送你回家。” “好吧。”孟雪柔只得答应着。 一路坐着马车,孟雪柔与林晚照二人相对无言,孟雪柔眼见着林晚照面色如常心里倒也安定了几分,便索性舒舒服服地窝在了角落里。 “到了。” 孟雪柔正犯着迷糊,林晚照颇为柔和的声音就传到了她的耳边,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多谢。” 揉了揉眼睛,孟雪柔对着林晚照羞赧一笑:“是我失礼了。” “我陪你下去。”眼见孟雪柔仍是一脸困意,林晚照着实有些不放心,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胳膊,他好声道:“我送你回去。” “哦。” 林晚照的语气坚定而果决,这让本就有些困倦的孟雪柔干脆放弃了反抗,轻声答应着。 微微一笑,林晚照小心翼翼地扶着孟雪柔下了马车,他刚想松开孟雪柔就看到孟家的大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中年男子随即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爹!” 一见孟玉桥向自己走来,孟雪柔立马眯起双眼,笑盈盈地呼唤着。 “孟伯父。” 终于反应过来放开了孟雪柔的胳膊,林晚照赶紧对着孟玉桥拱手行礼:“晚生林晚照见过孟伯父。” “林大人不必多礼。” 一边将林晚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孟玉桥一边微笑道:“这么晚了还要费心思送小女回家,真是麻烦林大人了。” “孟伯父言重了,这原是举手之劳。”察觉到孟玉桥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疏离,林晚照连忙拱手道:“晚辈既已送回孟大人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且等等。”孟玉桥见林晚照要走,出声阻拦道:“老夫观林大人言谈气度不俗,忍不住想问大人一句,你又何必要在姻缘司这小小地界屈尊俯就呢?” 林晚照闻言略一思索,对着孟玉桥恭恭敬敬地说道:“孟伯父容禀,家资于晚生而言从来绝非依仗,晚生窃以为无论出身如何都该靠自己的本事去安身立命,否则到头来也只会坐吃山空。况且姻缘司主管婚姻大事,虽然不比六部声名显赫但却一样关乎民生,纵然寻常普通却是在为平民百姓谋福祉,又何谈屈就呢?” 孟玉桥听完这番话脸上方才露出欣喜之色,连声感慨道:“不错不错,你这年轻人大有可为,让你给柔儿当副手真是委屈了。” “爹!” 一见自己亲爹发自内心地夸赞着旁人,孟雪柔实在忍不住使出小性子,拉着孟玉桥的胳膊撒起娇来。 “爹说的是实话,人家确实比你有见识。”看向孟雪柔,孟玉桥眉眼带笑,眼神里满是疼爱:“不过论聪明机灵谁也比不过我闺女,林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正是。”林晚照连忙接话道:“孟大人聪慧灵秀,实乃巾帼不让须眉。” “林大人客气了。”转头看向林晚照,孟玉桥微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大人想必还没用饭,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 “长辈赐饭,晚辈自当感激,哪敢嫌弃。”对着孟玉桥拱手行礼,林晚照毕恭毕敬地说道:“只是我有一故友已在寒舍等待许久,晚辈实在不忍爽约,还请伯父见谅。” 孟玉桥闻言点了点头,对着林晚照说道:“既如此,那便罢了,林大人慢走。” “晚生告退。” 林晚照说完这话还不忘再次行过礼,这才转身坐车离去,等他走远,孟玉桥便同孟雪柔一起进了家门,却又只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柔儿,你实话跟爹说,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孟玉桥神色严肃,语气却依旧柔和:“他是不是喜欢你?”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雪柔沉吟片刻,回答道:“爹,你从哪看出来他喜欢我的?” “直觉。”孟玉桥面色不改,笃定地说道:“为父好歹执掌姻缘司八年,见过的有情人数不胜数。无论是他看你的眼神还是同你相处时下意识的行为举止都不可能单单只出于同僚之谊。” “是吗?”孟雪柔闻言讪讪一笑,对着自己老爹说起了心事:“他待我确实不错,只是我不敢笃定这就真的代表了什么。爹,我知道你跟我母亲、我娘都是真心相爱,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碰到真正的爱情。” “傻孩子,日久见人心,真心是需要你自己去体悟的。”孟玉桥疼爱地拍了拍孟雪柔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一点你始终都要记得,你是三个人的掌上明珠,更是我们的心头至宝,任何时候你都绝不会比任何人差,你有资格爱慕任何男子或者被任何你觉得出色的男子爱慕。在这世间,人与人无法做到生而平等,但唯独爱情,却是可以稍稍平等的。从前你屡次被退婚都只怪为父年轻时做下错事,并不与你相干,你大可不必为此胆怯自卑,错过了自己的幸福。” “爹,我明白了。” 孟雪柔闻言沉思半晌,终于说道:“你放心吧,我会自己好好把握的,只是我同他之间性情差异不小,现在就谈感情只怕为时尚早,我还是想慢慢相处着,再看看情况。” “嗯,为父支持你。”孟玉桥慈爱一笑,对着孟雪柔好声说道:“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吃过了饭好好休息,不要再多想了。” “好。”孟雪柔乖乖巧巧地答应着。 …… 同一时间,安月的住所。 自早上跟孟雪柔谈完心,安月便总觉得心里莫名的慌乱,仿佛有些紧张激动又仿佛有些忐忑不安,这整整一天里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懒得用饭饮茶更不想添油点灯,安月就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塌上一动不动,好像在深思熟虑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单纯的发呆出神。 “噔噔噔,噔噔噔!”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自屋外传来,是那样的清晰而急促,然而安月却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 “安月!” 就在片刻之后,王继纵身翻墙,急匆匆地闯进了屋里。 “你没事吧?” 黑暗里,满头大汗的王继紧张地打量着一动不动的安月,急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继的声音传入耳中,安月终于有了反应,王继只见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黯淡地注视着自己。 “对不起。” 半晌,安月动了动嘴唇,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一直以来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了。” “你何必要这样说?”王继半蹲在安月面前,柔声道:“喜欢你是我情愿的,为你付出再多我也高兴,我不需要你回馈我任何东西。如若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可以托付终身,你也可以试着跟我相处,也许你就会彻底明白我的真心,愿意同我长相厮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走这一步。”安月闻言眨了眨眼睛,对着王继正色道:“在我心里,你是个极好的人,是我能够信赖依靠的人,可我不知道我若真的选择了你,咱们俩究竟会受到怎样的非议,你又该如何面对旁人的眼光?百年以后,你我到了地下,又该如何向石岩交代?王公子,世上好姑娘千千万万,你没必要在一个只能给你带来麻烦的女人身上浪费感情。” “谁说你是麻烦?”王继一听这话心里着急,连忙反驳道:“这世间有那么多的人,可他们却都不是你!我喜欢的是你,我又何须在乎旁人的感受?你与我而言,正是求而不得的心上之人,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宝!我不许你这样自轻自贱,更不许你因为那些莫须有的顾虑生生葬送了我们的幸福!也许你不够了解石岩,可我却是知他甚深,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必不会希望你一生孤苦无依,纵然他心有不快,到了地下也是我们兄弟自己解决,又与你何干?安月,月姑娘,月儿!你看着我,我才是活生生的人,你只需要想清楚,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我…” 被王继的话语深深震撼,安月红了脸颊,局促地望着他。 “嗯?” 渐渐平静下来,王继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月,满眼期待。 ------------ 第六十五章 多方筹谋 感受到王继目光中的炽热,安月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暖流,曾经王继对她的那些关心此刻在脑海里也再次浮现,同他方才说过的话一起,渐渐融化了她的内心。 “我真的可以,对吗?” 片刻之后,安月终于下定决心,对着王继郑重地问道。 “对。” 唇角勾起,王继满眼真诚。 翌日,姻缘司。 一见王继和安月手牵着手走了进来,孟雪柔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容。 “参见孟大人,参见林大人。” 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王继与安月齐声行礼。 “两位快请起。”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让二人免礼,孟雪柔这才对着安月问道:“月姐姐,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微微一笑,安月正色道:“孟大人,您和王继的那些话我都听在心里,我这才发现从前竟是我自己在禁锢自己。如今我有幸得王继青睐,就该把握自己的幸福,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后悔。” 孟雪柔闻言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对着安月笑问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那么接下来,你愿意配合我的行动,为你们将来的幸福打好底子吗?” “我愿意。” 安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很好。”转头看向王继,孟雪柔接着问道:“王兄,为了你们的将来,我需要你做一些事情,你能办到吗?” “能。” 王继同样答应得痛快。 “好,我要你往后的一个月都安心待在家中书房寸步不离,还要学习经史子集以及为商之道,当然,具体的书目我会请林大人列个单子给你的。”孟雪柔不疾不徐,朗声说道:“在这期间,你还要全力孝顺父母,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如此种种,你能做到吗?” “我能。”王继刚一答应完就忽然想起什么,忙对着孟雪柔追问道:“可是孟大人,在这期间我连月儿也不能见吗?” “对,”孟雪柔点了点头,正色道:“你一定要让你的父母对你刮目相看,咱们下一步才好行事。” “好,我愿意努力。”王继闻言恍然大悟,立马答应下来。 “好了王兄,那你就请回吧。”狡黠一笑,孟雪柔对着王继半开玩笑地说道:“接下来就是我跟月姑娘的悄悄话了,你还要留下来听吗?” “不敢不敢。” 王继一听这话连忙回答道:“既如此,我这就回去。” 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了礼,又郑重地对着安月点了点头,王继这才满怀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安月姐姐,咱们后堂说话去。”孟雪柔说着拉起了安月的手,又对着林晚照微笑道:“至于其他的事务就拜托林大人暂时代劳了。” “应该的。”林晚照答应着。 为了不影响白玉珑整理文书,孟雪柔一路带着安月来到了最里面的后堂坐下,这才对着她柔声说道:“月姐姐,你可知你同王继之间最关键的差距在哪吗?” “是身家背景吧。”安月略一思索,回答道:“我们出身太过不同,我又是个寡妇,这才是王家不会同意的原因。” “不,你错了,这只是表面上的。”孟雪柔望向安月,沉声说道:“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先天条件,若只从这里下手你二人怕是此生无望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把你的短处补足,让你有足够的本钱与王继相配,只有这样,王继才会对你始终如一,不会半路厌弃,而王家那边也自然不成问题。” “半路厌弃?”一听这话安月眉头紧锁,垂头不语,孟雪柔却是早已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对着她安抚一笑。 “自然,这只是可能,但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种可能降到最低。”握住安月的手,孟雪柔语重心长地说道:“一段婚姻若只靠感情维系便会太过脆弱,这世间从来人心易变,等到你们彼此热情退却的时候,难道只能靠孩子去支撑吗?你也知道,王家是商贾之家,这些年王继的所作所为只会给王家带来恐慌,让他们觉得后继无人,心血成空。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让你和王继成为王家需要的人,让王家父母看到王继因你而变得更好,只有这样你嫁进王家之后才能挺直腰杆,你跟王继之间也才能夫妻匹配,同甘共苦。” 听了孟雪柔这一番话,安月不由得一声轻叹。沉思良久,她终于对着孟雪柔感激地说道:“我明白妹妹的意思了,我不能一味地依附王继,更不能只靠怜悯庇护生活下去。想要在王家立足我就得有自己的本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继的选择是对的。” “没错!”孟雪柔见安月明白过来心里欢喜,忙又问道:“那么月姐姐,所有女儿家的活计里,你最擅长什么呢?” “刺绣。”安月想也不想,回答道:“我的绣工虽不能说是最好,但也是从小练成的,还不算拙劣。” “如此正好。”孟雪柔会心一笑,对着安月神神秘秘地说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要让你和王继焕然一新,让你们能风风光光的在一起。月姐姐,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行囊,最迟明天午后自会有人接你。你只安心跟着她走就是,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是,民妇明白。”安月答应着。 …… 一个时辰后,王家。 “孟大人,小人真是对您感激不尽。”望着孟雪柔,王老爷眼里闪着泪光:“继儿同我说了,他能安心回来都是听了您的教诲,您对我们老两口真是恩重如山啊!” 王夫人闻言也连声符合道:“是啊孟大人,自从继儿肯待在家里,我这头疼的毛病都好了不少,孟大人您真是神机妙算啊!” “两位言重了,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若非王继孝顺也不能成事。”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王家父母说道:“再者,两位也先别急着谢我,有些事情本官大概要让你们失望了。” “这…”王老爷闻言疑惑不解,想了一想,他对着孟雪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孟大人说的可是继儿的婚事?” “正是。”孟雪柔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同王继谈过了,他心里有一个疙瘩放不下,暂时实在不想成亲,况且本官也曾为王继多方寻访过,也并未寻到合适且愿意的成亲对象。所以,王继的婚事只能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唉,这可如何是好。”王老爷闻言脸上尽是愁苦之色,伤感道:“难道是我做了什么错事,竟要在儿孙上如此艰难!” “王老爷此言差矣,”孟雪柔见状连忙说道:“儿孙儿孙,先儿后孙,若你只一味逼迫王继再把他逼出个好歹,你们夫妻二人岂非得不偿失?王继也同本官承诺过,只要你们不对他的婚事步步紧逼,他就愿意远离烟花柳巷,回家好好学习经商,孝顺你们。王老爷你想,一边是不知男女虚无缥缈的孙儿,一边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活生生的儿子,孰轻孰重你应该有数吧?” “唉,大人的话我记下了。”王老爷闻言再度叹了口气,又对着孟雪柔恳求道:“只是孟大人,小儿终究是要成亲的,还请您继续帮忙留意好人家啊!” “你放心吧,我会的。”孟雪柔点头道:“眼下你们好好修复和王继之间的亲子关系,多多关心于他,长此以往他只会更加信赖敬重你们,到那时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 “孟大人金玉良言,草民谨记于心。” 王父略一思索,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孟雪柔站起身来,对着王家父母微笑道:“两位且请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王继是个良善之人,必会儿女绕膝,金玉满堂的。” “多谢大人吉言,恭送大人。” 王家父母闻言喜不自胜,连忙起身行礼。 一路出了王家,孟雪柔并没有直奔姻缘司,而是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往东边驶去。 “孟姐姐!” 公主府里,何依依一见了孟雪柔便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孟姐姐,我好想你啊,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依依乖,是姐姐忙昏了头,下次不会了。”捏了捏何依依圆鼓鼓的小脸蛋,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你定是最近吃了不少好东西,越来越可爱了。” “嘿嘿,公主姐姐疼我,每日里都会叫人给我做好多好吃的!”何依依弯着一双大眼睛,笑说道:“有姐姐们疼我是我的福分,我只希望以后长大了能同孟姐姐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官。” “顶天立地?”孟雪柔闻言噗呲一笑,揉了揉何依依的小脑袋:“先带我去见怀柔公主吧,姐姐有事要跟殿下说。” “好,姐姐随我来。” 何依依答应了一声便拉着孟雪柔的手走进了怀柔公主的寝宫,怀柔公主此刻也刚巧诵经礼佛完毕,一见孟雪柔过来就立马露出了笑容。 “好妹妹,你终于来了!”亲昵地呼唤着孟雪柔,怀柔公主笑眯眯地说道:“快坐下说话。” “谢公主恩典。” 孟雪柔谢了恩这才在怀柔公主旁边坐了下来,又对着她笑问道:“公主殿下近来可好?” “嗯,我很好。”怀柔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多亏你把依依带到我的身边,有了她我这日子才有滋有味了。” “公主对于依依和我,何尝不是恩重如山。”孟雪柔感慨完,又对着怀柔公主恳切地说道:“殿下,下官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可否应允?” “你有话尽管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怀柔公主闻言不假思索地笑说道:“你的人品我放心,但凡你的请求必定是合情合理,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多谢公主信任。”对着怀柔公主拱了拱手,孟雪柔正色道:“其实也没有的旁的事情,我只是想请公主帮忙请一位宫中的嬷嬷出面,好好教导安月姑娘,让她礼仪周全,气度出众。” “此事不难。”怀柔公主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笑问道:“这位安月姑娘又是何人?” 将安月与王继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同怀柔公主讲了一遍,孟雪柔微笑道:“我这也是想从侧面改变安月的心态,让她有些底气。” “原来如此。”怀柔公主恍然大悟,对着孟雪柔感慨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果然你心里只有姻缘司,都不曾考虑自己吗?” “我有公主庇护,有姻缘司安身立命,已经别无所求了。”会心一笑,孟雪柔好声道:“眼下我只盼着安月他们能一切顺利,不要辜负了公主的心意。” “你放心吧,我会亲自挑选出一位嬷嬷,派人送到姻缘司的。”怀柔公主笑说完,又对着孟雪柔满眼期待地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接下来又打算怎么做呢?” ------------ 第六十六章 初见成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唇角微微勾起,孟雪柔对着怀柔公主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要让安月焕然一新,让王家能欣然接受这桩婚姻。” “如此说来,倒是要颇费些功夫。”怀柔公主闻言若有所思地说道:“雪柔,若是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行善积德之事是谈不到麻烦二字的。” “是,多谢公主殿下恩典。”孟雪柔笑容满面地回应着。 跟怀柔公主告了退,孟雪柔还不忘去看望了一下张氏,眼见她容光焕发再无愁苦忧伤之态,孟雪柔心满意足,又赶着回姻缘司去了。 …… 十日后。 “红姨来信了。” 手里拿着信封,林晚照一边走进孟雪柔的书房一边微笑道:“快过来看看吧。” “好。”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几步走到林晚照面前。接过信封,孟雪柔迫不及待地拆开来读,脸上的笑意便越来越深。 “可是一切顺利?”眼见孟雪柔心情大好,林晚照了然道。 “嗯。”孟雪柔微微抬起头来,对着林晚照笑说道:“这几日安月同红姨、李嬷嬷、阮娘子三人起卧同步,又分别学习了经商、礼仪与掌家庶务。红姨在信里说安月极有慧根又极为努力,在云裳坊更是如鱼得水,光是她绘制花样的绣品就已卖出了一千多件,还让红姨小赚了一笔呢!” “如此甚好,”冷淡如林晚照此刻也不由得心中喜悦,微笑道:“也不枉费你为她多番筹谋。相信一个月下来安月一定会进益不少的。” “这不也多亏了你嘛!”孟雪柔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阮娘子可是你派去的,否则光李嬷嬷自己哪能教得过来。林大人,你手下诸人还真是英才辈出,神通广大啊!” “不至于。”依旧勾着唇角,林晚照又对着孟雪柔意有所指地说道:“光有这些还不够,咱们还得再帮安月一把。” “怎么帮?”孟雪柔一听这话眼神一亮,瞬间来了兴致。 “造势。” 微微眯着双眼,林晚照神神秘秘。 “造势?”孟雪柔闻言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她对着林晚照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嗯。” 林晚照点头。 翌日。 一大清早,云裳坊门口便人声鼎沸,满是看热闹的老百姓。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位身着宫装穿金戴银的女子一前一后地下了马车,来到了红姨的面前。 “草民顾红参见岳城长公主,参见怀柔公主。” 对着二人,红姨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平身吧。”岳城长公主比了个手势,又对着红姨面带微笑地说道:“听说你这里出了一些很不寻常的绣品,本宫闲来无事就带着侄女过来看看,顺便也瞧瞧到底是什么样蕙质兰心的女子能有如此才华。” 红姨闻言大喜过望,连声答应道:“是,两位公主请随草民入内。”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红姨亲自领着两位公主来到了云裳坊二楼,见到了正在窗边专心绘制图案的安月。 “月姑娘…”见安月正全神贯注不知上前迎接,红姨刚一开口提醒就见岳城长公主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同怀柔公主一起悄悄走到安月身旁,岳城长公主只见安月笔下所绘俨然便是一副春景,宣纸上,七八只蝴蝶正围绕着茉莉花丛翩翩起舞,给人一种空灵淡雅的美感。 “画得真不错!” 看着看着,岳城长公主忍不住称赞出声。 安月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一见两位公主装扮气度不凡,她又赶紧行礼道:“参见两位贵人。” “免礼吧。”将安月上下打量了一番,岳城长公主微笑道。 “月姑娘,这两位乃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岳城长公主以及圣上长女怀柔公主。”红姨对着安月好声道:“二位公主纡尊降贵来此,正是来看你所绘制的绣品的。” “小人失敬,拜见两位公主。”安月闻言连忙跪在二人面前,对着两位公主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怀柔公主见她这一系列举动行云流水又合乎标准,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平身吧。”岳城长公主亦是点了点头,好声说道:“本宫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你,如今世人皆爱繁华奢靡,多用牡丹等雍容华贵之花样,为何你独独偏选茉莉,又要配上这淡蓝色的蝴蝶呢?” “启禀公主殿下,这只是小人一时兴起罢了。”站起身来,安月又稍稍低着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小人想着,世人多爱繁华,却不知平淡如水才是真正的自在。在这世间,图名图力者甚多,可追求内心自在者却十分罕见。因此,小人特意选了品相高洁却香气馥郁的茉莉花,再配上些自在灵动的淡蓝***,以求能一扫厚重奢靡之风,带来清爽淡雅之感。” “原来如此。”岳城长公主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本宫如今年岁渐长,看到那些繁琐冗杂的东西就心烦,还是这样简单优美的东西顺眼。这样吧,你再绘制一些类似的花样送到我的府上,等我过目之后你就帮我绣到香囊手帕上,我也换换样子。” “是。”安月闻言满心欢喜,连忙答应道:“小人谨遵公主殿下吩咐。” “姑姑这么一说,侄女也想沾沾光。”怀柔公主看了看安月又看向岳城长公主,微笑道:“姑姑不若把我那份也带出来吧!” “好。” 对着怀柔公主宠溺一笑,岳城长公主疼爱地说道。 “月姑娘,就劳烦你再多花一份功夫了。”看向安月,岳城长公主再次吩咐道。 “小人领命,多谢两位殿下恩典。” 安月连忙感激地行礼道。 “不必多礼,快平身吧。”怀柔公主又道:“就由你带本宫和姑姑参观云裳坊吧,若我们再有什么想法也好立马告诉你。” “是。”安月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带着岳城长公主和怀柔公主将二楼三楼的衣裳、绣品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安月一边小心细致地照顾着二人,一边捡着两人感兴趣的地方耐心详尽地讲解着。等这一圈逛下来,两位公主就更是对安月万分满意喜爱,怀柔公主心里也愈发佩服起孟雪柔的决定来。 同岳城长公主一起被安月请到静室品茶,怀柔公主望着她微笑道:“安月姑娘方才所言,当真令本宫耳目一新。同这儿的衣裳绣品一比,本宫常用的那些竟都成了俗物,实在粗鄙的很。这样吧,先前是姑姑请客,如今我也做个东,你一会量了我们的身量去,给我们每人做上五套常服,五套宫装,所有的刺绣花样都要你亲自敲定。两个月以后是皇祖母的寿辰,你可不要耽误了。” “这…”安月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在她现有的认知里,宫装都是宫里积年的老绣娘才有资格缝制,似自己这等半路出家的新手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有此等尊荣的。 “月姑娘不必紧张,本宫自会派人送一套宫装过来,给你留作参考。”怀柔公主看出了安月的顾虑,对着她好声说道:“你只放手去做,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 “是,小人明白了。” 安月略一思索,柔声答应着。 喝过了茶又说过了话,岳城长公主便同怀柔公主一道回府去了,等她们一走,安月刚想回房继续学习,就被门口涌进来的人们撞了个满怀。 “这位姑娘,两位公主都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啊?”一个一身华服的妇人抢在最前面,抓着安月的胳膊谄媚地笑道:“好姑娘,你行行好告诉我,等我儿子顺利娶到了怀柔公主,我必然好好酬谢你!” 一面这样说着,妇人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使劲塞到了安月手里。 “你个妇人知道什么?怀柔公主金尊玉贵,哪里是你家儿子能够肖想的!” 没等安月说话,一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妇人挤到了一旁,又对着安月笑问道:“这位姑娘你快告诉我,岳城长公主喜欢什么样的衣饰,我让我那儿媳妇穿上去觐见公主,许就能保佑我儿升官发财了呢!” “这…”安月闻言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见足足有十数人围着自己,她连忙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听我一言,两位公主所喜之物说到底亦是本店所售之物,诸位若有兴趣大可自行挑选,不也是同二位公主同心同德吗?” “月姑娘所言极是。” 安月话音刚落,红姨自人群中间走了过来,转身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支持我的买卖,顾红感激不尽,至于公主的喜好乃事关皇室隐秘,诸位还是不要苦苦追问为好。这样吧,我让安月亲自带着你们挑选,总归能挑到好的,各位意下如何?” “好!” 众人一愣,七嘴八舌地答应着。 “诸位请随我来。”比了个手势,安月微笑着。 傍晚。 忙碌了一天,安月只觉浑身酸痛,然而她却犹自不敢怠慢,草草用过晚饭之后便回到房间点燃蜡烛,继续琢磨起云裳坊的账本来。 “噔噔!” 安月正拨弄着算盘,便有敲门之声响了起来,安月冷不丁被打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也不抬地朗声问道:“谁啊?” “是我。” 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让安月瞬间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开门去了。 ------------ 第六十七章 临危请命 “孟大人快请进!” 房门一开,安月对着孟雪柔毕恭毕敬地笑说着。 “好。”孟雪柔含笑点了点头便同安月一起在矮塌处坐了下来,眼见安月神采飞扬眼神明亮,孟雪柔笑说道:“一路过来我都听说了,云裳坊出了位精明能干的绣娘,就连两位公主也赞不绝口。如今云裳坊和你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看来月姑娘你的一番努力终究是值得的。” “承蒙大人谬赞,小人哪里就这样好呢!”安月闻言害羞一笑,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若非大人一番筹谋提携,小人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际遇,与其说是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倒不如说是大人种下的善因得到了善果。每每无眠之时我常想到这些,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大人才好!” “月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孟雪柔眨了眨眼,对着安月调侃道:“你呀,好好努力改变自己,往后呢再跟王继好好过日子,这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再者,月姐姐你都不问问我为何而来吗?” “难道大人不是来看我的吗?”安月闻言十分不解,略一思索她急忙问道:“可是王继他出事了?” “怎会!”孟雪柔笑应道:“姐姐这是关心则乱了,你看我一脸笑容,哪里像出事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次过来还真跟王继有关,你来看看这个。” 一边说着,孟雪柔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了安月的面前,安月一见连忙接了过来,迅速拆开。 “如何?” 眼见安月粉面含春朱唇勾起,孟雪柔笑问道。 “多谢妹妹。”害羞一笑,安月红着脸颊,对着孟雪柔柔声道:“王继在信里问我好不好,说他很是想念我,又说这几日他饱读诗书长了不少见识,对于我们的将来也更有信心了。眼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心里真的是对妹妹你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咱们就别这么见外了!”拉过安月的手,孟雪柔耐心地说道:“我知道这段日子对于你们俩而言难免有些难熬,不过这世间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也正是这样的煎熬才能给你们的婚姻打下坚实的基础。再者,你可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不让王继与你相见吗?” “妹妹自然是想让我们各自努力,不要打扰对方。”安月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好声道:“妹妹一片苦心,我又怎会不知。”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孟雪柔望着安月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啊,都有惰性,若我给你们二人太长的时间去学习进步,你二人难免就少了紧迫之感,天长日久很容易烦躁懈怠。况且,经过这一个月的互相惦念,你二人更能认清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往后也会更加珍惜这份感情。月姐姐,我常听人说,越是难以得到的便越是弥足珍贵,我也是希望王继能对你更加珍而重之,虽岁月漫长,亦能不改初心。” 安月闻言沉默片刻,对着孟雪柔沉声说道:“妹妹一番苦心,我到此刻方才真正领悟。妹妹你放心,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我终于明白,原来想要获得长久的幸福便不能一味地只靠别人疼惜爱慕,更要靠自己去用心经营维护。女子本弱,有些事情难免要依附于男子,可却不能时时事事都要依赖别人,自己也要有自己的行事气度,想法原则,更需要在内心里自立自强,否则日子久了便只会惹人生腻厌烦,终究是把大好的感情亲手消磨掉了。” “嗯,没错。”孟雪柔闻言赞许地说道:“从来女子都不能在这世间求得真正的公平,可我们却不能自己看轻了自己。纵然不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们也可以掌家经商,用我们的谋略和智慧为自己和家人带来幸福,为自己谋得立足之地。” 说到这里,孟雪柔猛然想起什么,略一愣神,她连忙对着安月说道:“我差点忘了,刚刚红姨同我说了,从明日起她会把一部分的掌事之权交到你的手里。怕你忙不过来,公主们的宫装等物你只需绘制好花样纹饰,选出所用材料即可,旁的自有老绣娘代劳。另外所有的学习依旧不变,还是每日晨起,午后,睡前,如此这般你可能吃得消吗?” “妹妹不必担心,我可以的。”安月温婉一笑,郑重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不让你们失望。” “嗯,我相信你。”孟雪柔正色道。 翌日。 “大家都过来一下。”红姨将云裳坊所有人等召集到面前,朗声宣布道:“从今天起,安月姑娘便代替我,监督所有衣裳绣品的选料搭配、纹饰绘制,我希望你们能像对我一样支持配合于她,大家精诚合作,共同把云裳坊做大做强。” “是。”众人齐声回答道。 “凭什么!” 众人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妇人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对着红姨愤愤不平地说道:“她才来了几日,凭什么就是她执掌大权!我在这云裳坊辛辛苦苦七八年,到头来还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吗?你将我的脸面至于何地,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吴嬷嬷,您稍安勿躁。”拦住就要开口的红姨,安月几步走到吴嬷嬷面前,面带微笑地说道:“谁不知道吴嬷嬷是这云裳坊的中流砥柱,不仅最擅长纹样绘制,就连针法也是旁人无法企及的。眼下两位公主的衣裳配饰都要得紧,自然必得是您这样的高手才有资格缝制,旁人哪里能够插手呢?如今红姨将这些费神操心的杂务托付于我,不过是想让嬷嬷能省心一些,好全心全意地穿针引线,为两位公主做出非同寻常的新衣。等到一切完毕,你我拿上衣裳一起觐见公主,不也是嬷嬷的荣光吗?” “这…”安月一番话恩威并施又给足了吴嬷嬷的面子,让她一时竟不知再如何开口,沉默了片刻,她终于白了安月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罢了罢了,我听你的就是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公主怪罪下来,咱们谁都跑不了。” “正是这话。”安月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其他人等正色道:“你们呢,可还有异议吗?” “没有。” 众人回答道。 “好了,诸位各自去忙吧!”看向众人,安月面带微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是。” 众人再次答应着。 两位公主的吩咐要紧,李嬷嬷和阮娘子的课程也要继续上,一时间,安月忙得脚打后脑勺,不是在忙着绘制花样就是在忙着为众人把关,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闲暇,却又紧接着要学习听讲去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飞快,这一晃,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了五天,两位公主所要的衣饰也都已经完成了大半。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清早,云裳坊负责采买布匹的小冯慌慌张张地跑到红姨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咱们用来给公主们做衣裳的云霭纱都被锦衣阁的人买空了!他们还偷偷摸摸地拿到了咱们绘制成的花样抢先做出了下裳,扬言要低价售卖,这不是在把咱们往死里逼吗!” “他们欺人太甚!” 红姨闻言拍案而起,气呼呼地说道:“我这就找靳老板评评理去!” “红姨且慢!”安月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账目,拦在了红姨的面前:“眼下找人说理于事无补,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出别的布料和图样来代替,尽早完工才是。”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那云霭纱极难纺织,要半月时间才得一匹,再加上咱们绣花的时日,这世间跟本就来不及啊!”红姨急得直冒汗,恨恨地说道:“那个靳伟实在可恨得紧,就算咱们再次绘制出新的纹饰他还是能想办法弄去,到时候咱们进献给公主的东西不过是一堆人人早已穿着的廉价俗物,咱们岂不是要犯了大不敬之罪嘛!” “红姨你先冷静一下,咱们从长计议!”安月闻言也急出了一头汗珠,却依旧强自镇定道:“我记得有一种雨过天青色的细纱最是轻灵飘逸,完全可以代替云霭纱。再者,这种细纱与旁的纱料不同,只需稍加点缀便十分轻盈端丽,完全可以用半个月的时间做完。” “这…”红姨一听这话叹了口气,满脸愁苦地说道:“你说的这种纱叫做天青袅,是方家的独门手艺,只是这天青袅早就已经停止了售卖,咱们要去哪里寻找啊!” “红姨你放心,我来想办法。”安月略一思索,对着红姨恳切地说道:“我这就出门一趟,你等我的消息。” “你要去哪啊?”红姨连忙问。 “我去一趟姻缘司,找孟大人商量一下。”安月对着红姨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方家和魏家的婚事是孟大人一力促成的,若是孟大人能够出面帮忙咱们必定更有成算。” “也好,那你快去快回。” 红姨闻言恍然大悟,连忙叮嘱道。 “是。” 安月答应了一声连忙出门坐上马车直奔姻缘司而去,等到了姻缘司,她把云裳坊的事情一说,孟雪柔又赶着同她直奔方家去了。 方家。 “孟大人如此着急,这是怎么了?”眼见孟雪柔面带急色,方夫人不解地问道:“可是我两个女儿出什么事了?” 孟雪柔闻言摇了摇头,连忙对方夫人问道:“方夫人多虑了,本官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咱们方家还有天青袅吗?” “天青袅?”方夫人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对着孟雪柔十分为难地说道:“有道是有,只是所剩不多,而且…” “而且什么?” 察觉到方夫人的弦外之音,安月着急地追问着。 ------------ 第六十八章 来去自由 “而且天青袅极为珍贵,是放在江南老家保管的。”对着孟雪柔和安月,方夫人为难地说道:“不知两位急也不急,能否容得这一来一去半个月的时日。” “来不及了。”安月闻言叹息道:“一件下裳从裁制、缝纫、再到刺绣装饰怎么也得五天的时间,两位公主每人十件,就算大家一起动手少说也得十天,若是路上稍有不顺可就要直接耽误了。” “那倒也未必。”孟雪柔略一思索,对着方夫人恳切地说道:“眼下本官要你一句实话,这天青袅你到底舍不舍得拿出来,若是舍得,我自有办法迅速运到,并且也会让云裳坊在进献衣物的时候提到方家的贡献。若是夫人不舍得拿出,本官也不会有任何强迫之举,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一听是给公主们做衣裳,方夫人的表情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略一思索,她对着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孟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别说是给公主娘娘们做下裳,就是孟大人需要民妇也是一百个愿意拿出来的。民妇会尽快修书一封寄回江南老家,让他们尽快将天青袅装车。” “方夫人客气了,本官不会让你们白白付出的。”孟雪柔了然一笑对着方夫人说道:“依本官看来,从江南到京城水路也许更合适些。这样吧,方夫人寄去书信教江南那边往京城走,咱们京城也派人过去接应,这样大约就来得及了。” “好,民妇这就去传信。”方夫人闻言连忙答应着。 八日后,云裳坊。 “红姨,天青袅到了!”一边亲自带着马车停在门口,安月对着红姨兴奋地说道:“花样我早已绘制完毕,咱们可以动工了!” “太好了!”红姨闻言十分欣喜,却忽而又皱了眉头:“这次的花样图案一定要收好,千万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红姨你放心,这次的花样我都是贴身收…” “月儿!” 安月一句话没说完,一道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猛然回头看去,安月果然就看到王继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月儿!” 见安月回头,王继眉毛带笑,再次深情地呼唤着。 “王继!” 再也顾不得许多,安月几步奔到王继面前,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 “月儿,我好想你啊!”将安月牢牢地抱在怀里,王继低声呢喃着:“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也想你。”安月紧靠着王继的胸膛,柔声细语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王继微笑着。 “咳咳。” 眼见王继与安月难舍难分,红姨终于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安月与王继听到声音连忙各自分开,王继又连忙对着红姨拱手道:“晚生王继,拜见红姨。” “不必多礼。”红姨一见王继一下子就有了主意,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笑说道:“王公子,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于你,不知你可否答应?” “红姨有事尽管说,我一定竭尽所能。”王继对着红姨微笑道:“这一个月以来月儿多蒙红姨照顾,王继实在感激不尽。” “谢我做什么,该去谢孟大人才是。”红姨闻言心里很是受用,笑说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不过是需要王公子你借我一块地方使使。” “红姨是说,要把刺绣的工作放在别处完成?”安月忽然反应过来,对着红姨低声道:“您是怕…” “嗯。”红姨点了点头。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咱们光防着大约是远远不够的。”安月略一思索,对着红姨沉声说道:“不如这样,咱们用些法子,把那人揪出来。” “你想怎么做?”红姨问。 “王继,劳烦你找一处安静的所在,将所有布匹丝线通通运到那里。”看向王继,安月柔声道:“另外四处要派心腹守着,一丝风也不能透出去。” “好。”王继立马答应着。 “红姨,劳烦您选一些您信得过的绣娘,悄悄的与王继一同过去,另外请您也一同前往。”转而又看向红姨,安月说道:“我会留在云裳坊制造假象,争取抓到内鬼。” “好。” 红姨略一思索,沉声答应着。 又是五日。 “唉你说,咱们云裳坊是不是要倒闭了?” 绣房里,一个中年妇女随意地歪在椅子上,对着旁边坐着的年轻绣娘小声嘀咕道:“这几日那个安月都不叫咱们做工,只一味售卖过去积压的东西,再这样下去咱们还哪有东西可卖,这生意岂不是要做到头了?” “唉,谁说不是呢!”年轻绣娘叹了口气,又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对着中年妇女小声说道:“我听说咱们被人抢了衣料,已经完不成两位公主的任务了,所以红姨这才着急忙慌地四处奔走去了。你没看这几日都是那个安月勉强管着,红姨根本就没了影子,保不齐啊是早就畏罪潜逃了!” “这也说不准啊。”中年妇女接话道:“你不知道,昨日姻缘司的孟大人又过来了,说是要接安月回去,可这安月念着恩情不肯走,还同孟大人吵了一架呢!” “两位聊什么呢?” 中年妇女话音刚落,安月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微笑道:“如今咱们云裳坊是安静了些,却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要树倒猢狲散的,两位若是寻了什么更好的去处也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也跟着享福去。” “安姑娘何必阴阳怪气!”中年妇女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腾地一下起身冲到安月面前,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办事不力还不叫人说了?若非你强自出头惹下祸端,我们又何须跟着你一起担惊受怕!现如今我们好好的饭碗危在旦夕,还不都是你害的!” “嬷嬷很不必如此,谁又是故意往坏处弄呢?”安月涨红了一张脸,眼眶含泪道:“我知道你们如今都在怨我,可也不必连着红姨一起宣排!红姨好心收留了我,我断不能由着你们欺负了她去!” “好啊,你如今愈发厉害了!”年轻绣娘一听这话脸上挂不住,也冲上前来理论道:“我们都是积年的老人,哪容得你这般作践!如今索性闹开来,咱们叫大家评个理!” “刘娘子息怒!” 中年妇人见形势不妙,连忙出言调和道:“月姑娘年岁轻,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快消消气吧!” “是啊,我可不就是年岁轻吗!”故意瞪圆了一双眼睛,安月高高在上地说道:“若非我晚生几年,哪轮得到你们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你!”中年妇人只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怒不可遏地说道:“月姑娘你也忒不知好歹了些,怎么就非得闹到众人面前你才肯服软吗?” “好啊,这正合我心意!”安月说着竟拽起了中年妇人的胳膊,怒气冲冲地说道:“郑嬷嬷你跟我走,咱们找大家评理去!” 一边说着,安月拿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就把郑嬷嬷往外拉去,那郑嬷嬷也瞬间上来气性,同安月一道出门去了。 不多时,安月拽着郑嬷嬷,后面还跟着刘娘子,三人一道来到云裳坊后堂,就听安月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都停下手里的事情,过来给我们评评理!” 众人一听这话略一愣神就连忙围聚了过来,安月也终于放开了郑嬷嬷,对着大家怒气冲冲地说道:“诸位怕是也看出来了,咱们云裳坊遭了难,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实不相瞒,若公主们的吩咐不能完成,咱们个顶个的没有活路,到那时不管冤不冤枉大伙也只好去死。眼下红姨不在,你们一个个便都散了心,竟先自散漫起来。也罢,今日我便同各位做个了断,若是有谁在这云裳坊待不下去的,害怕被连累的,现在大可以各自走路,账房也会多给你们一个月的月银当做补偿。你们快些想好,过了这个时候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郑嬷嬷一听这话却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时蔫了下来。 “郑嬷嬷,刘娘子,你们呢?” 见众人沉默不语,安月转头对着郑嬷嬷和刘娘子冷声说道。 “我…” 刘娘子闻言转了转眼珠,兀自不肯开口,而一旁的郑嬷嬷也依旧默不作声,微微低下了头。 “好,你们都不说话是吧。”安月望向众人,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当面不好开口,罢了,今日酉时,我会让账房预备出几份钱款,你们若是想要便各自去小窗拿,只需用你们素日戴着的名牌来换即可。你们放心,大难临头各自飞,咱们好聚好散,任何人都不会怪你们的。” 安月一番话说完再不理会众人,径直扬长而去,众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敢擅作主张。 “郑嬷嬷,这可如何是好?”刘娘子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先前咱们这里悄悄走了那么些绣娘,焉知不是早已避难去了!如今只舍着咱们在这里不死不活,万一哪天真有祸事,岂非白白送死?” “不行,顾老板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背叛她的!”郑嬷嬷闻言忽然正色道:“你们谁要走尽管走,别拉上老身一起不仁不义!” “郑嬷嬷未免太自私些,你不想好,还非得要拉着旁人一起吗?” 郑嬷嬷话音刚落,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矮胖女子走到众人面前,愤愤不平说道:“还是说郑嬷嬷你早就知道些什么,偏不肯说出来呢?” ------------ 第六十九章 云开月明 “你这是什么话!”郑嬷嬷闻言气冲冲地说道:“我不过是凭良心说话,怎么就藏着掖着了?各位要走便走,谁还拦着你们不成!” 说完这话,郑嬷嬷冷哼一声,急不可耐地走开了,众人眼见无人主事也纷纷各自散去,三两成伙地说话去了。 翌日,锦衣阁。 “靳老板,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一个中年妇人对着锦衣阁老板靳伟愁眉苦脸地说道:“如今我好好的饭碗眼看就要没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哦?你要我怎么管?” 头发花白的靳伟打量着面前的老妇人,调笑道:“怎么,你想来给我做妾?啧啧,你未免太老了些!” “你!”中年妇女闻言急得红了脸,不忿地说道:“事到如今你竟要弃我不顾,你就不怕我把你告到京兆尹府吗?” “郑嬷嬷此言差矣!”靳伟闻言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眼下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我倒了霉你就能得好吗?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就是钱吗?你等着。” 靳伟说完拍了拍手,果然就有一个小厮端上来一盘子黄金,郑嬷嬷一见这钱眼睛发亮,就听靳伟接着说道:“拿上这些钱,继续在云裳坊窝着,等到云裳坊倒闭之时就是你执掌锦衣阁的时候。” “是是是,我一定办好!” 郑嬷嬷闻言满脸堆笑,迫不及待地答应着。 “还不快走?”靳伟不耐烦地催促着。 “是是是。” 郑嬷嬷答应了一声便连忙把金子揣在怀里,立马转身离去。这一路上,郑嬷嬷不敢稍作停留,快步直奔家中,可刚走了一半,一个黑脸精瘦的汉子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把钱留下,我饶你性命。” 冷冷地打量着郑嬷嬷,黑脸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你…” 郑嬷嬷吓了一跳,浑身十分明显地颤抖了起来,黑脸汉子见此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竟又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 “要么拿钱,要么丧命,你自己选。”一步步逼近郑嬷嬷,黑脸汉子冷声威胁着。 “我…” 郑嬷嬷略一犹豫竟转身撒腿就跑,黑脸汉子轻蔑一笑就立马追了上去,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郑嬷嬷抓在了手里。 “还跑吗?”黑脸汉子冷笑道。 “求求你饶了我吧!”郑嬷嬷终于反应过来,对着黑脸汉子苦苦哀求道:“我把钱都给你,你放了我吧!” “想得美!” 黑脸汉子话一说完竟直接举起匕首就要向郑嬷嬷的心口刺去,千钧一发之际,一颗石子自远处飞来,打在了男子的手上。 “谁?” 匕首被打掉,黑脸汉子吓了一跳,连忙大喊道。 “拿下!” 一声命令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黑脸汉子闻言没等逃跑,就已经被两名黑衣男子牢牢制服住了。 “郑嬷嬷,原来是你!” 说话间,安月从角落里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郑嬷嬷的衣襟:“我原以为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会有什么歪心思,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城府!若你肯好好的拿钱走人,我倒还可以放了你,如今你屡教不改,可就怪不得我了!” “我没有!”郑嬷嬷闻言连忙梗着脖子,强自狡辩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你可不要污蔑人!” “现下靳伟应该已经被带到了京兆尹府,给众人打扫房间的小陈也在陪着他。”冷冷地盯着郑嬷嬷,安月厉声道:“你来猜一猜,他们二人谁会护着你?” 郑嬷嬷一听这话瞬间觉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安月的面前:“是我错了!月姑娘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儿子吃花酒欠下一百两的负债,我是没法子了才听了靳伟的唆使,让打扫房间的小陈帮忙拿了花样出来,只说是我自己要琢磨。那些布料的事也是我告诉靳老板的,只为了他那几十两报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会把你交给京兆尹府,旁的我也无能为力。”盯着郑嬷嬷的眼睛,安月冷声道:“你背主求荣,已不是我所能宽恕的了,若有什么责罚也只能怪你自作自受。你知不知道,这个黑脸汉子正是靳伟派来的,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你还想奢求什么!” 这话说完,安月看向两个黑衣男子,客客气气地说道:“劳烦两位把这二人带到京兆尹府,安月在此谢过。” “不必多礼。” 玄澈答应了一声便同身边的伙伴一起,押着黑脸汉子和郑嬷嬷离开了。 十日后。 又是一个清晨,云裳坊装点一新,张灯结彩。此刻,云裳坊上下所有人等打扮一新,在红姨和安月的带领下通通站在门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来了!” 不多时,一名高个子的绣娘兴奋地嚷了起来,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四下张望,果然就看见一队人马敲锣打鼓,正抬着一块牌匾向云裳坊走来。 “顾红、安月接旨!”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走到众人面前,朗声说道。 “草民等接旨。” 红姨和安月跪在地上,齐声答道。 小太监不慌不忙地接过折子,对着众人大声宣读道:“奉岳城长公主懿旨,尔等为皇家分忧,乃有功之人,今特赐匾额‘天衣雅成’以兹褒奖,钦此。” “谢公主殿下恩典!” 闻言,红姨与安月喜不自胜,连忙答应着。 “两位快请起吧!”将折子递给红姨,小太监笑眯眯地说道:“如今二位得公主殿下青眼,还要请你们多多提携咱家才是。” “公公言重了。”安月闻言连忙说道:“我们不过是一时侥幸得了公主殿下的宠爱罢了,哪比得上公公您长年累月地在公主旁边得脸,往后还要请公公略加照拂提点,我们便受用不尽了。” 一边说着,安月一边极有眼色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了小太监手里,小太监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眉开眼笑地说道:“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咱家该做的。” 小太监这话说完便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的小厮们朗声吩咐道:“还不快把牌匾好生安上去,若是有什么差池我扒了你们的皮!” “是。” 众人齐声答应着。 不多时,一块崭新华丽的烫金牌匾就挂在了云裳坊的大门上,众人见状心里欢喜不已,红姨和安月更是笑弯了眼睛。 “恭喜恭喜啊!” 小太监等人刚走,孟雪柔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孟雪柔和林晚照正并肩走来,手里还拿着好些礼品。 “参见两位大人。” 众人齐声行礼道。 “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孟雪柔见状连忙叫了平身,又走到红姨跟前微笑道:“恭喜红姨转危为安,得遇良机,本官特意送来贺礼!” 孟雪柔一面说着,林晚照一面就已经把二人拿来的东西交给了云裳坊的众人,红姨见孟雪柔亲自过来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连忙说道:“两位大人不是外人,白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快里面请,我给二位烹些好茶,咱们慢慢聊叙。” “好。” 孟雪柔点头答应着。 不多时,孟雪柔、林晚照、红姨、安月一行四人便一道来到了三楼静室,众人刚一坐下,孟雪柔便对着红姨笑说道:“其实我今天到此也是来专门谢谢红姨的,若非有你仗义出手我也没什么好地方来安置安月,她也更没有机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孟大人言重了。”红姨闻言微微一笑,正色道:“当年若非您家老大人出手帮忙,我可就被富商强抢回去做小妾了,哪里还有今日的自在与荣光!小人的一切都是孟老大人赏赐的,别说是举手之劳,就是豁出身家性命我也是甘愿的。” “红姨不必如此,这都是家父职责所在,都是应该的。”孟雪柔笑说道:“红姨几次三番的相助于我,我心里也是感激不尽的。” “诶,孟大人这话可就太客气了,此次若非两位大人与安月里应外合,哪里就能抓出蛀虫,我们云裳坊还不知道要摊上什么样的坏事。”红姨叹了口气,又柔声道:“说来说去,咱们是两好合一好,就别再各自生疏客气了。” “正是这话!”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红姨正色道:“这次过来我还有一件事,这一月之期已过,王继和安月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嗯。”红姨点头。 转而看向安月,孟雪柔笑问道:“月姑娘,时至今日你功成名就前途大好,你还愿意嫁给王继吗?” “我愿意。” 安月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无论我二人是何身份,我今生认定了他,只愿与他一人白头偕老。” “好,那本官明日就为你上门说亲。”赞许地点了点头,孟雪柔微笑着。 翌日,王家。 “孟大人一早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家花厅里,王老爷对着孟雪柔不解地问道:“可是我家继儿的婚事有着落了?” “正是。”孟雪柔点了点头,对着王家父母好声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本官一番调查,终于发现了王继不肯成婚的症结所在。眼下本官已将所有事情打点妥当,只要两位松口同意,王继的婚姻便近在眼前。” “这可太好了!”王夫人一听喜形于色,连忙对着孟雪柔追问道:“只是不知,孟大人安排好的究竟是哪家的闺秀啊?” “这桩婚事绝非本官一力安排,实乃令郎心之所向。”孟雪柔微微一笑,好声说道:“令郎钟情于这位姑娘,才愿意为了她放弃烟花柳巷,潜心苦读诗书,而这位姑娘也正是为了令郎才甘愿历经磨难辛苦,修得了一身的本领。总而言之,这位姑娘与令郎两情相悦,是难得的珠联璧合,若是他二人能够顺利成婚你们王家以后无论是生意也好子嗣也罢都将会后继有人,绝无后顾之忧。” “如此甚好!”王老爷闻言十分激动,忙又对着孟雪柔问道:“孟大人您快说说,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啊?” ------------ 第七十章 欲迎还拒 见王老爷满眼期待,孟雪柔微微一笑,耐心地说道:“王老爷稍安勿躁,本官先问问你,前些日子云裳坊的事情你可都听说了?” “早有耳闻。”王老爷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都是经商的人家,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也就都知道了。老夫还听说方家因为进献天青袅终于当上了皇商,圆上了这些年的夙愿。莫非孟大人要说的姑娘还跟此事有关吗?” “正是。”孟雪柔带着笑容,继续说道:“两位公主能驾临云裳坊,都是因为那里绣品衣裳的花样纹饰出众脱俗,王老爷可知,这些花样纹饰又出自何人之手吗?” “听说是位姓安的女子,还是个年轻寡妇。”王老爷说到这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沉声道:“孟大人实不相瞒,老夫原本颇为看好安姑娘精明能干,很想让她与我儿结亲,只是细细打听下来却失望透顶。想我王家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好歹有些家底,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娶不得,非要娶个二嫁之人?再者我儿乃清洁之身,若只配妇人岂非白白辱没?” “王老爷此言差矣。”孟雪柔一听这话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对着王老爷正色道:“魏深魏大人有一句话说得极好,他说从来英雄不问出处,就是到了女子这里也原该如此。大家都是长着四肢五官的人,女儿家又不是物件,怎么就活该事事依附于男子呢?为何偏偏女子再嫁要为人抵触而男子再娶便被说成是人伦大事?王老爷经商一世,自然见识深远,难道还不明白因人而异的道理?腐朽坏掉的千年灵芝与品相绝佳的茯苓相比,孰优孰劣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 孟雪柔一番话直说得王老爷哑口无言,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孟大人见谅,老夫绝对没有轻慢女子的意思,也不敢对大人稍有不敬,只是论寻常伦理而言未亡人大多应贞净守节,哪有抛头露面,琵琶另抱的道理?若天下女子尽皆如此,那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不偷不抢,又不是祸国殃民,怎么就乱了套呢?”孟雪柔闻言不由得冷笑道:“寡妇也是人,难道她们的苦难遭遇都是自己活该的吗?” “这…” 孟雪柔话至此处,王老爷只觉无言以对,心里更是纠结忐忑不已。孟雪柔见状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轻叹一声,放缓了脸色。 对着王老爷,孟雪柔耐心地劝说道:“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这茫茫尘世中,想寻得一位心意相通的伴侣又谈何容易?若你只因一时偏见就错过了一个精明强干、温柔贤惠的好儿媳,亲手毁掉了儿子的爱情,你就不怕王继将来恨你怨你吗?这些日子以来,王继的改变我们都看在眼里,可这却是以本官承诺帮他求娶安月为前提的。王继从前是什么样子,王老爷您心里再清楚不过,难道还要重蹈覆辙,自寻烦恼吗?” “唉。” 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王老爷终于叹了口气,这才对着孟雪柔苦笑道:“知子莫若父,大人所言老夫心里都是知道的,只是我心里总有一道坎过不去也消不掉,实在难受得厉害。不如这样,孟大人再容我想一想,我想好了就去姻缘司找您。” “好。”柔和一笑,孟雪柔好声说道:“日久见人心,一个人的好坏并不是出身就能决定的。从来婚姻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本官绝不会勉强你做任何决定,本官只是希望你能摒弃成见,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对王继最好的。” “是,老朽会认真考虑的。”王老爷闻言点了点头,正色道:“孟大人一番苦心,老朽感激不尽。” “王老爷言重了。”孟雪柔微微一笑,拱手道:“姻缘司里还有事,本官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慢走。” 王老爷拱手回礼。 翌日。 “参见孟大人。” 孟雪柔刚刚送走一对儿前来求取成婚文书的夫妻,就看到王家父母已经进了门。 “二位不必多礼,快请坐。”孟雪柔连忙对着二人微笑道:“二位今天来是想好了吗?” “正是。” 王老爷答应了一声就同孟雪柔一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好声说道:“孟大人,我们夫妻商量好了,我们会放下偏见去尝试接纳安月,但安姑娘她自己也要拿出诚意。” “哦?此话怎讲?” 孟雪柔闻言,笑问道。 “我王家做的是花卉茶叶的买卖,茶叶倒还好说,那是所有人家必不可少的东西,从来也没有断过生意,只是这鲜花…”王老爷说到这里愁容满面,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老朽一时兴起,又搭了许多银钱进去,如今却是血本无归,生意惨淡。孟大人您也知道,这有钱人家都有自家的花园,断不会花钱买花,而那贫苦人家又饥寒交迫,哪有闲情逸致,只有那中等人家的姑娘媳妇儿偶尔兴起,买个鲜花来戴。如此一来,我那花行入不敷出,却又不舍得关掉,实在是叫人烦恼为难。” 孟雪柔闻言却是极难得的反应不过来,左思右想,她疑惑不解地追问道:“那王老爷的意思是?” “百闻不如一见,老朽正想亲自见识一下安姑娘的本事。”望着孟雪柔,王老爷笑眯眯地说道:“若是她能同继儿一起把我的花行起死回生,我必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把她娶回来做我儿的正室夫人,若是不能,她愿意放手也就罢了,若不愿放手便只能做妾做外室,也就只有这两样可以给她选了。” “原来如此。” 孟雪柔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心中不禁颇为感慨,都说商人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她到此刻才是真正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老谋深算,稳赚不赔。 “本官不是安月,王老爷你也不是王继,此事还要请他们二人自己做主。”孟雪柔思索良久,对着王老爷和王夫人微笑道:“两位请略等等,本官这就派衙役把安月和王继一同找来,咱们当面谈谈。” “好。” 王老爷不假思索地答应着。 一刻钟后。 王继风风火火地赶到姻缘司,就看到自己父母同安月、孟雪柔、林晚照一起,早已在等待着他了。 “爹,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眼见亲爹亲娘与安月对面而坐王继心里猛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连忙跪在二老面前恳切地哀求道:“儿子求求你们,千万不要难为月儿,我与她是真心相爱的,是我一直缠着她的!你们若是不满意,心里有气,也只管往我的身上撒,儿子绝不敢反抗,只求你们能同意我们的婚事,好好待她!” 王继话一说完又急忙对着王家父母磕起头来,王家父母见状面面相觑,安月却也心里着急,几步走到了王家父母面前。 “王继。” 轻声呼唤了一声,安月将王继拦了下来又好好地将他扶了起来,自己却紧接着跪在了王家父母的面前。 “伯父伯母在上,我知道是我身份不够,不堪侍奉二位,只是我有几句话还请您二位能容我说完。”对着王家父母从容一笑,安月柔声道:“王继常跟我说,他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所以我相信您二位无论做出何种选择都必定是为了王继着想。晚辈福薄,早年丧夫,原是死灰一般的心境,若非王继青睐,孟大人林大人相助,我这辈子只怕连公主们的面也是见不上的。这一个月来我想了很多,王继本性纯良,是难得的至情至性,你二位能教导出这样的孩子必然也不外如是。与王继相识相爱,已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若您二位肯接纳于我,我必定百倍以报,必不会让二位失望。若您二位下定了决心不想同意我也绝无怨言,只求王继余生能平安喜乐,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 安月这一番话让王家父母俱是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安月开口竟没有半点怨怼或是请求,反而是言语间情真意切又不卑不亢,着实让人不经意间就听到了心里去。 眼见安月也对着自己磕起了头,王夫人不由自主地就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又着实细细打量了一番。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样的。”叹了口气,王夫人柔声道:“你先听我相公把话说完,咱们再做理论。” “是。”安月行了礼,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好了,大家都先坐下吧。”一直冷眼旁观的孟雪柔看到这里终于开口道:“王继,安月,你们先稍安勿躁,咱们慢慢商讨。” “是。” 王继与安月齐声行礼道。 眼见王继毫不顾忌地牵起了安月的手,孟雪柔嘴角几不可查的勾起了笑容,而一旁的王夫人却好像瞬间读懂了什么,点了点头。 看向与林晚照一样面无表情的王老爷,孟雪柔好声道:“王老爷,此刻众人皆已到齐,就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吧。” “是。” 王老爷应承着。 将方才同孟雪柔说过的话又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王老爷只觉得林晚照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冷冽疏离,让他实在忍不住装模做样地轻咳了几声。 “王老爷是什么意思,想必在座各位都听得一清二楚。”察觉到王老爷的小动作,孟雪柔唇角微勾,对着王继和安月笑问道:“你们俩愿意答应吗?” ------------ 第七十一章 同甘共苦 “我们愿意。” 同王继对视一眼,安月面带笑容,对着孟雪柔好声答道:“只要能让我们拥有以后,我们什么都愿意尝试。” “好。” 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王老爷正色道:“事已至此,王老爷大可以放手去做了,只是本官还有一个顾虑,请王老爷为我解忧。” “孟大人请讲。”王老爷连忙答应着。 “常言道一诺千金,虽然本官相信王老爷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但到底有了凭证咱们才能各自安心。”笑眯眯地看向王老爷,孟雪柔缓缓说道:“还请王老爷在我们众人面前立下证据,将今日谈妥之事记录在案,各自签字画押,我和林大人也给你们做个见证。” 孟雪柔这话说完又微微转过头去,朝着后堂轻唤了一声:“白文书。” “大人有何吩咐?” 白玉珑听到呼唤连忙走了过来,对着孟雪柔行礼道。 “去取些笔墨纸砚,再拿些封泥来。”对着白玉珑,孟雪柔微笑道:“本官要立个字据。” “是。”白玉珑答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不多时就拿了一应物品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有劳。” 孟雪柔说完亲自接过东西,就在旁边的茶桌上铺纸研磨,提笔书写起来。不多时,三份一模一样的文书便分别被王老爷、王继、孟雪柔拿在了手里。 看向王老爷,孟雪柔微笑道:“王老爷,这上面字斟句酌,绝无错漏,你若是看过之后觉得没有问题便请签字画押吧。” “是。” 王老爷闻言略一思索便依言签字画押,等在场所有人将这三份文书签字画押了一遍,孟雪柔便将其中两份交给了王夫人和安月,又亲自把剩下的那份好生收了起来。 “如今约定已成,王老爷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呢?” 看向王老爷,孟雪柔又问。 “那就明日吧。”王老爷不假思索地说道:“今日天晚了,总要给两个孩子一点准备的功夫。” “好。”孟雪柔答应着。 不多时王家父母告辞离开,孟雪柔连忙拉起安月的手,关切地问道:“月姐姐,你可有什么顾虑,或者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必了。”安月闻言摇了摇头,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好妹妹,你帮我安排了红姨、李嬷嬷、阮娘子三位良师,不仅教会了我为人处世,管家经商,更是开阔了我的眼界。你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又岂能让你心血白费?你放心吧,如今的我可以自己去面对问题,也会努力做到最好,妹妹你就不要再为我劳心费神,让我自己去承担吧。” “好。” 孟雪柔一听安月如此说心里真是又暖又甜,很是欣慰。略一思索,她对着安月笑说道:“月姐姐,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我等着看你的成果。” “嗯。”安月含笑点头。 翌日清晨,寻芳园门口。 “公子,安姑娘,二位请跟奴婢来。”对着安月和王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陈嬷嬷面带微笑地说道。 “有劳。” 回了一礼,安月好声问道:“敢问嬷嬷贵姓?” “奴婢姓陈,安姑娘唤我陈嬷嬷就是。”陈嬷嬷微垂着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安姑娘,奴婢已经为您单独布置了卧房,这些日子就请您暂时屈尊。” “有劳。” 安月点头道。 陈嬷嬷这话说完便带着王继与安月往庄园里面走去,安月一路边走边瞧,只见这座园子足有寻常人家四五座宅院大小,放眼望去除了几间简单的房舍以外尽是大片的花田。 “安姑娘,你的房间到了。”将安月领到一处,陈嬷嬷好声说道:“你的包袱细软稍后自会有人送来,房间里一应皆已打扫妥当,你安心歇息就是。” “好。”看了一眼王继,安月微笑着。 眼见王继盯着安月恋恋不舍,王嬷嬷轻咳一声,这才对着王继更加语气和软地说道:“公子请随奴婢来。” “你好生歇息。” 对着安月,王继不放心地叮嘱着。 “你放心吧。”安月微笑着。 直到目送着王继没了影子,安月这才转身推开房门,四下查看熟悉了一番。没一会的功夫,她的包袱也被送了过来,安月便迫不及待地换了身便于干活的衣裳,又拿上了一个小布兜,兀自出门去了。 又是一日。 “诸位都过来吧。”陈嬷嬷亲自带着王继和安月一同走进一间店铺,又对着正闲在各处无所事事的几名小厮说道:“咱们来新掌柜了。”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连忙围拢了过来,一时间五六个人站在安月和王继的对面,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位是老掌柜的儿子王公子,另一位是王掌柜亲自挑选出来执掌沁芳阁的安掌柜。”面向众人,陈嬷嬷朗声宣布道:“从今天起就由小王掌柜和安掌柜一起负责管理咱们沁芳阁和寻芳园了,诸位要好好听命,不得忤逆。” “这…” 众人闻言十分不解,更有一个黑胖汉子直接站了出来,对着安月颇为不服气地说道:“小王掌柜也就罢了,人家子承父业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一个女人家,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竟跑来管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我第一个不服!” “对,我们不服。”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王继一听这话哪里能忍,一下子就怒上心头冲到了众人面前,刚要开口发火却被安月摇了摇胳膊,拦了下来。 “我自己来。” 对着王继柔柔一笑,安月的语气异常坚定。 “你当心。” 略一思索,王继沉声叮嘱道。 对着王继点了点头教他安心,安月转而看向众人,目光也变得清冷起来。 眨了眨眼,安月正色道:“我知道诸位看我是女流之辈,心里自然多有不服,不过王掌柜既然把沁芳阁交给我就必然有其用意,还望各位能够体谅。再者,各位想必都是待久了的老人,自然不愿受人压制,只是各位且先想一想,若是沁芳阁一直这么消沉下去难保哪日就会关门大吉,到那时诸位又要如何自处呢?”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然而那黑胖汉子却犹自不肯罢休,依旧对着安月怒道:“难道你就能让沁芳阁起死回生吗?若是因你之故败坏了我们沁芳阁的基业,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找我。”安月闻言不假思索地对着众人说道:“我既然敢来挑起重担,心中必然就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更何况咱们沁芳阁是什么样子你们比我心里有数,还能再糟糕到哪去?各位若是那血气方刚有性格的真汉子就拿出勇气来跟着我赌一把,咱们一起努力让沁芳阁起死回生,到时大家稳赚不赔扬眉吐气难道不好吗?” 安月一番言语振聋发聩,竟教在场所有人一时鸦雀无声,就连黑胖汉子也微微低下了头,满脸通红。 “各位可知,咱们的寻芳园一共有长成花卉两千五百三十六株,其中又分七种不同的品类。”心内松了一口气,安月面上却依旧冷冽而严肃:“另外,未长成的花卉尚有两千四百九十九株,品类与前者相同。我在这里托大问诸位一句,你们在座的可有哪一位仔细地清数过各类花品,又有谁清算盘点过沁芳阁的库存积压,客源往来呢?” “这…” 众人闻言愈发不敢吱声,一个个把头垂得更低,安月眼见时机成熟,终于柔声道:“我知道,各位苦苦支撑危局,已是非常不易,可是诸位,人贵自重,就是做生意也是一样的。诸位对于沁芳阁的一片真情我冷眼旁观便已经然能够感知,难道诸位真的就不想再努力一把,为自己和大家争一口气吗?” “我愿意!” 安月话音刚落,黑胖汉子涨红了一张脸,率先开口道:“小人王贺,愿追随安掌柜前后,但凭差遣。” “多谢。” 对着王贺拱手行礼,安月又对着众人问道:“你们呢?” “但凭差遣。” 众人略一思索,齐声答应着。 “多谢各位。”对着众人再一次拱手行礼,安月这才起身沉声问道:“眼下掌管库房账目的是何人?” “正是小人。”王贺连忙回答道:“敢问安掌柜有何吩咐?” “你把一应的账目交给小王掌柜过目,再带我去库房看一看。”安月对着王贺微笑道:“我自然信得过你,只是我与小王掌柜也得心里有数才好。” “是,小人明白。” 王贺闻言嘿嘿一笑,爽快地答应着。 “小王掌柜,请跟小人来。”几步走到王继面前,王贺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王继点了点头又与安月对视一眼,这才同着王贺一起离开,不多时王贺自己又走了回来,直接领着安月查看库房去了。 …… “如何?” 晚饭桌上,一边给安月夹了一筷子排骨,王继一边关切地问道:“可累吗?” “不累。” 安月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情况跟我想象的差不多,一应的库房也还算井井有条,你那边的账本怎么样?” “还行,倒也没发现什么问题。”王继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安月说道:“你不知道,我以前根本不会看账本,还是上个月林大人派了个小厮来教我的,那小厮也是一张冰块脸,倒也怪怕人的。” “出息。”安月闻言忍不住噗呲一笑,对着王继打趣道:“林大人你都不怕,怎么还会怕一个小厮吗?” “林大人虽然面冷,可却心热,再者我们可是酒桌上的朋友,又有什么好怕的。”王继一边继续给安月夹菜一边笑眯眯地说道:“退一万步讲,林大人自有孟大人约束管制,我这也算有恃无恐。你不知道,那个小厮可严厉了,只要我达不到要求他就当真不给饭吃,那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肉直接就给我扣地上了,这把我心疼得呦。” 说到这里王继忍不住啧啧感叹,安月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爱,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我给你补上。”亲自给王继夹了好几块红烧肉,安月笑说道:“我家王公子辛苦了,快吃吧!” “嘿嘿。”王继对着安月讨好一笑,又深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也受了不少的苦,是我连累你了。” “有你在,我便怎样都不苦。”放下筷子拉住王继的手,安月微笑道:“眼下咱们好好努力,往后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嗯。” 郑重地点了点头,王继眼里无限希冀柔情。 ------------ 第七十二章 出谋划策 五天后,姻缘司。 “还在担心安月吗?”见孟雪柔拄着脑袋不出声,林晚照好声问道。 “还好,我就是在想她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看了一眼林晚照,孟雪柔喃喃低语:“虽说月姐姐不想让咱们帮忙,可就这么干看着我也怪着急的。”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过去看看吧。”起身来到孟雪柔面前,林晚照俯下身子,与孟雪柔四目相对:“其实你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也该他们自己去争取了。” “我知道。”孟雪柔闻言微微一笑,又叹息道:“王老爷比我想象的还要老谋深算,我只是怕他再从中作梗罢了。” “不至于。”林晚照摇了摇头,柔声开解道:“咱们已经有了字据,他没那个胆量去毁约。你若真不放心咱们一会过去看看?” “好啊!” 孟雪柔眼睛一亮,立马答应着。 傍晚。 终于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孟雪柔和林晚照换了衣裳,坐车往沁芳阁去了。 “两位客官快进来坐。”孟雪柔和林晚照刚一走进姻缘司,一个精瘦白净的店小二就赶紧迎了过来,对着二人笑容满面地说道:“咱们店里新增了好多新鲜物件儿,我领二位去看看?” “好。” 四处张望了一番,孟雪柔笑应着。 一路跟着店小二往里走去,孟雪柔只见这间店里虽还不算火爆,但已经有了几位客人,货架上更是各式各样的东西琳琅满目,足以吸引来者的目光。 “两位这里看。”指着最中间的一个货架,店小二对着孟雪柔笑眯眯地介绍着:“这是本店精心研制的玫瑰香脂,是用鲜花汁子和猪胰做成的,像您这样的美人若是用它每日洁面自然能够更加润泽肌肤,容光焕发。” “哦?拿来我看看。”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店小二吩咐道:“若是好我便多买些。” “是。” 店小二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就捧了一盒送到了孟雪柔的面前,孟雪柔接过来看时只见是个小巧玲珑的圆形木雕盒子,里面盛满了淡红色的膏体,不仅颜色好看更是香味扑鼻。 见孟雪柔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店小二更是卖力地介绍道:“姑娘您不知道,咱们安掌柜说了,等您用完了所有的香脂,这玫瑰的香气便已然进到了木头里,整个盒子就会从里到外散发香气,经久不散。这盒子可是我家小王掌柜亲自雕刻的,每个都不一样。您带回去拿它装些小巧耳饰戒指吊坠,都是极好的。” “是不错。”孟雪柔点了点头,又对着店小二问道:“还有什么呢?” “还有好多好东西呢!”店小二指着货架,得意洋洋地说道:“这里有花香饼,是我们安掌柜亲自挑选出可食用的花朵,又亲手调出方子做成的酥饼,酥甜可口,满嘴留香。还有花露,花茶,都是极好的饮品,另外咱们还有花卉做成的胭脂水粉,墨汁颜料,那叫一个颜色鲜艳,笔下生香。” “一样都给我拿二十二份,现在就要。”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旁观的林晚照忽然开口对着店小二吩咐道:“其中要每样拿出两份分别装在两个袋子里,我还有用。” “好嘞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闻言大喜过望,朗声答应着。 “咱们一会儿回趟姻缘司?”反应过来什么,孟雪柔对着林晚照问道。 “不必。”林晚照答道:“我明日直接带过去。” “好。”孟雪柔答应着。 “两位客官,您二位要的东西来了。”不多时店小二手里提着个装点鲜花的篮子,笑说道:“请您拿好。” “嗯。”一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林晚照一边接过篮子,又淡淡地询问道:“你们最近生意如何?” “倒也还不错。”店小二喜气洋洋地回答道:“虽说不上门庭若市,但也比从前门可罗雀强了太多。咱们新来的安掌柜真是能干,研究出了那么多种花样,都是些从前没弄过的东西。再有十天半个月,鲜花酒和干花、香袋也就都做好了,到时两位客官可要再来啊!” “一定。”林晚照闻言点头道。 “咱们走吧。”就怕让安月看见多心,孟雪柔对着林晚照说道。 “好。”林晚照从善如流。 一路坐车将孟雪柔送到家门口,林晚照亲自扶着她下了马车,这才又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小布包。 “这是给你和小妹的,你收好。”望着孟雪柔,林晚照微笑道:“小妹还小,咱们得一视同仁。” “啊?” 总觉得林晚照这话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孟雪柔眉头一皱,惊讶出声。 “咳咳。” 尴尬地轻咳两声,林晚照忽而正色道:“我想着帮他们一把,让更多人知道这些新鲜物件。买都买了自然也不差你们俩的。” “哦?” 孟雪柔闻言依旧疑惑不解,又对着林晚照问道:“林大人何时同舍妹也有交情了?” “你…” 林晚照一听这话瞬间哑口无言,偏偏孟雪柔此刻的神色异常的认真正经,丝毫不像明知故问。 “你怎么了?” 眼见林晚照一脸吃瘪的模样,孟雪柔更加摸不着头脑。 “没事。”深吸了一口气,林晚照无奈地对着孟雪柔说道:“咱们是同僚对吧?” “对啊。”孟雪柔不假思索地答应着。 “周元辰也算是你的朋友对吧?”林晚照又问。 “对啊。”孟雪柔依然从善如流。 望着孟雪柔那一双水汪汪闪亮亮的无辜大眼睛,林晚照长叹一声,继续解释着:“那你看,我的朋友可以是你的朋友,那你的妹妹为何就不能是我的妹妹呢?我送我妹妹点儿东西不行吗?” “哦,原来如此。” 孟雪柔闻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林晚照正在心里为自己的巧舌如簧暗自得意,孟雪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里一下子窜起火来。 “所以说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好,也是把我当妹妹喽?” 打量着林晚照,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你对我格外耐心些,原来是这个缘故。” “我…” 强压着心里那股无名怒火,林晚照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孟雪柔点了点头。 “对,我是对你不一样。” 微微皱着眉,林晚照阴阳怪气地说道。 “嘿嘿,那就多谢林大人了!”终于察觉到林晚照有些不快,孟雪柔有意无意地讨好着。 眼见孟雪柔对着自己笑得小意殷勤,林晚照只觉得心里那股火瞬间就被压灭,根本发不出来。 “罢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沉默了片刻,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无奈地说道:“我约了周元辰喝酒,先过去了。” “好。”孟雪柔娇俏一笑,答应着。 “我先走了。” 实在闹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林晚照忽然有些不想面对孟雪柔,匆匆扔下这一句话他便迫不及待地坐上马车,往十香楼里去了。 “晚照,你这是怎么了?” 十香楼里,眼见林晚照脸色不好,周元辰探究地问道:“我惹你了?” “没有。” 低声嘟囔了一句,林晚照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嘿嘿。”周元辰见此却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问道:“家里让你回去?” “没有。”林晚照依旧满脸不快。 “我说,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咱们大少爷吧?”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周元辰继续问道:“你说出来,我替你收拾他去。” “你敢!” 林晚照说着话脸也冷了声也低了,盯着周元辰的眼神也愈发凌厉冰冷起来。 “喂喂喂,我可是在帮你啊!你别乱咬人好不好?”忽而想到什么,周元辰噗呲一笑,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有话快说。”林晚照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个样子,越看越像是被人甩了。”下意识地往外侧着身子,周元辰小心翼翼地说道:“怎么,万年铁树也开花了?” 周元辰说完这话便不住地打量着林晚照的脸色,按照他这些年的经验,林晚照必定会立马扑过来不论是非先把他揍一顿再说,可是眼下林晚照竟默不作声,反而还露出了一丝委屈的表情。 委屈? 一想到某位壮士竟能让林晚照也受受委屈,周元辰脸上的笑容越发肆无忌惮,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断不能白白给了林晚照撒气的借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兄弟,有事你尽管跟我说,咱们认识了小二十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周元辰对着林晚照关切地问道:“你别憋在心里嘛。” 周元辰说完便一直盯着林晚照看,就在他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林晚照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兀自低声说道:“她不喜欢我。” “谁?”周元辰忙问。 “孟雪柔。”低低地说出了这三个字,林晚照似乎终于忍不住要敞开心扉,对着周元辰诉苦道:“我觉得我已经跟她说得够直白了,可她每次都是不理不睬,插科打诨就过去了。也是,她那样鲜活机灵的心性,哪里会喜欢我呢。” “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元辰追问道:“你真的喜欢孟大人?” “嗯。” 林晚照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周元辰接着问。 “不知道。”林晚照抬头望向夜幕,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只知道眼看着一对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心里是羡慕的,我忽然觉得也许我从前一直抵触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她不是寻常女子,我对她也并非一见倾心,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却觉得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能够入眼的女子了。” “啧啧,想不到你个冰坨子也有动心的一天。”周元辰闻言忍不住感慨道:“你这眼光还真毒,孟大人可是我朝独一无二的女官,若是配你人家可是绰绰有余!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怎么跟人家说的啊,你今天这话跟人家说过吗?” “一定要这样说嘛?” 林晚照闻言一惊,连忙转过头来,对着周元辰不解地问道:“别的话不行?” 周元辰一听这话气得翻了个白眼,对着林晚照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林晚照,是你喝花酒喝傻了吧?亏你还是姻缘司的副司正,跟姑娘求爱的事还得我教你吗?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动情的话你不跟她说跟我说,难道就有用了?” 林晚照闻言皱着眉想了半晌,又开口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何意?万一她真的不喜欢我而我又跟她说了这话只会让她不快,那我岂非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成功被林晚照气笑,周元辰无奈地吐槽道:“得什么失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一直这样温温吞吞畏首畏尾,小心有一天孟大人被别人追走!到那时我看你如何自处。” “不会的,她不想嫁人。”林晚照闻言略一思索,笃定地说道:“最起码暂时不会。” “你怎知一定不会?”周元辰鄙夷地说道:“连你都能看上的姑娘,旁人就不会喜欢?晚照,话可别说得太满,还是小心为上。” “是吗?” 紧紧皱着眉头,林晚照苦着一张脸,沉思着什么。 ------------ 第七十三章 旁观者清 翌日。 “我有话跟你…” 几乎是异口同声,急匆匆走进来的孟雪柔和早就等在门口的林晚照撞了个满怀。 忽而又都噤了声,孟雪柔看了看林晚照,微微皱了眉头。 “林大人,我发现你最近怪怪的。”本着先声夺人的原则,孟雪柔望向林晚照探究地说道:“你不会是遇到什么事,或者身体不舒服吧?” “没有。”林晚照神色一紧,低声说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孟雪柔微微一笑,又对着林晚照若有所思地说道:“从今日起,每逢未婚夫妻前来请媒,或者是经过咱们调节夫妻和好如初的,再或者是咱们亲自促成的婚事,咱们就送给当事女子一份小礼物,或是香脂或是花墨等,都可以起到为沁芳阁吸引顾客的作用。再者,那些花香饼咱们也可以当做点心分给来访者。昨天我亲自尝了,那花香饼真的不错,我还给你带来了一块呢!” 这样说完,孟雪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又亲自打开,递到了林晚照的面前。 “快尝尝。”望着林晚照,孟雪柔笑盈盈地说道。 “好。” 略一思索,林晚照终于接过花香饼送到了嘴里,果然,是他不喜欢的香甜,却也是清香满口,令人心旷神怡。 “如何?”眼见林晚照面色平静,孟雪柔好奇地问道。 “不错。”林晚照忽而露出微笑,对着孟雪柔好声道:“多谢你记挂。”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咱们是同僚,有好吃的当然要一起分享啦!”孟雪柔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我猜你是不会动那些东西的,我可不想让你白跑一趟。对了,待会我跟老宋说一声,把昨日的花销都算给你。” “不必麻烦了。”将剩下的大半块饼小心翼翼地包好,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耐心地问道:“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 “没了。”孟雪柔摇了摇头。 “好,那你听我说。”林晚照盯着孟雪柔的眼睛,正色道:“孟雪柔,咱们之间确实有同僚之谊,可这并不是我待你不同的原因,事实上…” “参见两位大人。” 眼看林晚照的真心话就要出口,门口传来的两声请安猝不及防地打断了他。 “何事?” 瞬间黑了脸,林晚照对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冷声问道。 若非身上还穿着官服,林晚照此刻真想拔步就走,眼见着孟雪柔转过身去热情地招呼着那两个不速之客,林晚照只能把心里的不快生生给压了下去。 “两位大人,我们是来请媒的。”察觉到林晚照面色不善,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跟本官到后堂来吧。” 不咸不淡地撂下这么一句,林晚照终于忍不住转身离开,孟雪柔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年轻男女微笑道:“两位里面请。” “多谢大人。” 年轻男女赶紧行礼道。 不多时众人到了后堂顺利弄好了成婚文书,孟雪柔果然就把篮子拿到了女子的面前,对着她笑说道:“姑娘新婚燕尔,本官也没什么贺礼,你就从这里挑一个带回去用吧,也算本官的一点心意。” “这…”女子闻言有些犹豫不决,实在不敢就这么轻易拿走官家的东西,孟雪柔见她不敢,笑说道:“你别怕,以后来请媒的夫妻都有的,你只管挑你喜欢的就是。” “是。” 女子思索半晌,终于答应了下来。 凑近篮子去看,女子只见眼前的东西各式各样精美异常,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玩意儿,而她的鼻翼间更是萦绕着淡雅却沁人心脾的香气。 “好香啊!”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女子伸手拿出一个香脂,对着孟雪柔好奇地问道:“孟大人,你怎么有这些好东西?” “这些都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孟雪柔微笑道:“他家开了间叫沁芳阁的店,专门卖各种鲜花制品,你手里拿的正是用来洁面的香脂。前些日子他送了我好多,我自己一个人根本用不完,所以才借花献福,分给大家一些。” “原来如此。”女子闻言点了点头,忙又客气地说道:“民妇再多一句嘴,敢问大人沁芳阁又在何处,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过呢?” “就在状元巷,一走进去就是了。”孟雪柔微笑道:“本官听说他家还要再出新鲜物件,你正好可以去看看。” “多谢大人指点。” 女子闻言欣喜不已地说道。 又是五天。 这几天孟雪柔总觉得林晚照浑身透着一股别扭,没法子,她只好每天好生应承着,争取别触了他的霉头。 “参见孟大人。” 孟雪柔正窝在门口的椅子上发呆,两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让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快坐快坐!”招呼安月和王继坐下,孟雪柔笑问道:“怎么样,你们最近可还好吗?” “孟大人放心,我们很好。”安月点了点头,也微笑道:“孟大人,我们这次是专门来感谢您的,谢谢您出手帮助我们。” “哦?这话从何说起?”孟雪柔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笑问道:“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成果,我只不过是个引路人罢了。” “好妹妹,你就别瞒我了。”安月听到这里望向孟雪柔恳切地说道:“这些天来到沁芳阁的年轻姑娘们都说,是在姻缘司看到好东西才过来的。好妹妹,你为我做了太多,我真的太感激你了。” “月姐姐,既然你称我一声妹妹,咱们又何必见外?”孟雪柔微笑道:“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眼下我听说沁芳阁已然起死回生蒸蒸日上,我看你们的婚事也是指日可待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安月笑说道。 “诶,孟大人,林大人可在后堂?”安月话音刚落,王继忽然对着孟雪柔问道:“怎么没见他的影子?” “他在书房呢。”孟雪柔闻言笑说道:“这几日刚巧是吏部考核官员功绩的时候,有些东西林大人不放心我,非要自己动手整理。” “我看林大人未必是不放心,八成是心疼孟大人呢!”王继对着孟雪柔笑了笑,好声分析道:“孟大人你想啊,若是林大人真的不放心你的能力,他又怎会甘愿屈居人下?林大人是什么性子我多少心里有数,他那样清高淡漠,断不可能是俯就之人。再者他可是个面冷心热的主,说到底还是不愿让你操劳呢!” “是吗?”孟雪柔闻言一愣,略一思索,她对着安月和王继道:“他对我确实不错,很是照顾我,我也挺感激他的。” “原来如此。”王继一听这话却是勾起了唇角,对着孟雪柔笑说道:“孟姑娘,我又给你带来了一些沁芳阁做的干花、桂花酒和香袋儿,这些都是月儿亲手制成的,也是我们谢你的一点心意。咱们是酒桌上的交情,自不比旁人生疏客气,这一点不值钱的小礼物你可一定要笑纳。” “这若是百姓之物,本官自然不敢索取半分,不过既是故友相赠,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孟雪柔笑了笑,对着王继问道:“王老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家父传信过来,很看好我们。”王继笑说道:“其实大人有所不知,我父亲这番举动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也好顺势答应了我们的婚事。我同他明说过,今生今世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变换,我身边也只会有月儿一个妻子,不会再有任何人,若真要硬生生地拆散我们,那我宁愿出家。其实我父亲母亲对于月儿还是很看好的,就等着沁芳阁再稳定稳定,我们也好正式提出成亲。” “如此甚好,我也可以放心了。”看向安月,孟雪柔难得的调皮道:“月姐姐,妹妹这里先恭喜你了!” “妹妹就别打趣我了。”安月脸一红,对着孟雪柔感激地说道:“若非妹妹为我出谋划策,以我从前的性格能力,别说是王家父母,就是我自己也看不上的,是妹妹教会我自立自强自信自律,我能顺利成婚还不是靠妹妹的相助。” “姐姐此言差矣,朽木不可雕,若非姐姐自己聪慧肯学,大罗神仙也是没法子的。”孟雪柔笑言道:“还有王大哥真乃一片痴情,若你们往后拌了嘴,你就想想他的好处,轻点收拾他就是了。” “我说孟贤弟,你可不能偏心啊!”眼见安月红了脸,王继连忙插科打诨道:“你可是先认识我的,你可是婆家人啊!” “是是是。” 眼瞧着王继耍宝一般,孟雪柔答应完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安月也被逗得抿起嘴,满眼笑意。 “好了,沁芳阁还有事,孟姑娘我们就不多叨扰了。”自己也笑了笑,王继起身对着孟雪柔行礼道:“孟姑娘若是有空就带着林公子去我哪坐坐,我亲自给二位烹茶。” “一定。”孟雪柔笑应道。 马车上。 “月儿,你觉不觉得林大人好像喜欢孟大人啊?”拉着安月的手,王继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之前就觉得林大人待孟大人不同,今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 “不会吧?”安月闻言皱了皱眉,担忧道:“孟大人执掌姻缘司,会看不出别人对自己的心意吗?难不成孟大人不喜欢林大人?” “那倒不会。”王继摇头道:“我看孟姑娘是当局者迷,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不过孟姑娘可是个有主意的,林大人这条追妻之路怕是不容易啊!” “罢了,咱们胡乱揣测也是无用。”安月忽然摇了摇头,对着王继正色道:“孟大人和林大人好人有好报,我相信上天不会亏待他们的。” “嗯。” 王继应和着。 ------------ 第七十四章 佳儿佳妇 沁芳阁。 “安掌柜,您可回来了!” 安月和王继刚一进门,王贺就紧忙迎到二人面前,焦急地说道:“这可要出大事了!” “你稍安勿躁,有话慢慢说。”见王贺急出了一脑门子汗珠,安月连忙好声说道:“可是咱们铺子里出问题了?” “倒不是出错,却也不是小问题。”王贺急切地说道:“这几天咱们的生意太好,把库存和庄园里的鲜花都快用没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拿什么做东西啊?” “这有什么。”安月闻言神秘一笑,对着王贺说道:“古语云车到山前必有路,难道还会真断了货源不成?你安安心心的干活去吧。” “这…这不成啊!”王贺急得不行,连声说道:“两位掌柜,咱们还是赶紧找地方采买…” 说到这里,王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再看看安月和王继满脸都是轻松从容的笑意,他忽而就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急了?” 眼见王贺变了脸色,王继微笑地打趣着。 “但凭二位吩咐。”王贺嘿嘿一笑,对着安月和王继拱手道。 “半个时辰后,你带人去渡口迎一迎,见着船上有兰字大旗的就是。”对着王贺,安月笑说道:“都是从江南运来的新鲜带根的花卉,咱们就是直接售卖也是可以的。” “是是是,小的这就带人准备着。”王贺一听大喜过望,连忙转身离去。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同江南的商家联系上的?”王贺一走,王继终于忍不住对着安月好奇地问道:“你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上次运送天青袅,有位兰芳兰姑娘随车捎来了给孟大人的书信,我那日去姻缘司送信,直接就跟林大人求来的人手。”安月笑眯眯地说道:“你想啊,若非林大人派暗卫帮忙,我就是再有本事还能手眼通天不成?也是那日,我知道兰姑娘为了谋生在江南开荒种花,又刚巧咱们接手了沁芳阁,这不就正好用上了嘛。” “太好了!”王继闻言忍不住惊叹道:“月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就算我确实厉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安月望向王继,正色道:“我打算多雇几个长工,在咱们寻芳园弄些架子,再培上土。这样一来咱们就能再种出几倍的花卉。到时咱们自产自销,省事省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王继从善如流。 “我还有一个主意,要你来给我参谋一下。”自然而然地挽住王继的胳膊,安月笑盈盈地朝着他比了个手势,王继见状连忙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了安月的嘴边。 翌日。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看啊,咱们店里出新品了啊!”一大清早,店小二就站在沁芳阁门口,敲锣打鼓地吆喝着:“快来看啊,新出的桂花酒啦!” “桂花酒?怎么就这一样呢?” 围观群众里,一个红衣姑娘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说还有好多花样吗?” 店小二闻言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这位姑娘应该知道,但凡精品其制做必定繁杂,因此小店从今日起为保证质量,让大家把钱花在刀刃上,固定每十天出一次新品。今日所售的桂花酒只有五十坛,诸位先到先得,售空无补。” “这,你们这不是折腾人吗?”红衣姑娘一听这话,不悦地说道:“原就是为了香袋来的,如今不是教我白跑一趟!” “这位姑娘稍安勿躁。”从怀里掏出一把特质的小令牌,店小二对着大家朗声宣布道:“从今日起,大家可以每天来我们沁芳阁点卯,只要攒够五天,咱们就送您一个这样的小令牌,这个令牌是可以当钱的,只要诸位在我们这儿买东西,就可以凭它少付一百文钱!” “真的?”红衣姑娘眼睛一亮,不敢相信地问道。 “小店绝不欺瞒。”店小二朗声说道。 “太好了,那我以后天天来!”红衣姑娘兴奋地说道。 “我也是我也是!” 围观着的大姑娘小媳妇应声欢呼着。 ……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眨眼间距离众人商讨立约之日就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我听说,这些天沁芳阁真是生意火爆,风光一时无两。”一边在后堂和林晚照、白玉珑一起吃着午饭,孟雪柔一边笑眯眯地说道:“眼下本官就等着去王家喝喜酒了。” “应该不会让你等太久。”对着孟雪柔,林晚照无论语气还是眼光都是那样的柔和:“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说,制衣有云裳,带花找沁芳。沁芳阁只要一直稳稳地经营下去,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说来这位安姑娘真是厉害。”白玉珑闻言也感慨道:“那位王公子也真是长情,能耐心地等着安姑娘这么久。” “是啊。”难得地接了白玉珑的话,林晚照却是看了看孟雪柔,这才对着白玉珑淡淡地说道:“在座各位,不也都是长情的吗?” “你说谁?”孟雪柔闻言连忙问道。 “我说我自己总行吧?” 没好气地白了孟雪柔一眼,林晚照无奈地说道。 “孟大人,林大人,王老爷他们来了。” 白玉珑正暗自偷笑,就听衙役老张走了过来,喜气洋洋地说些。 “好,我马上过去。”立马放下筷子,孟雪柔笑说道。 一行三人几步来到大堂,就看到王家老两口再加上王继、安月都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一见安月脸上含羞带笑,孟雪柔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恭喜恭喜!” 拱了拱手,孟雪柔对着众人笑说道。 “小人王贤携拙荆以及犬子夫妇,跪谢两位大人恩典。”王老爷一边说着,孟雪柔眼前这四人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孟雪柔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同林晚照和白玉珑一起将这一家子扶了起来。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实在不必言谢。”对着王老爷,孟雪柔微笑道:“时至今日,王公子与安姑娘为了自己的幸福付出了太多,还望王老爷和王夫人能在以后善待安姑娘,不要再难为于她。” “孟大人您放心吧,小人绝对会把月儿视如己出的。”王老爷叹了口气,感慨道:“小人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这不争气不务正业的儿子也能独当一面,更没想到眼看就要倒闭的沁芳园竟能被月儿救活!我知道这一切离不开大人的帮助,是大人赏赐给了小人一双佳儿佳妇啊!” “王老爷言重了。”孟雪柔微笑道:“对了,你们想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就是后天,也是两位大人休沐的日子。”王老爷微笑着回应道:“其实夫人老早就把一应的东西全都备下了,只等着文书一写,请两位大人赏光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们写文书。” 孟雪柔闻言,连忙笑应着。 大婚当日。 酒席上,周元辰也拿了礼品前来祝贺,自然也就跟林晚照坐在了一起。 “晚照,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样了?”眼瞧着孟雪柔被王夫人拉走说话,周元辰打量着林晚照的脸色,关切地问道:“你看人家王大哥可都成亲了,你还不抓紧吗?” “我知道。”灌下一口酒,林晚照低声道:“我会再找机会的。” “拖拖拖,真不知道你要拖到什么时候!”看了林晚照一眼,周元辰无奈地说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人家王大哥那么多困难都修成正果了,你能有人家费劲?” “不是这个原因。”扫了一眼周元辰,林晚照叹息道:“那日我话说了一半,也不知道她懂没懂我的意思,可往后那几天她竟对着我战战兢兢,好像生怕得罪了我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逼得太紧了,我不想让她疏远我,更不想让她怕我。” “唉,你还真是…” 一时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周元辰索性翻了个白眼。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说话间,孟雪柔再次入席,对着林晚照和周元辰笑问道:“我不过是去看了一眼月姐姐,怎么你们俩就说上悄悄话了?” “没有。” 温润一笑,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说道。 周元辰见了此情此景那真是恨铁不成钢,不住地在心里感慨着林晚照的神奇。这要是他,正赶着别人花好月圆小姑娘正是容易感动的时候,来个快刀斩乱麻当即表白,最起码也有八分的成算,谁会像林晚照一样磨磨唧唧犹犹豫豫,连个情话都说不明白。 “你们想什么呢?” 眼见周元辰和林晚照都是沉默不语,孟雪柔好奇地问道。 “没事。”林晚照淡笑道。 忽而有了坏主意,周元辰对着孟雪柔笑问道:“我说孟大人,你整日里帮着别人花好月圆的,怎么也不帮帮我们晚照啊?他今年可有二十五岁了,再过几年他身边的同龄人可都要当祖父了!” “也是。”孟雪柔闻言打量了一下林晚照又打量了一下周元辰,笑说道:“我记得林大人说过他也想考虑自己的问题了,原是我一向疏忽了。这样吧,我明日就好好张罗筹谋一下,总归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那我可就等喝喜酒了。” 周元辰笑说道。 “你说什么胡话?”实在忍无可忍,林晚照看向孟雪柔,无奈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事,着急有什么用?你呀你,周元辰的话你也敢信!” “喂,我哪句话不能信了?”周元辰闻言很是不乐意,气呼呼地说道:“林晚照,你到底知不知道好赖,我这可是在帮你表…唔…” 周元辰一句话没说完,早已被林晚照伸手捂住了嘴巴,迎着孟雪柔探究的目光,林晚照对着她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你别听他的,什么事也没有。那什么,他累了,我带他去休息一下。” 一边说着,林晚照一边手上使力,将周元辰拉起拖走,孟雪柔打量着他多少有些匆忙仓皇的背影,心里满满都是疑问。 “奇奇怪怪。” 孟雪柔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一刻钟后。 眼见周元辰满脸的委屈,孟雪柔百思不得其解,连忙问道:“周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 第七十五章 肺腑之言 “我…” 周元辰本想开口抱怨诉苦,怎奈何林晚照一计冷眼立马甩了过来,让他只好乖乖闭嘴。 “周公子?” 打量着周元辰的神色,孟雪柔好奇地追问道。 “没什么。” 假模假样地笑了笑,周元辰实在忍不住白了林晚照一眼。 “好兄弟,你有话直说,我们都会帮你的。”林晚照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捏住周元辰的肩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 周元辰神色一变,连忙露出笑容。 “好了,咱们也该走了。”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孟雪柔对着林晚照和周元辰微笑道:“我看王大哥也累了,咱们就别打扰他们了。” “好。”林晚照答应着。 不多时,林晚照和孟雪柔辞别了王家众人,又将周元辰给打发了,两人这才坐上林家的马车,往孟家去了。 “雪柔,我真有那么吓人吗?” 不知是想到了哪里,林晚照忽然望着默不作声的孟雪柔,低声问道:“是不是连你也怕我啊?” “怎会。”孟雪柔闻言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对着林晚照说道:“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过说真的,你若故意板着脸,也确实怪吓人的。” 听完孟雪柔的回答林晚照眉头轻皱,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孟雪柔的手,深情地说道:“雪柔你记住,你永远也不用怕我。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个例外,是我想要保护和疼惜的人。我甚至希望能一生一世与你长相厮守,照顾你一辈子。” 林晚照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孟雪柔就是真傻也能听懂了,更何况她一直以来多少是有些感觉的,只是这么久了林晚照在言谈间从来没有今日这般的肯定坦白,让她犹犹豫豫着,实在不敢妄下定论。 “雪柔?” 眼见孟雪柔盯着自己默不作声,林晚照关切地问道。 “所以,你是认真的?” 片刻之后,孟雪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地问道。 “对,我是认真的。”林晚照闻言,不假思索地柔声道:“我以往跟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确实觉得该考虑个人问题了,然而我只愿同一人拜堂成亲,那个人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孟雪柔眨了眨眼,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十九岁了,早已过了待嫁年纪,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还有,我一共被拒绝过二十次,这里面有相亲,也有定亲之后惨遭退婚的,所以我的名声并不好听,也许你娶了我还会被众人笑话。最重要的一点,你我身份家势相差悬殊,你随手的一点花销就已经是我家一个月的吃用,你完全可以去找门当户对的年轻女子,为何偏偏要以我为念?” “你真的这么想?”林晚照有些吃惊,不可置信地追问着。 “嗯。”孟雪柔点头。 “好,那我分析给你听。”出乎孟雪柔的意料,林晚照竟是笑了一笑,对着她格外耐心温柔地说道:“按照你这个想法,王继和安月是不能在一起的,白玉珑最好孤寡一生才算完整,兰芳也不可能获得幸福。更有甚者,方思容不会看上魏休,何瑾也不会暴打张氏,而冉夫人胡思乱想做下错事也都是冉叔他自讨苦吃,谁让他不赶紧换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呢?若是你从前一直是这么想,咱们倒是省了不少事,天天茶水点心逍遥度日便可,又何须如此奔波劳碌呢?” “我没这么想!”孟雪柔一听这话有些着急,连忙反驳道:“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 “是,你确实没看不起任何人,但你却当真看不起自己。”眸色愈发深邃,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正色道:“雪柔,我知道无论是谁经历过这些都难免灰心丧气,可是你要明白,日子是要向前看的,你自己也说过你早就不似从前那般了。从前的种种并不是你的错,那只是上天给你的历练罢了,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养成这样的心性,能够胜任官职呢?雪柔,我承认我从前是不太看好你,但我也只是觉得你急公好义近乎鲁莽,容易冲动,从来没有针对你别的地方。虽说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可你既能善待别人又为何不能善待自己呢?” 林晚照一番话说完,他看向孟雪柔的目光便更加热切,孟雪柔此刻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又好像有千万句话堵在心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沉默了半晌,孟雪柔终于看向林晚照,低声说道:“自打第三次被退亲,我就再也不奢望任何情爱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喜欢。林大人,我很谢谢你能喜欢我,可我一时间真的不知如何处理面对,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答应了下来往后要如何跟你相处。林晚照,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我很怕辜负了我自己,更怕一时冲动辜负了你。” “好,我不急。”林晚照心里明白孟雪柔的慌张胆怯,柔声安慰道:“不过我有个条件,你想到什么就尽管跟我说,再不许躲着我了,好不好?” “好。” 略一思索,孟雪柔顺从地答应着。 “你心里不必有任何负担。”林晚照接着叮嘱道:“就算你拒绝了我,咱们也一样是关系友好的同僚,我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嗯。” 对着林晚照微微一笑,孟雪柔答应着。 “公子,到了。” 马车里的两人正陷入沉默,车夫的说话声就传了过来,孟雪柔闻言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走,却被林晚照一把握紧。 “让我送你下去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孟雪柔竟觉得林晚照的语气里带着那么一丝的恳求。 “好。”孟雪柔只好答应着。 一路扶着孟雪柔下了马车,林晚照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耐心地叮嘱着:“今晚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嗯。”孟雪柔点头。 “回去吧。” 林晚照柔声说完,终于舍得放开了孟雪柔的手,直到孟雪柔走出了他的视线,林晚照这才再次坐上了马车。 “公子,咱们去哪?”等林晚照坐好,车夫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可要回大府里吗?” “去怀柔公主府。”林晚照略一思索,又冷声吩咐道:“玄澈!” “在。” 眨眼间,玄澈已经出现在了马车旁边。 “回家里跟母亲禀报一声,就说我还有事,过几日再回去。”林晚照微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旁的不必多说。” “是。” 玄澈答应了一声又瞬间没了踪影,车夫见此也终于拉动缰绳,带着林晚照往怀柔公主府去了。 翌日。 “林大人,早啊。” 面带微笑地踏入姻缘司,孟雪柔一如往常。 “早。” 几经思虑却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林晚照也仿若昨日未曾开口一般,只对着孟雪柔关切地问道:“你昨日睡得好吗?” “很好。”孟雪柔微笑道:“我昨日思来想去,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忽而有些无法名状的紧张,林晚照小心翼翼地问道。 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他解释道:“你看啊,存善堂如今已有二百个孩子了,可是照顾他们的人呢还仅仅是原来那些。我寻思着,不如找一些生活无依的寡妇,给他们发些月钱,这样不仅能让存善堂的孩子们得到更好的照顾,还能让有些失去父亲的孩子们不再那么困苦。最重要的是,这些寡妇们也能有个营生收入,日子也会更好过一些。” 闻言,林晚照大失所望却又着实松了一口气,他多怕孟雪柔一开口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连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这样很好,”林晚照唇角勾起,赞许道:“或许我们还可以再找些积年的老嬷嬷教寡妇们一些手艺,让她们不用依附任何人,也能自力更生。” “其实我也这样想过,只是我不太好意思再麻烦怀柔公主了。”孟雪柔咬了咬嘴唇,对着林晚照正色道:“几次三番地向怀柔公主求助,我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怕什么,你不去我去。”读懂了孟雪柔的心思,林晚照爽朗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这次换我求她,也是一样的。” “你?”孟雪柔闻言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真的可以?” “你放心吧。” 林晚照一本正经地答应着。 “参见两位大人。” 林晚照话音刚落,一道请安声就从门口传了过来,他和孟雪柔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中等身量形容消瘦的女子正恭恭敬敬地行着礼。 “夫人快请起。”眼见女子是一副妇人打扮,孟雪柔连忙迎上前去,柔声问道:“请问夫人为何来此?” “大人,民妇叫莫知秋,是受人所托,来替别人告状的。”莫知秋直起身,对着孟雪柔沉声道:“大人,民妇要状告秦缘,他虐待打骂自己的妻子冯氏,民妇实在看不下去了。” “虐待?”孟雪柔一听这话心里一紧,同林晚照对视一眼,她赶紧对着莫知秋说道:“莫姐姐,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本官一定帮冯氏做主!” “莫娘子先请坐吧。”心知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林晚照开口道:“你仔仔细细地跟我们说。” “是。” 莫知秋答应着。 不多时三人对面而坐,孟雪柔和林晚照就听莫知秋叹息道:“说来那冯氏也是可怜,自成婚以来便被他的丈夫秦缘百般打骂虐待,身上竟没有一块好的地方。那一日她实在受不了了,趁着秦缘不在家逃了出来,是我可怜她把她收留下来。本来我与她也是无计可施,又不知该找何人撑腰,这不正好我昨日听说了安掌柜的故事,这知道孟大人英明公正,所以特来求孟大人做主的。” “原来如此,敢问莫娘子那位冯氏现在何处?”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对着莫知秋正色道:“有些话本官要当面问问她。” “冯氏身体虚弱,只怕不能前来。”莫知秋闻言抱歉一笑,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条,递给了孟雪柔:“这上面写着民妇居住的地址,还望两位大人俯就。” “哦?”接过纸条,孟雪柔疑惑不解地说道:“莫姐姐既已来此告状就证明你是愿意拔刀相助的,既如此你又为何不愿直接带本官过去,偏要多此一举呢?” ------------ 第七十六章 扑朔迷离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知秋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缓缓说道:“民妇身上有咳疾,这几日到了晚上愈发严重,我待会是一定要去找郎中看病的。再者,大人既决心为民做主,又何须介怀多跑一趟?还是说大人其实根本就信不过我,竟想再派上个把衙役来跟踪我吧?” “莫娘子多虑了。”一听莫知秋这话,林晚照立时冷下脸来,沉声道:“孟大人不过是例行公事问问罢了,何来信于不信一说?再者,孟大人也是替冯氏担心,急于为她主持公道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林大人。” 孟雪柔闻言生怕莫知秋脸上挂不住,连忙对着林晚照摇了摇头。 “两位大人恕罪,是民妇言语有失了。”莫知秋见状极有眼色地站了起来,对着孟雪柔请罪道:“还请孟大人见谅。” “不必如此。”对着莫知秋比了个手势,孟雪柔道:“莫姐姐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本官稍后自会前往拜访。” “是,多谢孟大人恩典。” 莫知秋俯身答应了这么一句,竟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去了,林晚照见她走得匆忙,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你不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吗?” 望向孟雪柔,林晚照淡淡地问道。 “确实不太寻常。”孟雪柔微微眯着眼,沉声说道:“我总觉得她身上藏着秘密,还有一种故弄玄虚的架势。她显然不希望咱们跟着她,那咱们就将计就计,暂且按兵不动吧。” “也好。”林晚照闻言点头道:“那咱们明日再过去,我先去查一查这个秦缘的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嗯。”孟雪柔答应着:“我同你一起。” “好。” 林晚照答应完,他便和孟雪柔进了书房,不多时,厚厚一摞的卷宗摆在二人面前,直教他二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么多?”孟雪柔望向林晚照,皱眉道:“这个秦缘莫非妻妾成群?” “看看就知道了。”林晚照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卷宗来看,脸上的神色却愈发冷冽起来。 “怎么了?”孟雪柔见状忙问道。 “再看看别的吧。”对着孟雪柔,林晚照沉声说道。 “好。” 孟雪柔闻言也拿起卷宗仔细查看,然而看着看着她的脸色竟也不由自主地渐渐凝重了起来。 “我等不了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放下卷宗,孟雪柔对着林晚照焦急地说道:“这事太奇怪了,再拖下去我会寝食难安的。” “好,咱们现在就去。”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将姻缘司的事情托付给了白玉珑和众衙役,林晚照和孟雪柔就马不停蹄地坐上马车,直往纸条上的地址奔去。 “平安巷五十五号,怎么这个地名我从没听说过?”反复查看着纸条,孟雪柔苦思无果:“难道这字条另有玄机不成?” “我看看。”林晚照略一思索,抬手接过纸条,又是一番细细查看,然而这纸条只是白纸黑字,实在看不出什么猫腻来。 “看来是我们想多了。” 孟雪柔沉思道。 “也许到了地方就知道了。”望着孟雪柔,林晚照沉声道:“此事实在蹊跷诡异,一会到了地方你千万小心。” “放心吧。”孟雪柔答应着。 一路行驶了许久,马车却迟迟没有停下来,林晚照忽觉有些不对,连忙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问道:“怎么回事?” “主子,这平安巷太窄,马车进不去啊!”面对着林晚照,车夫满头大汗地说道:“咱们又是第一次来,一时间找不到路了。” “也罢,我们自己下来走。”林晚照望了望四周,对着车夫吩咐道:“就停在这里吧。” 车夫闻言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这巷子这么偏僻,万一…” “无妨。”林晚照淡然。 一见林晚照执意如此车夫也不敢多嘴,连忙将马车停了下来,林晚照先自己跳下马车这才又把孟雪柔也接了下来。 “咱们走路过去。”对着孟雪柔,林晚照耐心地叮嘱道:“你跟紧我。” “好。”孟雪柔答道。 仍是不太放心,林晚照又把玄澈叫了出来在前面开路,自己则守在孟雪柔的身边,与她一同前行着。 一行三人直走了一刻钟,才终于走到了平安巷里面,众人只见这条巷子不光狭窄,更是昏暗不已,两侧的人家也都是白日闭户,连一个人影也不见。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三人终于走到了平安巷的尽头,然而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门牌,孟雪柔不由得一头雾水。 “平安巷五十号?难道这里就是尽头了?”又看了看对面的四十九号,孟雪柔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难道莫知秋给的地址是假的?” “我看不至于。”林晚照握紧了孟雪柔的手,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冷静分析道:“那个莫知秋费尽心思引我们到此,绝对不是为了让咱们走路的,我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门道。” “我想想,”深觉林晚照所言有理,孟雪柔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不多时她用手指着一片林子,对着林晚照说道:“整条平安巷都是笔直通往那个方向的,咱们顺着这方向再走五户人家的距离,也许就能有发现了。” “好。”林晚照略一思索,赞同着。 依就是玄澈开路,三人没用多久就走到了林子里,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孟雪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冯氏的墓地怎么会在这里?” 打量着眼前的墓碑,孟雪柔眉头紧蹙:“还有莫知秋,怎么也有她的坟墓?” “按照卷宗所记载,刘氏和莫知秋都是秦缘的妻子。”林晚照沉声道:“而且这两人早就分别于三年前、一年前亡故,可如今告状之人又声称自己是莫知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告诉咱们什么?” “见鬼了。”孟雪柔心里只觉得慌乱,低声呢喃着。 忽而想到什么,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急切地说道:“此事咱们怕是要找高升问问,看看到底有没有关于冯氏和莫知秋的案子,再看看这两人究竟是死是活。另外咱们得找个由头去见见那个秦缘,总得先查一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嗯,咱们现在就去。”林晚照从善如流。 小心翼翼地走出平安巷,孟雪柔又和林晚照一起乘车直奔京兆尹府而去,不多时,两人就到达了京兆尹府,再次见到了高升。 “孟大人,林大人,你们怎么来了?”高升一见林晚照和孟雪柔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连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对着高升,孟雪柔恳切地说道:“高大人,有一个叫秦缘的男子,我需要你帮我查一查他的身家背景,人品性格,再查查他往次婚配是否有突发事件记录在册。另外若是有他妻子冯氏、莫知秋的记录也请拿来给我。” “很急吗?”高升连忙问。 “越快越好。”孟雪柔不假思索地说道。 “好,你们在这里等会,我立马去查。” 这句话说完高升不敢耽搁,直奔书房而去,足足一刻钟之后他终于拿了一份卷宗,回到了林晚照和孟雪柔的面前。 “秦缘所有的记录都在这里了。”对着孟雪柔,高升好声道:“另外冯氏和莫知秋的卷宗我这里根本没有。我刚才看了一眼,此人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除了接连丧妻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 “多谢。”孟雪柔回答了一声便连忙接过卷宗细细查看,果见秦缘经营着一家干货铺子,多年来稳稳当当,从不惹事。 “他一共成过三次亲?”再往下看去,孟雪柔惊奇地说道:“姻缘司只记载了他拒绝了许多次相亲,再就是他和冯氏、莫知秋的婚姻,怎么这上面记载他还有一个原配?” “那应该是秦缘没有去姻缘司请媒,自己私下娶的。”林晚照闻言解释道:“之所以京兆尹府会对此事记录在案,想必是这位夫人早已故去了吧。” “正是。”高升回答道:“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位乔氏缠绵病榻许久,有家仆怀疑宅子里有人下毒这才闹到京兆尹府。后来查明那个家仆是被旁人收买,专门要污蔑秦缘的。” “原来如此,”孟雪柔看完卷宗,又对着高升和林晚照分析着:“这个秦缘是外来人员,咱们只怕还要去他的老家柳州查一查。另外,若莫知秋真的还活着,冯氏的事也是真的,那么就大有端倪了。” “莫知秋?她应该已经死了。”高升闻言疑惑地说道:“但凡得知有人口死亡仵作都要前往查看的,这个莫知秋若是没死那当时下葬的尸体又是谁呢?” “越来越乱了。”孟雪柔听到这里沉思半晌,方才对着高升客客气气地说道:“多谢高大人帮忙,下官告辞了。” “孟大人何须客气,本就都是为民办事。”高达闻言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诚恳地说道:“此事千头万绪,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这样吧,请二位把莫知秋的相貌形容告知于我,我这就派人全城查访。” “高大人一番好意下官心领了,此事不急,总得等我们查完秦缘再说。”孟雪柔沉声分析道:“还是先别打草惊蛇为好。” “那好,若二位还有需要尽管开口,我高某一定帮忙。”高升闻言深以为然,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微笑道:“那高某就恭送二位了。” “高大人留步。”孟雪柔回礼道。 一路出了姻缘司,林晚照见孟雪柔依旧皱着眉,不由得关切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了?接下来咱们去哪?” “咱们先回姻缘司一趟。”半眯着眼睛,孟雪柔沉声说道:“换身衣服再出来。” “何必那么麻烦,我带你去个地方。”再次牵住孟雪柔的手,林晚照神神秘秘地说道:“跟我走吧。” “好。” 孟雪柔略一思索,沉声答应着。 ------------ 第七十七章 恍若佳偶 片刻之后。 “林氏成衣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瞧了瞧门口那块烫金匾额,孟雪柔对着林晚照不解地问道:“你要花钱买衣服?” “不用。” 微微一笑,林晚照也不顾孟雪柔一脸惊诧便自然而然地拉起了她的手径直往店铺里走去。 “见过孟大人,见过公子。” 孟雪柔刚一进门,一个衣着得体满面笑容的中年妇人就迎了过来,笑盈盈地说道:“两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公子?”孟雪柔闻言猛然反应过来,望向林晚照问道:“这是你家的铺子?” “我自己的。”林晚照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用她的嫁妆给我开的,并不属于其他任何林氏子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就是图个方便罢了。” “原来如此。”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我怎么从前没听过?” “想来是孟大人不大走动的缘故。”中年妇人听到这里会心一笑,忙说道:“咱们这铺子位置偏,又只卖衣裳,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明白了。” 眼见中年妇人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孟雪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点头答应着。 “沈娘子,你去给我拿一套常服,再给孟大人也拿一套,”似乎生怕沈娘子办事不妥,林晚照继续吩咐道:“要淡雅一些的,但也别太寡淡了。” “是,奴婢这就去。” 对着林晚照和孟雪柔躬身一礼,沈娘子转身离去。 不多时,沈娘子就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走了过来,又把两个托盘呈到了孟雪柔和林晚照的面前。 望着孟雪柔,沈娘子殷勤十足地说道:“两位主子请看,这样的衣裳可还入眼吗?” “这,也太贵重了吧!”眼见着面前的衣服料子扎实花纹细致华美,孟雪柔不仅皱了皱眉,对着沈娘子客客气气地道:“简简单单的就行了。” “这已经够简单了,你穿正合适。”生怕孟雪柔拒绝,林晚照连忙出言劝说道:“只要你喜欢,什么样的衣裳穿不得?你快去试试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好吧。” 一提到正事,孟雪柔立马就放弃了挣扎,从善如流地答应着。 “孟大人请跟奴婢来。” 沈娘子看了看林晚照又看了看孟雪柔,满脸欣喜。 “好。”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同沈娘子一起转身去了后堂,而林晚照也带着小厮去了里间,等孟雪柔换好衣裳再次见到林晚照,她的脸颊却不可控制地泛起红晕来。 “咱俩的衣裳,也太相似了吧?”看了看自己这身绯红色的衣裙,再看看林晚照那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绯红色,孟雪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不我再换一件吧!” “换什么换?我看这样很好。”眼见两套衣裳的纹饰如出一辙,林晚照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常时咱们的官服就是一样的,你不也天天穿着?我说,办案要紧,你就别挑衣服了吧?” “好吧。” 毕竟林晚照所言有理,孟雪柔略一思索只好答应着。 林晚照见孟雪柔乖乖听话,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看向沈娘子,他继续吩咐道:“把我们的官服洗好,明日一早送到姻缘司去。” “是。”沈娘子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走吧!” 再次牵起孟雪柔的手,林晚照在沈娘子惊诧的目光中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咱们快些办案,姻缘司还有事呢。” “嗯。”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两人便兀自出门去了,徒留下沈娘子站在原地,默默思索着什么。 “掌柜的,要告诉夫人吗?”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机灵,一见沈娘子若有所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公子看上去好像与以往大不相同。” “容我想想。”沈娘子眨了眨眼,沉声道:“公子一向不喜下人多事,咱们是公子的下人,断然不可忤逆主子。” “是,奴婢明白了。”小丫头一听,顺从地答应着。 “等等。”叫住就要退下的小丫头,沈娘子忽而露出笑容,好声吩咐道:“以后每五天送一套衣服到孟大人府上,就说是公子让的,记住,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让孟大人收下。” “是,奴婢明白了。” 小丫头闻言略一思索,满心雀跃地答应着。 片刻之后,琼玉楼。 “两位客官里面请,”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琼玉楼老板满脸堆笑地说道:“两位想吃点什么啊?” 孟雪柔闻言打量了一下四周,方才对着老板问道:“你这里有没有干菜,比如说金针菜或者银耳什么的?最近鲜菜吃腻了,就想换换口味。” 孟雪柔这话说完老板脸上笑意更深,忙对着二人招呼道:“有的有的,夫人请里面略坐坐,小的马上派人上菜。” “夫人?” 孟雪柔闻言一头雾水,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很好,你快些上菜,夫人怕是有些饿了。”林晚照此刻却是心头窃喜,对着老板微笑道:“带我们去雅间。” “是。” 老板大喜过望,立马答应着。 “夫人请。”故意对着孟雪柔比了个手势,林晚照坏笑道。 感慨于林晚照突如其来的恶趣味,孟雪柔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奈何林晚照早已拉起她的手,大步向酒楼里走去。 一刻钟后,雅间。 “老爷,夫人,您二位慢用,”足足端上来六盘菜肴,老板讨好地说道:“稍后还有红枣银耳莲子羹,一样是用上好的干货做成的,最适合夫人饮用了。” “多谢。”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老板问道:“我夫妻二人有些话想问一问你,不知老板你可否有空?” “有空有空,客官问话小人哪能不答!”老板嘿嘿一笑,对着林晚照殷勤地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我家就是做糕点生意的,最近正想弄一些干果使用,正巧我夫人最近也喜欢吃干菜,我便有意多多采买一些。”望着老板,林晚照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看你这里的干菜品质不错,是从哪家采买的呢?” 老板闻言眉开眼笑,立马回答道:“客官这话可就问对人了,咱们这儿的干货都是在隔着一条街的秦记干货行采买的。小的跟您说,咱可不是图省事,他们家的干货是出了名的好,那秦老板更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左邻右舍没有不照顾到的。小的还听说他店里上到账房下到苦力都是受过他恩惠的,有的更是他捡来的乞丐,一点一点教养出息的,跟这样的大善人做生意那是格外省心顺意,价格也公道,这方圆几里的酒楼都是在他家采买的。” “原来如此。”孟雪柔一听这话略一思索,又对着老板追问道:“我早前也听说过这位秦老板,据说他屡次丧妻,命途坎坷,想来也是个可怜人吧?” “唉,谁说不是呢!”老板闻言动情地叹了口气,感慨道:“都说好人有好报,怎么秦老板这样扶弱济贫就换不来好结果呢?如今他孑然一身,我看着都难过,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既然他是个善人,怎么没人给他介绍女子吗?”看向老板,孟雪柔又问道:“若是有一两个热心肠的人介绍几个温柔贤淑的女子给秦老板,他也不至于孤家寡人了吧?” “夫人这话极是,那些与他相熟的人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莫氏新丧,秦老板还在消沉着,多少家富贵小姐介绍给他他却一眼不看。”说到这里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要说那个莫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是偷人才畏罪自尽的,可怜秦老板为了这么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 “偷人?你这么说莫氏不是好人了?” 察觉到什么关键信息,孟雪柔半眯着眼,沉声问道。 “那当…”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言语有失,老板连忙对着孟雪柔微微一笑,改口道:“这是秦老板的家事,小人哪里知道许多!那什么,小人手头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老爷夫人慢用。” 这话说完,老板也不等回话便兀自转身离开了,孟雪柔见他背影匆匆便与林晚照对视了一眼,担忧地问道:“他不会去告诉秦缘了吧?” “告诉又如何?”淡然一笑,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正色道:“咱们姻缘司的职责不就是帮助鳏寡之人再续良缘吗?问一问也有错?放心吧,咱们又没问什么出格的问题,就是那个莫氏也是他自己提起来的,关我们什么事!” “也对。”孟雪柔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对着林晚照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能问出来的呢?” “你呀!” 眼见孟雪柔傻得可爱,林晚照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他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我说夫人,你今日是傻了吗?谁家做生意进货不挑近处,否则车马人力不都是成本?咱们刚才路过秦氏干货行也看见了,那里生意火爆兴隆,可见货品价格不错,这玉琼楼没有理由舍近求远。” “你才傻了呢!”虽然觉得林晚照所言有理,孟雪柔依旧忍不住立马反驳回去,然而这话说完她却忽然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对着林晚照恶狠狠地白了一眼。 “这又是怎么了?” 收敛笑容明知故问,林晚照望向孟雪柔的表情竟愈发一本正经。 “谁是你夫人?我才没同意嫁给你呢!”被林晚照盯得脸红,孟雪柔没好气地说道:“浪费可耻,你赶紧把这些菜都吃了,咱们还要去办案呢!” 林晚照闻言却是微微勾起唇角,对着孟雪柔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谨遵吩咐。” “装模做样。” 总觉得林晚照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孟雪柔无奈地吐槽着。 傍晚。 “可打探到什么了?” 对着刚刚归来的几名衙役,孟雪柔主动询问道。 ------------ 第七十八章 高唱赞歌 “启禀大人,卑职等乔装走访市井,果然听到了一些事情。”衙役老张拱了拱手,对着孟雪柔说道:“那秦缘是八年前来到京城的,也确实三次丧妻,其中乔氏是本身体弱,缠绵病榻后亡故,而冯氏则是难产而死,至于莫知秋…” 说到这里,老张却先自不好意思起来,对着孟雪柔说道:“这个莫知秋据传是与卖鱼的辛掌柜有奸情,被秦缘抓住之后还想打死秦缘,好在秦缘招架得住,没有怎么样,莫知秋见事情败露触柱而亡,那位辛掌柜也不知所踪了。” “竟是这样…” 孟雪柔闻言紧皱着眉,思索片刻,她又对着其他衙役问道:“这几位女子的身世背景你们可查到了?” “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衙役小七摇了摇头,无奈地禀报道:“大人,这几个女子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没人知道她们是哪的人,家住哪里,有没有父母亲人,更没人知道她们到底人品如何。听稍稍知情的人说,这三位女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基本不露面的,而秦家上下也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只有做粗活的小厮。” “一个丫鬟也没有?” 听到这里孟雪柔觉得有些不对,不可置信地追问着:“是讨厌女子还是另有隐情?” “这…”闻言,小七努力回想着什么,半晌之后他终于一拍脑门,对着孟雪柔说道:“卑职想起来了,有个妇人曾经跟卑职感慨过,她说秦缘真是正人君子,除了他家娘子之外的女人连看一眼都不愿意,所以家里才没有别的女子。” “这倒像是个理由。”孟雪柔若有所思地说道。 “大人,卑职查到,这秦缘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外地采买货物,同时到京郊的寺庙上香,这些年来从不间断。” 对着孟雪柔拱了拱手,刘觞禀报着。 “今日是十四,恰好他明日不在京城。”孟雪柔闻言沉思道:“明日还得再去秦记干货行走一趟。对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消息了?” “没有了。” 众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声答应着。 “你们先下去吧。” 说话间,林晚照的声音传了过来,众衙役领命纷纷告退离去。 “暗卫那里有消息了?”一见林晚照气定神闲,孟雪柔了然地问道。 “嗯。”点了点头,林晚照来到孟雪柔的身边,柔声说道:“暗卫们查出,秦缘每次进货都是去通州和烨州,且都是当日去,次日回,每次也都是轻车简从,只带一个车夫就走。” “车夫?有他的底细吗?”孟雪柔问。 “这个车夫跟了秦缘二十年,对他忠心耿耿,未免打草惊蛇咱们暂且动不得。”林晚照看着孟雪柔,沉声道:“另外,你再看看这个。” 一边说着林晚照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请帖递给了孟雪柔,孟雪柔打开来看时不自觉地就皱了眉。 “这个秦缘真有意思,竟邀请咱们今晚前去赴宴,”冷笑一声,孟雪柔半眯起眼睛:“果然琼玉楼的老板跑去告密了。” “还不止这些。”林晚照淡然道:“这个秦缘人缘极好,每个人提起他都是夸赞连连。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这个秦缘要么就是至善之人,要么就是大奸大恶,且看看他今晚做何说辞。对了,我已经派人分别到通州、烨州去探查莫氏等人的背景了,我想着既然京城没有咱们不如换个地方查查。” “好。”孟雪柔沉声答道:“如果此事果真涉及命案那就要移交给高大人了,只是眼下咱们该管的也不得不管。我现在只希望莫知秋真的就是莫知秋,最起码一条人命还是活着的。” 林晚照见孟雪柔眉头紧锁,不由得安慰道:“嗯,如今咱们人已经派下去了,只希望能尽快找到莫知秋。好了,你暂时还得放轻松些,咱们一会还要去赴宴呢。” “是啊,我倒要看看这个秦缘到底是何等人物!” 压低声音,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 半个时辰后,秦家。 “草民恭迎孟大人,恭迎林大人。”对着迎面而来的孟雪柔和林晚照,一身暗红色衣裳的秦缘恭恭敬敬地行着大礼。 “秦老爷请起。” 打量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骨肉均匀的中年男子,孟雪柔微笑道:“承蒙秦老爷相邀,我们二人今日就打扰了。” “孟大人言重了,您二位能来寒舍那真是蓬荜生辉啊!”满脸都是谦和真诚的笑意,秦缘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毕恭毕敬地说道:“两位大人里面请。” “好。”孟雪柔答应着。 两人一路随着秦缘走到秦家后院,果见凉棚里早已铺开席面,摆满了佳肴美酒,而桌子两旁早已站了七八个男子,像是在等着人过来。 “诸位,两位大人到了,还不快来见礼?”面向诸位男子,秦缘朗声笑说道。 诸位男子闻言纷纷走上前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礼道:“参见两位大人。” “不必多礼。” 孟雪柔微微一笑,果然就看到玉琼楼的老板也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老板,咱们又见面了啊!”故意看向玉琼楼的老板,孟雪柔意味深长地笑说道。 玉琼楼老板一听这话心里一惊,连忙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拱手赔礼道:“小人贾毅,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诶,无妨无妨,本官只不过打个招呼而已,贾老板别想太多。”微微一笑,孟雪柔又对着众人道:“好了,大家既然都是客人就不必拘束了,否则本官也怪难受的。” “对对对,大家伙快随两位大人入座吧!”秦缘见状立马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恭恭敬敬地笑说道:“两位大人请先入座。” “好。” 点头答应了一声,孟雪柔便毫不客气地同林晚照一起入席,又在秦缘的千邀万请下坐在了主位上。 “两位大人今日不吝赏光,是我秦某人的荣幸,我想在座的各位也会与有荣焉。”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秦缘举起酒杯,颇为恳切地说道:“两位大人的事迹我等早有耳闻,真是佩服得紧,尤其是孟大人,巾帼不让须眉,足以让我等男儿自愧不如。今日有缘得见,草民想敬大人一杯水酒,还望大人笑纳。” “好说好说。”一边从容地笑应着,孟雪柔一边也举起酒杯,看了看秦缘,她又对众人笑说道:“来来来,诸位可别辜负了秦老爷的一番好意,咱们同饮此杯。” “多谢大人。” 众人齐声说完,也同孟雪柔一起将杯中之酒尽数饮进,而同样坐在上首的林晚照则是一直不言不语,默默注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两位大人为草民殚精竭虑,草民是打心眼里感激的。”望向林晚照和孟雪柔,秦缘动情地说道:“草民丧妻已久,除了两位大人还会有谁这样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呢?两位大人一片真心,草民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草民有个小小疑问,还请两位大人不吝赐教。” 秦缘这番话说完,一直没有出声的林晚照却是眉眼一动,望向他淡淡地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尽管问,我二人一定会给你答复。” 秦缘闻言依旧满脸谦卑,微笑道:“林大人言重了,草民只是想不明白,我丧妻已久,两位大人为何偏偏在今日突然加以关心,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缘故吗?” “缘故?倒还真有。”注视着秦缘的眼睛,林晚照缓缓说道:“其实也不光是你,接下来我们姻缘司会对所有丧妻或者丧夫的百姓加以访查了解,以便于再为尔等寻觅良缘。自然了,我姻缘司行事本是一片好心,若秦老爷觉得有被冒犯那本官也只好向你致歉。”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 秦缘被林晚照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道:“两位大人的关心,草民感激涕零,绝无半丝怨言。” “罢了罢了,谁不知道你是个良善本分之人,秦老爷快请起吧!”孟雪柔微微一笑,好声说道:“来来来,今日大家难得一聚,本官敬大家一杯。” 话音落地,孟雪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陪同,不多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之间多少也熟悉了一些,这话匣子也便就此打开了。 “唉,老秦你命苦啊!”几杯酒下肚,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子对着秦缘感慨道:“前两个嫂子温柔贤惠,多么好的良缘啊,怎么就忽然撒手人寰了呢?这些年你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连我看着都替你难受啊!” “诶,老郭,你别这样。”秦缘闻言长叹一声,对着男子说道:“如今两位大人还在此,你这样不好。” “是是是,两位大人,郭某多有得罪了。”郭掌柜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说道:“两位大人还请施以援手,为老秦再觅良缘吧!”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孟雪柔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微微一笑,她好声说道:“诸位放心,本官已然将此事记在心里,只不知秦老爷对于择偶有什么要求呢?” “唉,草民一个丧妻之人,能对旁人有什么要求。”秦缘闻言叹息道:“大人只挑您中意的女子就好,草民没什么意见。” “好,本官心里有数了。”孟雪柔微笑道道。 一个时辰后,林家的马车上。 “累了吧?”见孟雪柔无精打采地窝在角落里,林晚照关切地问道。 “嗯,听了一个时辰的溢美之词,不累才怪。”孟雪柔闻言,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唉,这一回下来,我都要怀疑是咱们疑心太重了。” “那可未必。”林晚照微微一笑好声说道:“无论别人如何,我相信你的直觉。” “那就好。”答应完这一声,孟雪柔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睁身体坐直,她对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如果你当真娶了我,你会在后院里一个婢女都不放吗?” “啊?” 一下子变了神色,林晚照实在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同意嫁给我了?” 片刻之后,林晚照急忙拉起孟雪柔的手,且惊且喜地问道。 ------------ 第七十九章 多管齐下 “咳咳…” 面对着林晚照那无比炽热的目光,孟雪柔顿觉有些尴尬,不免轻咳了几声。 “我会给你答复的,不过不是现在。”望向林晚照,孟雪柔好声道:“我刚刚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嗯。” 心头划过一丝失望,林晚照却也只得作罢,他心里明白孟雪柔所言有理,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讨论他们之间的任何问题。 “我不会。”略一思索,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沉声说道:“正因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才更要安排几个丫鬟好好贴身照顾你,否则若我不在家时你有个头疼脑热又能指望谁?再者,我既爱你,自然忍受不了其他男子在你近旁,巴不得你整日里不见外男才好,又怎会连个丫鬟也不留给你?难不成还能让那些小厮贴身伺候你?比起自己,旁人才是更加难以约束的,若自己身为男子都不想让自己被丫鬟环绕,那么将心比心,又如何愿意把自家娘子放到男人堆里呢?” “就是这个道理。”孟雪柔闻言点头道:“所以秦缘的行为与其说是在避嫌,倒不如说是在软禁孤立那些女子。你想想若是整日里被一群小厮看着,她们就算想出门又能往哪去?这恐怕就是她们深居简出的原因了。” “这秦缘表面上倒是个谦谦君子,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林晚照沉声道:“不过咱们也得提着十万分的小心,既不能错漏,也不能冤枉好人。” “嗯,眼下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双管齐下分头行动。”孟雪柔说到这里眼神亮了亮,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找不到,那就索性不找,我要让她自己浮出水面。” 林晚照一听这话立马反应了过来,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我全力配合。” “好。”孟雪柔也露出了微笑。 三日后,市井。 “你听说了吗,姻缘司孟大人这几日到处派衙役打探消息,都在找那些年轻漂亮的寡妇呢!” 一个老妇人一边坐在自家门口的大石头上择菜,一边对着旁边的中年妇女神神秘秘地八卦着:“据说是在给秦记干货行的秦老板找填房呢!” “怎么没听说,这事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中年妇女嘿嘿一笑,饶有兴致地说道:“眼瞧着果然是那秦老板又儒雅又有钱,连官府给他办事都格外用心些。这位孟大人平常传得多么平易近人,如今还不是一样的巴结有钱人!” “诶,你这说哪里去了!”老妇人闻言对着中年妇女微嗔道:“谁不知道孟大人是为民做主的好官,那秦老板也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就是不知道哪个寡妇占了便宜,能嫁这么个好人!” “什么好人?哪里好了?”中年妇女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那秦老板克死了三个妻子,焉知不会克死第四个?我看啊,都是倒霉催的才嫁给了他!啧啧,我看孟大人是受人蒙蔽了,要是能有人把这里的厉害说给她听,她才不会如此呢!” “唉,你又不是当官的,操什么心?”老夫人闻言对着中年妇女笑骂道:“你倒是快些干活吧,一会儿吃饭的回来了看你拿什么给人家!” “是是是,你这老太婆,还不让人说话了!”中年妇女笑眯眯地回嘴道。 两个人说得热闹,手里也不闲着,不多时两人择好了菜便各自回屋去了,全然不知她们方才的一举一动早就被角落里的那道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同一时间,姻缘司。 “雪柔,派去柳州的人回信了。”拿着一封书信,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说道:“秦缘出生在柳州,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母亲自他六岁以后便不知所踪。他从小生活贫困,八岁丧父,一度流浪街头靠乞讨为生,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个无儿无女的商人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才慢慢有了今日。” “嗯,现下就等着通州和烨州的消息了。”孟雪柔略一思索,又对着林晚照问道:“流言已经放出去三日了,可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林晚照回答道:“不过高大人那里已经开始重查当年的旧案了,我也派了暗卫过去助他搜查有关人员的下落。你放心吧,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我想再过几天也就该有动静了。” “两位大人。” 林晚照话音刚落,衙役小七便大步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兴冲冲地说道:“这是刚刚一个小乞丐送来的书信,您二位快看看吧!” “好。”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连忙拆开了书信来看,只见上面果然都是控诉秦缘的话语,再就是几句衷告恳求,叫孟雪柔不要推女子进入火坑。 “如何?”见孟雪柔面带微笑,林晚照柔声问道:“可要马上行动吗?” “不急。”孟雪柔微笑道:“这封书信上的字迹与字条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很显然是同一个人所写。眼下她既然已经坐不住了,咱们就要愈发沉得住气,总要逼着她自露马脚才好。” “嗯,我会继续派人跟踪的。”林晚照沉声道:“另外人手都已备齐,咱们随时可以行动。” “好。”孟雪柔闻言心里愈发成算十足,又对着林晚照问道:“对了,冉叔可回信了?秦缘常去报国寺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去祭奠他父亲的。”林晚照回答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足为奇,若单从此处看秦缘还真是个孝子。” “嗯。”孟雪柔点头。 “两位大人,高大人过来了。”说话间衙役老张走了进来,沉声禀报道:“高大人面色不善,怕是事情不对。” “我这就过去。” 孟雪柔回答完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林晚照见状自然也赶紧跟上,两人一来到大堂果然就看到高达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可是有消息了?”孟雪柔急忙问。 “当年被判定诬陷秦缘的小厮以及指使小厮的齐掌柜,再加上同莫知秋通奸的辛掌柜,这三人竟都在其后的半年内无故惨死,被人发现的时候一双眼睛竟已不翼而飞。”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高达皱眉道:“由于这几件事不是出在京城,所以本官一直不曾知晓,而当地官府也一直没有查出真凶。事情到了这里,连我都不能相信这个秦缘是无辜的了,怎么偏偏就是他身边诸人接连亡故呢?我看此事必有蹊跷,我一定得追查下去。” “嗯,事到如今咱们得加紧行动了。”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对着高达沉声道:“高大人,我们姻缘司毕竟权责有限,所以此事咱们还是得兵分两路,我和林大人会按照原计划加紧实施,而挑拨离间扰乱阵脚之事,还望高大人能够费心。” “挑拨离间?孟大人指的是?”高达闻言不解地问道。 “秦缘有一车夫,与他关系极为密切,秦缘每次出门也都只带着他,眼下咱们既然已经有了几分确定,也是时候在他身上动一动脑子了。”看向高达,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内忧甚于外患,若是自己内部都不能齐心,那分崩离析不也是指日可待吗?” “我明白了。”高达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 “大人,秦家的轿子往这边走了。” 高达正要转身离开,门口守门的衙役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却是急急忙忙地通报道:“高大人快避一避吧!” “我去后堂。”高达闻言迅速反应了过来,立马大步离开。 “林大人,你先坐下。”望着一脸严肃的林晚照,孟雪柔微微一笑道:“我也去后堂待会儿。” “好。”林晚照答应着。 果然,孟雪柔刚离开不一会,秦缘便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对着正在低头喝茶的林晚照恭恭敬敬地说道:“草民给林大人请安。” “哦?秦老爷来了?” 仿佛是才知道有人进来,林晚照放下茶盏,这才起身对着秦缘不咸不淡地说道:“可是来求问姻缘的?” “也是,也不是。”秦缘面带笑容,对着林晚照说道:“孟大人不在?” “在呢。”林晚照眨了眨眼,对着门口的衙役吩咐道:“去请孟大人过来。” “是。”那衙役答应了一声便不紧不慢地去请人,不多时孟雪柔也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 “秦老爷。”对着秦缘拱了拱手,孟雪柔微笑道:“快坐下说话。” “多谢大人。”秦缘闻言赶紧回了一礼,等看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落了座,他这才坐了下来,对着孟雪柔笑说道:“大人为了草民的姻缘费尽心思,草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总想着奉上薄礼,以表心意。草民知道,衙门里规矩森严,大人又是清正廉洁之人,寻常的东西只怕不配送到大人跟前。因此草民特备了一千两纹银和各式干菜干果送到了存善堂,全当是草民对孩子们的一点心意。” “这…”孟雪柔闻言皱了皱眉,对着秦缘为难地说道:“秦老爷如此大方,本官实在惶恐,如此巨额,孩子们只怕也承受不起。” “孟大人,请千万不要推脱。” 这话说着秦缘竟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孟雪柔的面前,眼含热泪地说道:“草民一片真心,只希望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难道这样一点心愿大人竟也要残忍拒绝吗?还是说大人觉得草民德行有失,连积德行善的事也不配去做了吗?” “你先起来。”孟雪柔闻言对着他皱眉道:“有话好好说。” “不,若大人您执意推脱,草民甘愿长跪不起。”望向孟雪柔,秦缘迫切地问道:“草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大人您如此避之不及,还请孟大人直言相告!” “你真的要听吗?” 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林晚照猛然站起身来,声音冰冷得可怕。 ------------ 第八十章 反间计谋 林晚照这话一出,孟雪柔和秦缘俱是吓了一跳,不同的是孟雪柔只微微张了张嘴便继续冷眼旁观,而秦缘却是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林晚照。 “林大人此言何意?”有些无辜又有些委屈,秦缘对着林晚照不知所措地说道:“林大人莫非以为草民是十恶不赦之人?” “你想多了。”林晚照闻言语气依旧冰冷,整张脸也没有一丝表情,亲自伸手扶起秦缘,他淡然道:“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一向行得正坐得端,又何须如此妄加揣测?正如你所言,孟大人素有贤名,我二人执掌姻缘司以来也从未沾染过百姓一分一毫,可你如今为了存善堂大肆破费,又专程来姻缘司告知我们,此情此景若是落在旁人眼中他们又会作何感想?若以后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纷纷效仿此举,本官同孟大人岂非后患无穷?” “这…”秦缘闻言摆出一副又愧又悔的表情,叹息道:“是草民思虑不周,差点连累了两位大人!” “无妨。”孟雪柔微微一笑,适时地开口道:“稍后本官会派存善堂的人将一应财物尽数送回,还请秦老爷好生收妥。” “是,草民谨遵大人教诲。”秦缘拱手道。 “其实秦老爷不必过分担心,只要你人品端正,心地善良,我们姻缘司都会尽力为你寻觅良缘的。”孟雪柔比了个平身的手势,对着秦缘意味深长地说道:“秦老爷,你且家去等着就是,早晚会有结果的。” “是,草民谨遵大人教诲。”秦缘也笑了笑,对着孟雪柔拱手道:“草民告退。” “去吧。” 孟雪柔和颜悦色地说道。 不多时,秦缘离开了姻缘司,高达也再次走了出来,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又在孟雪柔的带领下往书房里说话去了。 “高大人,我看咱们要加紧行动了。”望向高升,孟雪柔沉声说道:“夜长梦多,咱们今晚就一起动手。” “好。” 略一思索,高升信心十足地答应着。 当晚。 借着月光,孟雪柔和林晚照在几个暗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条小巷,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噔噔噔!” 亲自扣响门扉,孟雪柔屏息凝神,专心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有人吗?” 故意压低了声音,孟雪柔好声好气地询问道。 足足等了好一会,里面依然没有丝毫动静,孟雪柔心里却猛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确定人在里面吗?”对着一个暗卫,孟雪柔轻声问道。 “自昨夜归来,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暗卫也低声道:“只是今日奇怪的很,没有看到生火,也没有看到掌灯,会不会…” “不行,咱们得进去看看。”心里觉得不好,孟雪柔沉声道:“顾不得这么多了,咱们先进去再说。” “是。” 几名暗卫答应完便各自施展手脚,纷纷翻墙而入,眨眼间木门被从里面打开,孟雪柔和林晚照便赶紧带着人进去查看。 “莫知秋!” 推开房门,孟雪柔好声呼唤道。 借着月光往里找去,孟雪柔只见莫知秋整个人瘫在床上双眼禁闭,似乎是早已没了生气一般,孟雪柔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查看。 “莫娘子?”探到莫知秋尚有鼻息,孟雪柔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声呼唤着。 眼见莫知秋无论如何也不答话,林晚照也顾不得许多,亲自上前把脉差看着。 “她服毒了。”对着孟雪柔,林晚照沉声说道:“好在她体内原有的毒素与后来的毒素相互抵消,她这才能一息尚存。你放心,咱们把她带回去医治一番,就能救过来了。” “好。”孟雪柔答应着。 一众人等忙活了一刻钟,终于将莫知秋带回了姻缘司后堂,林晚照又亲自写下药方派人采买妥当,这才让孟雪柔亲自给莫知秋喂了下去。 “最迟明早,她就会醒来了。”对着孟雪柔,林晚照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派人守着她的。” “不了,我担心她还会想不开,还是亲自守着才能放心。” 孟雪柔看了看林晚照又注视着莫知秋,沉声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又为何不愿直言告状,当面指证呢?也许这些问题还不能就这么直接问她,但若是就把她放在这里我也实在不能安心。” “也罢,那我陪着你。” 林晚照闻心下了然,好声说道。 “坐吧。”回头看了一眼林晚照,孟雪柔微笑道。 “两位大人,高大人派人传信过来说,人他已经抓到了。”林晚照刚一坐下,衙役小七进来禀报道:“高大人说一切顺利,请二位放心。” “嗯。”孟雪柔点头答应着。 翌日,秦记干货行的库房里。 “老许,怎么这个时辰才来?”望着姗姗来迟的车夫老许,秦缘意味深长地笑问道:“可是家里有事耽搁了?” “是是是,就是家里出事了。”老许闻言略一愣神,连忙回答道:“是家里小二子发了高烧,实在磨人得紧,又赶着找大夫灌药,这才忙活到现在。老爷,是小的疏忽,小的知错了!” 这话说着老许竟扑通一声跪在了秦缘的面前,秦缘见状却是微微一笑,对着他好声说道:“能从大牢里皮不破肉不烂的出来,你也真是好本事啊!” “老爷!” 老许闻言一张脸瞬时惨白如纸,浑身更是直冒冷汗,而没等他再开口秦缘的眼神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秦缘对着老许冷声说道:“你我相交一场,今日就缘尽于此吧!” “老爷!”老许闻言惊呼出声:“你是要…” “我给你一笔钱,你现在就带着妻儿离开京城。”冷冷地打量着老许,秦缘沉声道:“若是让我在京城再看到你,你自己知道后果。”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 老许闻言一愣,又连忙答应着。 不多时老许拿上钱财带上妻儿,又亲自驾着马车径直驶离京城,眼瞧着就要到了通州的地界,他却被一群黑衣人瞬间围在了中心。 “杀!” 一句废话也无,黑衣人的首领冷声命令道。 “你们不能杀我!”眼见着自己就要丧命,老许猛地蹦下马车,又挥舞着随身携带的大刀,歇斯底里地喊道:“秦缘说过放我离开,他不能言而无信!你们不能动我!” “哼,你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主子怎么可能放过你!”黑衣人首领冷笑道:“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这话说完,黑衣人首领手势一比,一众黑衣人就一起朝着老许袭来,这老许身上原是有些武艺,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黑衣人首领的大刀就要落在了他的脑门上。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传了过来,老许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围着他的众多黑衣人就已经被一群衙役牢牢地制服住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高达从众衙役身后走了出来,对着老许沉声道:“你不会觉得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比秦缘的性命更重要吧?” “我…” 许是刚刚生死一瞬,老许此刻多少有些恍惚,等他一看到高达那凌厉而威严的目光,他竟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几乎带着哭腔,老许恳切地说道:“请大人保我妻儿性命!” “本官答应你。”高达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众多衙役朗声吩咐道:“带走。” “是。” 众衙役答应完便兀自将老许五花大绑,又带上他的妻儿三人一起返回京兆尹府,而在他们身后,原本的那些黑衣人却被悄悄释放,不一会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半个时辰后,姻缘司。 “大人,成了。”一身黑衣的小七兴冲冲地走进了大堂,对着正在等消息的孟雪柔、林晚照以及莫知秋等人激动地说道:“孟大人神机妙算,老许果然要招供了!” “太好了。”孟雪柔闻言欣喜不已,又转头拉起莫知秋的手,柔声说道:“莫姐姐,现在你不害怕势单力薄,没人给你撑腰了吧?” “民妇多谢孟大人再生之德!”激动地跪在孟雪柔面前,莫知秋颤抖着声音说道:“都是民妇一念痴傻,害怕当面与秦缘对质,这才故弄玄虚多番劳动大人。眼下承蒙大人厚爱,民妇已经有了底气,民妇恳请大人带我去京兆尹府,我要当面跟秦缘对质!” “好,你先起来。”孟雪柔闻言连忙将莫知秋扶了起来,又对她柔声劝说道:“好姐姐,别的不必多说,我只想再叮嘱你一点,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心里有多怕多不知所措,你都万万不可再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了。此次若非侥幸,你便早已殒命,又如何能等来今日沉冤得雪的好时候呢?任何时候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往后时日还长,你一定要善待自己。” “是,民妇明白了。” 感激地热泪盈眶,莫知秋郑重地答应着。 一个时辰后,京兆尹衙门。 “大胆秦缘,你可知罪?” 重重拍响惊堂木,高达对着跪在地上的秦缘冷声呵斥道。 ------------ 第八十一章 善恶有报 “草民不知!” 挺直了腰杆,秦缘理直气壮地说道:“草民自到京城便修桥补路、扶弱济贫,敢问大人,草民是收养孤儿有错,还是容纳乞丐有错呢?” “秦缘,你倒真会浑水摸鱼。”高达闻言冷声一笑,朗声道:“自古以来功过便不能相抵,难道只要你做了几件善事便可以草菅人命,为所欲为吗?一场戏演到今日,你也该收场了。” “草民听不懂大人的意思。”秦缘冷哼一声,浑不在意地说道:“您可以满大街问问,有哪个人能说出我半点儿不是!若大人你真能教我心服口服,我立马磕头认错!” “大街上的人恐怕不行,不过有人可以。” 秦缘话音刚落,孟雪柔的声音就从大门口传了过来,秦缘一惊猛地回头去看,立马就愣在原地。 “你…” 颤颤巍巍地指着莫知秋,秦缘脸白如纸,眼睛也瞪得滚圆。 “是我。”莫知秋冷笑一声几步走到秦缘面前,对着他冷声道:“为了给我假死药助我逃命,辛掌柜付出了一条性命,还被你泼了这么久的脏水。秦缘,你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东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胡说八道!”秦缘闻言迅速反应了过来,指着莫知秋臭骂道:“你个不知羞耻的臭娘们,与人通奸竟还苟且偷生,居然敢在这里含血喷人!你不要仗着孟雪柔给你撑腰就可以颠倒是非,我若是你便立时跳井自杀去,也好过在这里丢人!” “你!” 被秦缘恶意中伤,莫知秋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眼泪更是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孟雪柔见状连忙握住了莫知秋冰凉的双手,柔声安慰道:“有我和高大人在,别怕。” “嗯。” 片刻之后,莫知秋终于缓过劲来,面色也恢复了平静,几步走到高达面前,她跪在地上恳切地说道:“启禀高大人,民妇莫知秋,正是秦缘第三任妻子,是他从烨州带回来的歌姬。也正因如此,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秦缘更是以怕我走丢为名不让我轻易出门。自成婚以来,秦缘他屡屡对我施以虐待,常常会把极细的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皮肤里,让我痛不欲生却并无一丝伤口。不光如此,我在他那里做什么都是错的,就连我盛好的饭菜他也要尽数倒在地上让我重新去弄。这样过了大半年,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废人,就更加不敢反抗,直到那日秦缘生辰我为了讨好他出去买鱼,遇到了辛掌柜…” 提到辛掌柜,莫知秋瞬间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她痛心地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和我一样来自烨州,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暖,让我不知不觉就被他吸引住了。于是乎,我常常去他那里买鱼,与他聊些心里话,一来二去我们就渐渐成了朋友。有一日,我再次被秦缘虐待,牙都打掉了一颗,我实在忍受不了就去找辛掌柜诉苦,是他帮我弄来假死药,并承诺会在我服药之后再带人将我从坟墓里挖出来,借此来摆脱秦缘。” 说到这里,莫知秋猛然瞪向秦缘,恨恨地说道:“可惜,此事被秦缘监视我的小厮察觉又告知于他,他竟抢先放出风言风语,让辛掌柜不好接近。其后他更是发了疯一般动手打我,我绝望之际触柱自杀却正好晕死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扔在荒郊野外。” 叹了口气,莫知秋又对着高达哭诉道:“一个月之后,我就听到了辛掌柜的死讯,我知道是我害了他。我想服毒自尽,可刚刚服下去却又后悔了,我挣扎着求救,最后被路人救了下来。高大人,民妇绝非贪生怕死之人,之所以还想苟活也只是不想辛掌柜无辜惨死。民妇手里没有证据,又势单力薄,还一度误会孟大人受人蒙蔽而绝望无助,差点再赴黄泉。如今民妇就算拼了一条性命也要出面作证,还请大人明鉴!” “荒谬,你口说无凭!”秦缘闻言不等高达开口,先自大怒道:“你可有证据?” “她没有,本官有。”高达听到此处冷声一笑,对着衙役们朗声吩咐道:“带老许上堂!” “老许?”秦缘一听这话立马大惊失色,在他恐惧的目光中,老许捧着一摞纸张几步走到众人面前,对着高达沉声道:“高大人,这里是秦缘每次做下坏事的记录,小人生怕有一日会被他杀害,因此才着意记录下这些内容。其中,第一任夫人乔氏确实是被秦缘毒死的,而当时的京兆尹大人收了秦缘的好处,又被他蛊惑,这才错判了案子。第二任夫人冯氏与乔氏一样,都是秦缘和草民从通州带回来的无依无靠的孤女。那冯氏不仅被秦缘打骂还被他疯狂折磨,只有在怀有身孕之后才被稍稍善待。只可惜秦缘并不肯住手,他知道冯氏肚子里是个女儿便派我指使稳婆造成难产的假象,最终一尸两命!大人,小人有罪,告状的小厮多七、被污蔑指使多七的齐掌柜,还有那个辛掌柜都是小人亲手杀死的,小人罪大恶极,请大人赐我一死!” 这话说完,老许对着高达卖力地磕了三个响头,恳切地说道:“也请大人不要放掉罪魁祸首,小人以命为证,只求能于他同归于尽!” “你!”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秦缘早已咬牙切齿,却犹自梗着脖子不肯认罪,高达见他这副模样却是淡然一笑,只派衙役将一沓口供扔到了秦缘面前。 “这是姻缘司两位大人与本官联手在通州与烨州查到的证人证词,更有前任京兆尹齐师宸的供述。如今他托你的福已经被皇上发配边疆,再也不能保护你了。”冷冷地望着秦缘,高达恨恨地说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要杀害,你真是禽兽不如!” “虎毒不食子?禽兽不如?哈哈哈哈哈!”秦缘闻言忽而放声大笑,继而对着高达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个女人抛下我们父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她的亲生骨肉!那年我只有六岁,我就要学着照顾父亲,生火做饭!可就是这样,我父亲还是被她气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足足做了三年的乞丐!高大人,你来评评理,世间女子抛弃丈夫骨肉者不计其数,又寡廉鲜耻卖身卖艺为荣,她们这些败类活在世上又有何用?我只不过是抢先一步为民除害罢了,等到这世上全是男子,咱们才是真正的宁静安乐,富贵祥和!” “荒谬!” 闻言,孟雪柔怒不可遏,实在忍不住抢先走到秦缘跟前,她冷声说道:“你此番言语无非就是在为自己的丑恶嘴脸找借口!若果真如你所言,一女恶则天下女子尽皆该杀,那么你如今屡害人命,天下男子岂非都要被你连坐!一样是人,一样有好坏之分,怎么偏偏到了你这里就要以性别分论?秦缘,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如今在这里强词夺理无非就是在拖延时间,难道你还在奢望能逃脱律法的制裁吗?” “呵呵。” 冷笑一声,秦缘终是不再开口,高达此刻也早就同孟雪柔一般怒火中烧,当下再次敲响惊堂木,派衙役将秦缘和老许带了下去。 “孟大人放心,我会好好处置秦缘的。”众衙役们一走,高达连忙走到孟雪柔跟前,好声安慰道:“刚刚那个疯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跟这样的人生气实在不值当。” “多谢高大人关心,我没有生气。”孟雪柔见高达一脸关切连忙舒缓了脸色,客客气气地说道:“只是他言语实在难听,我一时忍不住辩白几句,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孟大人说得哪里话?此次本就是咱们联手办案,你说什么都是应当的!”对着孟雪柔,高达微笑道:“孟大人请稍坐片刻,我这就派人上茶。” “不必麻烦了。”孟雪柔闻言赶紧笑说道:“承蒙大人相助,下官感激不尽,下官这次过来也只是不放心莫娘子罢了,并不为别的。稍后若莫娘子录好了口供,下官还想带她回去。” “好,那你稍等片刻。”对着孟雪柔点了点头,高达又对着莫知秋好声道:“莫娘子你跟本官过来录口供,也让孟大人稍事休息一下。” “是。”莫知秋立马答应着。 一刻钟后,口供录完,高达亲自将莫知秋送了出来,又亲自看着她和孟雪柔坐车离开,这才转身回衙门去了。 姻缘司。 “怎么样?” 一见孟雪柔和莫知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林晚照赶紧迎上前,对着孟雪柔关切地问道。 “成了。” 微微一笑,孟雪柔欣慰地说道。 “真好。” 林晚照的语气虽是淡淡的,可嘴角却极为明显地勾了起来,目光极为柔和地看向孟雪柔,他微笑道:“众多冤魂沉冤得雪,着实令人欣慰。对了,我已经派人告诉朱嬷嬷了,若是莫娘子同意她稍后就会亲自来接人。” “嗯,还是先问问莫娘子的意思吧。”孟雪柔微笑着答应完又转头看向莫知秋,耐心地询问道:“莫姐姐,我们有一间专门收容孤儿的存善堂,里面也容纳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妇人,一来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二来她们也能帮忙照顾孩子们。如今我们想着你无依无靠,不如就暂时在存善堂安置下来,等有了更好的去处再做打算。” “不了。”微笑着摇了摇头,莫知秋对着孟雪柔感激地说道:“两位大人一片苦心,民妇心里明白,只是我仍有郁结在心,很难去做到真正的平和,我也不想把这样不好的情绪带给孩子们。京城与我而言是个噩梦一样的地方,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如今一切恩怨已了,我也该回烨州去了。” 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接着问道:“也罢,那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总得过几日准备一下东西再走吧?” “孟大人实在不必为我麻烦太多,民妇会立刻动身的。”莫知秋微笑道:“两位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这样说完,莫知秋就要转身离去,却被孟雪柔一把拉住。 “莫姐姐你等一下。”眉眼带笑,孟雪柔对着莫知秋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 第八十二章 温情脉脉 “孟大人这是?” 望着孟雪柔匆忙离去的背影,莫知秋满心好奇,而一旁的林晚照却是波澜不惊,只静静地等着。 “莫姐姐,这本箴言送给你。”手里拿着一本书,孟雪柔再次走到莫知秋面前,郑重而温柔地说道:“这是慧觉大师亲自撰写的一点感悟,我珍藏了十年,一直带在身边,也是这本书让我慢慢开阔心境,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好姐姐,每个人都难免遭遇到这样或那样的苦难,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地过完一生,不过幸好,咱们都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已经在慢慢好起来了。莫姐姐,我知道没有人能三言两语就让你放下从前,但你要知道日子总是自己的,你不能因为别人的恶行去惩罚自己一生一世。所以,我希望你能慢慢尝试着放松心情,放过自己,重新开始生活。” 莫知秋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又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半晌,她终于长叹一声,对着孟雪柔沉声说道:“孟大人,我明白了。” “不着急,慢慢来。”伸手拍了拍莫知秋的肩膀,孟雪柔轻声细语地微笑道:“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一定要你怎样,我只是希望你自己能以舒心快乐为重。往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民妇多谢大人厚爱。” 闻言,莫知秋眼含泪光,感激地说道。 “好自珍重。”孟雪柔好声叮嘱道。 “民妇拜别两位大人。” 正了正衣襟,莫知秋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郑重地行完大礼,便转身离去了。 “都结束了。” 眼见着莫知秋没了踪影,孟雪柔忽而感慨着。 “此次也是好事一桩,我们该高兴才对。”走到孟雪柔身边,林晚照看了她一眼,又故作平淡地说道:“今晚在十香楼,我定了庆功宴,就咱们俩。” 孟雪柔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浑不在意地问道:“哦?林大人这是要严刑逼供了吗?” “你不是不怕我吗?” 只看向外面的蓝天,林晚照的唇角勾起了笑容。 “我自然是不怕的。” 孟雪柔眨了眨眼,气定神闲。 傍晚,十香楼。 雅间里,孟雪柔和林晚照这会儿正坐在矮塌上,隔着一张方桌四目相对。 方桌上,此刻半盘菜肴也无,孟雪柔和林晚照的面前也只各自摆了一个细长高挑的酒壶,以及一只晶莹剔透映着光彩的白玉酒盅而已。 “你想好了吗?” 沉默半晌,林晚照终于出声问道。 “为什么是我?”直直地盯着林晚照的眼睛,孟雪柔极为平静地问道。 “从心而已。”微微一笑,林晚照对着孟雪柔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知道除了你,我不会再接受旁人。” “若我非要一个理由呢?”眨了眨眼,孟雪柔沉声道:“你知道的,我一向爱多想,若你今日不能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我总是不安心的。” 林晚照闻言略沉默了片刻,却忽而福至心灵,对着孟雪柔淡笑道:“白玉珑为何对周元辰念念不忘生死不渝?温明山为何对兰芳包容体贴真心喜爱?方思容于书院众多男子之中又为何单单钟爱魏休?再者薛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月娥的,王继又为什么放着成群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痴情于同他身份地位极不相符的安月?雪柔,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么你此刻作为旁观者,能否为我指点一二呢?” “嗯?” 孟雪柔一听这话来了兴致,竟当真轻皱着眉头,开始认真思索起来,然而只过了片刻她就猛然反应了过来,气呼呼地瞪向林晚照。 “你耍我!” 对着林晚照,孟雪柔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对他们每个人全知全解!再者,我就算知道明白一些,可这么多事情放在一起,又怎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是啊,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呢。”林晚照闻言正中下怀,对着孟雪柔微笑道:“与他们而言你是旁观者,尚不可能言简意赅,更何况于你我而言,我乃是真正的局中人,又如何仅凭只言片语就把这将近一年的感情全然讲述清楚呢?” “这…” 望着林晚照那诚挚而恳切的眼神,孟雪柔沉吟半晌,忽而就会心一笑。 “也罢,那我不问了。”孟雪柔眨了眨眼,故意板着脸,她微笑道:“不过往后岁月漫长,我也不是好糊弄的,咱们二人之事成与不成,可还是要走着瞧的!” “哦?” 林晚照一听这话心里七上八下,三分怀疑七分肯定,他望向孟雪柔的眼神也愈发小心翼翼。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林晚照此刻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紧张。 “我答应了啊!”孟雪柔眼见林晚照小心翼翼不由得坏笑道:“不过呢我也只是答应你相处试试,至于到不到婚嫁那步,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好。” 林晚照一听这话,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明白这样的答复已经是孟雪柔的最后底线,他不能要求一个原本已经对婚姻失去期待的女子去迅速改变什么,更不想对孟雪柔有一丝一毫的逼迫。 “我愿意慢慢等,也绝不会勉强于你。”满眼都是笑意,林晚照对着孟雪柔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会让你满意的。” “好,那我等着看!”娇俏一笑,孟雪柔又故意对着林晚照可怜巴巴地问道:“那么林大人,现下可以给饭吃了吗?你不会还想饿着我吧!” “应该备好了。” 林晚照微笑地答应完又拍了拍手,果然门口就进来一干下人小厮,不一会就将眼前这张小方桌摆得满满当当。 “并非是我故意饿着你,这些菜都是我特意从家里传来厨师,借十香楼的东西地方当场做出来的。”对着孟雪柔温和一笑,林晚照说道:“这些菜都颇费功夫,咱们俩总不好干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吧?” “老谋深算。” 无奈地摇了摇头,孟雪柔轻笑道。 “那又如何?”亲自给孟雪柔夹了一口菜,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左右我又不会算计你,你且安心就是。” “嗯,这倒是。”亲自给林晚照倒上酒水就当是回礼,孟雪柔微笑道:“我呢自然不会骗你,不过同样的你也不许骗我,知不知道?” “好。”林晚照勾起唇角,郑重地答应着。 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孟雪柔吃得心满意足,林晚照更是贴心地怕她积食,早就备好了酸酸甜甜的山楂水。 “跟个孩子似的。” 眼见着孟雪柔捧着山楂水喝得津津有味,林晚照满眼尽是宠溺。 “我这叫物尽其用,一点也不浪费。” 眨了眨眼,孟雪柔笑眯眯地狡辩着。 忽而想到什么,孟雪柔赶紧将山楂水一气饮干,忙对着林晚照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咱们走回去吧,坐车多无聊!” “好。” 林晚照微微一笑,毫不迟疑地答应着。 两人一路走出十香楼,林晚照便自然而然地与孟雪柔十指紧扣,不疾不徐地朝着孟家的方向边走边逛。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孟家大门口,林晚照郑重地承诺着。 …… 同一时间,高家。 莫知秋之事顺利查办清楚,高达也是着实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京兆尹衙门的事情又是格外的多,他日日忙到脚打后脑勺,竟直接就在衙门吃住了。 “达儿,你终于肯回来了。” 和往常一样,高达前脚刚踏进厅堂,他的母亲高夫人就满眼急切地迎了上来。 “给母亲请安。” 对着高夫人,高达恭恭敬敬地行着大礼。 “我儿快起来。”拉过高达仔细端详,高夫人心疼地说道:“儿啊,你怎么愈发瘦了,你看看你,整日只知道忙活差事,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为娘看着都心疼啊!” “母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高达嘿嘿一笑,又扶着高夫人坐了下来,好声说道:“母亲一个人将我拉扯大,又辛辛苦苦供我读书,我自然不能让母亲失望。如今我好不容易当上了京兆府尹,就应当不负圣上和父母的恩典期待,全心全意努力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总得学着心疼自己吧!”高夫人望向高达,关切地询问着:“这万一累坏了身子骨可怎么好?不成不成,为娘的还是得赶紧给你说一门亲事,让你媳妇儿好好照顾你。” “娘,这事不急,总得慢慢相看吧!” 这话说完,高达的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的颦笑倩影,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儿子?” 眼见着高达有些发愣,高夫人轻声呼唤道。 “哦,没什么。” 高达闻言终于回过神来,却又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对着高夫人认真地问道:“母亲,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若我果真有了心仪的女子,你可会依从我的心思,直接答应下来吗?” “为何不会?” 高夫人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露出笑容,她对着高达疼爱地说道:“我的儿,只要你相中的是个正经姑娘,为娘便什么都能依你,绝没有任何意见。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又是发愣又是皱眉的,可见是早就有了心思,你能不能先告诉为娘,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呢?” ------------ 第八十三章 花香盈袖 且不论高家母子如何说话,单说孟雪柔这里情窦初开,正一个人窝在闺房里或是傻笑或是皱眉,不知在胡思乱想着什么。 “姐姐!” 不多时孟雪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孟雪柔一惊,连忙从矮塌上起身又赶紧理了理衣裙。 “来了!” 答应了一声,孟雪柔赶紧打开了门,就看到孟雪晴竟端着个托盘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这是?” 一见托盘里放着一套颇为精致的衣裙,孟雪柔对着孟雪晴不解地问道:“你新做的?” “才不是。”将手中的托盘递给孟雪柔,孟雪晴微笑道:“这是一个时辰前林氏成衣铺的人送过来的,我本来为着东西贵重还不敢收,可那个女子说是林大人特意叫送过来的。我想着若我贸然拒绝就好像姐姐对林大人有多大成见似的,只得收下了,若你觉得不能收再亲自还回去就是。” “傻丫头,林晚照步步为营,总有法子让你收下的。”将手中托盘放在桌子上,孟雪柔拉着孟雪晴在矮塌上坐下,对着她感慨道:“东西还是其次,用心才是关键,也难为他能把结点掐得这样准,一切也都来得刚刚好。”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眼瞧着自家姐姐眉眼带笑,孟雪晴颇为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很怪吗?”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晴神神秘秘地说道:“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好。” 尽管心里疑惑,孟雪晴还是乖乖地往孟雪柔那边凑了过去,等她听清了孟雪柔的耳语不免眼睛一亮,且惊且喜。 “我就说嘛!”看向孟雪柔,孟雪晴得意洋洋地说道:“姐,原先我说他喜欢你你还不信,现下如何?你呀,早晚得被林大哥娶回家去。” “还早着呢。”打量着孟雪晴那有些傲娇的小表情,孟雪柔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小丫头,整日里鬼精鬼灵的,还来打趣我。” “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孟雪晴嘿嘿一笑,正色道:“姐,你打算考察林大哥多久啊?我看他是个正直有礼的好男人,你可别大意错过了。”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微微一笑,孟雪柔好声道:“其实哪里是什么考验呢?左不过是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互相磨合罢了,若能在这期间发现不妥大家也能及时止损,也许还能重新做回同僚。若只一味贸贸然地在一起,不知要凭添多少麻烦。” “这倒是,虽说盲婚哑嫁也能凑合一辈子,可若是条件允许,谁不想好好选择。”孟雪晴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孟雪柔好声道:“姐你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的。” “我知道。”拉起孟雪晴的手,孟雪柔欣慰地笑说着。 翌日,姻缘司。 一大早,孟雪柔就看到林晚照正满面春风地等在大门口,似乎是单等她来。 “这几日天凉了,你在外面做什么?”几步走上前去,孟雪柔打量着林晚照,笑问道:“是在等我?” “不然呢?”眉眼间尽是柔和,林晚照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左右一大清早闲来无事,在里面也怪闷的。” “也罢,咱们一起进去吧。”头一次主动拉起林晚照的手,孟雪柔笑说道:“林大人请!” “不急。”一把拽住孟雪柔,林晚照淡然道:“过会儿再进去。” “为何?” 孟雪柔不解地问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林晚照依旧不动声色。 这话说完,林晚照便一直盯着孟雪柔看,直把她看得面红耳赤,微微低下了头。 “进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照忽然对孟雪柔说道。 “好。”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就被林晚照反客为主地领进了姻缘司里,等她一进门,眼前的一幕让她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眼见四周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各色争奇斗艳的鲜花,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惊喜地说道:“真好看!” “我忽然觉得咱们姻缘司太过冰冷,所以就让他们布置了一番。”林晚照满脸写着得意,对着孟雪柔好声道:“鲜花都是从王继他们家买的,这也是保佑众人姻缘顺遂的好意头。” 闻言,孟雪柔忍不住噗呲一笑,对着林晚照调侃道:“保佑?我说林大人,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管它迷不迷信,难道你不喜欢吗?”林晚照装模作样地白了孟雪柔一眼,又柔声道:“书房里也放了好些,都是能舒缓心情的,你一忙起来难免着急上火,有这些花放在那里赏心悦目,多少能好些。” “多谢。”孟雪柔眉眼弯弯,笑应着。 两人说话间,姻缘司里便来了人保媒,又来了两三对年轻男女请媒成婚,也不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林晚照布置的这些花起了作用,孟雪柔只觉得今日自己办起事来心里都是格外的畅爽自在,就连嘴角也一直挂着温柔而平和的笑容。 午饭时间。 “多吃点。” 林晚照一边第无数次给孟雪柔夹着菜,一边格外温柔地叮咛道。 “好。”孟雪柔笑眯眯地答应着。 “孟大人今日似乎心情颇好啊?”眼瞧着孟雪柔眼角眉梢俱是喜悦之色,一旁用饭的白玉珑抿嘴一笑,意味深长地打趣道。 “啊?” 孟雪柔一惊,不知如何回答。 “来来来,玉珑你也多吃些。” 这样说完,孟雪柔赶紧亲自给白玉珑夹了菜,自己却虚心似的嘿嘿一笑,埋头苦吃起来。 白玉珑见状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目光在林晚照和孟雪柔的脸上转了一圈,她从容地放下碗筷,对着二人微笑道:“我吃好了,可要赏花去了,两位大人慢用。” 这样说完白玉珑便起身对着二人行了礼,转身匆忙离去,孟雪柔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腰杆挺直眉眼舒展,朝着林晚照咧嘴一笑。 “出息。” 被孟雪柔成功逗笑,林晚照无奈地吐槽着。 眼见着后堂没了别人,林晚照便索性继续化身布菜小厮,不紧不慢地伺候着孟雪柔用饭,不多时孟雪柔酒饱饭足,林晚照这才叫贴身小厮收拾碗筷,自己则带着孟雪柔到门口消食放风去了。 “高大人,你怎么来了?” 出乎意料的,他二人竟在门口迎面碰到了手里提着东西的高达,眼见着高达眉眼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孟雪柔不禁追问道:“可是有事?” “孟大人别怕,我不是来办公的。”对着孟雪柔温和一笑,高达又同林晚照互相见了礼,这才微笑道:“我不过是趁着午休时候出来散心罢了,刚巧走到姻缘司附近,就正好把这个带给两位。” 一边这样说着,高达一边从衣袖里拿出两份请帖,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二人微笑道:“此次秦缘一案,二位大人可是帮了我大忙,若非二位机敏,此案怕是要一直尘封下去,长此以往若真有一天偶然翻出,连我也是要受到牵连的。更重要的是,若非二位神机妙算拆穿秦缘的伪装,往后不知还有多少女子要无辜遭殃。所以无论是于我还是于百姓,此次二位都是大有恩德,我正好算着后日大家都是休沐就略备了一点薄酒小菜,想邀请两位大人来家一聚,权当是表达感激之情。” “高大人此言折煞我了。”孟雪柔一听这话连忙接过请帖,对着高达客客气气地说道:“一切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更何况若无高大人相助,此事也终究办不成的。此事乃是高大人的功德,我和林大人实在不敢居功,又哪里当得起高大人的感激呢?” “诶,孟大人何须过谦?”高达闻言微笑道:“若非孟大人指点,我可想不到什么事半功倍的计策。话说回来,庆功也好感激也罢,不过是个相聚的由头而已。宦海沉浮尔虞我诈,咱们三人难得性情还算相投。如今我诚心相交,二位不会是嫌弃我吧?” “高大人多虑了。” 林晚照听到这里对着高达礼貌一笑,正色道:“孟大人不过是谦虚谨慎惯了,并没有旁的意思。如今高大人真心示好我二人岂有视而不见之礼?高大人放心,我二人一定准时赴约。” “那就好。”高达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对着孟雪柔说道:“孟大人不必拘谨,咱们公私分明,私下里不也是朋友吗?” “自然是。” 高达把话说到这份上,孟雪柔实在不好拒绝,微微一笑她对着高达好声道:“那就先谢过高大人款待了。” “高某恭候。”高达也微笑道。 忽而想起了什么,高达又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孟雪柔,继续说道:“这是我给二位的一点心意,请孟大人务必笑纳。” “好吧。” 略一思索,孟雪柔从容地接了过来,又对着林晚照说道:“林大人,我书房里有上好的花茶,就放在架子上,你帮我取来吧。” “好。” 林晚照心领神会地答应着。 林晚照一走,孟雪柔原本觉得高达也许还有话说,然而高达却只是陪着她静静地等,直到林晚照拿了东西走了过来。 从林晚照手里接过纸包,孟雪柔一边递给高达,一边微笑道:“这是我一个好友亲自研制的花茶,宁神静心最好。咱们久在衙门办事,难免虚火上浮,喝些这个就会好些。” “多谢。”高达也不推辞,立马接了过来。 不多时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高达便拱手告辞,眼见着高达没了踪影,孟雪柔和林晚照便也要回去了。 “林大人你说,高大人此来何意?”一边往回走,孟雪柔一边对着林晚照不解地问道:“我方才还以为他当着你的面不好开口,可你走之后他又没说什么。平白无故的,他怎会想与你我相交呢?” “高大人有一幼妹,自幼丧父,年方十六。”林晚照闻言微微一笑,分析道:“这大概就是他来的目的吧。” “那他大可直言啊,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孟雪柔依旧不解,追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后日再看吧。” 眨了眨眼,林晚照若有所思地说道。 ------------ 第八十四章 话里有话 两天后。 一大早,林晚照便亲自等在了孟家大门口,等他见到孟雪柔穿着一身崭新的雨过天青色衣裙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便愈发明显。 “你今日真好看。” 看向孟雪柔,林晚照由衷地赞美着。 今日的孟雪柔略施粉黛,头发上也难得地点缀了几支极为小巧的珠花,整个人如同清水芙蓉一般,雅致而动人。 “往日不好看吗?”微微一笑,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故意发难道。 “往日你都是一身官服,再梳个男人发髻,自然是英姿飒爽有余,柔和优雅不足。”不怕死地直言相告,林晚照眼见着孟雪柔眯起了眼睛他却忽而一声轻笑,忙又对着孟雪柔正色道:“不过在我眼里,你怎样都是好的,自是宜喜宜嗔风姿不同罢了。” “真的?”心内小小得意了一番,孟雪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 “骗你干嘛?”林晚照微笑道。 “那走吧。” 主动拉起林晚照,孟雪柔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眼见着她一副计谋得逞的傲娇模样,林晚照忍不住宠溺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两人坐上马车直往高家而去,等他们二人到的时候,高达竟早已在门口等待着他们了。 “林大人,孟大人。” 对着迎面而来的二人,高达拱手道。 “高大人。” 林晚照和孟雪柔回礼完毕,便在高达的带领下进入了高家,又直接被带到了厅堂。 “母亲,两位大人到了。” 对着高夫人,高达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参见高夫人。” 孟雪柔和林晚照见状也连忙跟着拱手行礼,高夫人却是慈爱一笑,径直走到了孟雪柔的面前。 “好孩子,你就是孟大人吧?”细细打量着孟雪柔的形容样貌,高夫人笑容满面地说道:“常听达儿提起,说你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官,聪慧睿智更胜于男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伯母客气了。”孟雪柔闻言谦逊一笑,彬彬有礼地说道:“高大人二十出头便已经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这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呢。” “诶,他是个男儿,为官出仕本就是他应当应份的,否则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有何用?”拉着孟雪柔的手,高夫人笑眯眯地说道:“相比之下还是你更不易些,这也足可看出你出类拔萃,人品持重。” “高伯母谬赞了。”被人这样热切地夸赞着,孟雪柔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略一思索,她忙对着高夫人笑道:“其实姻缘司诸事都是我与林大人一起打理的,这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原也不外如是。” “这倒是。”似乎终于想起了林晚照的存在,高夫人犹自不肯松开孟雪柔的手,却又看向林晚照笑说道:“我看林大人比犬子更出色些,往后为相封爵也是指日可待的。” “高夫人过誉了。” 礼貌地拱了拱手,林晚照不卑不亢地答应着。 “真是个好孩子。”对着林晚照夸赞完,高夫人又对着高达说道:“达儿,左右离开席还早,你且带着林大人四处玩儿玩儿。母亲难得见到外人,想同孟大人好好说说话。” “这…”高达略一沉吟,忙对着孟雪柔好声问道:“孟大人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孟雪柔脑筋一转,对着高达微笑道:“高大人且好好招待林大人就是,我自有伯母关照。” 这话说完,孟雪柔还不忘给了林晚照一个眼神,林晚照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好。” 高达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好声答应着。 不多时高达带着林晚照告辞,孟雪柔就被高夫人领到了后面暖阁,也见到了高达的胞妹高玉。 “高玉参见孟大人。” 笑盈盈地看向孟雪柔,高玉躬身行礼。 “高小姐不必多礼。”比了个免礼的手势,孟雪柔微笑道:“我比你大些,高小姐若不介意咱们便姐妹相称吧。” “这再好不过了。”高玉闻言大喜过望,连忙笑说道:“孟姐姐快坐。” “高伯母请。”孟雪柔也道。 “好好好。”一手拉着孟雪柔,一手拉着高玉,高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若我当真再有一个女儿,那该多好。” “娘,你急什么,等哥哥成了亲,你不就多一个女儿了?”看了看自家母亲又看向孟雪柔,高玉笑说道:“孟大人你说是吧?” “是呢。”孟雪柔微笑道:“高大人乃青年才俊,必会有佳偶良缘的,高伯母放心,此事正是我职责所在,我必然会帮高大人寻一门好亲事的。” “孟大人用心良苦,我自然知道。”拍了拍孟雪柔的手,高夫人的目光愈发柔和,满眼慈爱地说道:“孟大人不知,我儿其实早有心仪之人,只是我一时还未问清究竟是谁罢了。听说那个姑娘就如同孟大人一般,精干爽利,人也长得好看,实乃女中翘楚。老婆子我现下心里对这位姑娘是一百个满意,只担心她能不能看中我儿罢了。” “男女之事,谁又一定能断言呢。”孟雪柔闻言笑应道:“不过高伯母放心,高大人无论是样貌能力也都是出众的,大多数姑娘必然都会满意的。” “真的?”一听这话,高夫人的眼神愈发热切,忙对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孟大人不是在诓我吧?” “晚辈不敢。”孟雪柔微笑道。 “好姐姐,那就借你吉言了。”高玉此刻脸上亦是笑容更深,忙对着孟雪柔说道:“姐姐,我听说你要过来特意绣了个荷包给你,你若不嫌弃的话就勉强戴着玩儿吧!” 高玉这样说完,她贴身伺候的丫头便拿了一个盒子,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孟雪柔的面前。 “孟大人请看。” 小丫头好声说道。 “好。”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接过盒子来看,果见一个绣着点点茉莉花的淡粉色香囊正散发着幽幽花香,精美异常。 “好巧的手。”孟雪柔忙将香囊挂在腰间,又对着高玉笑说道:“妹妹手艺精湛,这茉莉花真是栩栩如生,怎么妹妹竟知道我喜欢花朵呢?” “我哪里知道什么,是我哥哥告诉我的。”高玉闻言娇俏一笑,对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姐姐,我哥哥说了,孟大人是个淡雅之人,又喜欢饮用花茶,想来是对茉莉这样清新雅致的花卉情有独钟。我今日见了姐姐,只觉得姐姐周身气概绝非寻常女子可比,还怕这香囊做工粗糙,配不上姐姐你呢!” “妹妹多虑了,这香囊我很是喜欢。”忽而反应过来什么,孟雪柔对着高玉笑说道:“想不到高大人如此细心,竟比我都强。” “我哥哥最温柔体贴了!”高玉闻言献宝一样地说道:“我自幼丧父,哥哥就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我,对我亦父亦兄,耐心教导。我常常在想,若以后哥哥有了嫂子,只会比待我更加温柔,到那时不知是怎样和美的景象呢!” “是呢。”孟雪柔微笑道。 一直关注着孟雪柔的言语表情,高夫人此刻眼里更是写满喜悦之色,又忙把自己的贴身侍女叫了过来,对着孟雪柔说道:“好孩子,我也给你备了些礼物,你留着玩吧。” 这话说完,侍女便把一个木盒呈给了孟雪柔,孟雪柔打开看时竟是一整套玉雕的首饰,簪子、耳环、项链、手镯,中间还放着一枚碧莹莹的雕花戒指。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孟雪柔吓了一跳,连忙将盒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对着高夫人好声说道:“高夫人不吝赏赐,晚辈愿不敢违拗,只是这些首饰价值不菲,晚辈实在不敢领受。” “孟大人这是干嘛,难道是不喜欢我这老婆子吗?”高夫人闻言摆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柔声道:“东西再值钱又怎及情谊贵重?实不相瞒,你可是第一个被我家达儿请到家里来玩的同僚,足可见情谊非常,老身更是想郑重相待,难道只这一点心意孟大人都要拒绝吗?” “这…” 眼瞧着高夫人的眼神愈发情切,孟雪柔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想她只得将盒子拿到自己面前,好声道:“高伯母不要多心,晚辈收下就是。” “这就对了。”高夫人闻言露出笑容,忙对着一个小丫鬟吩咐道:“孟大人拿着不方便,你带两个人把我备下的各色礼物连同首饰一起送到马车上去,着人好生看管。” “还有?” 一听这话,孟雪柔惊讶地问道。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糊弄你们小孩子的。”高夫人忙笑道:“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咱们自然不能厚此薄彼,都要顾及到的。” “这…” 刚要出言婉拒,孟雪柔忽而又想起刚刚高夫人的那番说辞,也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悄悄咽回了肚子里。 同一时间,高达的书房里。 “林大人这步棋,我怎么看不懂呢?” 端坐在矮塌上,高达打量着林晚照落下的棋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明明是众星捧月却偏要特立独行,难道只是为了近水楼台吗?” “有何不可?”看了一眼高达,林晚照淡然道:“既是心之所向便自当一往无前。众星捧月也好特立独行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难道还会便宜了旁人?” “那倒未必。”高达闻言微微一笑,也落下一子道:“你瞧,眼见着不就横生枝节了嘛!” “不急。” 从容落下一字,林晚照沉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谁的,旁人抢不走的。” “但愿吧。” 紧跟一子,高达脸上笑意更深。 ------------ 第八十五章 明争暗喜 片刻后。 “高大人,承让。” 最后一子落入棋局,林晚照唇角轻勾。 “无妨。”高达也笑了笑,说道:“棋局之外自有别样风景。” “高大人豁达。” 看了看高达,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人说到这里,心里俱是明镜一般,相视一笑,高达却忽而叹了口气。 “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但到底感情都是自私的,男未婚女未嫁,又有谁能甘心放弃呢?”看向林晚照,高达缓缓说道:“想必林大人也是一样的心思。”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都是常事。”林晚照闻言轻笑一声,对着高达说道:“她那样出类拔萃,得谁仰慕都是应当的。” “少爷,席面准备妥当了。” 高达正欲再说什么,门口小厮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他忽而只笑了笑。 “知道了。”高达朗声回答道。 “林大人,多谢。” 起身对着林晚照拱了拱手,高达微笑道:“咱们吃酒去。” “好。”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同高达一起走出了书房,不多时林晚照、孟雪柔和高达三人就都坐在了暖阁的矮塌上。 高达是主,自然坐在上首,林晚照和孟雪柔是客,分坐高达两旁,见孟雪柔只静静地坐着,高达忙就亲自给她倒了杯酒,笑说道:“孟大人别拘束,咱们都是同僚,该开怀畅饮才是。” “多谢。”孟雪柔闻言接过酒杯,微笑道:“高大人请。” “好。” 微笑着答应完,高达又亲自给林晚照斟了酒,正色道:“林大人请。” “有劳。”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立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对着高达淡然道:“多谢高大人款待。” “林大人客气了。”高达闻言微微一笑,朗声道:“林大人所在姻缘司乃执掌姻缘之地,往后鄙人与舍妹的婚嫁之事兴许还要劳烦大人呢。” “哦?高大人有心上人了?”林晚照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又道:“既有了心上人便很该说与我和孟大人听,我们也好帮你参谋参谋,雪柔,你说是吧?” 眼见着林晚照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孟雪柔只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再看看高达亦是破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孟雪柔一瞬间只觉得脑瓜仁疼。 “是呢。”微微一笑来掩饰心里的别扭,孟雪柔轻笑道:“高大人若有心上人,本官一定尽力帮忙。” “是啊高大人,我会和雪柔一起,尽力帮忙的。” 着重将“一起”二字说得格外清晰明显,林晚照的脸上依旧从容平和。 “多谢。” 浑不在意林晚照的弦外之音,高达对着孟雪柔拱了拱手,柔声道:“孟大人吃菜,这都是我家厨子的拿手菜,你快尝尝,若是喜欢哪道我再叫厨子多做些。” “不必麻烦了。”看了看眼前这十几道精致的菜肴,孟雪柔微笑道:“已经很丰盛了。” “快尝尝吧。”高达笑道。 “好。”孟雪柔答应着。 眼见孟雪柔动了筷子,高达脸上笑意更深,林晚照见状却不肯示弱,熟练而自然地帮着孟雪柔布起菜来。 “嗯,这鱼不错。”尝了一口烧鱼,林晚照对着高达笑说道:“高大人怎么不吃?可千万不要客气才是。” “自然。” 高达笑了笑,也终于把目光从孟雪柔身上移开,动起筷子来,眼见着林晚照不停地给孟雪柔夹菜,他的筷子不由自主地往前略伸了伸,却又最终收了回来。 将高达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林晚照心里暗暗得意,高达眼见着此处不成,便又开口笑说道:“看来孟大人喜欢,那便多吃些。” “她啊,就没有不喜欢的。” 不等孟雪柔开口,林晚照抢先对着高达笑说道:“无论是十香楼的饭菜,还是馄饨店的热汤馄饨,甚至是我们平日在姻缘司里胡乱弄熟的吃食,雪柔一向都是来者不拒的。对了,我家里的东西她也爱吃,回回都是津津有味。” 这样说完林晚照却不理高达,转而对着孟雪柔微笑道:“你还真好养呢。” “自然。” 顺嘴答应完,孟雪柔忽而觉得哪里不对,看向林晚照她微微眯起眼睛,故意“恶狠狠”地盘问道:“你说谁是猪?” “你想多了。” 坏坏一笑,林晚照柔声安抚道。 “切。” 淡淡地白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的嘴角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高大人,咱们喝咱们的。”始终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高达的反应,林晚照终于对着眼角微垂的他举起了酒杯,笑说道:“咱们今日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举起酒杯,高达扯了扯嘴角。 一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孟雪柔早已吃得餍足,林晚照更是和高达相谈甚欢,不知喝下了多少好酒。 “高大人留步,我们自己回去就是。”眼见着高达被自己灌得满脸通红,林晚照心里得意,面上偏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望大人代我二人问候令堂。” “好。” 微微皱了皱眉头,高达只觉自己实在有些撑不住,心里想着不能露怯,他挤出笑容,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说道:“两位慢走。” “不必多礼。” 孟雪柔回礼完,林晚照便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高达直撑到他二人没了踪影这才径直回房歇息去了。 林家的马车上。 “你看,这些都是高夫人送的。”指了指角落里那一小堆东西,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无奈地说道:“就算是一双儿女都要谈婚论嫁,也不至于这样大的手笔吧?” “谁知道呢。”林晚照微微眯起眼睛,对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必多虑,咱们还回去就是了。” “还?拿什么还?”孟雪柔闻言愁眉苦脸道:“我一共才攒了多少俸禄,这就要都花光吗?” “傻子。” 点了点孟雪柔的额头,林晚照宠溺地微笑着。 “你才傻。”白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林晚照好奇地问道:“对了,你和高大人都喝了不少,怎么你一点事也没有?” “他?差得远呢。”林晚照得意一笑,对着孟雪柔讲述道:“我从十五岁起天天陪着周元辰喝酒,那时候他家遭了难,温饱都是问题。我们是打小的交情,他又身子骨弱吃不了苦,我怕他身子不济又死要面子,一到午饭时候我就派人把他找过来,美其名曰是陪我喝酒,实际上就是为了让他吃点好的。” 说到这里林晚照拉起孟雪柔的手嘿嘿一笑,接着说道:“你别看他现在成日里没个正型,可他却是最机灵的,我若是不顿顿来点小酒,还真骗不过他。足有三年的功夫,他家才缓过劲来,我们俩的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原来如此。”孟雪柔闻言感慨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和善之人,想不到你竟如此细心入微。” “我性子冷,轻易瞧不上别人,好容易有几个至交,自然要全心相待。”脸上始终是温和的笑意,林晚照拉起孟雪柔的手,郑重道:“在你之前,我从未对别的女子心动过,而在你之后,我便再也瞧不上旁的女子。雪柔,我不敢妄言往后能让你事事顺心,但我却一定会拼尽全力疼你护你,让你幸福快乐。” “我信你。” 闻言,孟雪柔会心一笑,郑重地说道。 “好。” 顺势将孟雪柔抱在怀里,林晚照心里发暖,柔声道:“最迟明年二月,我禀明父母,娶你过门可好?” “先容我跟爹娘说一声吧。”孟雪柔闻言好声道:“我想先让他们知道。” “都依你。” 将脸颊贴在孟雪柔那光滑乌黑的头发上,林晚照顺从地答应着。 不多时,马车就再次停在了孟家门口,林晚照虽舍不得放手却依旧得乖乖送孟雪柔回家去了。 “多谢你的衣裳。”下了马车,孟雪柔笑眯眯地望向林晚照,柔声道:“我很喜欢。” “什么…”一句话刚要脱口而出,一直注视着孟雪柔的林晚照忽然反应过来,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那,我回去了。” 孟雪柔微笑道。 “好。” 林晚照点了点头。 彼此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孟雪柔这才含羞带笑,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林晚照望阿望,直到孟雪柔关上大门,这才又终于坐上了马车。 “公子,咱们去哪?” 隔着帘子,车夫恭恭敬敬地问道。 “去成衣铺。”林晚照心情颇好地说道。 “是。” 车夫答应了一声便载着林晚照直奔成衣铺而去,等林晚照进了门,只同一个小厮吩咐了一句,便径直往三楼去了。 翌日。 “这是?” 望着林晚照递到跟前的精致木匣,孟雪柔好奇地问道。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林晚照微笑道。 “好吧。” 依言打开木匣,孟雪柔只见一方雨过天青色的手帕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手帕上绣着一支梅花,又用鱼肚白的丝线在寒梅枝头上落下了点点细雪。 “我也是想破了脑袋,总不能直接绣个林子上去吧。”林晚照见孟雪柔一脸不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树枝是我,新雪是你,寒梅傲雪,也总是称你的。” “我很喜欢。”将手帕直接揣在怀里,孟雪柔笑盈盈地说道:“我好好收着了。” “嗯。” 微微有些红了脸,林晚照答应着。 “大人,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林晚照正局促着,衙役小七忽然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惊叹道:“整整一箱子呢。” ------------ 第八十六章 亲友相会 小七话音刚落,高玉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礼道:“民女参见两位大人。” “是你。”孟雪柔略一惊讶,连忙迎上前来:“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左右也是无事,我便来看看姐姐。”对着孟雪柔,高玉微笑道:“这是我在沁芳阁采买的一些小物件,想着依旧送到姻缘司来给那些有情人分发。姐姐,我听了你和小王夫人的渊源很是感动,也想做些善事,你就成全我吧。” “妹妹一番善心,我本该成全。”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温温柔柔地说道:“只是我们姻缘司从不肯收受半分民脂民膏,总不能到我这里就坏了规矩,妹妹的好意我替众人心领了,东西便还是拿回去,自己留着玩儿吧。” “这哪里是民脂民膏,不过就是一点赠予罢了。”高玉眼珠子一转,撒娇道:“好姐姐你放心,这些都是我哥哥出钱,就算是他对百姓做的一点善事,绝不坏规矩的。姐姐若是不收,回头哥哥要埋怨我的!” “高大人?”孟雪柔闻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微微一笑,拉着高玉的手耐心劝说道:“烦妹妹帮我带句话给高大人,就说我们一向一视同仁,就是街上乞丐想要成婚我们都会伸以援手。更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职责,请高大人万勿再加客气谦恭,这反倒是生分了。” “姐姐的话我记住了,只是我却不得不为了哥哥说句好话。”眉眼间带着妥帖的笑意,高玉柔声道:“我哥哥常说,为官当以凶惩恶,以仁待民,若不是家中还有老母幼妹需要将养,他恨不得将所有家资都拿去做善事。他昨日同我说,从没想到姻缘司之事亦是人命关天,一向竟是疏忽了。我哥哥还说,姻缘司又最是清水衙门,朝廷每年除了众人俸禄之外也不过拨个十两银子维护衙门罢了,做起善事来难免捉襟见肘。我兄妹二人思来想去,都想帮姻缘司做些事情,又不好直接捐钱惹人注目,这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既能让小王夫人他们盈利,又能让众人受益,大家又不坏了规矩,岂不美哉?” 高玉这一番话说得真诚,孟雪柔略一思索也只好说道:“罢了,令兄妹一番好意,我便却之不恭了。只这一回就罢了,若高大人再加破费,我们姻缘司当真受之有愧了。” “哎呀,我哥哥说姐姐乃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就别再客气了。”高玉闻言浑不在意,巧笑嫣然:“好姐姐,我话已带到,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妹妹慢走。” 亲自送了高玉出去,孟雪柔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等她一回头看到林晚照正望着自己出神便不觉莞尔一笑,摇了摇头。 “林大人,有话请尽管说吧。”对着林晚照,孟雪柔笑说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眼神里满是深意,林晚照缓缓说道:“你觉得高玉此来为何?” “总不会是为了我。”孟雪柔闻言会心一笑,柔声道:“你放心,一应的东西我自会叫账房折了现银,找机会送回高大人府上。高大人一切举动有礼有节,咱们也不好枉自多想的。” “也是。” 林晚照闻言略一思索,点头道。 “好了,书房里还有成堆的卷宗要整理呢,我可先去忙了。”对着林晚照柔柔一笑,孟雪柔说道:“有话咱们午间再说。” “好。” 林晚照答应完便与孟雪柔分头合作,全神贯注地忙活起正事来,等二人忙完,怀柔公主又下了帖子,叫他二人傍晚过去一趟。 “玉珑,你拿着这些钱,去沁芳阁采买些新鲜物件。”午饭过后,孟雪柔从钱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对着白玉珑好声托付道:“顺便也帮我问候一下月姐姐他们。怀柔公主帮了咱们太多的忙,咱们总要尽一尽心意。” “好,我明白了。” 白玉珑答应着便接过银两,转身出门去了。 傍晚。 坐上林家的马车,孟雪柔和林晚照没用多久就到了怀柔公主府,眼见着公主府门口停着另一辆十分大气华丽的马车,孟雪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 林晚照体贴入微,忙问道。 “没什么。”孟雪柔微微一笑,好声说道:“咱们先进去吧。” “好。”林晚照答应着便同孟雪柔一起往公主府里走去,不多时就见到了怀柔公主以及她身边那位眉眼与她极其相似的男子。 “参见公主殿下,参见三皇子。” 对着二人,孟雪柔从容不迫地行礼道。 林晚照见状却是一愣,又看了看三皇子,他更是半晌没有出声,孟雪柔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当是他走了神,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那是三皇子。” 林晚照闻言终于嘴角动了动,也对着面前的两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下官林晚照参见公主殿下,参见皇子殿下。” 将“下官”两个字咬得极重,林晚照又趁着孟雪柔不注意与三皇子对视了一眼,眼见着三皇子对他点了点头,他方才再次垂头。 “两位大人快请起。” 将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怀柔公主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又亲自将孟雪柔扶了起来。 “几日不见,妹妹气色更好了。”拉着孟雪柔仔细端详,怀柔公主满意地说道:“眼见着妹妹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下官多谢公主殿下惦念。”对着怀柔公主拱手一礼,孟雪柔又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微笑道:“这是下官在安月那里采买的一些小物件,虽不值钱却也新鲜,也是我们的一份心意,还望公主殿下不要嫌弃。” “这正好,看着多新鲜。”怀柔公主闻言连忙接了过来,笑说道:“也就是妹妹能惦记着我,似这般臭小子也只懂吃吃喝喝罢了。” 这话说完怀柔公主含笑白了三皇子一眼,三皇子见状连忙笑说道:“是了是了,早前若非孟大人不畏艰难去我府里传信,我竟还不知姐姐的遭遇,也还是孟大人出了主意才能在不得罪皇祖母的同时惩治了她的亲外孙。说来说去,孟大人着实比我有用着。” “三皇子言重了,若非您往宫里送信,下官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见不着皇上的。”对着三皇子拱了拱手,孟雪柔恳切地说道:“下官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 “诶,雪柔你就别推辞了。”怀柔公主叹息说道:“秦加寿是皇祖母的亲外孙,我父皇却不是她的亲儿子,我们对她一向深不得浅不得,百般束手。三弟是个急脾气,身边还有异国公主这个眼线,实在不好深担,最多也就是弄出个夫妻不和的事情罢了,怎及让父皇亲眼看到秦加寿的恶行来得彻底干脆呢?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你的法子。” “公主殿下,往日之事不可追,现下咱们可不都好好的。”见怀柔公主想起过往,孟雪柔连忙俏皮一笑,又道:“公主殿下,下官可都闻到酒香了,殿下快赏我一口酒喝吧!” “你呀!” 被孟雪柔逗得不行,怀柔公主轻笑一声尽散了愁云惨雾,又对着众人微笑道:“大家快都坐吧。” “是。” 众人拱了拱手答应完,孟雪柔便被怀柔公主亲自拉着坐在了她的旁边,眼神在林晚照和三皇子脸上转了转,怀柔公主对着孟雪柔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啊,从来命苦,幼年丧母又遇人不淑,幸好还有弟弟们聊以安慰。不过这弟弟们再亲热,也终是男女有别,我只盼着将来他们能给我带回来几个活泼可人的弟妹,让我也有个妹子可疼。” “定会有的。”孟雪柔连忙答应着。 “我也没什么要求,若能像你一样就好了。”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林晚照,怀柔公主笑说道:“雪柔,我说这话你别嫌烦,若当真遇到了全心全意待你之人,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公主殿下对我一片真心,又多番仗义相助,我自然知道公主的好意。”孟雪柔闻言微笑道:“公主殿下放心,我都记在心里了。” “好。”怀柔公主轻拍了拍孟雪柔的手,又对着众人微笑道:“本宫今日已经把所有人手凑齐,总共是二十个粗使小厮,十位教养嬷嬷,都已经派车送到存善堂了。原本还可以更早些,只是有位嬷嬷感了风寒,耽误了几日,只盼着不要耽误事才好。” “公主殿下言重了。” 话至此处,一直没有开口的林晚照终于说道:“存善堂有公主相助,必能更上一层楼的。” “林大人真会说话。”怀柔公主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宫记得初见林大人之时,大人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今日一见眉宇间倒是多了几分平和温润之色,看来还是这姻缘司锻炼人啊!改日很该也把老三送去任职,兴许也能觅得良缘了呢!” “长姐,你可不能这样!” 不等怀柔公主开口,三皇子忙说道:“一个两个的去姻缘司历练,你这不是给孟大人送麻烦去了?罢了罢了。” “你呀!”怀柔公主闻言宠溺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皇子所言有理。”林晚照也对着怀柔公主开口道:“我此番在姻缘司,多蒙孟大人关照,着实不易。” “看看看看,现下就知道向着谁了。”怀柔公主颇有深意地笑了笑了,又对着孟雪柔说道:“雪柔,恭喜你大功告成!” 孟雪柔闻言心知怀柔公主是在打趣林晚照,不免抿嘴一笑,而林晚照一直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不多时茶饭具备酒菜上齐,一众四人有说有笑地用起饭来,怀柔公主本就对孟雪柔疼爱有加,自然是百般顾惜照顾。 一顿饭直吃到戍时,众人才纷纷各自散去,林晚照也拉着孟雪柔坐上马车,送她回家。 “可头疼吗?” 心知孟雪柔陪着怀柔公主喝了不少酒,林晚照关切地问道。 “无妨。”微微一笑,孟雪柔望向林晚照,颇具深意地问道:“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想。” 林晚照闻言略一思索,对着孟雪柔正色道:“你同伯父伯母说了吗?” “说了。”微微一笑,孟雪柔正色道:“他们说让我一切随心,但也要长着心眼,他们还说若你我家势差距过大就不算合适,齐大非偶的道理想必你也能懂。” “不会,咱们必定是可以的。”林晚照闻言面色一凛,话语里带着十二万分的肯定:“你别怕,我一定会让伯父伯母看到我的真心,放心把你交给我的。” “好。” 嘴上毫不犹疑,孟雪柔的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她总觉得刚刚林晚照的一番话着实有些奇怪,却又一时之间想不出个究竟。 “若是…” “主子,孟家到了,孟夫人也在门口呢。” 孟雪柔刚要说话,车夫的通报声便传了进来,孟雪柔一惊连忙同林晚照一起下了马车。 “娘!” 直接扑到陈瑜面前,孟雪柔乖乖巧巧地说道:“我回来了,你等着急了吧?” “还好。” 一边将孟雪柔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陈瑜一边疼爱地说道:“我就是出来看看,可巧你就回来了。好了,你父亲还在等你说话,快进屋去吧。” “好。”看了一眼林晚照,孟雪柔答应着。 不多时孟雪柔进了家门,陈瑜和林晚照却各自不动,陈瑜更是站在原地将林晚照细细打量了一番,林晚照此刻也不敢多话,只微微敛眸,静静地陪着。 “好孩子,我看你倒是一表人才。”片刻之后,陈瑜终于开口道:“不过你要记住,柔儿是我们夫妻的心头至宝,更是我徐家姐姐唯一的血脉,你务必要对她珍而重之,不可轻慢辜负于她,否则我们一家无论如何,也会叫你付出代价。” “是,晚辈谨记教诲。” 闻言,林晚照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陈瑜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 第八十七章 不速之客 翌日午时。 “雪柔,想什么呢?” 见孟雪柔午饭过后便窝在书房里愣神,白玉珑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孟雪柔轻叹一声,苦笑道:“也不知是怎么了,从昨夜起我便一直悬着心,总感觉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白玉珑闻言安抚地笑了笑,又走到了孟雪柔身后将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林大人是个好人,值得托付。”一边力道均匀地给孟雪柔捏着肩膀,白玉珑一边恳切地说道:“你成全了那么多人,也总该学着成全自己。” “我知道我是该走这一步的。”望向远处,孟雪柔沉声回答道:“只是我心里慌乱得很,一时想起他的好处便暖洋洋的,可一时想起未来又觉得茫然无措。今日一早起来,我便心慌得厉害,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还有点害怕。” “别怕,这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转过身来握住孟雪柔的手,白玉珑笑意温暖:“从前我喜欢上元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患得患失又心绪复杂。也总得有这么个过程才好慢慢互相熟稔信任,往后才能真正夫妻一体。雪柔,做姐姐的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不要胡思乱想。” “好。” 孟雪柔闻言沉默半晌,郑重答应着。 “孟大人,荣宁郡主到了。” 孟雪柔话音刚落,衙役老张走了过来,对着她请示道:“林大人刚刚出去了,孟大人快过去看看吧。” “就来。” 略一皱眉,孟雪柔只觉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一位郡主娘娘不待在家里作威作福,怎会如此轻易地亲自过来呢? 一边想着,孟雪柔一边早已和白玉珑一前一后来到了前厅,见到了架势颇大的荣宁郡主。 “下官见过荣宁郡主。” 打量着眼前这位明艳而张扬的女子,孟雪柔好声行礼道。 “你就是孟雪柔?” 皱着眉把孟雪柔打量了一番,荣宁郡主不屑地说道:“模样倒还说得过去,身材也就一般,看来还是个巧言令色的主。” “你!” 白玉珑一听这话实在忍不住怒火中烧,一直以来在她心里孟雪柔就跟她的亲姊妹一样,纵然她再知礼懂规矩,也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这样侮辱孟雪柔。 “怎么,本郡主说错了?” 弯了白玉珑一眼,荣宁郡主冷哼道。 “郡主娘娘说得没错。”回头对着白玉珑微微一笑,孟雪柔又对着荣宁郡主不卑不亢地笑说道:“相比于皮囊而言,计谋口才自然是更重要的,否则姻缘司诸多事情都要靠卖笑去解决吗?” “哼,你果然刁钻得很。”荣宁郡主闻言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善,对着孟雪柔阴阳怪气地说道:“身为女子,家势才是最大的依仗,否则到底是够不到旁人的。难不成你一个小小民女还能与长公主的独生儿子扯上瓜葛吗?” “荣宁郡主说笑了。”压下心中的不快,孟雪柔依旧面带笑容:“姻缘司庙小,就连林大人在这里都是屈才,哪来的什么长公主的独生子呢。” “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装傻,你难道不知林晚照就是岳城长公主亲子?”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荣宁郡主轻蔑地说道:“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惯会攀附荣华富贵的,我听说你与我晚照哥哥走得极近,还不是盯上了他的身份?怎么,现下倒要装聋扮傻不承认了?” “你住口!” 孟雪柔正盘算着如何不着痕迹地顶嘴回去,林晚照的声音突然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阿照哥哥!” 荣宁郡主听到声音也不理论,竟立马换了笑脸,直朝林晚照奔去。 “阿照哥哥,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撒娇一样地拉着林晚照的胳膊,荣宁郡主亲昵地说道。 “松手。” 黑了一张脸,林晚照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不!”荣宁郡主娇嗔道:“咱们是青梅竹马,这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 冷声呵斥了荣宁郡主一句,林晚照用力甩开荣宁郡主,径直来到了孟雪柔的面前。 荣宁郡主被甩了个趔趄,不免一脸愤恨地瞪着孟雪柔,而此时,林晚照盯着孟雪柔的眼神却是十足的小心翼翼。 几乎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林晚照眼见着孟雪柔此刻望向他面无表情,心里不免暗道不好。 “雪柔,你别这样。” 片刻之后,林晚照终于忍不住对着沉默不语的孟雪柔开口道:“是我不好,你听我解释。” “参见林大人。”孟雪柔闻言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看了看远处的荣宁郡主又看了看就在自己对面的林晚照,她忽而抬起手,对着林晚照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干嘛?” 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林晚照忙对着孟雪柔关切地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一向是下官怠慢了林大人,还请林大人恕罪。”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孟雪柔的声音是那样平缓而清冷,仿佛是在应对顶头上司一般:“若没有旁的吩咐,下官便告退了。” “你别走!”心知孟雪柔这一走自己与她之间必然多了隔阂,林晚照赶紧拉住了她,恳求道:“雪柔,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林大人有话尽管吩咐。”孟雪柔看也不看林晚照,淡淡地回应着。 “喂,我说你什么意思?”荣宁郡主看到这里却是心里不忿,走上前来嚷嚷道:“我的阿照哥哥身份贵重人品出色,你竟敢…” “闭嘴!” 荣宁郡主一句话没说完,林晚照实在忍不住怒喝出声,荣宁郡主被林晚照这股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得愣了一下,又立马哭天抹泪起来。 “阿照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姑姑的亲侄女,你的亲表妹啊!”荣宁郡主啜泣了几声,眼巴巴地望着林晚照:“你别凶我好不好!” “下官告退。” 听到这里,孟雪柔实在忍受不住就要转身离开,林晚照一惊连忙抓住她的衣袖却被她使尽全力拼命挣脱了。 “雪柔!” 冷不防被孟雪柔甩开,林晚照焦急地呼唤道。 “我去看看。” 白玉珑见状忙对着林晚照说了这么一句便赶紧跟了过去,林晚照皱了皱眉也要动身却又被荣宁郡主一把拽住。 “我要去找姑姑告状,说你因为一个外人凶我!”扯着林晚照的衣袖,荣宁郡主哭诉道:“阿照哥哥,你好狠的心。” 林晚照听了这话咬牙切齿,就连拳头也紧紧地攥了起来。努力压下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林晚照冷声道:“玄澈!” “主子!” 眨眼间,一身黑衣的玄澈便从外面进来,跪在了林晚照的面前。 “将荣宁郡主好生送回鹤王府。”林晚照头也不回冷声吩咐道:“告诉七舅舅,表妹病了,很该好好养病才是。” “是。” 玄澈答应了一声便对着荣宁郡主的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又对着荣宁郡主拱手道:“郡主,我家公子是什么脾气您应该清楚,若再待下去只怕反而不好。” “你!” 荣宁郡主闻言又急又气,却也无力反驳,想了一想她只好松开林晚照的衣袖,气呼呼地被玄澈看着回家去了。 一刻钟后。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道紧紧关闭的房门,林晚照心里又悔又愧。 而书房里,孟雪柔不言不语,眼泪却始终没有断过,白玉珑陪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满眼心疼。 “林大人还在外面等呢。” 见孟雪柔目光空洞,白玉珑好声劝慰道:“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清楚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我不想见他。” 片刻后,孟雪柔终于眨了眨眼,低声说道:“你让他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白玉珑闻言叹了口气,只得说道:“那好吧,我去弄一盏宁心茶来,你也缓一缓。” “好。” 努力压制着哭腔,孟雪柔轻声道。 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白玉珑打开书房大门走了出去,眼见着林晚照的眼神从惊喜瞬间变成失望,白玉珑也不免摇了摇头。 “林大人,你回去吧。”对着林晚照,白玉珑恳切地劝说道:“雪柔最是倔强,你一时间也不好逼她太甚,总得让她缓一缓心神才好。此刻你二人都不冷静,她也在气头上,见了面若不慎伤了感情那就很不必要了。” 林晚照听了这话终于眨了眨眼,眼神却更加晦暗不明,白玉珑见他不啃声,再次劝说道:“冷静冷静吧。” “嗯。” 半晌,林晚照终于皱了皱眉,无奈地答应着,扯了扯嘴角又叹了口气,他这才对着白玉珑低声说道:“白文书,劳烦你好好照顾她。” “放心。”白玉珑好声答应着。 话至此处,林晚照也没奈何,只得转身离开,白玉珑望了望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禁闭着的书房门,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她弄好了宁心茶回来,孟雪柔仿佛已经没了力气,只趴在书桌上不言不语,白玉珑好言好语地哄着她喝了茶,又亲自端了温水拧了帕子帮她净了脸,姻缘司里就又来了请媒之人。 面对着来办事的百姓,孟雪柔自然不可能也丧着一张脸,然而如今她却也只是微微笑着,就连眼里也没有半丝光彩。 林晚照这边也不自在,却也是尽职尽责,好不容易熬到休息回府的时辰,他连忙冲出书房直奔孟雪柔那里。 “孟大人呢?” 找遍了整个姻缘司都不见孟雪柔的影子,林晚照对着衙役老张焦急地问道。 ------------ 第八十八章 误会重重 “方才就走了。”对林晚照和孟雪柔的事情一知半解,衙役老张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孟大人走得匆忙,也没言语,卑职见她气冲冲的就没敢多问。” “往哪边走了?”林晚照闻言眉头一皱,赶忙问道。 “她家的方向。”衙役老张略一思索,回答道。 林晚照此刻也是关心则乱,既不坐车也不叫人,竟兀自脚下生风地快步朝孟家奔去。 不多时到了孟家大门口,林晚照却猛然止步,进退不得,咬了咬牙皱了皱眉,他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孟家的大门。 “谁呀?” 孟雪晴说着便走出来开门,一见是林晚照她不禁惊讶道:“林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姐姐呢?”看向里面,林晚照焦急地问道。 “她没同你在一起吗?”孟雪晴闻言惊讶地问道。 林晚照一听这话哪还得了,顿时心里如火烧一般的焦急,竟直朝东边飞奔而去。 “林…” 孟雪晴一句话没说完便也反应了过来,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此事不宜张扬,先自掩门回去了。 “爹,娘,你们二人用饭吧,我去庄姐姐哪一趟。”走进堂屋,孟雪晴对着孟玉桥和陈瑜笑嘻嘻地说道:“庄姐姐后日就要出嫁了,心里慌乱得很,刚还派丫鬟过来央我过去说话。你们也知道庄姐姐最是跳脱的性子,往后成了亲便再没有今日的自在了,所以女儿必得过去一趟。” “去吧。”孟玉桥闻言只点了点头,和蔼地说道:“早些回来。” “是,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孟雪晴得了允准露出了一副欣喜的样子,赶着又出门去了,陈瑜却是略一皱眉,对着孟玉桥问道:“你不去看看?” “我相信柔儿。” 孟玉桥轻叹一声,缓缓道:“孩子们都大了,会有分寸的,若戊时还不回来再去不迟。” “唉,我还是不放心。”陈瑜叹了口气,皱眉道:“柔儿从小性子要强别扭,又最是心细如发,这回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我还是赶紧看看去吧。” 这话说完陈瑜就要起身,却被孟玉桥一把拉住,陈瑜惊讶地回头去看时就见孟玉桥对着她摇了摇头。 “我看,你还是先打听打听京城林家的好。”望着陈瑜,孟玉桥好声说道:“你人缘好,总能知道一些。” “好,你在家里等孩子们,我出去问问。” 陈瑜闻言眼珠一转,沉声答应着。 “嗯。” 孟玉桥答应了一声便目送着陈瑜离去,眼见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无人动筷,孟玉桥不禁摇了摇头。 起身来到一间厢房,孟玉桥推门而入,这间屋子里一应起卧用具俱全,可屋子的主人竟只是佛堂前供着的一个灵位而已。 “茉儿,我来看你了。”拿出帕子擦了擦牌位上的灰尘又上了三炷香,孟玉桥神色温柔,喃喃自语道:“你在天有灵,保佑咱们的柔儿顺顺当当的。你放心,瑜儿把她养得很好,她在姻缘司也做得不错,眼下应是为情所困,你多多保佑着她,也就是了。” 这话说完,孟玉桥又伸出手去,温柔地摩挲着牌位。烛光掩映下,孟玉桥的眼中仍有泪光,表情却早已释然。 “走了。” 哄孩子一样地说完,孟玉桥最后看了一眼牌位,转身离开了。 同一时间,十香楼。 “孟大人,您这是?” 眼瞧着孟雪柔足足发了一刻钟的呆,十香楼老板王掌柜忧心忡忡地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说道:“若是小店有哪里不周还请孟大人不吝赐教,草民一定改过。” “王掌柜多虑了。”孟雪柔闻言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想放个风罢了,略坐坐就回去了,你不必管我。” “这…”察觉到孟雪柔与往日大不相同,王掌柜眼观鼻鼻观心心领神会,忙好声道:“枯坐无趣,我这里新制了些酸甜爽口的果脯,还有新酿的橙酒,我去给孟大人端一些来,您也尝尝。” 孟雪柔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劳烦了,我不饿。” “诶,孟大人这是什么话?这都过了饭点了,哪有不饿的道理?”王掌柜嘿嘿一笑,说道:“也是烦请大人品鉴品鉴,若是还能入口我便多做些,也好售卖。” 这话说完王掌柜转身就走,不等孟雪柔开口拒绝便也没了踪影。 不多时,王掌柜果然端来了一壶橙酒,又是几样颜色新鲜的果脯拼了一盘子,再者就是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粳米咸肉粥。 “孟大人,多少用些吧。”见孟雪柔不解地望向自己,王掌柜微笑道:“为官不易,您要照顾好自己。” “有劳了。” 领受了王掌柜的好意,孟雪柔从怀里掏出银钱塞给了他,又对着他好声道:“劳烦你派个小厮去清源巷六号说一声,就说我公务缠身,晚些回去。” “这…”王掌柜略一犹豫,答应道:“也罢,就说是姻缘司来人买吃食,顺带吩咐的。” “多谢。” 孟雪柔点头道。 目送着王掌柜离开,孟雪柔开始有意无意地搅拌着面前的这碗热粥,然而她此刻心中千头万绪,就是没有一点想要吃东西的念头。 “粥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孟雪柔正一个人出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孟雪柔抬头看去只见高达已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高大人。” 微微点了点头,孟雪柔放下汤匙,客客气气地说道:“你怎么也在?” “碰巧。”高达微笑着说完又看了看那碗原封不动的粳米咸肉粥,对着孟雪柔好声道:“多少吃一点,越是心情不好就越该善待自己,否则父母手足都会心疼的。” “嗯。”孟雪柔闻言沉思片刻,点头答应着。 “雪柔!” 孟雪柔正舀了一勺子粥要送进嘴里,林晚照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内心一震。 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孟雪柔不由自主地想要快步离开,然而一想到此刻高达也在,她也只好强压着情绪,把已经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林大人好。” 整理好心绪,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恭恭敬敬地行着大礼。 “雪柔!”林晚照眉头一皱,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也是为着高达的缘故,又生生忍了回去。 “两位慢慢聊,我先告辞了。”极有眼色地站起身来,高达就要离开。 “高大人留步。”孟雪柔眨了眨眼,看了林晚照一眼,她又对着高达说道:“大人与我们是熟识,留下来一起说话吧。” “不了。” 眼见林晚照的目光愈发冰冷,高达无奈一笑,摇头道:“我家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诶!” 眼见高达走得匆忙,孟雪柔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赌气地坐了回去,孟雪柔提壶斟酒又猛灌一杯,连眼角余光也不愿瞥向林晚照。 “雪柔,我错了。” 站在孟雪柔身边,林晚照低眉顺眼,郑重说道。 “林大人言重了。” 闻言,孟雪柔微微低了头,不言不语。片刻之后,她终于冷声回答道:“你我乃是同僚,只有通力合作的本分,旁的一概不必多想。” “雪柔,是我不该骗你,真的是我错了。”打量着孟雪柔的神色,林晚照恳切地说道:“你先消消气,我跟你好好说。” “林大人是皇室贵胄,不是我等草民高攀得起的,您自然也不必事事都说给我听。”孟雪柔冷笑一声,缓缓说道:“齐大非偶,也许是我一开始就不该枉自肖想,我想林大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终归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天地中去。”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林晚照闻言一脸不解,耐心地解释道:“你我从来毫无芥蒂,你也不是有门户偏见之人,如今我确实对你有所隐瞒,但也不过是不想有所特殊罢了,难道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你没有别的意思,旁人也没有吗?”终于望向林晚照,孟雪柔瞬间红了眼眶:“昨日,你我刚刚去见了三皇子和怀柔公主,今日荣宁郡主便找上门来,你敢说这里没有一点计较?否则为何不偏不倚就是今天?林晚照,你什么都不必瞒我,也不必把我当傻子,从前你骗我也就罢了,难道今日,你还要继续骗我吗?”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急急忙忙拉起孟雪柔的手,林晚照急切地说道:“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坦白,却一直左思右想不知从何说起,我怕的就是你多想误会!荣宁郡主一向是抽风的性子,我怎知她是何想法?就连昨日也都是我想让表姐知道你我的关系,才故意有所表露。雪柔,咱们好歹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你连这点信任都不肯施舍给我吗?” “你这么说,竟都是我的错了?” 孟雪柔闻言眼里瞬间涌出泪来,沉声道:“林晚照,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对我好,是你跟我说想要与我长相厮守,我这才慢慢放宽心接纳了你。如今呢?如今又如何?难道你骗我的事还少吗?早在依依父母和离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为何会跟怀柔公主有联系,你又是怎么告诉我的?是谁说我二人要彼此坦诚的?林晚照,你摸着良心说,若今日是我骗了你,你能够淡然一笑,毫不介怀吗?” “我…” 林晚照自知理亏,一时不敢多言,静静地盯着孟雪柔,他微微垂下了头。 “我今日在气头上,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眼见林晚照没了精神,孟雪柔忽而有一丝心软,可是再想想这么多时日来他一直对她百般隐瞒,不免心里还是有气。 “你走吧,让我好好想想。” 转过头来不看林晚照,孟雪柔叹息道。 “雪柔,我…” “姐姐!” 林晚照正要开口,孟雪晴又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咱们回家!” 站起身来,孟雪柔对着孟雪晴勉强一笑,便赶紧拉着她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荣宁!” 望着孟雪柔的背影,林晚照眯起双眼,咬牙切齿。 ------------ 第八十九章 言下之意 戊时,三皇子府。 三皇子受封宁王,连名字里也带个宁字,而皇帝如此用心却还是保不了他此刻的安宁。 “唉。” 书房里,灯火通明,上官宁望着门口那一道挺拔高大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一张脸更是皱成了一团。 “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出去见见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仗着资历老些,斗胆进言道:“否则大公子不会走的。” “我会怕他?” 上官宁闻言瞬间来了气势,却又陡然降了下去。 眼见着自家主子强撑着一股硬气,老太监抿嘴偷笑,又对着上官宁恳切地说道:“主子,岳城长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是在宫里养到十岁的,比您的亲兄弟还亲,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说什么?说是我多嘴把消息传出去的?”上官宁头疼得紧,皱眉道:“就他那个臭脾气,我父皇都宠着他,这若知道是我坏了他的好事,还不知要怎样呢!” “可也不能就这么躲着啊!”老太监略一思索,耐心地劝说道:“如今外面也凉了,若大公子真的站上一夜只怕要病倒。” “他才不会呢!” 一想到林晚照那张冷脸,上官宁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我就不出去,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你不出去,我可以进来。” 上官宁话应刚落,林晚照竟眨眼间推门而入,上官宁吓了一跳竟立马躲在了老太监的身后。 “你…你别过来…”看向林晚照,上官宁认怂道:“你不是不进来吗?” “自然得先让你想清楚。”林晚照半眯着眼,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一步步走到上官宁面前,他冷声道:“三哥,你究竟是何居心!” “大弟弟,你听我说…” 一声“三哥”入耳,上官宁只觉得脊背发凉,他与林晚照前后不过差了一刻钟,从来不分大小,除非… 想想自己上次被他叫三哥之后就被灌醉酒又被罚抄了十遍《弟子规》,上官宁心道不好,连忙对着林晚照陪笑道:“晚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同上官青吃花酒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也知道上官青只有荣宁郡主一个妹妹,他自然…嗯…你说对吧。” “所以呢?”冷哼一声,林晚照沉声追问着。 “所以…所以…”上官宁头脑转得飞快,终于对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就去把上官青找过来让你出气!” 一边说着,上官宁就要找准时机赶紧离开,林晚照却不上当,身子都没动便一把抓住了他。 “你知不知道,雪柔她误会了,生气了。”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林晚照沉声道:“姻缘司那么繁杂的事情,我们一起见过了那么多的恶人,我却从未见过她气急成这样,更没见过她眼泪汪汪。你的细作王妃没了都知道心疼,难道我此刻就会好受?” “晚照,抱歉。” 上官宁听到这里终于叹了口气,恳切地说道:“我亲去帮你解释。” “知道什么叫愈描愈黑吗?”林晚照闻言缓了语气,叹息道:“眼下也只能再想办法解释了。” “大弟弟,你也别太担心。”上官宁说着转过身来,拍了拍林晚照的肩膀,正色道:“实在不成就让长姐出面吧。” “容我想想吧。” 林晚照略一思索,低声道。 翌日。 生平头一次彻夜未眠,林晚照天刚亮就已经站在了姻缘司的大门口。 眼见着街上的来往行人一点一点多了起来,林晚照只望了望太阳,便一直静静地等着。 “林大哥。” 就在林晚照暗自盘算着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孟雪晴来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恭敬一礼。 “小妹。” 哑着嗓子,林晚照点头道。 “林大哥,我姐姐病了,一早就发起了高烧。”望着林晚照,孟雪晴好声道:“不过你别担心,我娘说姐姐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也找郎中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今日她必得告假,来不了了。” “我去看看。” 林晚照一听这话瞬间心里抽疼就要直奔孟雪柔家,然而孟雪晴却迅速拦在了他的面前,好声说道:“林大哥,你若还想继续激怒姐姐便尽管过去。” “我…” 被孟雪晴一句话郑重要害,林晚照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好好守着姻缘司,别叫姐姐再惦念了。”看出了林晚照的心思,孟雪晴好声劝解道:“你放心吧,姐姐一向心软,等她气消了你再哄哄就好了。我猜也不是多大的事,否则以姐姐的脾气只怕还有计较。罢了,我要回去照顾姐姐了,林大哥好自为之。” 这番话说完,孟雪晴打量了一下低眉不语的林晚照,转身离去。 有些呆呆地望着孟雪晴的背影,林晚照思索半晌,终于转身回姻缘司去了。 “玄澈。” 甫一在书房坐稳,林晚照遥遥呼唤着。 “主子。”玄澈立马赶了过来。 “去采买一些上好的补品,你亲自送到孟家。”微微皱着眉,林晚照沉声吩咐道:“记得,一定要交到孟雪晴手里。” “是,属下明白。” 玄澈答应着。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晚照也明白别无他法,却没奈何只好公私分开,专心办事。 午后。 林晚照本想趁着午休的时候去看一眼孟雪柔,奈何一对夫妻为了和离仍赖在前厅不走,哭哭啼啼着。 忍了又忍,林晚照终于将事情处理完毕,可这一晃午休时候却又是所剩无几。 “唉。” 皱着眉轻叹了一声,林晚照思绪复杂。 同一时间,孟家。 “孟姐姐,你还好吧?”守在孟雪柔的身边,高玉好声问道:“哥哥听说你病了特意叫我过来看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无妨。”眨了眨眼,孟雪柔歪在一旁,好奇地问道:“怎么高大人竟消息这样灵通?” “哥哥自昨日与姐姐偶遇,心中便一直惦念。”微微一笑,高玉对着孟雪柔好声道:“他不放心,特意趁着午间派人问候,这才知道姐姐病了。哥哥原想自己过来可又不能擅离职守,这才派人告诉了我。” “原来如此,有劳高大人费心了。”孟雪柔闻言虽将信将疑却也懒得计较,好声道:“我很好,不必担心。” “好姐姐,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握住孟雪柔的手,高玉巧笑嫣然:“我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惦念谁,对我他也不过就是这样了。说句不该说的,我总觉得哥哥是喜欢你的,他也同我母亲说过对你有意,只是怕你不悦不敢轻易说出口罢了。” 见孟雪柔有些诧异,高玉望向她郑重地说道:“好姐姐,说句僭越的话,你如今也该为自己绸缪一番了,那高门大户眼光不低又人口复杂勾心斗角,未必就是好去处。可我家呢,等以后我出了嫁,家里便只有一个婆母而已。姐姐你也知道,我母亲是多么喜欢你,仅仅一面之缘便已如此,若当真成了一家人哪还有半点龃龉?到时候婆母慈爱丈夫敬重,我这个小姑子又无有不依的,哪里还有半点辛苦?” 见孟雪柔看着自己沉默不语,高玉柔柔一笑,耐心地说道:“自然了,我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姐姐知道,最终如何选择,还是在于姐姐自己。我只是想着我哥哥难得铁树开了花,姐姐又是个让我敬重的存在,所以一时没忍住有些多嘴,还请姐姐勿怪。” “无妨。” 眨了眨眼,孟雪柔微微一笑。 “好了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狡黠一笑,高玉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嗯?”孟雪柔满心疑惑。 “你看这个。”从衣袖里掏出个平安符,高玉微笑道:“这是哥哥一直小心收着的,是高僧开过光的,哥哥说还请姐姐不嫌弃,佩戴看看,或许就能保得身体康健呢。” “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微笑道:“令兄妹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也罢,姐姐说不要就算了。”高玉只眨了眨眼,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同哥哥一样,是不会对姐姐有半分勉强的,姐姐一切从心就是。” “姐,该吃药了。” 高玉话音刚落,孟雪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一样坐在了边上。 “高小姐,有劳您陪姐姐说话了。”对着高玉点了点头,孟雪晴客客气气地说道。 “应该的。”高玉微笑着。 眼见着孟雪柔喝了药,高玉忙起身道:“叨扰许久,我也该回去了,孟姐姐,晴儿妹妹,告辞。” “慢走。”孟雪柔点头道。 “我送你。” 帮孟雪柔掖好了被角,孟雪晴赶紧对着高玉微笑道。 “多谢。” 高玉答应完便对着孟雪柔躬身一礼,这才同着孟雪晴一起往出走去,两人一路并肩走到了孟家大门口,高玉却停下了脚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忽而望向孟雪晴,高玉叹息道:“我今日才知道,情关难过都是真的。” “高姐姐这是怎么说?”孟雪晴闻言眨了眨眼,微笑道:“莫非姐姐有了心上人,想托付于我姐吗?” “那倒不是。” 心知孟雪晴在装糊涂,高玉也只笑了笑,又道:“劳烦妹妹转告一句,我哥哥是真心爱慕孟姐姐的,我和我娘也都盼着孟姐姐能够嫁过来。孟姐姐是聪明人,当知不可削足适履,我哥哥一片真心又是平顺简单的人家,必然岁月静好。” “既然高姐姐直言,我便索性也说个明白。”孟雪晴思索片刻,正色道:“我心中看好林大哥,旁的也不必多说,不过姐姐这一番话我一定带到,最终我姐做何选择,也只由着她自己。” “这倒是。”高玉微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妹妹留步。” “姐姐慢走。” 孟雪晴也带着微笑。 “看来林大哥的用心得尽快让姐姐知道才好。”望着高家的马车渐渐走远,孟雪晴喃喃自语:“不成,我得帮他们一把。” ------------ 第九十章 情敌见面 片刻后。 “姐姐,咱们别跟林大哥好了吧!” 坐在孟雪柔旁边,孟雪晴故意拿着腔调,一本正经地说道:“他那个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看着就怕人。” “你真这么觉得?” 心里将信将疑,孟雪柔郑重地问道。 “是啊,你看高家姐姐,对谁都是温文尔雅的,想必那位高大人也一定是个平易近人之人,那肯定对谁都是一样的。你再看看林大哥,对谁都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也就对着姐姐你还能露出个笑脸,啧啧。”说到这里,孟雪晴摇了摇头,说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他对我…” 孟雪晴已经把话引到了这里,由不得孟雪柔不去多想,细细想去,果然林晚照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那自然而然的笑容。 “姐姐,我说得对吧?”眼见孟雪柔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孟雪晴心里得意,撒娇道:“姐姐,你对待旁人也会如同对我一样吗?” “你这是什么话?”孟雪柔不解。 “姐姐,你最是心善,所以对谁都会很友好,但也只有面对我的时候你才是近乎无私的,是宁可自已饿着肚子也要教我吃饱的。”紧握着孟雪柔的手,孟雪晴动情地说道:“姐姐,你待众人好是因为道义本性,并非对他们有什么情感,只有在我这里才是真正地感情流露。同理,林大哥那样冷漠淡然的一个人,却为了你展颜欢笑方寸大乱,方才若不是我拦着,他就要抛下姻缘司直奔咱家了!姐姐,越是冷淡之人往往越是专情,难道你还不相信林大哥对你的真心吗?” “真心…” 低声呢喃着,孟雪柔眼里晦暗不明,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她何尝不知道林晚照对她的种种好处,然而… “姐姐,我知道你生气他骗你,觉得他在故意防着你。”读懂了孟雪柔那复杂的眼神,孟雪晴开口道:“你如今刚刚得知真相,自然会被气恼困住,不过没关系,等你明天回了姻缘司再跟林大哥好好谈谈,也许一切就都解开了。” 孟雪晴一番话让孟雪柔动了心,也渐渐冷静下来,微笑着看向孟雪晴,她好声道:“小丫头,你长大了。” “嘿嘿。”孟雪晴得意一笑,又对着孟雪柔说道:“方才林大哥派人送了好多补品点心过来,这就证明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是惦记你的。姐姐,你可不能使小性子,让旁人趁虚而入哦。” “荣宁郡主若真的想争,我生不生气都是一样的。”孟雪柔忽而望向窗外,正色道:“我跟他之间横着门第,也会横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一帆风顺有什么趣?”孟雪晴闻言神神秘秘地说道:“姐,你可知道方才高玉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孟雪柔回过头来。 将刚刚高玉所言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孟雪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看高大人也喜欢你,不过却远不如林大哥知根知底。再说了,什么削足适履?我姐姐才智无双,林大哥配你都是刚刚合适,谁又高攀谁呢!” “你呀,惯会胡说的。”孟雪柔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孟雪晴疼爱地说道:“爹娘那里还不能都说出来,你也知道他们唯一的顾虑正是门第之别,就是怕我到了高门大户受什么委屈,此事还得慢慢教他们知道。” “嗯,我明白。”孟雪晴答应着。 傍晚。 天可怜见,这一下午姻缘司出奇的清净,林晚照心里早就长了草,等着时辰一到便官服也不换,立马坐车出发了。 “前面什么情况?” 马车行至半路骤然停下,林晚照连忙问。 “主子,前面一个拉粮食的马车翻了,袋子倒了一地。”车夫回答道:“咱们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可恶。” 恨恨地低语一句,林晚照掀开车帘自己查看,果见人仰马翻慌慌乱乱,一时还真无法过去。 “绕路太远了,我步行过去。” 跳下马车,林晚照对着车夫吩咐道:“你带着东西尽快跟来。” “是。” 车夫答应着。 一路脚下生风,林晚照没用多久便敲响了孟家的大门。 “是你?” 陈瑜开了门,眉头一皱。 “伯母。” 没想到陈瑜亲自开门,林晚照也是心里一惊,连忙躬身行礼。 “林大人折煞民妇了。”细细将林晚照打量了一番,陈瑜不苟言笑:“林大人此来为何?” “晚辈是来看望雪柔的。”本着老实交代的原则,林晚照拱了拱手,正色道:“伯母,晚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才惹得雪柔病了这么一场。如今晚辈真心悔过,还请伯母成全。”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陈瑜闻言眨了眨眼,又对着林晚照正色道:“若长公主殿下不允许柔儿进门,那么柔儿也许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不会的。”林晚照闻言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母亲最是通情达理,断不会与我二人为难。再者,我始终是我,即便我母亲不允,我也可以另立门户,只有我们俩。” “是吗?”陈瑜闻言略笑了笑,又道:“那么就请你记住今日所言,不要负她。” “是。”林晚照郑重地答应着。 “请便。” 陈瑜答应了一声便兀自转身离开,而林晚照因着上次曾经来过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孟雪柔的房门前。 “孟大人是最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好的。” 猛然间,高达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让林晚照猝然停住了脚步,靠在门边仔细听时却又只听到孟雪柔的几句敷衍。 想了又想,林晚照终于决定进去看看,等他敲了门孟雪晴过来开时,他便看到了高达当真就坐在孟雪柔的对面。 “林大哥!” 一见林晚照,孟雪晴欣喜非常:“快进来。” 拉着衣袖将林晚照请了进来,孟雪晴又赶紧找了把椅子安置他坐下,眼见着自家姐姐、高达、林晚照三人个顶个的目光冷冽沉默不语,孟雪晴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高大人也是才来的。” 半晌,孟雪晴终于忍不住对着林晚照说道:“他是来送药的,还是我招待的呢。” 莫名其妙的,孟雪晴总觉得自己这话在解释着什么,眼见着孟雪柔只垂着眸子不肯吭声,孟雪晴心里愈发着急。 “大家都是朋友,难得一聚。”望向面前三个怪坯子,孟雪晴讨好地说道:“我这就去泡茶,两位大哥稍等。” 孟雪晴这话说完又着意与孟雪柔对视一眼,便赶紧转身离开,等她一走,这屋里的气氛便更加压抑。 “林大人来得急,先歇一歇吧。” 片刻之后,高达终于笑了笑,对着林晚照和颜悦色地说道:“如今雪柔已大有好转,林大人大可放心。” 林晚照闻言微微转过头去,直直地打量了孟雪柔片刻,方才望向高达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二人之间从来放心。” “哦?林大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高达微微一笑,轻轻巧巧地说道:“你若当真放心,又何必巴巴地过来呢?” “你不也过来了吗?”林晚照甩了个白眼,轻笑道:“我来看望自己的未婚妻,难道也要同高大人讲明吗?” “未婚妻?” 高达一听这话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姻缘司是什么职责,林大人比我清楚,这无凭无据空口白牙的话,我是不敢说的。” “好了。” 早听出面前的两个大男人话里话外敌意十足,孟雪柔皱了皱眉,终于开口。 “柔儿,你怎么样了?”起身凑近孟雪柔,林晚照关切地问道。 “无妨。” 想着高达就在眼前,孟雪柔不欲给林晚照难堪,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柔儿…” 一见孟雪柔肯理自己,林晚照大喜过望,可没等他高兴够,孟雪柔便对着他淡然道:“坐下说话吧。” “好。” 略一思索,林晚照答得爽快,等他一坐下来就见高达的目光始终落在孟雪柔的身上,让他心里发酸。 “高大人,最近京兆尹府可是清闲?”实在控制不住心里的郁结,林晚照冷声道。 高达闻言依旧面不改色,微笑道:“再不清闲,该来看望的人还是要看的,难道姻缘司就十分清闲吗?” “彼此彼此。”林晚照沉声道。 “好了,说些正事吧。” 实在受不了二人这般阴阳怪气,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淡然道:“林大人,姻缘司今日可有状况。” “不曾。”终于露出柔和的笑容,林晚照微笑道:“你放心。” “是啊,安心养病要紧,什么事都不要挂心了。”高达闻言跟着说道:“本来公事已然难办,若私事再不省心可叫人怎么好。” “呵呵。” 总觉得高达在针对自己,林晚照实在忍不住冷笑出声,然而没等他开口,孟雪晴却带人走了进来,让他脸色瞬间更冷。 “大公子,长公主殿下叫您回去。” 孟雪晴身边,一个老嬷嬷拱了拱手,对着林晚照好声说道:“荣宁郡主和平王世子都在,单等您回去呢。” “我这里有事,走不开。” 一听到“荣宁郡主”这四个字,林晚照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地望向孟雪柔,他果见孟雪柔的脸色也是不出所料的难看。 眼见着林晚照不悦,老嬷嬷却毫不在意,淡笑道:“大公子,长公主说了,你若不肯回家今后便不要对她有半点指望,公主府和林家自有旁人承袭。自然了,长公主殿下知道您不会在意这些,也叫奴婢问问您,父母亲人你都一并不要了吗?” 老嬷嬷这话说完,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眼见着林晚照冷着脸就要发火,孟雪柔却不想他为难,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 “回去吧。” 望向林晚照,孟雪柔恳切地说道。 “高大人,我有话对你说,说完了就走。”与孟雪柔对视了一眼,林晚照却又看向高达,沉声说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好。” 高达略一思索,却笑容不再,微带怒容。 ------------ 第九十一章 凭生波澜 巷口。 此处离孟家不远不近,也正适合林晚照和高达开诚布公地说话。 “我跟雪柔已经心意相通,你就不要枉费心思了。”冷冷地看向高达,林晚照沉声道。 “心意相通?”高达此刻怒气上头,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若当真心意相通又何须处处隐瞒?连我都知道荣宁郡主是个**烦,可你又真正地解决了吗?是,她是你的亲表妹,你自然不可能对她下狠手,可是雪柔受到的侮辱委屈你就不管了吗?若只是三言两语便能获得原谅那世间要牢狱做何?林大人你聪明一世,不会就糊涂在此时吧?”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挑拨离间。”林晚照闻言怒气冲冲地说道:“荣宁的事情我自会解决,不劳高大人费心。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雪柔是我认定的妻子,你离她远点!” “妻子?呵呵。”高达仿佛听到了笑话,冷声道:“你二人是有订婚文书还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或是有指腹的婚约?林晚照,无凭无据,她连你真正的身家背景都刚刚知道,你何苦污蔑她的清白?我告诉你,男未婚女未嫁,我就是喜欢她,就是要靠近她!怎么样,你还要拿着父母的背景压人不成!” “你!” 林晚照闻言怒极,直气得浑身颤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怒火,他猛地上前抓住了高达的衣袖,又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干嘛?”高达惊呼。 一时没反应过来,高达也只能生生地受了一拳,等林晚照再要出手之时他也腾出一只手来,直朝林晚照的面门上挥去。 “好,咱们索性打个痛快。” 堪堪躲过高达的拳头,林晚照咬牙切齿地说道。 只眨眼间,这两个原本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就毫不避讳地扭打在了一起,林家的人和玄澈见状自然想将二人分开,却又被林晚照吼着不得动手。 “啊!” 又是一拳打在眼眶,高达渐渐失利,痛苦出声。 “住手!” 眼瞧着林晚照渐失理智而高达就要支撑不住,孟雪柔的声音却猛然在他们身后响起,让他二人顿时愣在原地。 “柔儿…” 率先反应过来大事不妙,林晚照回过身去,目光躲闪。 “若不是我凑巧出门透气,你要活活打死高大人吗?” 眼见着高达嘴角有血,孟雪柔对着林晚照冷声道:“林晚照,你是贵公子没错,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合你心意。你走吧,此处留不得你。” “柔儿,我…” 林晚照此刻竟生平以来头一次的不知所措,眼睛不眨地盯着孟雪柔,他心里十分懊悔,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林晚照不言语,孟雪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转头看向高达,她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高大人此番是受我所累,我给您赔罪了。”孟雪柔如是说道。 “雪柔你何须如此?” 高达说完便几步走上前来,在林晚照的冷眼注视下扶起了孟雪柔。 “此事不怪你。”高达拿袖子抹了抹嘴角,又对着孟雪柔正色道:“我今日便索性说个清楚,我爱慕你,从咱们通力合作抓了钱强就已经打下底子了。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机敏聪慧的女子,也从未见过老师对着除了师母以外的女子大加赞赏,更没见过他对谁如此信任能够托付整个身家。眼下我不逼你,也不要你做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想要娶你,你也还有我。” “高达!” 闻听此言,林晚照却是比孟雪柔的反应还要快些,然而孟雪柔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他却只能生生忍住,气愤地偏过头去。 “玄澈,劳烦你送高大人回去。”在人堆里看到玄澈,孟雪柔客客气气地说道:“原不该劳动你的,只是高大人只带了车夫过来,不太妥当。” “是。” 心知孟雪柔的话不可忤逆,玄澈立马答应着。 看了一眼林晚照,玄澈恭恭敬敬地伺候着高达上了高家的马车,又跟着一起离开了。 “雪柔,是我不对,抱歉。” 高达一走,林晚照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孟雪柔面前,恳切地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是听到了高大人的话,这才想多了些。”忽而缓了脸色,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淡然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高大人总归只是请我给他妹妹找个好人家而已。时辰不早了,林大人请便吧。” 这样说完,孟雪柔便要转身离开,林晚照一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不能离去。 “林晚照,别让我讨厌你。” 不肯回头,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 “公子,走吧,娘娘还在等你呢。” 老嬷嬷走上前来,适时地说道。 “我先走了。” 略一思索,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试探地说道。 孟雪柔闻言却不说话,只微微用力摆脱了林晚照,缓步离开。 “公子,走吧!” 眼见着孟雪柔进了门,老嬷嬷再次劝说道。 “嗯。”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终于上车离开,不多时就回到了自家府邸。 “给母亲请安。” 长公主府里,林晚照恭恭敬敬却面色如冰。 “终于回来了。”打量着眼前冰坨子一样的亲生儿子,岳城长公主无奈地笑了笑。 “表哥,你可回来了!”一旁的荣宁郡主此刻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几步走到了林晚照的面前:“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一边说着,荣宁郡主一双手便拽着林晚照的衣袖撒娇卖乖地摇晃着,点点泪珠更是撒了下来,端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放手。” 本来心里便窝着火气,林晚照一点就着,目光愈发冷冽。 “我…” 被林晚照投来的目光吓了一跳,荣宁郡主浑身一抖,乖乖地松开了手。 “诶我说大弟弟,你可不能这样!”眼见自家妹妹受了“委屈”,平王世子上官青忿忿不平地说道:“我妹妹自小就喜欢你,难道你不该对她好些吗?” “喜欢我?呵。”林晚照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上官青冷笑道:“她喜欢谁于我何干?难道是我要求她喜欢我的不成?这些年我对她笑脸都没有一个,更没有丝毫撩拨之意,我凭什么要对她负责?你问问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个丫鬟小厮又曾讨厌我,难道我还要对他们一一负责吗?” “你!”上官青被他气得说不出来话,只伸出一根手指来颤抖地指着他,荣宁郡主此刻更是嘴一撇眼一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闭嘴!” 哭声入耳,林晚照厉声呵斥道。 “你…” 被气得浑身发抖,上官青的嘴里竟统共只剩了这么一句话,而荣宁郡主早就被林晚照吓得噤了声,弱弱地抽泣着。 “这些年以来,我们府里给了你们多少钱财使用,大家心里都有数。”冷冷地盯着面前这对惹人厌烦的兄妹俩,林晚照沉声道:“若你们当真知道好歹,也不求你们知恩图报,起码也不该恃宠生娇妄生非分之想。我母亲怜惜舅舅病弱,却没人可怜你们的愚蠢,我更不会如我母亲一样百般容忍你们。我把话放在这里,我认定了孟雪柔,今生今世非她不娶,你们若是再敢从中作梗别怪我翻脸无情!” 林晚照这话说完冷哼一声,又对着下人吩咐道:“吴嬷嬷,送客!” “姑姑!” 望向岳城长公主,荣宁求救道。 “回去吧。” 面无波澜,岳城长公主的眼里却隐隐露出笑容。 心里知道不好,上官青也不敢争辩,赶紧拽着荣宁郡主离开了。 “母亲。” 等他们一走,林晚照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岳城长公主的面前。 “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尽管林晚照素来面冷,岳城长公主却也自然疼他入骨,眼瞧着他满脸的心事,不禁自己先叹了口气。 “儿啊,我送你到姻缘司就是为了让你开窍的。”亲自扶起林晚照,岳城长公主疼爱地说道:“你从小便冷淡,长大了更是对女子一点念想也无,可把为娘急坏了。如今你到了姻缘司有了长进,我自然高兴,你的亲事我也一定放在心上。” “母亲的意思是?” 林晚照闻言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却犹自不敢肯定。 “我相信你的选择。”温柔地拍了拍林晚照的肩膀,岳城长公主和蔼地说道:“可是你总得先让娘见见她吧?” “她…”林晚照闻言有些为难,微微低下了头。 “吵架了?”岳城长公主一脸了然。 “嗯。”点了点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林晚照难得乖顺:“娘,我该如何是好?” “这个嘛…” 林晚照这副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落在岳城长公主眼里不免让她有些心疼,可又却是实打实地好笑,她已经记不得她这个高冷淡漠的儿子有多久没有这样的乖巧可怜了。 “娘你快说,到底如何?” 眼见岳城长公主勾起了嘴角,林晚照心里颇为不解。 “无妨,为娘帮你想办法。”赶紧收敛了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岳城长公主耐心地说道:“你先别急,快沐浴更衣,再好好睡上一觉。你现在脸色难看,难道明天还要让她看见吗?” “好。”林晚照深觉有理,连忙答应着。 “快去吧。”岳城长公主微笑着。 好不容易把林晚照打发去用膳又洗漱安睡,岳城长公主方才松了一口气,在她心里这个独生儿子哪哪都好,就是这脾气一上来便如倔牛一般,终是难以放心。 “孟雪柔,名字倒是不错。” 一番梳洗过后,岳城长公主松了发髻换了衣裳,独自窝在榻上吃茶。 “我得过去看看。” 眯了眯眼,岳城长公主面带笑容。 ------------ 第九十二章 情深意切 翌日。 林晚照依旧早早地等在姻缘司门口,只为等着孟雪柔的到来。 “林大人。” 出乎意料的,孟雪柔竟主动走上前来,行礼问好。 “雪柔,你来了!” 面上一喜,林晚照就要顺势拉起她的手,然而却被她一躲,落了个空。 “公事要紧。” 言语间尽是客气疏离,孟雪柔几步绕过林晚照,兀自进书房去了。 “我…” 话刚出口,林晚照欲言又止,却又急忙追了上去。 “雪柔,我有话跟你说。” 书房里,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 “哦?有事吗?”放下正在归置的卷宗,孟雪柔淡淡地问道。 “你我之间的事。”目光始终落在孟雪柔的身上,林晚照一脸恳切。 “那就不必说了,这里是姻缘司,不是林家也不是孟家。”孟雪柔客气一笑,淡然道:“林大人可有公事?” 微微皱了皱眉,林晚照声音越发温软:“雪柔,我知道我现在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也脱不了狡辩的嫌疑,可是雪柔,公堂上尚且容人辩驳,你不能连一次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堂堂朝廷命官,坐在衙门里谈情说爱哼哼唧唧,亏你想得出来。”白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沉声道:“也许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又何必多说多错,惹我心乱呢?” 林晚照闻言沉默半晌却眼神一亮,开口道:“好,咱们不谈私事,不谈情爱,只谈公事,孟大人公私分明,想必不会迁怒于公事吧?” “好,你说,我听着。”孟雪柔浑不在意地答应着。 “今夜子时,我接到报案,说岳城长公主的儿子林晚照想要求亲,只看上了前任姻缘司司正的女儿孟雪柔,还说非她不娶。”林晚照望向孟雪柔,好声说道:“我问过林晚照了,他当真非孟雪柔不可,这几日他连饭也没吃几口,我见他实在可怜,就想请教孟大人该如何处置?” “哦?” 头一次见林晚照这样无赖,孟雪柔倒起了好奇心,略一思索,她追问道:“这林晚照身家几何,多大年龄,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什么样的出身能耐,你可都打听清楚了?” “林晚照是岳城长公主和前任宰相林知航唯一的儿子,今年有二十五岁了。”见孟雪柔肯容他说话,林晚照心中暗喜,连忙说道:“此人自小因父母不合被皇帝舅舅养在宫里,没人敢说没人敢管,所以为人桀骜不驯,又不通人情世故。到了十岁,父亲去世母亲把他接回身边,家中就多了几个庶出的弟妹,所以他对于兄弟姐妹也并无感情。长到这么大,他只有一个朋友周元辰,是他出去玩从湖里救起来的,他也只有一个心上人孟雪柔,是他一点一点认定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把人家放在心坎里了。” 说到这里,林晚照心里颇不宁静,眼神也不再淡然,孟雪柔见他深情地望着自己忽而就有些尴尬,微微别过头去。 “到了二十四岁,他仍旧不愿意成婚,因为自小的亏欠,他的母亲对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一时束手无策。”察觉到孟雪柔的反应,林晚照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于是,他的母亲把他送到姻缘司任职,只为了让他经历人情世故,早日开窍,而他自己也明白,顶着原有的身份出来,谁又敢给他半分颜色,又哪有世态炎凉可看?于是他隐去背景,只做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在姻缘司任职至今,也还算尽心尽力。” 说到这里林晚照终于忍不住凑到孟雪柔的跟前,不管不顾地拉起她的手,哀求道:“雪柔,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更不该一时冲动就去打人。我知道你是气我没有一早就跟你实话实说,弄得就像在考察提防你一样,我也知道你是气我遇事冲动,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往后指不定还要怎样。我还知道你怕适应不了公主府的日子,怕被别人说成攀附权贵,更怕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新鲜劲过了便抛到脑后再去找个门当户对的,你甚至还怕我性子恶劣,将来情爱退却便不会善待于你。柔儿,你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我却知道你内心里最是小心翼翼,从来都是左思右想不敢行差踏错,你更是在心里不敢相信自己能婚姻顺遂。可是柔儿,凡事不是怕就要放弃的,你对待别人尚且能够全心全意,为何就不能放过自己呢?我如今是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用一切来证明我的态度,只求你理一理我,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林晚照一番话说完竟是满脸哀戚,就差落下泪来,孟雪柔此刻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起。 “你说的,都是真话?” 半晌,孟雪柔望向林晚照,郑重地问道。 “绝无半句虚言。”林晚照沉声道。 “好,那你拿什么证明给我看?”沉思片刻,孟雪柔郑重地问道。 “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 林晚照不假思索地说道。 闻言,孟雪柔只望着林晚照出神,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皆不做声。 “姐姐!” 这边气氛正古古怪怪,孟雪晴忽然闯了过来,满脸焦急。 “怎么了?”孟雪柔闻言连忙回过神来,起身问道。 眼见面前的二人神色尴尬,孟雪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急急忙忙地说道:“高夫人去咱们家提亲了,我见她情真意切又变着法子地讨爹娘欢心就赶紧过来报个信。姐你也知道爹爹的心结,万一他真的被说动答应下来可就麻烦了!” “高夫人。” 孟雪柔闻言只低声呢喃了一句便冷静思考着对策,而一旁的林晚照却瞬间如临大敌,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鉴于刚刚才认了错表了态,林晚照只好强忍着脾气,努力将自己定在原地,孟雪晴见他整个人都紧绷着,不免十分好奇。 “林大哥?”孟雪晴试探地呼唤道。 眼见林晚照半丝反应也无,孟雪晴更是满心疑惑,刚要开口再问,她就听孟雪柔开口道:“此事尚没有定论,不可乱了方寸,若我当真不愿意爹娘也不会强自做主的。妹妹你先回去,私下里好生劝一劝爹娘,余下的等我回去再亲自说明。” “好。” 从来对孟雪柔深信不疑,孟雪晴答应着便又赶紧跑开了。 “林大人?” 瞧出林晚照依旧魂游天外,孟雪柔轻声试探着。 “啊?我没事。”林晚照回过神来,对着孟雪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没等孟雪柔安慰,他主动说道:“你放心,我绝不冲动惹事,我也没有生气,没有。” 林晚照这样说完,孟雪柔只觉得他脸色铁青,主动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 眼神依旧纠结,林晚照茫然地答应着。 “我去整理卷宗了。”心里实在平静不下来又怕孟雪柔看了多心,林晚照沉声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喂…” 望着林晚照匆匆离去的背影,孟雪柔十分无奈。 想了一想,孟雪柔只觉得刚刚清明了的事情又开始复杂起来,事到如今她宁愿去处理几百件成婚和离的案子也不想再去思考半分自己的感情纠葛。 “大人,有人来办事了,是纳妾的。” 孟雪柔刚刚这样想完,衙役老张适时地走了进来。 “好,我去看看。”孟雪柔答应着。 …… 午时。 “林大人呢?” 终于调节好并送走了执意纳妾的男方和死活不从的女方,孟雪柔实在有些困倦。眼见着里里外外不见林晚照的身影,她又忙对着衙役问道。 “方才出去了。”衙役小七回答道:“是坐车走的,并没带小厮。” “也罢,他这么大人了,不用人惦记。”孟雪柔闻言无奈地说道:“先各自用饭去吧。” “是。” 衙役小七答应了一声便行礼告退,孟雪柔自然是同白玉珑一起食不知味地糊弄了几口。 “雪柔,你在担心林大人吗?”看出孟雪柔心不在焉,白玉珑关切地问道。 “无妨。”孟雪柔只觉得无从开口,便不好多言,她总不能说在担心林晚照冲动出事,再把高达给打一顿吧? “我回去喝茶。” 找了个借口,孟雪柔赶紧回了书房,兀自发呆上火去了。 午后,衙役来报林晚照已经回来了,偏偏又赶上有人来办事,孟雪柔和林晚照两个虽一直都在一起忙活却又是一句私语都没说成。 眨眼间,日落西山,孟雪柔刚要回家就见姻缘司门前停了好大阵仗的马车,一个一身华丽打扮的中年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您是?”只觉得女子有些眼熟,孟雪柔恭恭敬敬地问道。 “你就是孟雪柔吧?真是个好孩子。”打量着孟雪柔,岳城长公主和蔼地说道:“孩子,我是林晚照的母亲,特意过来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孟雪柔闻言一头雾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想她赶忙躬身行礼,口中好声好气地说道:“下官孟雪柔,参见岳城长公主。” “好孩子,快起来,不必多礼。” 岳城长公主脸上笑意更甚,又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我同你一起家去,我有话要说。” 一面说着,岳城长公主不容分说地拉着孟雪柔上了自己的马车,而林晚照也紧接着骑马跟了上去。 一路上,岳城长公主没话找话地努力跟孟雪柔示好,又极尽和蔼可亲,孟雪柔虽从来不会胆小怕事但到底这是长公主,又是林晚照的母亲,她一时还真不好太过无拘无束,不免就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一刻钟后,孟家。 “长公主殿下,您说什么?” 几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陈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 第九十三章 来往交锋 “孟夫人没有听错,本宫就是想让两个孩子尽早成婚。”脸上带着高贵而平和的笑容,岳城长公主不疾不徐:“未免好事多磨,既然如今孩子们两情相悦咱们做大人的又何妨尽力成全?依本宫的意思,早早地完婚,早早地定下来,本宫也就安心了。” “这…”陈瑜闻言一时不敢答应,只看了看孟家父女三人,而这三人此刻面色迥异,也只有孟雪晴脸上还稍稍平静一些。 “玉桥…” 眼瞧着孟玉桥板着一张脸,陈瑜心里多少有了点数,可尽管孟玉桥一直以来一切随她,到了孟雪柔的婚事上却是不能略过他的。 “长公主殿下。” 孟玉桥此刻站起身来,对着岳城长公主躬身一礼,好声好气地说道:“婚姻大事本非一夕之间就能决定的,更何况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的心意才是最紧要的。如今孩子大了,许多心事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也总不能现下就问。女儿家面皮薄,还望殿下理解。” “也是。”心知肚明孟玉桥有推脱搪塞之意,岳城长公主略笑了笑,柔声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女儿家自是矜贵。对了,高夫人也来过了吧?” “是。” 孟玉桥从容自若。 “高家前些日子派人给本宫送了些茶叶,我尝着略欠些火候。”拿起一旁的茶碗轻啜一口,岳城长公主继续说道:“想来高家这口茶柔儿也不会爱吃,这近跟前的倒正合宜。” 岳城长公主说完这话对着众人笑了笑,颇有深意地说道:“心之所向才是最好的,你们说呢?” 孟雪柔眼见着岳城长公主着意看向自己,也只笑了笑,好声道:“长公主殿下所言自然有理,只是事情仓促,我们一家都还没回过神来,因此只怕怠慢了殿下。林大人,你说呢?” 眼瞧着林晚照侍立在自家娘亲身后一直光看不出声,孟雪柔神思一动,偏偏要他开口。 “孟伯父,孟伯母。” 林晚照闻言略一沉吟,忽而走到众人面前,拱手道:“晚辈从前犯过错,却诚心悔改,往后我必定会倾尽所有去爱护疼惜柔儿、孝敬善待二老,也请二位尊长时刻提点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林晚照这话说完,众人鸦雀无声,孟雪柔更是一时五味杂陈,微微垂头不语。眼见着众人陷入僵局温吞得不行,孟雪晴心里着急憋闷,忽而就有了主意。 “那我呢?”孟雪晴忽然站起身来,对着林晚照微笑道:“林大哥,你可还有我这一关呢,你总得让我放心把姐姐交给你吧?” “是是是。”好容易有了台阶下,林晚照此刻只觉孟雪晴真乃天下第一大善人,简直是救他于水火之中。 “小妹素来宽和伶俐,最知道我对柔儿的用心。”唇角勾起,林晚照对着孟雪晴好声道:“若有一天,你觉得我有负你姐姐,你自然有一千一万个法子来教我难过,我也必定甘心领受,绝不反抗。” “这倒是实话。” 一听林晚照夸赞自己,孟雪晴心里美滋滋的,对这个未来姐夫也是更加满意,然而此刻光她满意却实在没用,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心知此事孟雪柔人在局中不好太过主动多言,而自家父母主意未定,有些话说重了便当场得罪了权贵,孟雪晴打量着岳城长公主那急等回话的眼神,忽而又有了主意。 “长公主殿下。” 走到岳城长公主身旁,孟雪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姑娘这是何意?”岳城长公主忙问。 “我年岁小,一向又口无遮拦,就连林大哥都知道我是任性惯了的,从不与我当真。”娇俏一笑,孟雪晴乖乖地说道:“长公主殿下,您是民女的长辈,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民女想说给您听,却又只怕冒犯了您,不知如何开口。” “孩子,你说吧。”眼见孟雪晴年不过十五又生得伶俐可爱,本来就眼馋闺女的岳城长公主瞬间心软,笑言道:“童言无忌,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是,多谢殿下。” 孟雪晴再次行了礼,望向岳城长公主好声说道:“娘娘为人母,必然知道父母爱子,实乃情真意切掏心掏肺,真真是比疼惜自己还多。如今娘娘您为林大哥提亲,来到这小小草庐,我们一家都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就是立时答应下来也是应当的。只是,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爹娘辛辛苦苦养女一场,如珠如宝教养呵护,那是放在心尖上的,如今若骤然出嫁,自然难免心里不舍难受,饱尝骨肉分离之苦。” 说到这里,孟雪晴眼里闪出泪光,对着岳城长公主可怜巴巴地说道:“婚嫁之事本是常理,可女子一旦出嫁便是生生把根拽了出去,从此亲爹亲娘都不能日日相聚。我父母可怜,没有儿子,因此姐姐自小对他们又格外尽心些,自然更难分离。殿下,且容我们亲子手足叙叙旧情,再好生商议一番,再行回话吧。” “也罢,确实急不得。” 岳城长公主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才对着孟玉桥正色道:“只是还望孟老大人一视同仁,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殿下言重了,草民不敢。”起身行了礼,孟玉桥郑重地说道:“草民教女无方,还请殿下恕罪。” “诶,这两个女儿都很好,哪就无方了。”岳城长公主闻言却露出笑意,微笑道:“只可恨我再没有旁的儿子,否则姐妹一同嫁进来也是好的。” “咳咳,母亲。” 生怕岳城长公主话有不妥,林晚照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 “好。”看了看林晚照,岳城长公主满眼宠溺。 这边岳城长公主正打量着含羞带怯的孟雪柔心里欢喜,屋外大门却响了响,似是有人敲门。 “照儿,你去看看吧。”岳城长公主微微一笑,对着林晚照吩咐道:“你很该出些力气。” “是。”林晚照答应着。 “我也一起过去吧。” 总算找到机会和林晚照说话,孟雪柔连忙请示道。 “好。”岳城长公主笑眯眯地答应着。 和孟雪柔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林晚照便想牵着她的手,而孟雪柔却轻飘飘一躲,面无表情。 “你…生气了?”林晚照试探地问道。 “不敢。”孟雪柔眨了眨眼,淡然道:“林大人如此行事为何不提前告知于我,难道我自己的事情就只要你来做主吗?” “我不是…”林晚照欲言又止。 “你怕我父母答应了高达?”一边往门口走着,孟雪柔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难道我说过的话你竟一字不信?你们明知情况却一个两个的过来逼我,拿我当什么了?” “我…” 被孟雪柔说得哑口无言,林晚照一时只跟在孟雪柔后面默不作声,然而随着两人几步上前打开了大门,林晚照却忽然站得笔直,眼神也瞬间凌厉起来。 “你怎么来了?” 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孟雪柔对着站在门口的高达淡然道:“可是有事?” “孟大人,请受高某一拜。” 浑不在意孟雪柔的冷淡,高达竟一本正经地行起了大礼。 “你这是干嘛?”孟雪柔一惊,连忙问道。 “雪柔对不起,是我错了。”高达拱着手,一脸恳切:“原是我母亲看我受了伤一时情急气愤,这才冒然上门提亲,想必也给你带来了困扰。如今我特来登门致歉,恳请诸位见谅。” “高大人不必如此。”孟雪柔闻言脸色缓了过来,连忙说道:“此刻家中多有不便,就不留您了。” “好。”眼见林晚照也在,高达自是了然。 将一切看在眼里,林晚照心里不是个滋味,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没把高达这一层想个周全,更远没有人家的觉悟,生生让这个搅局者抢了先。 想到这里,林晚照脸色愈发难看,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高达把他的面目表情看了个清楚,不免冷哼一声。 再想想昨日落在自己脸上的拳头,高达心里更是不爽,看向一脸冰霜的林晚照,他正色道:“林大人,你也别觉得怎样,我如今前来道歉也并非就是要放弃。实不相瞒,我母亲已经提了亲,若你还是那般粗鲁无礼就别怪孟大人不给你机会。” “你…” 被气得咬牙切齿,林晚照只觉自己就要忍不住,然而孟雪柔却适时地回过头来,只静静地望着他。 “我…” 林晚照一个激灵,理智便迅速回笼。微微垂下头,他似乎想要把所有心思通通给藏起来。 “孟大人!” 三人正静默相对,岳城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忽然走了过来,躬身行礼。 “嬷嬷何事?”孟雪柔连忙问。 “长公主殿下说了,如今外头冷,孟大人何必在风口里站着。”老嬷嬷脸上始终挂着恭敬而合宜的笑容,好声说道:“且先请客人进门,回屋说话吧。” “客人…” 孟雪柔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高达,沉吟片刻,她终于对着老嬷嬷微笑道:“高大人不过是来说话的,说完就走了,我先去送送他。” 这样说完孟雪柔就想转身送高达离开,她倒不是怕长公主母子对高达怎样,只是觉得如今家里已然够乱,实在不必再搅进旁人。 “两位大人留步。”老嬷嬷见此忙阻拦道:“长公主只是想见个面罢了,并无旁的意思。再者昨日大公子伤害了高大人,长公主心里惦记,也想当面致歉。” “长公主殿下言重了,下官万不敢当。”高达闻言忙躬身行礼,好声道:“不过既然公主传召,下官听命就是。” “好,高大人请。” 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嬷嬷好声好气。 “走吧。” 眼见高达走得坦然,孟雪柔扫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林晚照,无奈地说道。 ------------ 第九十四章 答疑解惑 片刻后,孟家堂屋。 给岳城长公主和孟家父母见过礼,高达便一直站在原地,静默坦然。 “高大人,坐吧。”将高达细细打量了一番,岳城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承蒙殿下厚爱,下官心领。”高达拱了拱手,面带笑容地说道:“各位尊长在座,晚辈不敢造次。” “嗯,家教不错。”岳城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微笑道:“看起来比我儿子也好性些,是个宽和的。” 话说到这里,岳城长公主望向孟玉桥,笑问道:“孟老大人,您也看好这位吧?” “年轻后生,都是不错的。”岳城长公主的话头实在太明显,孟玉桥不免好声安抚道:“令郎与高大人各有千秋,无关优劣。” “也是。”岳城长公主笑了笑,率先起身道:“本宫也乏了,要回去了,还望孟老大人和孟夫人能好好考虑咱们两家的婚事。” “草民(民妇)遵旨。”孟家夫妻拱手行礼道:“恭送殿下。” “嗯。” 岳城长公主深深地看了高达一眼,便又拉了拉林晚照,示意他一同回府,可眼见着高达没走,林晚照哪里情愿?没奈何岳城长公主只能对着他郑重地摇了摇头,这才终于带走了他。 不多时众人送了岳城长公主等人上了马车,高达却又跟着进了堂屋里来,孟玉桥看了看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高大人,有话请讲吧。”孟玉桥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对着高达说道。 “孟伯父!”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高达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孟玉桥面前,满眼诚挚地恳求道:“晚辈本不愿让您为难,只是放弃心爱之人又谈何容易?晚辈不求您能立时应下亲事,只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对雪柔的真心,就算最终事与愿违,晚辈也无怨无悔。” 闻言,孟玉桥叹了口气,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孟雪柔,他对着高达好声道:“孩子,你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是。”高达答应着。 等高达起身同众人坐在一处,孟玉桥饮下一口茶水缓了缓心神,这才对着他正色道:“孩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只是对于柔儿,你又知道多少呢?” “我知道。”高达闻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雪柔是个热心肠,是个实心实意为百姓的好官,更是一个机敏聪慧善良的女子。晚辈倾慕她,喜欢她的风风火火敢作敢当,更佩服她的足智多谋,这世间女子大多只一味依靠父母丈夫,而她却是不同的,晚辈自知愚笨或许难以匹配,只是一片真心不能自已,总要争取一番才好。” “承蒙高大人谬赞了。”孟玉桥听完这一番话微微一笑,又对着高达微笑道:“但凡是人,永远不可能只有长处,有时接纳一个人的缺点短处可比欣赏她的才干要难上许多。高大人,依我看今日林家与高家的提亲都不会成,你可知为何吗?” “这…”高达闻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看了看对面微微垂着脑袋的孟雪柔,他又对着孟玉桥恳切地说道:“晚辈知道自己有错,只是还望伯父指点。” “哪就是指点了。”孟玉桥面带笑容,耐心地说道:“知子莫若父,我的大女儿胆小却又胆大,要强却也敏感多思。最关键的是,她自幼被我宠坏了,是个凡事都想自己做主的性子。高大人我且问你,你们这两对母子,可有哪个曾事先问过柔儿的意思?又有哪个不是临时起意来做意气之争的?我实话告诉你,柔儿的事情我是随她自己做主的,你们一个两个的来教我同意,又都要尽快成亲,无非就是想让我用父亲的威严去指挥安排柔儿,难道你以为这样就会有用?再者你既知今日已然唐突,又何必再多说多错呢?” “我…” 好歹也当了两三年的官,高达竟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窘迫,略一思索,他垂眉敛眸,沉默不语。 “高大人,请回吧。”眼见高达神色懊悔,孟玉桥微微一笑,好声说道:“欲速则不达,望君谨记。” “是。” 高达闻言沉默片刻终于又站起身来,对着孟雪柔和孟玉桥行了礼,好声说道:“高某告辞。” “晴儿,去送一送。”孟玉桥点了点头,又对着孟雪晴好声吩咐道。 “是。” 孟雪晴答应了一声,便亲自送了高达出门,而等高达一走,孟雪柔便立马起身,跪在了父母面前。 “柔儿你这是干嘛?” 陈瑜一惊,连忙就要上前把她扶起来。 “爹,娘,是女儿不好,让你们操心了。”不肯起身,孟雪柔微微抬着头,动情地说道:“我知道爹娘一心为我,就算得罪了权贵也不会退缩,只是女儿实在不愿让您二位涉险,所有的风风雨雨便由女儿一力承担吧!” “傻孩子,你说的什么胡话!”陈瑜闻言实在心疼,连忙把孟雪柔搀扶起来,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小时候被你爹爹的际遇吓着了,这才会多想了这些。依娘看,岳城长公主绝不是定远侯那样仗势欺人的角色,她也绝不会因为咱们拒绝了婚事就肆意报复。乖女儿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是啊。”孟玉桥也拍了拍孟雪柔的肩膀,好声安慰道:“当年也是爹伤心过了头,没有看清定远侯的奸计,这才上了他的当。不过爹不后悔,总归那女子能从定远侯手里逃出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女儿,事到如今还没有怎样,你不要急着自己吓自己,也不要胡思乱想,一切只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孟雪柔闻言咬了咬嘴唇,对着孟玉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爹,你不介意门第之别了吗?” “傻丫头,你何时这样古板了?”孟玉桥闻言哭笑不得,忙对着一脸茫然的孟雪柔说道:“你呀你,哪还像从小到大做主的人!我看你如今是办得事多了,反而畏首畏尾了。为父是说过,不希望你找个高门大户,毕竟若是门第差得太多你往后适应起来肯定要辛苦艰难,又怕你从小自在惯了,到了人家受着拘束不得开心。可是如今,你与林晚照也算相知,若你真的执意想嫁给他,为父还要棒打鸳鸯不成?” “真的?”孟雪柔还是有些懵,不敢肯定。 “你说呢?”孟玉桥无奈地笑了笑。 “那…容我考虑考虑吧。”孟雪柔看了看自家满眼关切的父母,好声说道:“今日之事实在来得太急,我还没缓过神来。” “好,不急。”陈瑜握着孟雪柔的手,好生安慰道。 同一时间,怀柔公主府。 从孟雪柔家里出来,岳城长公主实在是心神不宁,只好又找怀柔公主去了。 “姑母,表弟,你们快坐!”怀柔公主见他们母子过来大喜过望,连忙招呼道:“可是有事?” 在怀柔公主对面坐了下来,岳城长公主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欣儿,姑母对不住你。” “姑母这是?” 很久没有人呼唤自己的乳名,怀柔公主心里一暖,关切地问道。 “从前是我疏忽了,连你在京郊受罪都不知道。”岳城长公主心疼地望向怀柔公主,满脸愧疚:“我今日到了寻常百姓家里,才知道你那时究竟处在怎样的地方。欣儿,姑母不该大意的。” “姑母千万别这么说。”示意丫鬟给岳城长公主上茶,怀柔公主叹息道:“秦加寿是皇祖母的亲外孙,您又是皇祖母的养女,自然不好不顾养育之恩,让天下人去戳脊梁骨的。再者,他对我的苛待又极其隐秘,就连父皇也被他串通御医蒙在鼓里,姑母的府邸那么远,又怎能知道?当初也是我不听姑母劝告,没有拒绝了这门本就如同报恩填坑一样的婚事,也是我自己不查。” “唉,这哪里是你的错?都是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岳城长公主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好在母后如今权柄不在,皇兄渐渐地掌权了,你也得孟雪柔帮助,逃出生天了。” “是啊。” 这样答应完,怀柔公主忽然觉出味来,目光在岳城长公主母子脸上转了一圈,她心下了然。 “姑母这次过来,不单是为了说这些吧?”笑眯眯地望向岳城长公主,怀柔公主笑说道:“表弟也大了,是该成婚了。” “表姐,正是这事。”林晚照闻言终于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是我处事不妥,惹雪柔生气了。” “哦?这是怎么了?”怀柔公主吃了一惊,忙问道:“那日来我这儿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就是那日之后。” 将荣宁郡主以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林晚照难得的愁眉苦脸:“现下雪柔怕是恼了我了。” “这还有不恼的?”怀柔公主听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着林晚照叹息道:“我的傻弟弟,你怎么这样鲁莽?那雪柔可不是个娇弱没主意任人摆布的女子,那是最要强能干的,你这样瞒她逼她,她如何不恼!” “是,是我错了。” 林晚照垂着头,一脸忧愁。 “欣儿,你这样说完我就懂了,难怪孟姑娘不大高兴。”岳城长公主闻言恍然大悟道:“我也是听了照儿的央求一时心急,竟也跟着犯糊涂了!想来一个能救人于危难又能主理衙门的女子哪能如此被动?这不是给人家徒增不快,显得咱们仗势欺人嘛!” “姑母也别急,孟大人虽然要强些,却也最是知书达理的。”怀柔公主见岳城长公主一脸焦急,忙安慰道:“我看她是真心喜欢表弟,只要咱们想法子弥补一番再让她看到表弟真心悔过,想必就还有机会的。” “当真?”岳城长公主连忙问。 “不试试怎么知道。”怀柔公主笑说道。 岳城长公主闻言思索半晌,又对着怀柔公主若有所思地问道:“欣儿,你别多心,姑母不得不问问,孟姑娘究竟是如何救你出来的?姑母很想知道她为人处事究竟如何,这往后待她也好更周全些!” ------------ 第九十五章 陈封往事 “姑母的意思是?” 沉吟片刻,怀柔公主心领神会,摆了摆手让所有奴仆都退下,她终于对着岳城长公主开口道:“姑母大概是想问,这位孟大人到底是不是心机深沉之人吧?” “正是。” 既然被怀柔公主说破, 岳城长公主也无意再掩饰,索性正色道:“孩子是个好孩子,但毕竟不是深居内围的寻常女子。我只怕她心思太多,到时再生不快。你也知道,你这个表弟傻乎乎的,我总是不放心的。” “母亲,雪柔绝不是奸佞之人!”好容易忍着自家母亲说完了话,林晚照急切地说道:“母亲,我与她同僚了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品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也不过是机灵聪慧一些罢了,若单论心机实在不值一提。母亲,您也知道她救了表姐,可您知道她这个官位到底是怎么来的吗?” “难道不是向你表姐求来的?”岳城长公主疑惑地问道:“怎么我听外面人传,说是她为着恩情才得了官职的,否则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就入仕了呢?” “姑母错怪她了。”怀柔公主闻言连忙说道:“当日我身子刚好些,就想去看看救命恩人,刚巧碰到孟大人一家被他家婶婶欺辱咒骂,甚至连绝户、嫁不出去这种词都骂了出来!我无意间听到,难道还能不理吗?这姻缘司司正本就是先皇给孟家人世袭的,原也就是官媒,不在乎男女,所以我便索性做个主,向父皇求来了官职。我也不盼着别的,就是真心希望雪柔一家能扬眉吐气,不再被人轻视罢了。” “原来如此。” 岳城长公主闻言,沉思道。 “说来当时也是偶然,话至此处我也不妨讲个明白。”只怕岳城长公主还有顾虑,怀柔公主索性开诚布公:“说句大不敬的话,若非七叔病弱又伤了腿,这天下本轮不到父皇去坐,大姑母您与父皇便永远都只是四姑母和七叔的陪衬而已。皇祖母也是无奈,才半路收养了你们姐弟,才把皇位给了父皇。想当年,父皇把我嫁给四姑母家,就是希望天下人都能知道他知恩图报,愿意为那个一事无成的秦加寿亲自兜底。我自幼不知生母是谁,更是由父皇亲自抚育,自然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可是我没想到,秦加寿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他总觉得是父皇欠了他身份地位,甚至还总为七叔鸣不平!” 说到这里,怀柔公主满眼都是恨意,岳城长公主也皱禁了眉头,沉默不语。 “于是,他自成婚以来便没有好脸色,稍不顺心便要阴阳怪气地辱骂殴打。”怀柔公主语气愈发深沉,叹息道:“我原先也想着告状反抗,可四姑母和皇祖母不仅派人看着我,还帮秦加寿造谣说我患了疯癫之症,把一切都瞒得死死的。后来,秦加寿的一个侍妾有了身孕,她们竟然还想把这个孩子弄成我的亲生儿子,将来好跟父皇要钱要权!我不答应,秦加寿就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又把我和贴身侍女琴儿锁到了鸿鹄寺去,只为了瞒天过海,想逼我遂了他们的心愿。” “这个畜生!”岳城长公主闻言怒不可遏,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林晚照听到这里也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把秦加寿从地里揪出来,再打一顿才好。 “我自然是不肯认命的,每日都想着法子砸门离开,可是那门从外面锁得那样结实,鸿鹄寺的院墙又是那样的高,我们两个弱女子三日才得一顿饱饭,又怎能逃得出去!”眼神愈发凄迷,怀柔公主缓缓说道:“那日,我实在承受不住旧病复发,几乎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琴儿眼见着不好,拼命地撞门,只盼着能有人听见救一救我们。” “所以,孟大人是刚巧路过了?”岳城长公主追问道。 “孟大人那日是同父亲一起上山采药的,他们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打开了门,这才能找郎中救了我。”怀柔公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听闻我的遭遇,孟大人便说她可以帮我,前提是我得写下几份手书,她来帮我送出去,又叫我趁着秦家下人来送饭的时候假意示弱装作时日无多,言明只要秦加寿三日后肯来见我,他的一切要求我便都能答应。再后来,孟大人帮我给三弟传了信,三弟又告诉了父皇,说我就要死了,父皇这才急急忙忙赶来,就‘正好’碰到了秦加寿对我施暴,我才终于脱离了苦海。” 擦拭掉两行清泪,怀柔公主对着岳城长公主母子叹息道:“姑母,我不怨父皇,他也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他也不会料到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秦加寿会是那样的暴戾。我为孟大人求官一是为了报答她的恩情,不至于让她继续遭人白眼,二来就是为了给父皇一个弥补我的机会,让他心里能稍稍好受些。姑母,您是我除了父皇之外最亲的长辈,就是看在我的份上,也请您善待雪柔吧!” “傻孩子。”心疼地起身来到怀柔公主身旁,岳城长公主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脊背:“姑母连荣宁都能善待,又岂会虐待自家的儿媳?你放心,我不过是问问清楚,心里好有个数罢了。从前是姑母疏忽了你,往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姑母…” 怀柔公主闻言落下泪来,抱着岳城长公主索性哭了个痛快,直到哭完,她方才觉得自己心里再无半丝阴郁,通通都宣泄干净了。 “姑母你不知道,孟大人可真是个好人。”扶着岳城长公主在自己身边坐下,怀柔公主柔声道:“若是一般人,早就想着拿恩情换些好处了,可她却全不在意。自然了,她也来府里找过我几次,却全都是只谈公事,都是为旁人辛苦筹谋,竟连一点私心也没有!” “是个好孩子。”岳城长公主闻言,感慨道。 “母亲不知道,她于公事上格外上心,总是跟着着急上火,吃不好睡不安的,儿子那些安神茶都拿去给她喝了。”眼见形势大好,林晚照继续帮腔道:“可是等事成的时候,她便比任何人都高兴,总是沾酒就醉乐在其中。母亲,这样一个能为他人尽心尽责的女子,你还怕她待我不好吗?” “你呀,还真不如人家!”岳城长公主听了这话柔柔一笑,对着林晚照微嗔道:“这样好的一个儿媳妇,你可不许错过,否则我唯你是问。” “母亲放心,我必定尽力而为。”点了点头,林晚照正色道。 “可用我去说说吗?”打量着林晚照严肃得如临大敌,怀柔公主笑眯眯地问道。 “表姐放心,我自己想办法。” 想了一想,林晚照回答道。 翌日,姻缘司。 等孟雪柔一进了门,就看到林晚照这不知是第多少次又在等待着她。 “怎么了?” 面上一切如旧,孟雪柔波澜不惊。 “雪柔,你别生气,确实是我做错了。”林晚照望着孟雪柔,认错也愈发熟练。 “哦?你哪错了?”孟雪柔看他态度诚恳,淡淡地配合道。 “我应该先同你说,问问你的意见的。”林晚照眼神真挚,语气也格外坦诚:“我原该尊重你的心意的。” “哦?这是怎么说?”总觉得林晚照今日仿佛被高人指点过一般进步得飞快,孟雪柔反倒有些不适应:“你跟我父母聊过了?” “没有,我自己也想明白了。”林晚照眨了眨眼,正色道:“雪柔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好,许你做事就不许旁人生气吗?”忽然来了小性子,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撅起了嘴:“说来说去,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最生气什么?” “什么?” 林晚照也是板正到发呆,竟不自觉地反问着。 “你!” 孟雪柔见他这个样子一时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说吧。”林晚照好声道。 叹了一口气,孟雪柔望着眼前这个傻呆傻呆的大男人正色道:“你之所以急急忙忙地去我家提亲,到底是在紧张我,还是怕我移情别恋答应了高大人?我承认我是觉得高大人为人不错,家世也更贴合些,可我却从未对他有非分之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咱们俩的事情我是慎重想过之后才答应下来的,难道就会这么轻易悔过推翻吗?我当着你的面,同孟雪晴说过我不会答应高家的提亲,难道也只是哄你玩儿的?林晚照,你骗我也就算了,如今还学会了先斩后奏多疑多思,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根本没信任过我?我不要求你对我百依百顺多么尊重,可你也不能为了意气之争就把我放在尴尬的境地,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吧?” 孟雪柔一番话字字真切,林晚照听了自然触动内心,沉思片刻,他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是,是我不好,往后我都会改的,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样的机会?” 眨了眨眼,孟雪柔沉声问道。 “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决心和真心,让你明白我对你的真心实意。”林晚照急忙回答道:“我会尽一切的努力让你知道我们是互爱互敬的,我总能证明给你看的。” “那好,我等着看。”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淡然道:“我会给你机会的。” “好!”林晚照兴奋地答应着。 “你先去书房办事吧,我也回书房了。”孟雪柔望向林晚照,平平静静地说道:“咱们有话私下里再说。” “好。” 林晚照从善如流。 不多时二人各自回了书房,孟雪柔却坐在书桌前发起呆来,全然看不进任何东西。 “雪柔,你怎么了?”正巧白玉珑进来送文书,一见孟雪柔眼神茫然,不免关切地问道。 “玉珑你说,我对待林大人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托着腮帮子,孟雪柔若有所思地对着白玉珑问道:“不会是我太矫情了吧?” ------------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 “这是怎么说?” 眼瞧着孟雪柔愁眉苦脸,白玉珑不解地问道。 “我心里有气,总觉得他不信任我,再想想他脾气上来那个样子,我就更不想理他了。”孟雪柔托着腮,忧愁地说道:“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往日里的好处,我也很该念在他这些好处上再对他温柔包容些。可不知为何,我对着他实在做不到从容淡定,他若有错,我就是比寻常更气些,可气过之后却又自责,仍想对他好…” 说到这里孟雪柔满脸写着愁苦,咬紧了嘴唇。 “噗呲。” 白玉珑瞧着她这副样子,未及开口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孟雪柔见状却是更加摸不着头脑。 “你这是为何?”孟雪柔问。 “你呀,傻乎乎的。”特意搬了个椅子在孟雪柔对面坐下,白玉珑笑说道:“人家都说医者不自医,我如今方才真信了。” “什么意思?”孟雪柔又问。 “这自然是你对他上心动心了呀!”学孟雪柔一般拄着脑袋,白玉珑微笑道:“你想想若是旁人骗了你又不信你,你会怎么做?” 孟雪柔闻言略一思索,正色道:“自然是再不理他,若是他过分些我总要教训回去,最起码也让人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是了,你方才说对着旁人不太生气,可见那是记仇却不生气的,这样的时候你只会想着不吃亏,讨回来,却不会搅扰心神。”白玉珑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孟雪柔,眼里满是柔和:“可是对于林大人,你却是生气而不记仇的,纵然他再把你惹得火冒三丈你顶多锤他几下了事,是断然想不到要去讨回来的。这一切只能说明在你心里他与旁人不同,这也正是有情人之间才有的计较。” “谁与他是有情人…” 孟雪柔红了脸,低声嘟囔着。 白玉珑见状只是笑,觉得今日的孟雪柔简直说不出的可爱,孟雪柔的容貌本就生得极好,肤白唇红,浓眉大眼,整个人都是美丽而不妖艳,灵动却又端庄,如今她害了羞,一张脸色若桃花,便更是惹人喜爱了。 “傻妹妹,相敬如宾都是假的,那都是搭伙过日子,互相顾着颜面不肯较真罢了。”白玉珑看着孟雪柔,耐心地说道:“但凡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必然都格外在乎对方的一言一行,又总觉得对方是应该最在乎疼惜自己的,因此也就多了许多小脾气,难免就少不了拌嘴不快。可这也并不打紧,说开了就好了,反而两个人更加蜜里调油。同样一件事,别人做出来你也许毫不在意,可那人做出来就能惹你不快让你想撒娇诉委屈,这也只看在不在乎罢了。” “所以,我还是在乎他的。” 听到这里,孟雪柔想不明白都不行,忽然想到自己与林晚照的过往种种,她竟发现两人之间竟从没有见外一说,高兴就笑不高兴就直截了当地耍脾气,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哪里还像是寻常同僚呢? “你呀,现在不过是一口气没出来,那林大人呢也是个木头疙瘩,想必除了会说‘我错了’也说不出旁的。”白玉珑似乎洞察了一切,轻笑道:“所以说啊,也不怪你生气,若是换了我,且得让他费力哄一哄呢。” “你?别闹了!”孟雪柔闻言微微一笑,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同我一样性子倔些,却比我知书达理多了。我呢是自小与泼皮无赖打架,爬山上树的野路数,你可不会像我一样。” “怎么不会?”白玉珑轻轻一笑,目光却又深邃起来:“我自小喜欢吃一种叫樱桃酥的小食,这东西是用樱桃汁子做馅,又做成小小巧巧的樱桃形状,不仅食材应季,做起来更是费事,只有逢年过节大户人家才有一点。我那时不过十岁,家里也还行,就常跟着爹爹四处拜年,总能见到樱桃酥,却从来不肯多吃一口,生怕教人取笑。可是呢,到了周家我可就不同了,我必是要拉着周元丰撒娇扮可爱,总得把那一整碟子樱桃酥都吃到嘴才好。他那时也爱吃,却从来都是全数给我,自己一口也舍不得…” 说到这里,白玉珑眼里闪着泪光,唇角却是挂着笑容:“我现在常想,我那时真不懂事,怎么就不知道多疼他一些,可是若他还活着,我必然也是改不了这个样子的,我还是要到他跟前卖乖撒娇,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是这世上除了爹娘以外最疼我的人…” “白姐姐。” 眼见白玉珑触动情肠,孟雪柔连忙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聊以安慰。 “我没什么的。”微微一笑,白玉珑对着孟雪柔正色道:“你也别急,慢慢来吧。” “嗯。”孟雪柔略一思索,答应着。 傍晚。 “孟大人。” 眼见孟雪柔等在书房门口,林晚照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行礼。 “嗯,倒是规矩了些。”孟雪柔见状破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在十香楼定了席面,林大人要一同去吗?” “好。” 几乎不假思索,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走吧。” 孟雪柔微微勾起唇角,率先离去。 两人一路来到十香楼,掌柜的早就等在门口又亲自领着他们上了三楼,好酒好菜地摆了上来,便又见机地退了下去。 “来,我亲自给你倒酒。” 拿起酒壶,孟雪柔亲自给林晚照斟了酒,好声好气地说道:“咱们今日谁都不许动怒,也不许阴阳怪气,只能好好说话。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咱们如今也静下心来,把事情好好理一理。” “好。” 看了看孟雪柔,林晚照答应着。 给自己也斟了酒,孟雪柔率先饮下,又对着林晚照说道:“一直以来,承蒙你的照顾,又是接送又是茶水餐饭的照顾,就连我遇到麻烦了你必也会帮我,我很感谢你。” “这都是应当的。”林晚照对着孟雪柔举了杯,好声道:“这样的事我也只想对你一个人做罢了,旁的人再好终究不是你。” “在我心里,你也是不可替代的。”孟雪柔神色温柔,语气也愈发温暖:“我今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没心肝,也不想对你一棒子打死,也教你知道我是对事不对人的。” 又率先饮下一杯酒,孟雪柔接着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今日索性都说给你听,咱们也彼此坦诚些。” 这样说完孟雪柔一边给林晚照和自己斟了酒,一边好声道:“先母是在我快三岁的时候亡故的,我父亲那时正是姻缘司司正,也刚巧才帮定远侯一个备受虐待的小妾脱了身。我父母恩爱非常,母亲一走父亲便日渐颓废疯癫,一时哭哭啼啼痴痴傻傻,一时又像个好人一样。定远侯怀恨在心,借机找了个女子去请我父亲帮忙相亲,又急着成婚,却在新婚第二日自缢而亡。官府查下来,都说我父亲办事不力,把一个好好的女子许配给了一个禽兽,这才害了一条人命。于是乎,我父亲被罢官,和叔被牵连也被罢官,皇上一怒之下更是夺了世袭的权利。” 说到这里,孟雪柔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父亲心智颓废,又没了官职,很快便家徒四壁,而和叔那时迫于生计离了京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管我们。于是乎,我父亲便带着我流浪街头,风吹雨打地讨饭,我除了被父亲抱在怀里没受过冻,旁的欺负样样都见过。后来,我父亲生了病,我也还小,只知道哭,是一个路过的小姐救了我们父女二人,带我们回去沐浴更衣,填饱了肚子。” “那个人,就是你娘吧?”林晚照心领神会,询问道。 孟雪柔点了点头,说道:“嗯,我娘听说了我家的事情很是感动,又见我父亲是个好人,便多加善待。我娘自幼长在继母手里,没少受白眼虐待,是我爹后来护着她,帮她讲理。慢慢的,我爹娘两个就互相喜欢,我娘更是以同娘家决裂为代价执意跟了我那个一无所有的爹爹。” 孟雪柔说到这里眼里终于有了光,接着说道:“后来我快五岁的时候,妹妹就出生了,我爹也渐渐好起来,可以干活养家了,我们也慢慢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为着弄丢了官职,又为着过去曾流浪街头,我家那些旁支亲眷便到处说嘴诋毁我们一家,一来二去我的婚事就又成了心病。我知道,这些本不是我的错,可一个人被拒绝得次数多了,自己心里也开始有了疑影,总觉得一定也是自己哪里不好,这才配不上旁人。” “雪柔…” 听到这里,林晚照几乎心碎欲裂,他这有生以来也就是在孟雪柔这里不能超然出尘,就连皇帝都是要好言好语地哄着这个不言不语的亲外甥。他实在难以想象那些年孟雪柔到底遭受了多少折辱咒骂,又领受了多少委屈。 “都过去了,我同你说这些,也并不是要卖惨。”心知林晚照会难受,孟雪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安抚道:“所以呀,那日你跟我说喜欢我还要长相厮守,我这心里简直是又怕又喜,我生怕自己高兴过了头,施施然地迈了步子豁出去,把自己整个暴露在你的面前,如是这般若是一旦你退了步反了悔,我这一颗心又要如何收回来呢?” 拭了拭眼角的清泪,孟雪柔又笑了笑让林晚照安心,这才又说道:“可是我这害怕劲还没过去,你便让我发现你骗我,骗我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我父亲最心病的高门大户勾心斗角,我一边怕我爹不同意胆战心惊,一边又怕我好容易说服了我爹说服了自己你却又要被旁人抢走,我这心里跟放在油锅里煎一样。可我正生气呢,你不来哄我,不让我看到你对荣宁的决断,也不去想法子说服我的父亲,反而是自顾自的抢着提亲来了,你是要抢人吗?还是你根本不信我,觉得一点小事我便要放弃你吗?” 见孟雪柔神色如常,林晚照心里便不那么紧张,也终于能平心静气,把心里的想法好好说了出来:“我是急昏了头,生怕你父母答允下来。我此前还想着要好好筹谋一番,让你父亲能不在意门第之别,放心接纳我,只是三皇子说漏了嘴荣宁又来得突然,这才把一切都打乱了。” “嗯,我听进去了。”孟雪柔闻言思索片刻,对着林晚照好声道:“你总算知道解释了。” 林晚照一听这话心知孟雪柔渐渐消了气,心里不免更放松下来,脑子也瞬间清晰了起来。与孟雪柔对视片刻,他有了主意,好声说道:“雪柔,这些事是我不对,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 孟雪柔答得爽快,可林晚照没来得及高兴,她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紧张起来。 “我要你重新追求我。” 端起酒杯,孟雪柔笑意盈盈。 ------------ 第九十七章 引而不发 “好。” 林晚照略一思索,同样答得干脆利落。 “有什么话就问吧。” 眼见林晚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孟雪柔好声说道。 “你不许生气。”林晚照小心翼翼。 “一定。”孟雪柔点头道。 “若是…若…”林晚照犹疑着,一时不好开口,可再一想到某种可能,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对着孟雪柔询问道:“若当真一切归于原点,那高达…他还有机会吗?” “林晚照,你觉得呢?”孟雪柔闻言真是哭笑不得,意味深长地问道。 “没有。” 忽而福至心灵,林晚照肯定地回答道。 “嗯,我在信上都跟他说明白了。”孟雪柔点了点头,正色道:“冷静下来我也知道,你做这一切也都是因为在乎我,我自然不能一味只要求你。高达人很好,他在回信里甚至还为你说了很多好话,直言男子吃醋,大抵如此。” 说到这里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柔柔一笑,问道:“你不会怨我多事,非要想法折磨你吧?” “原就是我的不是,我怨你干嘛?”林晚照微微勾起唇角,淡然道:“我会身体力行,让你放下所有顾虑,安心嫁给我的。” “但愿你不会后悔。” 狡黠一笑,孟雪柔神神秘秘。 翌日。 一踏进姻缘司的大门,林晚照便大吃一惊,疑惑地看向孟雪柔。 “这些是?” 眼见大堂的桌子上摆满了成堆的文书,林晚照有些发懵,忙问道。 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孟雪柔忍着笑,对着他朗声说道:“这些都是姻缘司近十年来没有办成的案子,也有许多经手后成效并不理想的案子,我如今都把它们找了出来,想要重新彻查清理一番。自然了,这些事我没空做,白文书也做不了,我只能交给你。” “一共有多少?” 看向小山似的一堆,林晚照颇有些头疼。 “一共是三百二十九件案子,共有卷宗四百零一份。”孟雪柔闻言笑了笑,不假思索地说道:“最多一个月,你处理得完吗?” “能。” 想到昨日的言语,林晚照不再迟疑。 “来人,帮林大人送过去。”孟雪柔心满意足。 “是。” 几个衙役答应了一声便纷纷上前帮林晚照拿了卷宗,就连林晚照自己手里也捧着一摞子。 “保重。” 眼见林晚照面无表情,孟雪柔故意笑嘻嘻地调侃着。 无奈地摇了摇头,林晚照只得认命,直奔书房去了。 “这样,不好吧?” 眼瞧着孟雪柔一脸阴谋得逞的笑意,白玉珑弱弱地问道。 “这些都是我一一看过的,不会太过分的。”给了白玉珑一个眼神让她安心,孟雪柔好声道:“我从来姻缘司的第五天起,就开始看这些了,除了办案到了要紧关头我几乎每天不断。这些案子纷乱复杂,又涉及到许多恩怨纠葛,我想着总得理一理,往后咱们办起事来也更有数些。” “只是,光林大人自己会不会太忙乱了些?”白玉珑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 “就是要让他忙乱。”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孟雪柔说道:“姻缘司的事我会一力承担的,再说不还有你吗?” “嗯。”白玉珑答应着。 孟雪柔说完这话便转身回书房去了,而没等白玉珑跟上去,她就又拿了笔墨纸砚以及昨日的卷宗过来,就着大堂里的桌子认真整理起来。 “你这是?”白玉珑更加疑惑不解。 “以身作则。”孟雪柔笑答道。 这一上午,孟雪柔也只在大堂晃悠,并不肯回书房去,她算得明白,林晚照的书房并不能直接通往后堂,在孟雪柔的书房后门锁住时就必得从前面绕一圈才行,她也正是要看看林晚照有没有这个定力和耐心,把心思全放在繁杂纷乱的案子上。 “午时了,该用饭了。”走进林晚照的书房,孟雪柔好意提醒着。 “不忙,我看完这本再说。” 林晚照虽是一脸严肃,却也语气平和:“怎么样,我这个态度你可满意?” “公事公办。” 被林晚照一句话戳破小心思,孟雪柔微笑道。 “随你。”林晚照无奈地说道:“不过你这一计倒是算得很准,也当真让我头疼。” 说到这里,林晚照终于看向孟雪柔,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你明知道我于卷宗上整理多少都还有耐心,可在人情世故上难免不通,这事情一乱我便更是理不清楚,你还故意找了这么多复杂纷乱的东西让我理,不就是想考验我的耐心吗?” “嗯,没错。”孟雪柔闻言也不抵赖,坦然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觉得你不通人情世故,性子又急,日子长了保不齐就会惹下麻烦。所以呢,我自然要未雨绸缪,为将来打算。” “好!” 认命地叹了口气,林晚照答应着。 “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用饭吧!”孟雪柔笑容满面。 林晚照也确实饿了,便同孟雪柔一起跑到后堂吃饭去了,饭桌上林晚照心思飘忽不定,一时只呆呆地用饭,并没有一句言语,孟雪柔却也不打扰他,主动给他布起菜来。 一顿饭完毕,林晚照竟二话不说又直奔书房,白玉珑见他比往日又更勤勉些,不由得啧啧感叹。 “孟大人手段高明,御夫有术啊!”手里端着茶盏,白玉珑望着孟雪柔,由衷地夸赞着。 “要不要给你也安排上?”心知白玉珑在打趣自己,孟雪柔故意坏笑着。 “别别别,我可怕了你了。”白玉珑连声求饶,随即又乐不可支。 孟雪柔自然被她逗得开心,也笑了起来,小姊妹两个正有说有笑,衙役来报魏家来人了。 “咱们看看去吧。”白玉珑笑言道。 “嗯。”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同白玉珑一起来到大堂,就看到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孟大人好。” 魏深和魏休齐声说道。 “两位不必多礼。”孟雪柔笑着答应完又见这兄弟俩只衣着稍有不同,不禁感慨道:“一向是我疏忽了,怎么二位如今竟相似到这个地步,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也还好吧。”魏休闻言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说道:“如今我同兄长常来往,大抵就更像些。” “你们可都好?”孟雪柔心里欢喜,接着问道。 “我们很好。”魏深开口正色道:“孟大人,我俩这次趁着午间过来是给你送消息的。” “什么消息?”孟雪柔连忙问。 “思容和嫂子都有身孕了,岳母不放心女儿就亲自照顾着,因此就把生意都交给了我。”看向孟雪柔,魏休正色道:“昨日刚巧我就在绸缎庄,七王爷家的小厮过来买料子,提到了荣宁郡主的事情。” “罢了,先坐下说话吧。”心知此话短不了,孟雪柔摆了个手势,招呼着兄弟俩。 “他说荣宁郡主近来日日寻死觅活,世子上官青更是气得半死,扬言要惩治了与他妹妹作对之人。”望向孟雪柔,魏休担忧地说道:“我知道孟大人是不怕这些的,不过你在明处他在暗处,总要小心些才好。” “他要打要杀便尽管过来,只不要磨磨蹭蹭的就好。”孟雪柔对着兄弟俩轻松地笑了笑,又道:“多谢二位前来报信,我孟雪柔感激不尽。” “孟大人言重了,是你与我们有恩在先,我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魏深闻言回答道:“如今我升了国子监助教,认识的人也多了些,若大人有用千万开口,我必定尽力而为。” “是啊,我也养了好多人呢!”魏休也忙帮腔道:“孟大人,我派人每日接送你吧,大家也都安心些。” “无妨,有林大人在呢。”孟雪柔温和一笑,对着兄弟二人说道:“原不该麻烦旁人的。” “我们怎么是…” 闻言,魏休本急着反驳,却忽而反应了过来,忙对着孟雪柔问道:“大人是说?” “嗯。” 孟雪柔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这都是真的,那我们可就等着好消息了。”魏休眼神一亮,好声道:“既如此我们便放心了,也就等着吃喜酒了。” “还早呢。”孟雪柔微笑道:“怎么样,魏家二老都好吗?” “都好都好,只是两个儿媳同时有孕还有点疼不过来,颇有些忙乱。”魏深答应道:“父母亲常念叨孟大人的恩情,还说等着请您吃满月酒呢。” “真好。”孟雪柔微笑道。 “也祝孟大人如愿以偿。”魏深这话说完便同魏休一起站起身来,又对着孟雪柔拱手道:“我那里还有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二位慢走。”孟雪柔点头。 送走了魏家兄弟二人,孟雪柔倒是面色如常,可一旁的白玉珑却是神色紧张,坐立不安。 “你就不想想办法吗?” 见孟雪柔浑不在意,白玉珑急切地问道。 “玉珑,你长过疖子吗?”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孟雪柔笑问道。 “没有。”白玉珑摇了摇头。 “我父亲长过,是在额头上的。”孟雪柔神色自若,微笑道:“我娘说了,刚长的疖子碰不得,总得让它先自在着,冒了头才好收拾。” “这哪根…” 白玉珑猛然反应了过来,忙对着孟雪柔问道:“你是说?” “嗯。” 孟雪柔点头。 孟雪柔说完这话姻缘司里便又来人求取成婚文书,孟雪柔果然不惊动林晚照,自己便同白玉珑一起忙了起来,直到傍晚,她才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各项事宜,准备回家去了。 “晚照,你送我回家吧!” 林晚照的书房门口,孟雪柔笑眯眯地提议着。 ------------ 第九十八章 引蛇出洞 “等下。” 林晚照一边说着一边还从书桌上随手捡了五六份卷宗拿在手里,这才几步走到孟雪柔身边。 “走吧。”林晚照柔声道。 孟雪柔点了点头两人便一起出门去了,林晚照本要扶着她上马车,却被孟雪柔摇头拒绝了。 “老张。”孟雪柔朗声唤道。 “孟大人有何吩咐?”本就守在门口的老张走了过来,好声问道。 “把这些卷宗拿回去,林大人累了一天,得休息了。”孟雪柔不容分说地从林晚照手里抢走卷宗,对着老张好声吩咐道:“记得把书房门锁好。” “是。” 老张答应了一声便又从孟雪柔手里接过东西,转身离开了,而不等林晚照说话,孟雪柔又几步走到林家的马车前,对着车夫轻声吩咐了几句。 “这是干嘛?” 眼见着自家马车缓缓走远,林晚照十分不解。 “咱们走回去。”孟雪柔笑意盈盈。 “为何?”林晚照问。 “我想逛逛都不行吗?” 狡黠一笑,孟雪柔忽而正色道:“你走不走嘛!” “走。” 林晚照仍是一头雾水却没奈何只好答应下来,主动牵上他的手,孟雪柔笑意盈盈。 一路被孟雪柔拉着,林晚照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实在眷恋这双手紧握的温暖,因此便只乖乖听话,低头跟着。不多时,孟雪柔终于停下了脚步,林晚照也终于抬起了头。 “沁芳阁?”看了看头顶上那块崭新的牌匾,林晚照有些惊讶。 “好久没同王大哥一起喝酒了,怪无聊的。”孟雪柔笑说完便拉着林晚照进去,果然就迎面碰上了王继。 “孟大人?林大人?”王继大喜过望,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两位怎有空过来了?” “王老板,可忙么?” 着重咬着“王老板”这三个字,孟雪柔调侃道。 王继闻言与孟雪柔对视了一眼,随即两人便都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安月却也走了过来,与孟雪柔和林晚照打了招呼。 “两位大人稍等,我去去就来。” 行了个万福礼,安月巧笑嫣然。 孟雪柔点了点头,便又对着王继微笑道:“怎么样王大哥,近来如何?” “我挺好,生意红火,日子滋润,心上人还就在身边。”王继幸福地笑了笑,又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关切地问道:“两位兄弟又如何?可还顺心?” “还成。”孟雪柔笑了笑,忽而对王继正色道:“王大哥,你亲自去挑些时新物件,凑够一两银子便成,再派人送到平王府,交给荣宁郡主。” “荣宁郡主?”王继吓了一跳。 “嗯。” 感受到王继和林晚照俱是惊讶不已,孟雪柔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往后她就是我的小姑子,做嫂子的提前打点一下都不成吗?” “不可。” 林晚照一急,也没听出孟雪柔的意思,便连忙说道:“荣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不要同她沾染了。” “沾染?”噗呲一笑,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自然有我的主意,否则你给我想个办法也成。何况,林大人还是注意用词吧。” “我警告过她了,她不敢再来扰你的。”林晚照皱了皱眉,正色道:“咱们离她远远的,不就…” 林晚照正说着,孟雪柔一计眼刀甩了过来,让他立马缄口不言。 “咳咳。” 将一切看在眼里,王继心里了然,再回想一下方才孟雪柔说的什么“小姑子”、“嫂子”之类的话,他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林兄弟稍安勿躁。”笑嘻嘻地走近林晚照,王继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孟兄弟跟我家那口子是一样的,都是个有主意的,又是最聪明的,咱们俩能偷懒就偷懒吧,她们自有道理的。” “是吗?”林晚照打量了一下孟雪柔那执着的眼神,忍不住对着王继问道。 “你不信她?”王继佯装吃惊。 一谈到信与不信这事,林晚照心里立刻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立马不再做声。 “你的法子只能教她不到跟前来,却不知狼在暗处方才可怕。” 无奈地看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沉声说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如今给她一个台阶下,也是向她示好的意思,若她执意与我过不去,我也只能抵挡。” “好吧,一切随你。” 孟雪柔把话说到这份上,林晚照再说不出旁的话来,可他知道就算孟雪柔不会锱铢必较,但若是真的有人惹到她的头上,她必然也不会示弱的。 “那我先去了。” 见俩人达成了共识,王继终于放了心,转身筹备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王继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精致竹篮走了回来,安月也换了身衣裳,来到众人跟前。 “找个伶俐的,帮我送去吧。”孟雪柔对着安月微微一笑,说道:“就说大家永远是兄弟姐妹,我也不是不能容人,总不至于非要撕破脸皮,大家无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就派心腹去说。”安月点了点头又比了个手势,一个看长相就不会呆笨的小丫头走了过来,接过了篮子。 “如此这般,你可晓得?” 附在小丫头耳边吩咐完,孟雪柔微笑道。 “奴婢省得了。”小丫头答应着。 “叫玄澈送她去。”望向林晚照,孟雪柔语气笃定。 “好。”林晚照毫不迟疑。 吩咐了玄澈亲送小丫头去荣宁郡主那里,林晚照又同孟雪柔等人一起去了十香楼。 “此番过分张扬,怕不是妹妹的本性吧?” 一边手挽着手走着,安月对着孟雪柔低声问道。 “她若识趣,自然到此为止。”孟雪柔看向安月,微笑道:“她们兄妹要对我不利,我却实在懒得日日提防,因此少不得助她一臂之力。” “也罢,你自己当心就好。”安月闻言放下心来,又对着孟雪柔关切地问道:“你同林大人,当真了?” “嗯。”孟雪柔会心一笑,答应道:“我不会轻易放弃他,但愿他也一样。对了,你们如今怎样,家里公婆待你可好吗?” “我如今…”安月说着却重重地叹了口气,让孟雪柔整副心肠都揪了起来。 “怎么了?公婆不好?”孟雪柔心里一紧,连忙问道。 “我怕是不能在沁芳阁待着了。”安月望向孟雪柔,愁眉苦脸的说道:“我这一个月的身孕了,公婆要我回家养着去,可我又不想干待着。” “你…有孕了?”孟雪柔闻言大喜过望,不禁轻呼出声。 “你小点声,头三个月不许张扬的。”安月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对对对,我可不能吓着孩子。”孟雪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一次对着安月问道:“公婆待你可好?” “你呀,放心吧。”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孟雪柔的手背,安月笑说道:“我如今怀着子嗣,又主管着沁芳阁,王继也对我事事依从。再者,我从嬷嬷那学到的东西可不是装门面的,我如今在王家没有一处不是细致周到,公婆自然慢慢也就真心尊重我了。” “这我就放心了。”孟雪柔微笑道。 两个女人家在前面嘀嘀咕咕,两个大男人在几步之外却是安静,还是王继终于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林兄弟,你向孟大人提亲了没?”王继望着林晚照,好声问道:“你可抓紧些,别让旁人抢了先。” “提亲?” 林晚照闻言无奈一笑,索性就将那日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同王继说了一遍,又继续追问道:“你可有法子?” “这…自是林大人有些不妥。”生怕惹毛了林晚照,王继有些小心翼翼。想了一想,王继又正色道:“林兄弟你忘了,我家娘子从前也是多番顾虑的。就像孟大人说的,若当真答应得毫不迟疑,咱们反而不踏实的。如是多番思量计较,不过是态度诚恳,且为了稳妥二字,林兄弟便耐心些吧。你也知道女儿家不比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红颜知己,她们,也只有一个夫君罢了。” “我明白。” 沉默片刻,林晚照沉声说道。 说话的功夫,一行四人便已走进十香楼,熟门熟路地到静室喝酒说话去了。 一个时辰后。 一行四人,两对眷侣,终于在灯火通明之时饮够了酒吃饱了菜,各自回家去了。 拒绝了王继想用马车送他们的提议,孟雪柔依旧挽着林晚照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着。 “累不累?”感觉到孟雪柔挽着他的力道渐渐下垂,林晚照疼惜地问道。 “还好。”孟雪柔绯红着一张脸,指着不远处微笑道:“晚照,前面那个摊子有糖葫芦,你买给我吃吧!” “好。” 林晚照答应着。 “呦,公子,夫人,要糖葫芦吧!”卖糖葫芦的老汉十分见机,一见林晚照穿得不差孟雪柔又年轻漂亮,连忙笑说道:“两位想必是新婚燕尔正温存得紧,就像小老儿这糖葫芦似的,香甜可口,多少时日也不腻的!” “我…” 老汉几句话让孟雪柔羞得不行,直想撒腿就跑,然而林晚照早就机警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又把头向她凑近了些。 “娘子哪去,为夫给你买糖葫芦呢!” 带着三分酒香,林晚照的气息氤氲在孟雪柔的耳畔鼻尖,让她连耳根子都染上了红色。 “公子您拿好。” 很识趣地赶着将两串糖葫芦包好,老汉又对着林晚照微笑道:“祝公子与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多谢。”林晚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银钱递了过去。 接过糖葫芦,林晚照却突然起了坏心眼,就想逗一逗孟雪柔,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只把糖葫芦往孟雪柔手里一塞,他一个弯腰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 孟雪柔防不胜防,惊呼出声。 “送你回家。” 尽管语气里充斥着化不开的情愫,林晚照依旧笑得坦然。 “我自己能走。”孟雪柔弱弱地反抗着。 “你再不听话,我就带你回住处去,偏不放你走。”林晚照面色不变,语气却愈发一本正经:“你自己选罢。” “回家吧。” 人在屋檐下,孟雪柔咬了咬嘴唇,只好低头。 “娘子听话,咱们回家去喽!” 脸上的笑容再也收束不住,林晚照步子稳健,不疾不徐地走着。 ------------ 第九十九章 山雨欲来 五日后,午时。 “阴了这么些天,瞧着是要下了。” 为着更亮堂些,后堂这几日一直开着窗户,孟雪柔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地说道:“也不知该是怎样一场大雨。” “高大人还真是天河水命,今晚的寿宴怕是赏不得花了。”林晚照悠哉悠哉地吃了口菜,调侃道:“也真够倒霉的。” “是啊,还不是拜你所赐!”孟雪柔闻言看向林晚照,笑说道:“东西都送回去了,你不会舍不得吧?” “只要送出去的不是你,我可没什么舍不得的。”林晚照夹了一个小包子一口吃下去,细细咀嚼着,孟雪柔见他一脸平静不由得坏笑了一声。 “你干嘛?” 总觉得孟雪柔憋着坏,林晚照赶忙咽下嘴里的食物,警惕地问道。 “你还真是无情冷血,怎么,突然就不怜惜了?”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如今颇有些始乱终弃的架势啊!” “不会用词就别乱用。”林晚照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孟雪柔的脑袋:“哪就乱了?你偏要给我扣个罪名才肯罢休吗?” “别闹。”赶紧理了理有些被林晚照揉乱的头发,孟雪柔眼见着白玉珑没有过来,这才放下心来:“你从前多番回护,怎么如今偏不护着了?” “从前她不过言语过分,就算为着我娘不受人排宣,我也要投鼠忌器,不会轻举妄动。”看向孟雪柔,林晚照正色道:“若她真有过分之举,太后也不能一味包庇,谁又甘愿纵她?这事左不过是养女和亲孙女要做个取舍,总不好咱们师出无名。” “也是够复杂的,我昨日听着都累。”孟雪柔闻言点了点头,感慨道:“总以为皇室贵胄会自在些,想不到却是另一番愁苦。” “怕了?” 给孟雪柔夹了一筷子青菜,林晚照微笑道:“是谁说公主皇帝全不怕的?” “我要吃肉!”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孟雪柔叹息道:“话说回来,我也不是怕,就是觉得怪费脑子的。” “我们家除了母亲就是两个庶出的妹妹,三个庶出的弟弟,再没旁人。”林晚照依言给孟雪柔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一边微笑道:“嫡庶尊卑有别,他们也省事,从不麻烦。” “唉,他们也怪可怜的,都是一个爹的却比你生生差了一大截。”孟雪柔闻言,若有所思地说道:“慢慢的就都让他们分府别居吧,不然他们总是低声下气也不自在。” “好。”林晚照答应着。 不多时,两人各自茶饱饭足,孟雪柔眼见林晚照赖在自己身边不肯动弹,便微笑道:“怎么,看不下去了?” “你说呢?”白了一眼孟雪柔,林晚照无奈地叹息道:“上午看的几本愈发杂乱,好几家互相结亲,又互相瓜葛着,是非仇怨亲戚关系理都理不清。可再不敢惹你了,就是挨揍也比这痛快些。” “这才哪到哪,你一共也才看了五十九本而已,还早着呢。”孟雪柔闻言狡黠一笑,对着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林大人,我考考你呗。” “说吧。”林晚照无力反抗。 “永安巷董家三郎该管春风街刘家二郎叫什么呢?”眼珠子一转,孟雪柔巧笑嫣然。 “董家三郎是董家庶子,刘家二郎是董家正妻的弟弟,这两人原本是名义上的舅甥关系。”林晚照思索片刻,缓缓分析道:“不过董三郎的嫡母刘家大姑娘是刘家继室带来的,且刘家二郎是小妾所生,因此这两人也没有血亲。如今董家三郎娶了刘家二郎一母所出的妹妹,所以呢这俩人是实实在在的大舅哥跟妹婿,那什么舅舅外甥的怕是不做数了。” “嗯,你倒是理得清。”孟雪柔闻言颇为赞许地说道:“如此混乱联姻,也只为了利益瓜葛而已,我刚看时也是头疼,真不知他们自己素日里作何称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以为荣宁就是真的为了我吗?”林晚照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如今太后式微,七王爷自是想再多一重倚仗。” “原来如此。”孟雪柔点头。 …… 傍晚。 “还走着去?” 姻缘司门口,林晚照对着孟雪柔问道。 “连着走了五日,不差今天了。”孟雪柔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玄澈他们呢?” “按照你的吩咐,送完东西就回去睡觉了。”林晚照挽起孟雪柔的手,柔声道:“走吧。” “好。”孟雪柔答应着。 两人一路手牵着手到了高家,天色便愈发黑压压的,高达见了他们俩却只是微微一笑,立马带着他们进了暖阁。 “原是要赏花的,我亲手栽的姚黄开得正好。”高达走在林晚照旁边,微笑道:“如今天公不作美,我叫人弄了盆栽的放在暖阁,只瞧个热闹吧。” “无妨。”林晚照淡然道。 三人一路进了花厅,只见里面已然坐了七八位官员,这些人平时都与高达私交甚好,一个个两袖清风,只带了些果品便来赴宴了。 互相见了礼,孟雪柔只见魏深也在,不免又聊了几句。 “林大人,你如今还在姻缘司吗?” 一个有些年纪的大人对着林晚照,关切地说道:“兵部侍郎的位置正在空缺,你文武双全,大家有目共睹,这官职可要谋上一谋?” “不必了,多谢罗尚书。”林晚照虽说没有笑容但也算心平气和,对着兵部尚书罗礼好声好气地说道:“我如今在姻缘司待得很好,就不挪动了。” “也罢,瞧着孟大人也是能干的,林大人竟比往日更平和些。”罗礼闻言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微笑道:“想必令堂该是十分欣慰了。” “是。” 目光转向孟雪柔,林晚照笑意温柔。 在场所有人多少都是知道林晚照的,这些年岳城长公主虽是低调但毕竟林晚照自小养在宫里,但凡是官场里混到中上的人,有哪个不知道这一尊背靠皇帝、长公主的冷面大佛呢。 现如今眼瞧着林晚照对孟雪柔另眼相看温柔非常,在座众人除了高达和魏深以外都是大吃一惊,有那功力稍浅的甚至控制不住,大张着嘴巴。 “咳咳。” 高达见一位大人面目表情实在夸张,忍不住轻咳一声,聊以提醒。 众人一时都反应过味来,连忙斟酒的斟酒起话题的起话题,不多时众人觥筹交错,和和乐乐地吃起酒来。 “孟大人可许了人家?” 酒至半酣,罗礼想到什么,笑问道。 “不曾。”孟雪柔说着却看了看林晚照,方才又继续笑说道:“也不急。” “都随你吧。” 孟雪柔话音刚落,林晚照紧接上话茬,竟又当着众人的面,握上了孟雪柔的手。 孟雪柔也不反对,只换了只手吃酒,众人打量着林晚照那似有若无的得意之色,心里也就全然明了了。 一顿酒喝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孟雪柔终于有些困倦,实在支撑不住。 “诸位大人见谅,孟大人着实不胜酒力。”一手将孟雪柔揽在怀里,林晚照对着众人好声道:“我先送她回去了。” “两位慢走。” 众人纷纷说道。 高达和魏深自然不放心,也跟着把两人送到了门口,却见门口马车倒是停了不少,唯独不见林家的那辆。 “我叫车夫赶车去,你们略等等。” 见孟雪柔有些发蔫,高达忙对着林晚照说道。 “不必麻烦了,这些日子我们都是走回去的,我抱她就好。” 这样说着林晚照便熟练地一弯腰,就将孟雪柔再次抱在怀里,高达在一旁看着,心里终究不是个滋味。 一想到林晚照也喝了酒,魏深忙对林晚照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吧,你喝了酒,总是不太妥当的。” “不妨事。” 似乎是酒劲上头,林晚照实在倔得很,不等魏深再开口便已经迈出步子,径直离开了。 “罢了,回去吧。” 眼瞧着高达盯着林晚照的背影一动不动,魏深叹了口气,好声劝说道。 “好。” 高达答应着。 另一边,林晚照抱着孟雪柔走在小路上,四周竟是空无一人,分外安静。此刻的孟雪柔被林晚照用外衣盖着,整个人都蜷缩起来,舒舒服服地窝在了林晚照的怀抱里。 “真乖。” 低头看着小猫儿一般的孟雪柔,林晚照不禁感叹道。 脸上笑得温暖,林晚照走得稳稳当当,然而片刻之后他却猛然皱了皱眉,停下了步子。 “树叶都弄下来了,还想藏着吗?” 手里依旧牢牢地抱着孟雪柔,林晚照环顾四周,冷声道:“就这么没胆子?” “下!” 林晚照话音刚落一个男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一群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瞬间就将林晚照和孟雪柔围了个严严实实。 “呵,终于肯露面了?” 不动声色地将一众黑衣人扫视了一遍,林晚照冷笑道:“雨还没下呢!” “少废话!” 领头的男子似是不耐烦,对着林晚照没好气地说道:“管你什么英雄好汉,今日栽在这里算你倒霉!怀里抱着个妞,你能打过谁?” “就是媳妇孩子一起抱着,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林晚照瞥了领头的男子一眼,浑不在意地说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撤还来得及,我便只当没这回事,绝不追究。” “笑话,如今该你求饶才是!” 领头男子闻言瞬间被激怒,恨不得立马取了林晚照的性命,然而随着他手势落下,无数支羽箭却立刻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将紧挨着他的那一圈人消灭干净。 “这…” 一圈人同时倒地,领头男子不免吓了一跳,他的手下们更是吓得不轻,纷纷向后退去。 “还不滚开?” 林晚照微微一笑,冷声道。 “岂有此理。” 男子再次大手一挥,众人便硬着头皮朝林晚照袭了过去,然而不一会的功夫,无数支羽箭再次飞来,这一伙人便瞬间只剩了不到十个。 “还没完吗?” 领头男子正战战兢兢地不敢动,孟雪柔忽然睁开眼睛,对着林晚照软绵绵地说道。 “没耐心了?”林晚照却是笑了笑,柔声问道。 “家里床舒服。”孟雪柔娇俏一笑。 “也罢。” 林晚照将孟雪柔裹得更严实些,又对着不远处朗声说道:“高大人,收网吧!” “啊!” 林晚照话音刚落,领头男子便被一道身影重重地打了一拳,随即又被按到了地上,而其他众人也被衙役抓住,五花大绑起来。 “有劳诸位大人了。” 对着走过来的众人,林晚照好声说道。 一听众人都在,孟雪柔心里一惊,忙挣扎着就要下来,林晚照却是不肯,又将她抱紧了些。 “不是只有高大人吗?” 紧贴着林晚照的胸膛,孟雪柔拽着他的衣襟,低声埋怨着。 “乖。” 林晚照柔柔地安抚了一声,又对着早已惊诧不已的众人朗声说道:“既然诸位都在,就劳烦帮林某做个见证,他日查出真相,诸公都是证人。” 林晚照这话说得恳切,众人心里却不禁泛起了嘀咕,若是一般小贼即便是真伤到了林晚照又何须如此费事?除非… 再想想近日京城里的传闻,众人的脸色不由得又变了变,高达和魏深心里有数,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 “愿意帮忙。” 两人拱手道。 眼见高达和魏深表了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多言。 “愿意帮忙。” 众人齐声说道。 ------------ 第一百章 亲自出马 翌日,朝堂上。 “照儿,你怎么来了?” 眼见林晚照一身从七品的官服却站在一众要员前面,当今圣上上官熙眉毛一动,不自觉地笑了笑。 “启禀圣上,臣今日特来请罪。” 见皇帝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林晚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他恳切地说道:“臣自幼受教于陛下,却顽劣不成气候,只小小姻缘司副司正一职仍是勉强为之,实在辜负了陛下一番心血。臣今日斗胆以卑微之躯上殿,但求陛下治臣无能不敬之罪,从重发落。” 这样说完,林晚照也不管其他,竟兀自给皇帝磕起头来,皇帝见状大吃一惊,连忙叫贴身太监把林晚照扶了起来。 “照儿,朕何时责怪你了?”顾不得众臣怎么看,皇帝皱了皱眉,声音却依旧柔和:“好孩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再绕弯子了。” 林晚照闻言拱手一礼,沉声道:“臣昨日险遭杀身之祸,自觉不能见容于众人,故而十分惶恐。如今陛下既说臣无错,臣心里就有了底,自是要在御前讨个公道。” “什么?杀身之祸?谁敢动你?” 皇帝一听急得不行,连声问道:“快过来让朕看看,伤到没有啊!” “启禀圣上,林大人倒是不妨事。” 不等林晚照开口,高达行礼出列,沉声道:“昨日是臣的错,臣不该请了林大人等人到家中赏花吃酒,更不该只因小小生辰就聚集众人。只是昨日若非臣与诸位大人碰巧路过,林大人怕是…怕是…” 说到这里高达竟吓得不敢吱声,只弓着腰,小心翼翼的,皇帝见了他这幅样子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只觉得林晚照受了天大的损伤。 “御医!给朕传御医!” 皇帝一急竟不顾身在朝堂之上,兀自就喊了起来,众大臣一惊,却又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看着。 “不必劳烦了。”林晚照对着传旨太监摇了摇头,又对着皇帝恳切地说道:“舅舅,昨日我同孟雪柔孟大人一同赴宴,她不胜酒力我们便先走一步,谁知半路竟遇到数十黑衣人围攻绞杀。危急时刻,幸亏暗卫玄澈得力,成功向高大人求救。若非高大人等众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好险,多亏高爱卿了。”皇帝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又忙问道:“昨日一同的还有谁?” “臣在。” 皇帝话落,一行八个官员走了出来,都对着皇帝拱手行礼。 “你们可看见什么了?”皇帝问。 魏深走上前来将昨晚的事情添油加醋又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遍,直教皇帝听得提心吊胆宛如亲临,末了,他又来了一句更让皇帝着急上火的话。 众人只听魏深沉声道:“还请陛下为林大人尽早绸缪,如今恶人贼心已起却并未得逞,想来是不肯罢休的。” “嗯,爱卿所言极是。” 皇帝听了这话深以为然,连忙对着高达吩咐道:“高爱卿,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置,无论是谁都要从重处置,不许姑息!” “陛下容秉,臣早已连夜录好了口供。”从怀里掏出奏折递给了负责传递的太监,高达又接着说道:“请陛下过目。” “拿来。” 皇帝十分急切。 奏折入目,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得骇人,就连喘气声也渐渐粗了起来,群臣见此哪敢多言,瞬间跪了一地。 “照儿,你亲自去平王府,带上官青过来。”对着唯独不跪的林晚照,皇帝沉声说道:“只去就是,一切有朕做主。” “是。” 林晚照答应着,行礼离开。 林晚照走后,朝堂上便安静得可怕,皇帝恨得咬牙切齿,群臣一时也只能静静地伏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照终于亲自拽着上官青走上殿来,高达偷眼看去只见林晚照的衣袖湿了一大片,分明就是荣宁郡主眼泪鼻涕和在一起,硬生生蹭上去的。 “启禀陛下,上官青带到。” 林晚照对着皇帝,朗声说道。 “皇伯父,你相信我,跟我没关系的!”早已吓得双腿发软,上官青终于撑不住跌倒在地,对着皇帝哀求道:“伯父,我是您的亲侄儿啊,您救救我吧!” “亲侄儿?呵。”冷笑出声,皇帝厌恶地看向上官青,厉声道:“你此刻想起骨肉亲情了,难道照儿他不是你的亲表弟吗?你昨夜派人杀他之时又何曾稍有手软?天可怜见不教你得逞,否则照儿一条人命又该如何?” 这样说完皇帝气冲肺管,一扬手就把高达的奏折摔到了上官青的脸上,上官青吓了一跳,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你自己看,哪里还有不详尽的?”厌恶地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上官青,皇帝怒斥道:“一点儿骨气也没有,你看你如今成什么样子?找了一群山匪就想胡作非为,亏你想得出来!” “皇…伯父…” 草草看完奏折,上官青心里已然没有了半分指望,他原本只想派这些人去好好教训一下孟雪柔,却不想事到如今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实在懒得搭理上官青,皇帝对着众臣冷声宣布道:“上官青居心叵测,戕害手足,实在不堪重用。传朕旨意,自即日起革除其世子头衔,另择他人承袭,上官青打入天牢听候发落,无旨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众臣答应着。 着两三个御前侍卫将上官青带了下去,皇帝终于叫了起身,而此刻皇帝也没了耐心,直接退朝了事。 “此番大获全胜,可喜可贺。” 宫门口,高达对着林晚照低声说道:“不过上官青做得利索,并没有牵扯到荣宁郡主,孟大人那里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我会的,多谢。” 难得不对高达疾言厉色,林晚照点了点头。 “我放弃了她,绝不是因为不再喜欢,而是相比之下我更想让她欢喜。”看向林晚照,高达正色道:“她既选择了你,就请你好好对她,否则就别怪我出手多事。” “我一定好好待她。” 望着高达,林晚照同样一本正经。 “告辞。” 高达闻言拱了拱手,终于坐上自家马车扬长而去,林晚照不放心孟雪柔一个人忙活,也赶紧坐车回姻缘司去了。 一刻钟后。 “怎么回事?” 匀速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林晚照警惕地问道。 “公子,姻缘司外面围了好些人,怕是有麻烦了。” 马车外,车夫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晚照一听这话心里一急,连忙起身掀帘跳下马车,分开众人,他几步走到姻缘司门口。 “表哥!” 一见林晚照,原本跪在地上的荣宁郡主瞬间落下泪来,一把抱住林晚照的大腿,她哀哀戚戚地哭诉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再不敢打扰孟大人了,求你跟孟大人说说情,让她放过我吧!” 这样说完荣宁更是紧紧箍着林晚照,又嚎啕大哭起来,围观众人哪里知道内情,纷纷小声议论着。 “这不是荣宁郡主吗?怎么如今跪在地上?” 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夫人纳闷着。 “听说王府来了一半的下人陪着。你看这黑压压的一片!”另一个妇女指了指荣宁身后跪着的一群人,低声道:“这是怕荣宁郡主受欺负吧?” “你们知道什么?我听说是孟大人为难了人家,人家这才来哭诉求饶的。”一个小厮站在人群里,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孟大人也真是厉害,区区七品小官,竟能把皇家郡主欺负到这个份上!” “这可真是吓人!” 一个人接茬道。 几个人谈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林晚照听得一清二楚。此刻他正被荣宁郡主哭得心烦,这些话便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他紧紧握住了拳头。 “闭嘴!” 使出全身之力,林晚照怒喝道。 林晚照这一声威力极大,直吓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而他自己更是趁机一把抓住了荣宁郡主的衣袖,将她推了出去。 “此乃皇室辛密,尔等不便知晓,还不速速退下?” 抬眼扫向围观众人,林晚照板着脸,冷冷地说道。 众人原本就被林晚照一声怒吼吓了一跳,“皇室辛密”四个字一出,众人更是心神一凛,立马缄口不言。 “还不走?” 大手一挥,林晚照沉声说道。 眼前瞬间凭空多出来十数个黑衣人,众人一时吓得不轻,眨眼间便尽数散去。 “荣宁,你哥哥已经丢了世子之位,你还不肯罢休吗?” 任由荣宁郡主瘫坐在地上,林晚照声音冰冷:“我告诉你,就算没有孟雪柔,我也一样不会娶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做了什么大家心里有数,我也不欲赶尽杀绝,只是你给我记住,若你还要动她,我必教整个平王府万劫不复!” “你不能!” 荣宁郡主闻言哽咽了半晌,又连忙拽住了林晚照的衣角。瞪大了眼睛,她疯疯癫癫地说道:“我祖母养了你娘,皇位也是我父王让给你们的,你们心里有愧,必得…必得报恩才是!皇帝最疼你了,你就该替他还债,我这样的美人摆在这里,你当真毫不心动吗?” “愚蠢!” 实在受不了荣宁郡主的纠缠,林晚照终于一掌拍在了她的脖颈处,让她立时就晕死了过去。 “郡主!郡主!” 陪跪的下人们一见如此,惊慌失措地呼喊着。 “都给我闭嘴!”再无半点耐心,林晚照对着众人厉声呵斥道:“回去告诉七舅舅,此番皇上已经为他保全了颜面,毕竟没有牵连。若荣宁继续不知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一番话说完,林晚照再不理其他,抽身拂袖而去,平王府一众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抬着荣宁郡主回府去了。 “回来了?” 姻缘司大堂里,孟雪柔望着林晚照,满眼笑意。 ------------ 第一百零一章 至情至性 “什么时候出来的?” 瞬间散尽周身戾气,林晚照眉眼温柔。 “一直都在。” 勾起唇角,孟雪柔意味深长。 “你倒是会享福。”会心一笑,林晚照走到孟雪柔面前,柔声道:“可满意吗?” “怪吓人的。” 嘴上这样说着,孟雪柔的脸上却是十分的得意畅快:“我若立时出去,岂非坐实了仗势欺人的罪名?林大人素有手段,不用白不用嘛!” “你呀!”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孟雪柔的额头,林晚照无奈地说道:“你就是要我亲手断了荣宁的念想,这点小心思,你以为我看不透吗?” “不然呢?”孟雪柔闻言嘟了嘟嘴,假意嗔怪道:“你自己惹下的烂桃花,自然要你自己收拾,如今这样往后也是,全靠你的自觉,内宅里的争斗我可没兴趣!” “若我不自觉呢?”林晚照强忍着笑意,好奇地问道。 “一别两宽。”孟雪柔正色道:“我可不是什么贤良大度的女子,我心眼小得很,容不下旁人的。” “哪个女子也不行?” 林晚照大吃一惊,为难地问道。 “你还想要哪个?” 孟雪柔瞪大了眼提高了声,倒是真急了。 “你总得,好好对待咱闺女吧?” 一句话故意说得慢慢悠悠,林晚照满眼都是得逞的笑意。 “你!” 孟雪柔瞬间发觉自己上了当,忍不住伸出拳头对着林晚照锤了过去,林晚照却也不躲,直被她锤得哈哈大笑。 “笑够了没?” 无奈地白了一眼林晚照,孟雪柔没好气地说道。 “没有。”林晚照一本正经地微笑道。 “我管你够不够,正事要紧。”孟雪柔眨了眨眼,正色道:“卷宗看得如何了?” “昨晚回去看了三本,加起来一共六十二本。”提到公事,林晚照也正经了起来,对着孟雪柔问道:“可是有事?” “也不知这些人家如今是什么样子,咱们很该调查一番才是。”目光愈发深邃,孟雪柔沉声道:“林大人,你带着两名衙役,挨家走访一下吧!” “又来?”林晚照闻言当真大吃一惊,不禁皱眉道:“你非要我一个人面对家长里短?” 孟雪柔点了点头,破有深意地问道:“兵部侍郎倒是不必面对鸡毛蒜皮,你可去吗?” “我…” 林晚照心里一急,却只觉自己当真无话可说,孟雪柔如今虽接纳了他,却每日变着法地打磨着他的性子,直教他抓心挠肝又必得全数咽下,连一点儿拒绝的胆子也没有。 没办法,谁让这明摆着就是周瑜打黄盖呢? “你去不去?” 见林晚照沉默不语,孟雪柔微笑道。 “午后便去。” 没奈何答应了下来,林晚照勉为其难。 “那就好。”闻言,孟雪柔笑意更深,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林晚照的肩膀,她正色道:“此乃姻缘司本分,再说往后成家立室也少不了人情纠葛,若你现在就承受不住将来可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 林晚照略一思索,郑重其事地答应着。 “一上午辛苦你了,我特意叫小七去十香楼买了你最爱吃的鲜虾卷和糖醋鲤鱼,还带了点桂花香露和清炒菜蔬来。”微微一笑,孟雪柔对着林晚照好声说道:“待会咱们好好吃个饭,下午再忙活。” “好。” 心知孟雪柔一番好意,林晚照立马点头。 “那我先回书房了?”孟雪柔眨了眨眼。 “一起。” 微微一笑,林晚照说道。 傍晚。 打从中午撂下饭碗,林晚照便带着两名衙役各处走访,一刻也没闲着,这不,眼看着天色已晚,林晚照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姻缘司来了。 “辛苦林大人了。” 适时地来到林晚照跟前,孟雪柔巧笑嫣然。 “嗯。” 林晚照头疼得紧,实在不愿多言。 “你这是怎么了?” 尽管心里有数,孟雪柔依旧好奇地问道:“走路累着了?” “若只一味走路,就算整个京城逛上三圈倒也没有什么。”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林晚照无奈地说道:“一共走访了六家人户,只有两家风平浪静问完了便能走的,剩下的有两家哭闹不休,几个半百的妇人拉着我撒泼打滚简直就是魔音贯耳!还有两家更厉害,一言不合便自家里大打出手起来,我别的没干先拉架了!最可气的是,这些都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比荣宁还要更善待些,我是动不得粗耍不了狠,竟只能耐着性子劝说调节,当真烦死个人!” “噗呲。” 林晚照说得实在有趣,孟雪柔忍不住轻笑出声,便收获了林晚照一个哀怨十足的眼神。 “还笑!” 林晚照总觉得孟雪柔是在报复自己白天时的捉弄,竟又笑得比他当时还要肆无忌惮。 “实在有趣。”满眼笑意,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林大人万望保重啊!” “哦。” 林晚照没好气地认命着。 “妇人赵齐氏,拜见两位大人。” 孟雪柔正暗自偷笑,门口竟又走进来一个妇人,孟雪柔循声望去却不禁吓了一跳。 眼前这妇人着实不太好看,不仅肤色黑沉眉眼刚烈,牙齿还微微地凸了出来,好在她眉眼间尚有温和友善之色,否则借着这昏暗的烛火,可就当真吓人了。 “夫人你好。” 孟雪柔反应极快,立马走上前来,对着赵齐氏好声问道:“夫人可是有事?” “嗯。”赵齐氏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民妇名唤齐鸾,是已故兵部侍郎赵俊的遗孀。” “兵部侍郎?” 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词,孟雪柔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林晚照。 林晚照心神一动也连忙起身走上前来,对着齐鸾拱手道:“赵夫人有礼,一向只听闻兵部侍郎空缺竟不知赵大人已然不在,实在惭愧,还望夫人节哀。” “一个月了,眼泪也流尽了。”齐鸾闻言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若非孩儿尚未长成,这人间于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夫人珍重,赵大人在天有灵,也会希望夫人母子平安喜乐的。”孟雪柔一边说着一边主动扶着齐鸾坐下,又好声道:“夫人此来是要…” 齐鸾闻言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沉痛地说道:“我要状告我的公公婆婆,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妄图霸占我们的田产家园!” “什么?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道理!”孟雪柔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又对着齐鸾不解地问道:“按理说赵大人已有子嗣,就算不幸亡故其财产也理应由子嗣承袭,只分出一部分赡养老人也就罢了,他们怎能狠心尽数夺去?” “我那儿子同他们不亲,先夫在世时他们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可如今先夫尸骨未寒,他们竟又要将我儿子夺走抚养,美其名曰是认祖归宗!”眼里闪着泪光,齐鸾的表情却愈发坚毅:“如今的所有家当都是我们夫妻俩白手起家一点一点赚回来的,我的儿子更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财产也好房舍也罢,我一样都不会给他们!与其他日争夺不休纷纷乱乱,我索性先来告个状,豁出脸面不要,我也要同他们斗到底!” “可恶!” 林晚照一向淡漠,此刻听了这一番话却也不由得怒上心头,无论哪朝哪代孤儿寡母向来不易,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如今赵家作为孩子的至亲祖父母不想着帮上一把竟还要落井下石强迫母子分离,实在是可恨得紧。 “我不明白,他们怎能如此行事?”孟雪柔略一思索,对着齐鸾不解地问道:“就算再有不满,孩子总归是赵家子嗣,难道就忍心这样糟践吗?” “此事说来话长,”齐鸾闻言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从前赵家与我家是邻居,我与赵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便互相帮扶。” 说到这里齐鸾似乎想起了夫妻俩往日的甜蜜,眼里渐渐有了光彩:“我自小长得丑,就总有那些调皮的男孩子故意跑过来欺负我,我虽不肯认输但到底是个女孩子,最多也就能抗衡一两个人。每到这时候赵俊就会站出来帮我,他们见赵俊人高马大,便都逃走了。赵俊家里穷,我家也不富裕,于是乎我攒下自己的口粮偷偷都给了他,自己忍饥挨饿,又拼命地织布纺纱,想着能给他买些纸笔,不教他没法读书。” 说到这里,齐鸾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孟雪柔见状连忙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又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多谢。”齐鸾苦笑着擦了擦眼泪,又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说道:“不久,赵俊发现了我的行为,把我臭骂了一顿,我从未见过他发火,当真吓了一跳。可是他发了火却又抱着我嚎啕大哭,说自己没用,还要让我饿肚子,说他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许我再遭罪。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直教他好好努力考上功名,大家一切便都好了。” “所以后来赵大人有了功名之后赵家便眼高于顶,不愿意接纳你了吗?”孟雪柔闻言心下了然,追问道。 “哪里等得到那时。”齐鸾摇了摇头,说道:“一等到赵俊中了乡试,他便同家里说了要娶我,而那时赵家条件渐渐地好了起来,又嫌弃我丑,死活不肯,甚至扬言赵俊若执意娶我便须得同他家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我心里难受,不想让赵俊因为我同家里闹翻,可赵俊以为我不愿意竟差点悬梁自尽。” 叹了口气,齐鸾继续说道:“经此一劫,我知道我们必然要闯一闯了,于是我同赵俊说,咱们立马拜堂成亲,然后分家单过,缝补浆洗也好与人为奴也罢,总归饿不死的。赵俊听了这话大喜过望,立马同意下来,在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我与他总算成了亲,又找了个破庙暂居。打那以后我缝补浆洗他与人做工,不就便弄了一个草屋居住。再以后我便不教他干活了,只让他一心读书,我赚钱供着他,直到他高中了状元。” 齐鸾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孟雪柔见她又哭又笑又微微垂着头,实在担忧得紧。 “那后来呢?” 关切地看向齐鸾,孟雪柔追问道。 ------------ 第一百零二章 示弱卖惨 “也怪我心软,总觉得是自己拐带了人家的儿子,于是就同赵俊商量妥当把公婆接到京城享福,可是谁知他们来了之后便生了歹意,不知怎的就勾搭上了定远侯,竟惹得人家要把小妹嫁给赵俊这个新科状元。”齐鸾咬了咬牙,狠狠地说道:“当时我已然怀了身孕,可他们夫妻俩却给我下了药想让我一尸两命,他们便可以教赵俊攀上高枝。我着实没想到亲祖父母会对亲孙子下手,因此就没有防备,所以即便勉强捡回了性命却永远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我跟赵俊两个心如刀绞又气又悔,赵俊便亲自找人把他父母送到了京郊,又亲自登门拜访定远侯,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 “那定远侯可不是善类,我父亲当年就是着了他的道。”孟雪柔听到这里急忙说道:“他必不会放过你们吧?” “嗯,他污蔑赵俊办事不力,竟将他好好一个状元郎弄去做先锋,就是想他死在战场上。”齐鸾点了点头,又沉声说道:“我实在不放心,便去军中同管事的将军好说歹说,终于成了随军的厨娘,我为了照顾赵俊每天变着花样给兵士们做好吃的,这样他们在战场上也都能护着赵俊一些。两年后,赵俊凭着才智慢慢立下了军功,又有状元郎的身份在,就被皇上破格提拔成了兵部侍郎,一干就是十一年,直到一个月前他突发急病,撒手人寰…” 话至伤心处,齐鸾实在忍不住泪如雨下,孟雪柔起身让她能靠在自己怀里,好好地哭了一会。 “他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中午就被人抬了回来,请了多少御医都说回天乏术。”齐鸾紧紧攥着拳头,哽咽道:“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我和孩子好好活着,不要去接触赵家的任何人,他到死,也在全心全意待我!后来赵家人听说了便来闹,非要夺去一切家产将我扫地出门,我不想赵俊死后还坏了颜面只能紧闭门户不理不睬,如今他们敲锣打鼓欺人太甚,我这才趁着天黑来找二位的。” “可恶,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孟雪柔听得气愤难当,恨恨地说道:“如今就算是同京兆尹府一起,我也总要治一治这等恶人,旁的暂且不论,那个孩子的性命就足够让他们获罪了!” “看在赵俊的份上,我也不欲与他们鱼死网破,可我还是那句话,财产也好孩子也罢,我一样都不会给他们,我的孩子也不会稀罕赵家的族谱!”齐鸾抹了抹泪,正色道:“自然,我也会拨出一部分钱财给他们养老,报答他们生养赵俊的一点恩情,仅此而已。” “夫人放心,我跟孟大人一定会全力助你。”林晚照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道:“赵大人的人品我早有耳闻,他的妻儿被欺辱我们大家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样,我们明日就去提了赵家众人过来,当面问个清楚。” 齐鸾闻言感激非常,立马起身对着众人行礼道:“民妇深谢两位大人出手相帮!” “夫人快别多礼。”孟雪柔赶紧扶着齐鸾起来,好声说道:“姻缘司只是掌管婚姻的衙门,不好夜晚过去抓人,您且宽心回去等,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好。”齐鸾答应着。 不多时齐鸾离开了姻缘司,天色也已黑透,林晚照和孟雪柔便坐上林家的马车,各自回家去了。 “若非咱们没有连夜抓人的权利,我真想现在就去会会这群豺狼!” 马车里,孟雪柔紧攥着衣角,冷冷地说道。 “稍安勿躁,我会派玄澈先去探查的。”顺势将孟雪柔揽在怀里,林晚照好声说道:“如今离了姻缘司便别再想这些了,仔细晚上睡不着。” “如何不想,就是眼前的事情。”孟雪柔索性靠在林晚照的身上,沉声道:“赵大人若泉下有知该是多么心痛啊!” “但凡男子,自己受苦还是其次,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父母妻儿跟着受苦,那才是真正的剜心之痛。”林晚照叹了口气,又安慰道:“不过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总会有办法的。” “嗯。” 孟雪柔低声答应着。 心知孟雪柔心里不痛快,林晚照便着意想说些轻松的事情来分一分她的心思,略一思索,他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好声说道:“你猜猜,上官青怎么样了?” “挨板子了?” 孟雪柔闻言想了一想,如是问道。 “他被剥夺了世子之位,往后平王府的爵位也就只能传给庶子了。”林晚照握着孟雪柔的手,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平王妃只有一个嫡子,又素来苛待庶子,等七舅舅一走,她和荣宁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活该!我都跟她那样示好了,她还揪着我不放,我能有什么办法?”孟雪柔撅了噘嘴,无奈地说道:“我特意叫那个小丫头传话,说从前是我不对,往后我必定对她恭敬友好,必然时时事事都向着她,如果你愿意选择她,我也绝不多话。可是她呢?她非觉得我是在气她,那我有什么办法!” “你呀,是不是气人你心里有数!”林晚照被孟雪柔逗得勾起了唇角,叹息道:“不过就算你不闹这出,她也必然不会让你好过,咱们去沁芳阁的路上便已经有杀手跟着咱们了,想是被吩咐过不能伤到我,这才没有动手的。” “哦——原来你抱我也是有目的的啊!”瞬间想起什么,孟雪柔望向林晚照,委屈巴巴地说道:“好你个心机深沉的贼汉子,我还以为是你终于开了窍,知道打情骂俏了呢,原来我不过是个配合你做戏的工具罢了!” “你真是…” 在孟雪柔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林晚照硬生生把“不讲道理”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想了一想,他改口道:“我也只抱你一个罢了,哪里就算做戏呢。再说了,抱你回去既能护你周全又能气疯荣宁,实在是上上之选呀!” “上上之选?” 孟雪柔将信将疑。 “嗯。” 林晚照郑重地点了点头。 孟雪柔一见他这副样子忽然就有了主意,几乎不假思索,他对着车夫朗声吩咐道:“停车!” “你干嘛?” 马车猝而停了下来,林晚照不解地问道。 “你抱我回去吧!”张开双臂,孟雪柔使出撒娇耍赖的本领,笑眯眯地说道。 “好。” 会心一笑,林晚照满眼星光。 翌日。 一大早林晚照刚到姻缘司就要派衙役小七去将赵家众人带来,岂不知没等他把话说完赵家众人便已经走了进来,又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直接开始嚎哭。 一瞬间,四五道哭声直充天际,林晚照此刻方才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魔音贯耳,却又实在不能像面对荣宁一般直接发脾气大吼,落个粗暴执法的话柄。 当然了,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话柄他林晚照也自是不怕的,不过如今孟雪柔正在着意培养他的耐性,他可不想只因为这几个人便轻易白费了修行。 “闭嘴!” 就在林晚照想着这些弯弯绕绕的时候,孟雪柔的一声厉喝却适时地传了进来,只把赵家众人都吓得一愣,瞬间止住了哭声。 “有冤诉冤有苦诉苦,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非得咆哮公堂吗?” 孟雪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众人面前,严肃地说道:“你们赵家的事本官也知道了一些,如今你们一大清早的过来示弱痛哭,又是为何?” “大人,大人!”赵家老太太披头散发满脸泪水,一把扯住孟雪柔的衣角,她声嘶力竭地哭诉道:“可怜可怜我这个晚年丧子的老太太吧,我如今分文不剩,没活路了!” 见孟雪柔闻言不肯吭声,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又跪着挪到孟雪柔面前,哭诉道:“是啊大人,我父母把哥哥养到那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被那个丑女人祸害死了呢!如今她霸着财产不肯归还,又拦着侄儿不让认祖归宗,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有什么话起来说。” 缓了一缓,孟雪柔终于压下心中的愤怒,冷声说道:“你们这样情绪激动语焉不详,本官没法断案。” “是。” 眼见孟雪柔和她身后的林晚照都是面色不善又不愿多说,赵家众人终于识相了三分,一个个站了起来,又都抹干净了泪水。 “好了,说吧。” 孟雪柔缓了缓神色,淡淡地说道。 皱了皱眉,赵老太太对着孟雪柔也不行礼,反而理直气壮地说道:“大人,民妇要状告丑女齐鸾与我儿无媒苟合,诱拐我儿抛弃父母手足,又在我儿死后强行霸占我儿的一切田产家当,甚至连我的孙儿都不让见面。如今我们年老体弱她却不肯给我们养老,如此不孝不悌不循礼法的妇人,实在罪大恶极,大人请一定主持公道。” “无媒苟合,侵占地产子嗣,这样看来确实不占道理。” 一边给了林晚照一个眼神,孟雪柔一边面对着赵老太太冷静地询问道:“怎么,令郎是昨日方才带着贵重身家与人私奔,今日便突然身死了吗?” “自然不是,那都是十五年前…” 赵老太太话至此处方才反应过来孟雪柔意有所指,连忙就闭了嘴。伸手拽了拽身旁的老头子,她却又开始抹起泪来。 “大人,我儿确实走了十五年了,这些年遍询不着,上个月才有了消息。”赵老头子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恳切地说道:“我们一家子拖家带口只为寻亲,可那个女人竟一文钱也不肯给我们,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啊!” “一文钱也不给。”孟雪柔沉吟片刻,忽而对着赵老头子又耐心地问道:“那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呢?” ------------ 第一百零三章 真真假假 “自然是拿回所有家产,再把大侄子要回来了!”孟雪柔话音刚落,年轻男子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赵二堂堂男子汉,怎能容忍子嗣家产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外人?” 闻言,孟雪柔不自觉地便冷笑了一声,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赵二着实同自己那个巧取豪夺的三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端的是两副皮囊,一个灵魂。 努力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孟雪柔打量着赵家众人,沉声说道:“于齐鸾母子而言,你们才是外人。” “这…大人明鉴,从来成亲都是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姻缘司发放文书也必得有父母签字的手书才行。”赵老头子到底老练些,定了定心神,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样的规矩世上无人不晓,两位大人更是知道。再者,娶亲必有三书六礼,那齐鸾与我儿连聘礼嫁妆都没有,又无人证婚,这还不算无媒苟合吗?如今小老儿只想要回自家的财产,又有什么错?” “自家的。” 孟雪柔闻言怒极反笑,对着赵老头沉声问道:“赵大人出来的时候究竟带了多少家当,他成亲之后一应使用家里可有赞助?再者,既无聘礼嫁妆他二人又哪来的钱财?” “这…” 孟雪柔一席话明明白白地告诉着赵家众人,齐鸾和赵俊就是有泼天的富贵也都是人家自己赚的,一分一毫也没拿赵家的东西,如今赵俊刚死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拿钱赶人,竟是比外人更恶劣些。 孟雪柔一番话说得赵家众人没了脸面,赵家老太太便愈发顾不得,众人眼瞧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呼呼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田产家资都是姓赵的,我儿子的就是我的!齐鸾若不尽早交出我便去京兆尹府告状,去皇城根上撒泼,我看到底是谁丢脸!孟大人您管也好不管也罢,我还就在这里歇下不走了,让老百姓们也都看一看如今官官相护到什么地步,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赵老夫人,您还是…” “你再这样咆哮公堂蛮不讲理,送去京兆尹府的也只能是你。” 孟雪柔刚要开口,齐鸾的声音却忽然传了过来,赵家众人一见她走了过来顿时就都跟饿虎扑食一般,瞬间将她围了起来。 “你还敢来?把我的家产还给我!” 死死地拽着齐鸾的衣袖,赵老二恶狠狠地说道。 “你是谁?是我大儿子吗?” 齐鸾闻言面不改色却连正眼也不给赵老二一个,看了看已经站起身来的赵老太太,她冷声说道:“我大儿子走了十几年了,不会站在我面前的!” “你说得什么浑话,我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勾搭男人的贱货!” 被齐鸾戳中要害,赵老太太气恼得不行竟直接就要动手,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孟雪柔又岂能让她如愿?都不用她吩咐什么,几名衙役便立马走上前将赵家众人一个个约束起来。 “给孟大人添麻烦了。” 齐鸾对着孟雪柔颇有愧意。 “这都是下官的本分,赵夫人言重了。” 着意将“赵夫人”三个字咬得极重,孟雪柔毕恭毕敬。 “谁是赵夫人?她算哪门子的赵夫人!” 尽管衙役就在跟前看着,赵老太太依旧毫不示弱,大声喊道:“我不承认!她不是我赵家的媳妇!” “我同赵俊是有婚书的,你否认也没用。”齐鸾闻言冷笑一声,对着赵老太太说道:“如今当着两位大人的面,我再同与你们说清楚些,眼下我们府里的所有家当都是我和赵俊吃苦遭罪、奋力博杀,一点一点攒出来的,赵俊离开你们的时候只有身上那一套破烂衣裳!若你们从小疼他倒也罢了,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两个儿子你们是一样对待吗?从小到大我看在眼里,赵俊时时事事都得让着赵二,你们更是眼看着赵俊上火生病自寻短见也要逼着他去娶一个富家女子,就为了让赵二也能跟着沾光!他也是你们的亲骨肉,那个刚成型的孩子也是你们的亲孙子,你们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该懂得知足,就该拿着几百两银子赶紧离开!赵俊他一生正直两袖清风,如今你们竟忍心为了次子来玷污他的名声!我实在想不到,赵俊这一生唯一的污点竟是他的亲生父母亲手泼上去的!” 这话说完齐鸾忍不住泪如雨下却丝毫不肯示弱,孟雪柔也只冷冷地盯着默不作声的赵家众人,沉默不语。 “孟大人,婚书找到了。” 大堂里正寂静得可怕,林晚照适时地走了出来,朗声说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赵老头闻言忽然来了精神,大声嚷道:“我们从来就没有同意过,他们不可能有婚书!” “你自己看看吧!” 生怕赵家众人恼羞成怒撕毁了证据,孟雪柔特意叫衙役拿着,才敢把赵俊和齐鸾的成婚文书给赵家众人一一过目。 “如何?你们还要闹吗?” 见赵家众人眉头紧锁,孟雪柔沉声问道。 “这不可能,这婚书一定是假的!”赵老头想到什么,大声辩驳道:“我们夫妻两个都是大字不识,就连当年成亲也是找人写了再依样画葫芦,就如同鬼画符一般!这份婚书上的签字好歹像样些,根本就不是我们写下的!” “你们撒谎!” 齐鸾一听这话眉头紧锁,连忙说道:“我父母支持我的婚事,虽然要跟着我哥哥远走却还是把家当分了一半给我,我是把那些钱通过赵俊全给了你们,你们这才签下文书的!” “谁见过你们的钱!” 赵老太太听到这里眼珠子一瞪,恶狠狠地说道:“你可有凭证?又有谁看到我们收钱了?我们两口子就是不会写字,也从未签过什么文书,你们要是不信就去把我们当年的婚书找来比对比对。从前谁也料不到今日之事,更没有必要作假,是非对错咱们一查便知!” “好,那就查到底!” 孟雪柔见齐鸾气得脸色铁青,便一把握住齐鸾的手,又对着赵家众人沉声说道:“诸位既然告到我姻缘司来,就是对本官和林大人还有一分信任,此事我们也必然会公平公正一查到底。只是现如今亡者为大,赵俊赵大人的名声不容任何人再随意践踏!这样吧,你们所有人都先回去等着,谁都不许再撒泼吵闹,更不许再散布任何流言蜚语,若让本官再听到一丝一毫风言风语本官便亲自告知京兆尹高大人,将你们全部下狱审问,一定说到做到!” 孟雪柔这一番话气场全开很是威严,登时就把赵家众人吓得噤若寒蝉,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垂头丧气。 “好,我们赵家不怕查问!” 还是赵老头先缓过劲来,将孟雪柔、林晚照和齐鸾一个个看了一遍,他没好气地说道:“只请两位大人公平公正,不要偏向才好!” “一定。” 轻笑一声,孟雪柔郑重承诺道。 眼瞧着齐鸾恨恨地看向自己,赵老头也有些挂不住,终于带着赵家众人走了个干净。 “连累两位大人了。” 赵家众人走后,齐鸾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深深一礼,恳切地说道。 “夫人快别如此!” 心知此刻最难过的当属齐鸾,孟雪柔赶紧扶着她起来,好声安慰道:“夫人别急,咱们细细查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父母签字的文书,只怕多半是假的了。”齐鸾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正色道:“此事都是赵俊经手,钱财也着实给出去了,可他们想来也不敢说谎,否则岂不是一查就漏?我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是说文书是赵大人亲自弄来的?”林晚照听到这里,忙问道:“夫人你当时没有看着?” “没有,当时我跟他父母关系紧张,他们见了面就要动手打人,赵俊便不让我介入。”齐鸾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当时一心只求解脱,我便没想太多。” “原来如此。” 林晚照闻言思索片刻,对着齐鸾耐心地说道:“夫人今日劳心劳神,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查案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是啊夫人,先回去吧!”孟雪柔也对着齐鸾连忙劝说道:“往后只怕还有的闹,你总得先照顾好自己。” “多谢两位大人提点,我这就回去。” 齐鸾明白二人的好意,感激地说道:“劳烦你们了。” “夫人不必客气。” 孟雪柔恳切地说道。 不多时齐鸾也转身离开,林晚照便立马把玄澈叫了过来又细细吩咐了几句,玄澈听完心下了然,又立马没了踪影。 “玄澈已经去布置了,想必两三天就有结果。” 比了个手势让众衙役继续各司其职,林晚照拉着孟雪柔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若婚书真是假的,那齐鸾与赵俊的婚事便不能做数,赵家人可就要得逞了。” “总归不能教他们欺负了孤儿寡母,也不能让赵大人到了地下也不得安宁。”孟雪柔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林晚照,叹息道:“我也留了个心眼,瞒着所有人去探查了一番,这是我请高大人和魏大人帮我连夜查到的消息,齐鸾所说并无半分虚假。” “你怎么不叫我?” 一想到孟雪柔宁可麻烦高达和魏深也不叫上自己,林晚照心里忽然不是滋味:“我才是姻缘司副司正!” “你别急嘛,我又不是和你见外。”将林晚照的小心思参得一清二楚,孟雪柔好声道:“你素来同官场少有来往,不像高大人结交甚广,更不像魏深一样有状元的头衔在,能和贫苦人家的仕子有所交集,所以查起这些事来难免有点费劲。你想啊,一样的事情换个人做便能事半功倍,我又何苦白白让你费力呢?” “这么说,你是在心疼我了?” 看向孟雪柔,林晚照轻勾唇角。 “不然呢?” 眨了眨眼,孟雪柔一脸傲娇。 ------------ 第一百零四章 一片真心 三日后。 “有消息了!” 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林晚照走进了孟雪柔的书房。 “我看看。” 眼见林晚照脸色不好,孟雪柔心里咯噔一下,已然猜到了结果。 “果然。”接过文书,孟雪柔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沉声道:“无论是制式还是纸张,这份文书都不可能是假的,这上面的签字也的确与咱们存档上的字迹大相径庭。如此一来,事情怕是要难办了。” “这是玄澈日夜兼程,亲自从平安乡府衙取来的,绝不会有假。”林晚照微微皱着眉,一脸严肃:“为防赵家与人勾结作假,他们离开姻缘司之后便一直有暗卫看着,根本没有机会。现在看来齐鸾和赵俊的婚事确实存疑,那张签字也确实是假的。” “赵家占了理,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的胃口不小,又不是一点钱财就能收买了事的。” 话至此处孟雪柔咬了咬嘴唇,苦苦思索着。 生怕打扰了孟雪柔的思路,林晚照也默默地把前因后果细细想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眼下咱们得找到造假之人,也得想办法护住齐鸾与赵俊的婚姻。”片刻之后,孟雪柔对着林晚照正色道:“无论如何,同赵俊甘苦与共白手起家的人是齐鸾,能好好对待孩子的人也只能是她这个生母,咱们必得全力护住她。” “嗯,为今之计只能把事情先拖一拖,尽快寻找转机,”林晚照点了点头,说道:“赵家心里有数必然会紧盯着,留给咱们扭转乾坤的时间不多了。” “咱们中午出去一趟吧。”孟雪柔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林晚照说道:“我有个想法,总得验证一下。” “好。” 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午时,馄饨店。 “和叔,我来看你了!” 拉着林晚照进了门,孟雪柔朗声说道。 和兴臣正给客人刚端了碗馄饨,一听这话便对着孟雪柔笑骂道:“臭丫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啊?” “和大人。” 对着和兴臣,林晚照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林大人抬举老头子了,如今你们才是真正的大人呢!”一边擦了擦手,和兴臣又对着林晚照笑说道:“林大人若是不嫌弃,就也跟着叫叔吧。” “是,和叔。” 林晚照礼貌一笑,从善如流。 闻言,和兴臣笑得很是开心,又忙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关切地问道:“你们吃饭了没?” “还没呢,就想着叔做的馄饨,赶着来的。”孟雪柔笑嘻嘻地回答道:“要大碗哦!” “好!” 和兴臣宠溺一笑,又道:“你们先坐着,咱们边吃边聊。” “有劳。”林晚照依旧礼数周全。 不多时和兴臣端了两大碗馄饨摆在二人面前,自己也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问道:“说吧,是什么事啊?” “兵部侍郎赵俊,和叔可认得?” 一边拨弄着滚烫的馄饨,孟雪柔一边问道。 “赵俊…” 和兴臣一听到这个名字果然沉思了片刻,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正色道:“我想起来了,当年还是我给他发的成婚文书!” “果然如此,我就算着时间差不多。”孟雪柔眼睛一亮,忙又对着和兴臣问道:“和叔你记不记得他当年成婚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吗?” “我仿佛记得他夫人相貌不佳,但说话办事却当真不凡,果断勇敢,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回忆起往事,和兴臣不自觉地便叹了口气,忽而他却又想到了什么,忙对孟雪柔问道:“柔儿,是他家出事了吧?” “嗯。”孟雪柔点了点头又将这两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对和兴臣问道:“和叔如此问我,想必早知内情了吧?” “唉,原本这事我该烂在肚子里,不该同任何人讲。”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和兴臣叹息道:“不过如今你们特意过来找我,齐鸾又深陷困境,我也不得不说了。” “父母同意的文书,是伪造的吧?” 双手环绕着大碗,林晚照明知故问。 “嗯,我一直知道。”和兴臣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当年赵俊独自一人找到姻缘司求取成婚文书,却又神色为难,我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与未婚妻齐鸾原是私奔出来的,父母并不肯同意,问我可不可以越过父母这关直接发放文书。我心里觉得不对劲便同老孟一起派人去查,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当时赵俊跟我酒后痛哭,说他父母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可前脚收了齐鸾的钱财后脚就变了卦,死活不肯应承,还把他重重地打了一顿,就连伤痕我和老孟也是亲眼见着的。” 说到这里和兴臣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这该是多么狠心奸诈的父母啊,难道攀附权贵就比儿子的性命幸福还要重要吗?我跟老孟气不过,又找到齐鸾深谈,果然发现此女能力非常,对待赵俊又是一片真心,若是没有她,赵俊这个状元能不能考上都是两说。于是我们老哥俩心里一横,索性就徇私枉法一次,叫赵俊伪造了文书,我二人便直接保着他俩顺利成婚,这个秘密也就被我们一直埋藏了下去。” “原来如此。” 孟雪柔闻言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心里着实五味杂陈,而林晚照此刻亦是沉默不语,细细思量着。 “如今的情形是我一手造成的,很该由我出面解决。”和兴臣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又说道:“不如林大人你带我到御前一趟,我请了罪,再把事情说个清楚。” “不可,万万不可!”孟雪柔一听颇有些着急,连忙反对道:“我知道和叔想要一力承担,可无论是我爹还是你我都绝不允许你们出事!时移世易,如今这事是我同林大人的职责,绝不要任何人牺牲成全!” “是啊和叔,你万万不可冲动。”林晚照略一思索,对着和兴臣恳切地说道:“此事着实情有可原,我舅舅对你最多也就是责骂几句,可御史台那么多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天天盯着朝廷上下,是决计瞒不住的。此事一旦被他们抓到把柄,你、孟伯父一家、赵俊、甚至齐鸾母子都将陷入困境,就是我母亲、表姐联合出面说情,只怕也救不了你们。” “是啊,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咱们还是尽量不做吧!”孟雪柔见和兴臣默不作声,接着劝说道:“眼下咱们先想办法维护住齐鸾母子,再说别的。” “唉,人心不古啊!” 听到这里和兴臣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你们放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我今晚就去找曾经的同僚、同窗去问一问,看看有什么线索。” “有劳和叔了。” 林晚照连忙说道。 “都是应该的。” 和兴臣将林晚照打量了一番,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嗯,和叔,这馄饨真香,你可有香醋吗?” 眼瞧着和兴臣依旧心事重重,孟雪柔赶紧岔开话题,撒娇道:“我还想吃腌萝卜,就您亲手做的那种。” 和兴臣闻言果然面色大好,连忙对着孟雪柔疼爱地说道:“有有有,我这就给你拿去。” “好。” 孟雪柔笑盈盈地答应着。 不多时和兴臣看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茶饱饭足,心里也渐渐松快了一些,眼瞧着二人就要回去,他又忙拉住林晚照,好声说道:“我想见一见齐鸾,亲自说清真相。” “好,晚辈尽快安排。” 林晚照顺从地答应着。 不多时孟雪柔和林晚照辞别了和兴臣,又坐车回姻缘司去了,而玄澈则被林晚照吩咐,亲往齐鸾的住所传信去了。 “若非担心触碰我爹的丧妻之痛,我又何尝愿意打扰和叔。” 马车里,孟雪柔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看婚书上成婚的日期正是我母亲刚没的时候,想来当年的事情也该是和叔一力承担的。” “别多想了,和叔本就是个聪明人,这事就算咱们不说,也有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林晚照握着孟雪柔的手,好声安慰道:“和叔为人豁达清明,急公好义,想必见了齐鸾之后就会想开的,你别担心了。” “但愿。” 孟雪柔眨了眨眼,答应着。 …… 一个时辰后。 且不提孟雪柔与林晚照如何筹谋应对,单说此刻齐鸾便已经来到了馄饨店里。 “和大人。” 对着和兴臣,齐鸾依旧毕恭毕敬。 “哪里当得起夫人如此,是老朽有错啊!”和兴臣连忙回了礼,又对着齐鸾恳切地说道:“还请夫人容秉。” “和大人,你一心为了我们着想,齐鸾怎敢有半句怨怼?”眼中闪着泪光,齐鸾对着和兴臣好声道:“大人仗义相助,一片真心比那赵家父母都强。若非大人成全我俩又哪有这十几年的幸福!如今民妇对着大人只有满腔感激,请大人万勿多心!” “唉,终究是我给你们埋下了隐患。”和兴臣闻言,叹息道:“夫人放心我必定尽力弥补,万不得已之时我便亲去御前,总能为你讨个说法。” “多谢大人恩德!” 齐鸾感激不已,彻底红了眼眶。 傍晚。 提前将馄饨店打理好,和兴臣换上一身素色衣裳,直奔兵部尚书罗礼的宅邸。 “罗大人,好久不见。” 对着罗礼,和兴臣郑重地行礼道。 “和老弟这是干嘛?快快起来!” 一见和兴臣,罗礼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又调侃道:“你总也不来看我,怎么今日这样出息?” ------------ 第一百零五章 反客为主 “我自然是有求于你。” 和兴臣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老罗,咱们同窗七载又是同科进士,只一点小忙你不会不帮吧?” “浑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帮你!”罗礼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亲自拉着和兴臣坐下,这才叹息道:“你呀你呀,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臭脾气,咱们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从前你进士出身却被安排到姻缘司,我想帮你挪个地方你都不肯。再后来,你被老孟连累,明明花钱打点一番就能了事,我都说了我给你出钱!你呢?非不肯非不肯,怎么样,通州一趟不容易吧?”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提它做什么?”一想到自己有求于罗礼,和兴臣原本到了嘴边的大道理便只得作罢。叹了口气,他对着罗礼恳切地说道:“我如今很好,衣食无忧自在知足,我这次来是想请你抬抬手,做个顺水的人情。你就为赵俊上书,请个谥号追封吧!” “赵俊?你还认识他?”罗礼闻言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小子又臭又硬,愣是把酸儒之气和行伍之人的强硬倔强都弄到一起了。他是有才,也确实能干,可那又如何?兵部没几个同他交好的!他但凡圆融通透一点,也不至于做了十一年的兵士侍郎吧!” 和兴臣听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罗礼追问道:“说这么多没用,你且告诉我,他怎么惹到你了?” “我这人你也知道,看着不正经却最是遵纪守法,除非到了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我可从来没干过行贿受贿之事!”脸上一本正经,罗礼叹息道:“可是这个赵俊呢?他真是油盐不进,同僚分点特产他都坚决不收,那一筐子桃李果子才值几个钱?他却非要拂了同僚亲近的一点好意,闹得人人不敢与他说话。更可气的是,我妹妹偶然相中了他,只想嫁给他做妾,他却死活不肯同意!天杀的,我妹妹可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他凭什么对我妹妹冷言冷语视而不见?难道他那个丑媳妇就比我妹妹强?我只有这一个妹妹,那是疼到骨子里的,我要是能同赵俊化敌为友那才见鬼了!” “你这话糊涂得很,令妹年岁小不懂这些,难道你也不懂吗?”和兴臣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恳切地说道:“我在姻缘司待了八年,见过多少妻妾之争,那做妾室的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妾者,立女也,凭她贵妾良妾贱妾,终究是低人一等,正妻若是坐着她们就只能侍立一旁,还要被任意打骂!更可怜的是,她们连亲生孩儿都管不了,只能像主子一般的敬着!你说你疼你妹妹,却由着她给人做妾,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 罗礼被和兴臣说得理亏,欲言又止。 “我实话告诉你,赵俊同他夫人那是亲密无间,凭你官家小姐貌若天仙也是断然插不进去的,更不要想着那些鸠占鹊巢的事情!”和兴臣望向罗礼,正色道:“我若是你,我只会感谢赵俊态度果断避免了一桩悲剧,人家是救了你妹妹啊!” 一番话听完,罗礼沉默了半晌,这才对着和兴臣叹息道:“唉,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那请封之事呢?”和兴臣追问。 “昨日皇上同太后吵了一架气病了,想必这两日不会上朝。”罗礼略一思索,沉声说道:“这样吧,我尽快写好请求追封抚恤的文书,托人捎进宫里,争取让皇上稍好一些就能看到。” “有劳罗大人了。” 和兴臣起身行礼道。 “你这是干嘛?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连忙扶起和兴臣,罗礼无奈地笑道:“如今果然生分了。” “你是朝廷命官,我是平头百姓,规矩当然要有。”对着罗礼,和兴臣恳切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 罗礼答应着。 巳时。 孟雪柔、林晚照、齐鸾此刻都已围坐在馄饨店里,和兴臣弄了壶温热的茶水,也坐了下来。 “此事,咱们得另想着法子。” 半明半暗的烛火下,孟雪柔亲自给众人倒了水,沉声说道:“趁着赵家还没闹起来,咱们得先下手为强,用上一些非常的手段。” “孟大人的意思是?” 一想到林晚照素日里那冰冷凌厉的气势,齐鸾略有些紧张。 “那倒不至于,”孟雪柔摇了摇头,正色道:“眼下婚书掺假,正是赵家占理,咱们终究被动。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即便我们心里知道谁对谁错可旁人却是看不到的,这难免显得咱们举步维艰,不如想个法子让咱们占上理,再来同赵家分辨。” “可是,咱们拿不出证据啊!我又不可能把孩子的事情公之于众,这不是白白连累赵俊的名声吗?”齐鸾闻言皱着眉,沉思道:“事到如今,不如我亲自去找赵家众人说,把所有财产给了他们就是,我带着儿子就算吃糠咽菜也总能活下去。” 孟雪柔听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对着齐鸾神神秘秘地说道:“不然,夫人你去求一求赵家吧!” “大人是说?” 忽而想到什么,齐鸾满眼深意。 “嗯。” 孟雪柔点了点头。 林晚照与和兴臣都是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透,几个人零零碎碎地沟通了几句便各自离开,而齐鸾更是坐上马车七拐八拐地不知往何处去了。 赵家大门口。 说是赵家,不过是赵家众人为了此行特意找的一个破房子罢了,这一趟,赵家老两口带着二儿子三闺女以及一个女婿三个外孙,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你怎么来了?” 听到门响赵二走过来开门,便对着齐鸾不解地问道:“你想干嘛?” “你父母呢,我要同他们谈谈。”只淡淡地望着前方,齐鸾沉声说道。 “要求情就直说,端得好大架子!”赵二见齐鸾神色自若态度从容,冷哼道:“你等着,我去问问爹娘愿不愿意见你。” 赵二这话说完便转身离去,而齐鸾仍是淡定非常,就那么一直静静地等着。 “喂,进去吧!” 不多时赵二走了出来,十足地轻蔑不屑。 齐鸾闻言眨了眨眼,提起衣裙便往屋里去,赵二见她背影挺拔笔直,竟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父亲,母亲。” 对着赵家二老,齐鸾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脸上表情却是不卑不亢。 “你想通了?” 冷眼看向齐鸾,赵老头子架势十足。 “嗯。” 齐鸾这样说着却兀自起了身,也不管赵老太太白眼翻得如何难看,她微微一笑,对着赵老头子正色道:“老爷子,我这次来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吵架哭喊来的,若你们只一味动手撒泼我也只好现在就走,咱们到京兆尹府说理就是。” “你敢!” 一提到京兆尹府几个字,赵老太太瞬间炸了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指着齐鸾的鼻子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敢忤逆不孝,我就叫老二打死你!” “我看谁敢!” 察觉到身后的赵二虎视眈眈,齐鸾冷声说道:“孟大人也知道我来了此处,若我半个时辰后还没回家,京兆尹府和姻缘司所有的衙役就都会过来,到时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你胡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诸位大人都要向着你!”赵老太太闻言正冲肺管,指着齐鸾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丑女人诱拐我儿又霸占着我家财产,我今天非要打死你!” 这样说完赵老太太怒气上头,就要抄家伙打人,众人只见齐鸾依旧浑不在意,反而是赵老头子连忙拦住了自家妻子。 “就凭我是赵俊的遗孀,孩子的亲娘,就凭我手里捏着你们的性命!” 看了一眼赵家老两口,齐鸾冷笑道:“你们应该记得赵俊当年逼着你们签了一份文书,这才同意放过你们的,那份文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们如何给我下毒堕胎,差点让我一尸两命的。其实当年若非念着一点孝义,你们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你不会拿出来的!” 赵老头子闻言略一思索,对着齐鸾笃定地说道:“赵俊是我的儿子,更是你的丈夫,你不会看着他声名狼藉背负恶名的!退一万步讲,你也还要为那个小崽子着想,我们都老了,又还能再活几日?若世人知道了这些烂事只会笑话你那个崽子,他也抬不起头来!” “若是孩子从此姓齐呢?”齐鸾冷冷一笑,淡然道:“我哥哥来信说想收养我的儿子,若事情当真不可收拾我便豁出一切到京兆尹府去打官司,到时我哥哥带着孩子和财产远走他乡,你们又能如何?” “你!哎呀…” 齐鸾一番话破釜沉舟,赵老头子听了急得直跺脚,赵老太太也一时没了主意,然而赵二却不肯罢休,几步走到了齐鸾的面前。 “我父母有错,我总是没错的吧?”对着齐鸾,赵二坏笑道:“说到天边你都是无媒苟合,名不正言不顺,我哥哥的一应财产也都该是我的,就算我父母折了进去我也一样可以去鸣冤告状。你最好识相些,别让我拿出非常的手段。” “你舍得你父母?”齐鸾闻言吃了一惊,随即又了然道:“是了,若没了你的父母,所有利益就都是你的,连你妹妹也分不着一星半点。如此谋算,教我当真佩服。” “你…你说什么!” 赵二被戳中心事,立马满脸通红眼神闪烁,赵家二老一见他这个样子就心知肚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哪里…哪里就告官府呢!” 强挤出笑容,赵老太太对着齐鸾缓了脸色:“只要你肯把财产都交给我,我必然把你儿子好好养大,再把你们都写进族谱,到那时你随意改嫁岂不自在?快别说嘴了,快些同意了吧。” “哼,此事如今经了官,你还妄想善了?再者,我的儿子也绝不会给你,家产也绝不可能随便放弃。” 齐鸾冷冷一笑,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如今,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只给两位老人一点钱让他们养老,再立下字据不许其他人沾染分毫,孩子也是我自己来带。要么,咱们再去京兆尹府告一状,我也把过去的文书通通拿出来,说明了我就是无媒苟合!到时候我没有权利养孩子,两个老的也没权利再拿一分一毫的财产,咱们索性鱼死网破,管他钱财孩子归往何处,恩仇报了这才要紧!”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赵老太太闻言心里大惊,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的话全说完了,你们自己选吧。”冷眼将所有人的表情打量了一遍,齐鸾微笑道:“告辞。” 这话说完齐鸾也不管赵家众人作何感想,只一转身便潇洒离去,赵家众人愣了半晌,却各自计较起来。 “娘,咱们绝不能退步啊!” 跪在赵老太太面前,赵二急切地说道。 ------------ 第一百零六章 可乘之机 “你…你个逆子!” 赵老太太一听这话气得直想吐血,登时全身颤抖起来,一旁的赵老头子却是叹了口气,缓缓坐在了一旁。 “小二,你也要忤逆不孝吗?” 示意三闺女扶着赵老太太坐下,赵老头子叹息道:“你难道非要我和你娘下狱不成?” “爹,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二闻言略一思索,恳切地说道:“齐鸾不会舍得坏了大哥的名声,她根本就是在吓唬咱们而已!爹,娘,难道你们就甘心只拿着一点施舍就灰头土脸地离开吗?你们是有养老钱了,我该拿什么娶媳妇,妹妹一家的外债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你就要眼看着你的亲娘下狱坐牢,被人家严刑拷打吗?” 赵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声泪俱下。 “我没有!我只是不信齐鸾敢破釜沉舟罢了,我…” 赵二越说底气越虚,一时再想不到旁的辩白,而赵家小妹则一直静静地看着,不肯开口。 “那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个混账,你竟是不要爹娘了!” 气得把桌子一拍,赵老头子怒喝道:“儿子是我们的,钱财也是我们的,这事我和你娘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来多话!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我看着你们就心烦!”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默默不语的赵家小妹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先时我就说过,合该你们老两口自己过来,反倒显得无依无靠更加可怜,府衙的官老爷见了也更同情些。如今我们夫妻俩撇下田地活计,陪着你们进了城,你们却又要如此退步!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家的外债都是我自己欠下的,你们女婿说了,若是还不上外债他便要休了我,就连三个孩子也要一并撵了出来,到那时就请爹娘多加照顾吧!” “你!你们!” 赵老太太被这一番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指了指赵老二又指了指赵家小妹,她登时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老婆子,你咋了?” 赵老头子急得只跺脚,连忙就使出浑身力气亲自把赵老太太抱回屋里,而赵二和赵家小妹却动也不动,个顶个的不以为意。 “其实,我们两口子原都是吃亏的,你也好爹娘也罢,是不会把钱分给我们的。” 看着自己的哥哥,赵家小妹思索片刻,终于开口道:“如今我违拗母亲实在不孝,我还是去跟咱娘认个错,一切随她吧!” “别呀妹妹,你这是干嘛?” 赶忙拉住就要走开的赵家小妹,赵二满脸堆笑地讨好道:“妹妹,爹娘不给你,我能给你啊!你想想,咱大哥家财万贯,你那点外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帮着二哥把他的财产都挣过来,我就把财产分给你三分之一,等把那个小崽子再揉搓死,咱们就永无后顾之忧了!你看如何?” “三分之一?我拿一半也是应该的!”赵家小妹闻言愈发得意,一脸不屑地说道:“要么二分之一,要么一分没有,咱们都是一样的境遇,二哥你自己选吧!” 这话说完赵家小妹就给了自家相公一个眼神,夫妻两个把孩子一抱一领,立马回屋去了。 “可恶,一个两个的都敢欺负我!”直直得望着赵家小妹离开的方向,赵二恶狠狠地说道:“我非要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这话说完赵二把门一摔,兀自往院里去了,一时间这座宅子里竟无人言语,仿佛死一般的沉寂。 翌日,姻缘司。 “咚咚咚!” 将鸣冤鼓敲得振聋发聩,赵二怒目圆睁,气势汹汹。 一时间,足有十数个百姓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看着热闹,赵二一见时机成熟,终于心里一横,大声喊道:“赵二状告齐鸾无媒苟合侵占家产,请孟大人做主啊!” 喊完了这一番话,赵二敲着鸣冤鼓便更加用力,众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又议论开来。 “无媒苟合?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一个老夫人皱了皱眉,撇了撇嘴。 “这得有多不要脸,还占着人家的家产!”一个中年妇女义愤填膺道:“就这样的女子合该打死,还留着做什么!”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眼瞧着形势大好,赵二忍不住将嘴咧得老大,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然而没等他得意太久,林晚照便亲自带着两名衙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晚照气势汹汹,登时就让所有围观者闭嘴敛眉鸦雀无声,而赵二更是吓得一激灵,无意识地张大了嘴巴。 “堂下鸣冤者何人?” 对着赵二,林晚照冷声说道。 “大人,大人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赵二啊!”终于反应了过来,赵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凄凄惨惨地说道:“丑女齐鸾无媒苟合又在我大哥亡故之后侵占了他的财产,我大哥原是好心收留了那个女人,这些年也够了,大哥既然死了就很该把财产交还给我们,让我给父母养老啊!” “我从来没说过不给老人养老!” 赵二话应刚落,齐鸾从姻缘司里走了出来,对着赵二冷声说道:“你口口声声无媒苟合,岂不知我与你哥哥是拜过天地的,昔年诸多事情,你非要我一一说出口吗?” “你…你能有什么事?” 听懂了齐鸾的言下之意,赵二不禁吓了一跳,可是想了一想,他又奓着胆子,大声争辩道:“我们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我们按事实说话!” “你!你怎么能这么欺负孤儿寡母!”齐鸾一听一改往日刚强之色竟兀自哭了起来,众人只见齐鸾哭得一声高似一声,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又最是偏袒弱小的,齐鸾好歹也已年近四十不免稍有老态,众人见她一身缟素又哭得撕心裂肺情真意切登时就动摇了内心,纷纷质疑起赵二来。 “你年轻力壮的,怎么就不能自力更生养起爹妈,你嫂子孤儿寡母的容易吗?” 一个刚刚还指责过齐鸾的妇女率先站了出来,指着赵二的鼻子臭骂道:“你真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嫂子?谁是我的嫂子?他们有三书六礼父母同意吗?”赵二梗着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什么都没有,那就是无媒苟合,今日除非你们说出理由让我信服,否则我绝不肯罢休!” “孩子的事情,你可能给个说法?” 赵二话音刚落,众人只见孟雪柔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对着齐鸾朗声说道:“夫人,本官可不是你,如今我偏要把这桩陈年旧事好好说一说,让大家一起做个见证。” “大人,大人不要啊!” 齐鸾一听连忙哭着跪在了孟雪柔的面前,对着孟雪柔哀哀切切地恳求道:“大人,算我求求你,为了他的名声,您千万不要说出来啊!” “哼,说啊!孟大人你倒是说啊!” 眼见齐鸾这个态度,赵二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有恃无恐地说道:“您索性都说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丢脸!” “你!你给我闭嘴!”齐鸾一听怒上心头,指着赵二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全然不把父母兄长放在眼里,你今日除非打死我,否则别想败坏你兄长的名声!” “这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着急干嘛?”赵二闻言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也知道,你如今若肯答应便也罢了,若你执意不肯将钱财尽数交给我,咱们就看谁丢脸!” “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能这样说话!” 围观众人听到这里满肚子不忿,纷纷议论道。 “逆子!你这个逆子!我今日就要打死你!” 没等赵二开口反驳,赵老头子带着一家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对着赵二恶狠狠地咒骂道:“我打死你!” 这样说完赵家众人竟纷纷对赵二动起手来,一时间赵二无力还手,只能兀自哀嚎。 “住手,快住手,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在场众人只有孟雪柔说了这么一句,却根本不起作用,孟雪柔眼见赵二支撑不住竟直接横冲直撞过去,企图亲自分开众人,然而众人正气昏了头脑哪肯罢休,竟对着孟雪柔一样动起手来。 “雪柔!” 林晚照始料未及,连忙快步上前就要护住孟雪柔,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是谁一个错手就将孟雪柔一下子往台阶那里推去。 “啊!” 孟雪柔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雪柔!” 眼瞧着孟雪柔的脑袋就要撞在台阶上,林晚照心里一急,不自觉地就高了音调,赵家众人被他一声疾呼吓得回过神来,仓惶停手。 “雪柔,你没事吧?” 堪堪接住孟雪柔,林晚照疼惜地问道。 “我没事。” 靠在林晚照怀里,孟雪柔摇了摇头。 “那就好。” 将孟雪柔抱得更紧,林晚照依旧心有余悸。自然而然地看向赵家众人,林晚照的目光锋利如刀,让他们生生打起了寒战。 冷冷地盯着赵家众人,林晚照又对着众衙役朗声吩咐道:“来人,赵家众人打架斗殴又袭击朝廷命官,大家有目共睹,着立刻押往京兆尹府,听候发落。” “是!” 众衙役早已义愤填膺,齐声答应着。 “大人,大人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是啊大人,我们没想动手啊!” “大人救命啊!小人冤枉啊!” 一时间,赵家众人叫苦不迭纷纷哭喊起来,而一众围观百姓全都对着他们嗤之以鼻,竟没有一个同情可怜他们。 “带走!” 见衙役将赵家众人纷纷押了起来,林晚照冷声吩咐道。 “是。” 众衙役迫不及待地答应着。 不多时赵家众人皆被带走,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各自散去,孟雪柔、林晚照和齐鸾一行三人却犹自不能闲着,稍稍等了一会便直奔京兆尹府去了。 “见过高大人。” 京兆尹府里,孟雪柔行着大礼,眉眼盈盈。 ------------ 第一百零七章 请君入瓮 “孟大人,林大人。” 高达也拱了拱手,眉眼柔和。 与高达回了礼,林晚照正色道:“人犯已经带到,劳烦高大人主理。” “好。”高达答应着。 不多时开了公堂,赵家众人纷纷被带到了堂前,而孟雪柔、林晚照、齐鸾三人则一同坐在一旁,看着高达问话。 “大人,大人我是无辜的啊!” 赵二虽被打得鼻青脸肿却犹自气势不减,忙对着高达大声恳求道:“小人一脸的伤,明摆着就是挨打那个,如何还能伤到孟大人?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 “哦?既然这么说一切便与你无关,都是你父母动的手了?” 闻言,高达一声轻笑,意味深长地问道。 高达这话问完,赵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赵二身上,赵家父母更是眼含泪光,满面哀戚。 “大人…这…” 终归是自己父母,赵二出卖起来还颇有些为难,思来想去他只好苦着脸,对着高达恳切地说道:“当时情况混乱,我实在没有看清,不过大人请相信草民,草民一家还指望着孟大人给我们出头,又怎会平白伤她!” 赵老头子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也连忙对着高达辩解道:“是啊大人,我儿赵俊新丧,我们的一切都还要指望孟大人,是断然不会动手!” “难道你们不是觉得孟大人偏袒齐鸾吗?”冷笑一声,高达对着赵家众人沉声道:“其实今日把你们带过来,并不为了旁的事情,孟大人也不屑与尔等争执,只是尚有一桩陈年命案悬而未决,今日必得辩驳辩驳。” “命…命案?” 赵老太太吓了一跳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赵老头子一见她这个不争气的怂样便气得不行,偷偷地伸出手去在她腿上掐了一把。 赵老太太身上吃疼,脑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忙又对着高达讨好道:“大人,你吓着民妇了,民妇还没见过命案呢?” 高达闻言也不拆穿她的做作,而是好声问道:“你可知,公堂之上不可说谎?” 见赵老太太不敢开口,赵老头子眼珠子一转,朗声回答道:“大人,捉贼见赃,捉奸捉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事大人尚不肯讲清楚,又没有苦主证据,您不能平白冤枉我们吧?” “苦主在此。” 不等高达开口,齐鸾便立马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高达行了礼,这才缓缓说道:“十四年前,赵家老两口将毒药失魂散偷偷下在我的米粥里,我一时不防用了几口,便导致了我腹中三个月的男婴胎死腹中,自己也差点送命。本来此事我已决定按下不提,但赵俊死后赵家父母竟还要将我十岁的小儿子夺去抚养,偏要教我们母子分离。大人明鉴,若他们是寻常那般慈爱善良的祖父母,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可是现下前车之鉴仍在,民妇实在心有余悸,又怎能把亲生儿子交到杀人凶犯的手里!” “你胡说,你可有证据?” 赵老太太一听急得不行,连忙对着齐鸾咒骂道:“你同我儿子无媒苟合,把我好好的一个儿子拐跑了十五年,生生不得相见!我又没见过你什么儿子,我哪有机会对你下手!” “十四年前,赵大人科举及第,你敢说你没来京城吗?” 对着齐鸾使了个眼色,高达对着赵老太太朗声问道。 “没有,肯定没有!” 似乎是怕赵老太太撑不住场面,赵老头子抢先开口道:“当年那个逆子抛弃父母与人私奔,哪里还会关照我们?京城东西贵,我们可活不起!” “你这样说,对得起自己的儿子吗?”尽管早知高达必有成算,齐鸾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怒上心头,对着赵老头子恨恨地说道:“他是你的亲骨肉,你竟忍心在他死后还这样污蔑他!” “是你在污蔑他的名声。”赵老头子闻言看也不看齐鸾,浑不在意地说道:“你的孩子如果没了,那必是你自己不小心,又关别人什么事?如今你把脏水泼到我们老两口的身上,难道就不是给赵俊丢人吗?我劝你尽早收手免得大家撕破脸皮,我们再不好也是赵俊的父母,你这是在连累他忤逆不孝!” “父慈子才孝,你又有哪里慈爱?”紧皱着眉头,齐鸾气得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们如今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也罢,本官便帮你们一把。” 这样说完高达微微一笑,便又对着衙役们吩咐道:“带证人上堂!” “是。” 衙役们答应着。 不多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高达拱手道:“草民青风堂掌柜刘清风,参见高大人。” “免礼。”高达略抬了抬手,对着刘清风询问道:“当年可是你亲自把失魂散卖给赵家老两口的?” “正是小人。” 刘清风说着便跪在了地上,恳切地说道:“当年小人一时见钱眼开,将失魂散以一两银子卖给了赵家老两口,不曾想他们竟然拿去毒害未见天日的孩子!也是碰巧,赵大人竟请我去医治夫人,草民眼见着那孩子已经成型却浑身乌黑而死,心里实在愧疚难安,这才将一切事情都说给了赵大人听,又亲笔立下字据口供,交给赵夫人保管。赵夫人善心,并没有于我为难,只叫我随时听凭吩咐,如今赵夫人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拼了被大人治罪也要为夫人讨一个公道!” “你,你胡说!我们不认识你!” 赵老太太听到这里心里一凉,急切地反驳道:“我们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民妇手里有赵俊手书,上有事实经过并赵家父母的签字画押!”齐鸾冷哼一声,对着高达朗声说道:“当时立下字据之时赵俊瞒着我特意找了四名同科进士作证,如今这四人皆有官职,犯不着为这一点小事作假,大人尽可以将他们请来分辨清楚!” “拿来我看。” 高达点了点头,答应着。 “高大人,为了方便对比,下官特意带了赵家老两口成亲时的婚书过来。” 孟雪柔这样说着,便亲自起身将文书送到了高达面前,高达接了过来同手中的签字画押细细比对,果见是大致相同的。 “虽说鬼画符一样,但好歹还能看出都是你们二人亲手所写,况且这样的字迹旁人反倒难以模仿。”脸上神情愈发严肃,高达派人将两份文书递到赵家老两口的面前,又厉声说道:“如何?非要严刑拷打才能认罪吗?” “大人,大人饶命啊!” 赵老太太最是外强中干,高达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她便登时再不敢狡辩,立马承认下来。 “你…你!哎呀!” 赵老头见此情形气得直锤自己,又恨恨地瞪了赵老太太一眼,眼见着高达目光严酷,再一想想那些伤筋动骨的刑具,他一时也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赵老爷子,这里面可有你的手笔?” 高达心里明镜一样,继续追问道。 “有。” 把心一横,赵老头子想得极其明白:“草民有罪,绝对供认不讳,也绝不敢喊冤,只是大人明鉴,齐鸾与赵俊的婚书明显就是假的,他们是实实在在的无媒苟合!如今赵俊身死,他的一切财产便都该归我们老两口所有,否则生儿养儿一场,难道就是打了水漂吗?” “事到如今你还能想着这些,也真难为你了。”高达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对着赵老头耐心地解释道:“如今你们夫妻俩犯了杀人之罪,虽只是谋害胎儿但也险些害了齐鸾的性命。如今本官秉当朝律法下了决断,你二人不日就要收押监狱,难道钱财还能留住吗?” “大人,可以留给我啊!” 听到这里,赵二忽然又来了劲,忙对着高达说道:“高大人,齐鸾无媒苟合,我父母谋财害命,我妹妹又是外嫁之人,可这赵家还有我啊!我可是活生生的男丁啊!人都说兄终弟及,我才是我哥最正经的后人啊!” “那孩子怎么办?” 高达也不论其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孤儿寡母本就可怜,本官深知其中滋味,如今若是让你把所有钱财尽数拿去,齐鸾母子可还有活路?” “大人,我会养侄儿的,那可是我的亲侄儿啊!”赵二闻言急得不行,连声承诺道:“只是齐鸾连婚书都是假的,并不能算赵家的媳妇,我凭什么就要管她!” “荒谬,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二话音刚落,众人正怒不可遏,一道十分威严的身音便传了进来。紧接着,一个中年女子穿着一身宫装,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参见岳城长公主!” 众人齐声行礼。 “快都起来!” 眼瞧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站得极近,岳城长公主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免依旧保持着端庄威严。 “如此欺负孤儿寡母,你们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吗?”看向赵家众人,岳城长公主冷冷地说道:“当年本宫丧夫,照儿也才十岁,若非皇上撑腰,难道也要落入这般田地?” “公主殿下,小人等并没有欺凌寡妇,也并没有旁的意思啊!”赵老头子不知众人关系,自以为有了转机,连忙跪在岳城长公主面前痛哭道:“齐鸾他们是无媒苟合,就算按照律法也是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的,如今草民等也是依法办事,只讨要自己的钱财罢了,又哪里不讲道理呢!” “嗯,说得好,依法办事。”岳城长公主闻言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宫刚才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夫妻竟亲自下毒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如今事实已然查明,很该以罪论处才是。来人,将这二人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 众衙役本就听得来气,这下子终于得了由头,也不管赵家老两口如何哭喊挣扎,便三下五除二地将他二人拖往大牢去了。 “怎么,是你说齐鸾无媒苟合的吗?” 赵家老两口一走,岳城长公主眉眼带笑地看向赵二,声音却是刺骨的冰冷。 ------------ 第一百零八章 善恶有报 眼瞧着赵二被岳城长公主吓得浑身轻颤脸色煞白,孟雪柔莫名的就有些想笑,却又忽然明白了林晚照那副冰一样的面孔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 “小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一张脸揪成一团,赵二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耐烦地白了赵二一眼,岳城长公主收回目光,又对着孟雪柔微笑道:“孟大人,本宫有些乏了,你来替本宫宣旨吧!” “是。” 孟雪柔点了点头,乖巧地答应着。 接过圣旨,孟雪柔脸上的表情便愈发好看,赵二眼见着孟雪柔面带喜色,一颗心不由得立马沉了下去。 众人只见孟雪柔展开圣旨,朗声读道:“故兵部侍郎赵俊遗孀赵齐氏齐鸾接旨。” “臣妇接旨。” 齐鸾连忙跪地。 众人只听孟雪柔朗声读道:“兹尔齐氏,柔慈佳妇,毓秀钟灵,具孟光之德,秉班昭之美,恭顺礼让,嘉名闻于天阙,淑善聪慧,贤德彰于朝野,今朕忽闻其夫赵俊身故,心痛惋惜不已,特赐谥号文孝,追赠太子少保,并着封齐氏为四品恭人,终生享受钱粮俸禄,钦此。” “齐鸾,谢圣上恩典。” 将这道圣旨听完,齐鸾感激得热泪盈眶,连忙行礼谢恩。 “赵夫人,请先起来吧。” 招了招手让孟雪柔站到自己身边,岳城长公主又对着齐鸾好声说道:“本宫有话要嘱咐你。” “是。” 齐鸾连忙站起身来,就听岳城长公主接着说道:“如今圣旨上说得明明白白,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赵夫人,本宫已特意请了皇命,由本宫和皇上签字,为你和赵大人重制了一份婚书,今后无论是谁再敢有一句质疑便是大不敬之罪,你直接派人到公主府找我。” “是,多谢长公主殿下。” 从岳城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手中接过文书,齐鸾热泪盈眶。 “赵家众人,你们还有话说吗?” 将赵二和赵家小妹等人扫视了一圈,岳城长淡淡地问道。 “草民等不敢。” 众人连忙回答道。 “还算识相。”岳城长公主微微一笑。 眼瞧着赵二和赵家小妹不敢再闹,齐鸾却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觉心里实在五味杂陈。忽而想到什么,她又对着岳城长公主行了个大礼,随后恳切地说道:“长公主殿下,臣妇还有一个请求,请殿下恩准。” “说吧。”岳城长公主毫不犹疑。 将赵家父母和孩子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齐鸾对着岳城长公主恳切地说道:“长公主殿下,齐鸾自幼就背诵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是他们毕竟是赵俊的亲生父母,也毕竟上了年岁,我如今就算亲手杀了他们偿命,我的孩子也终究回不来了。赵俊刚走,我不能立马就让他的父母出事,否则今后天下言官口诛笔伐都是要对准赵俊的,时间一长人们只会觉得他不孝父母,哪里还会有人在乎什么隐情。所以,臣妇恳请公主殿下法外施恩,赦免赵家父母,只让他们签下保证与我们母子彻底断绝关系就好。自然,臣妇还会给他们一笔钱,教他们安心养老,往后山高水长,老死不相往来。” 岳城长公主闻言眉头一皱,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就不怕他们再出尔反尔,继续为难你吗?” “有公主作证,又有案底留存于京兆尹府,他们没这个胆子。” 齐鸾略一思索,肯定地回答道。 “好,那本宫就成全你的一片善心。”这样说着岳城长公主就对着衙役们使了个眼色,众衙役见状连忙就去带人。 不多时,赵家父母便再次被带到堂前,衙役里有那见机的,已经把方才的情形对着他们尽数说清,于是老两口一上堂来便再不敢无理取闹。 “公主殿下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对着岳城长公主磕头如捣蒜,赵家老两口满口求饶。 厌恶地瞟了老两口一眼,岳城长公主冷声道:“依本宫的脾气,早把你们五马分尸了,本宫平生最恨的就是对老弱妇孺下手之人。可是如今,你们摊上了一个好儿媳,人家不仅愿意既往不咎,还愿意给你们一笔钱养老,不过你们也要拿出诚意来,否则本宫无法消气。” “是是是,往后我们必定接纳齐鸾母子,把她当儿媳妇疼爱!” 赵老头子听到这话,连忙答应着。 “哼,你想得美,谁要去为你们养老送终端茶倒水?”一下子看穿了赵老头的小心思,岳城长公主冷声道:“今日便由本宫做主,你们赵家众人签下文书,与齐鸾母子断绝关系,从此拿钱走人,老死不相往来。” 事已至此,赵家老两口哪敢多言,连忙点头答应,赵二和赵家小妹等人此刻却是面如死灰,唉声叹气起来。 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赵二,齐鸾冷笑一声,对着众人朗声宣布道:“文书里要写清楚,我给你们的钱只能用来养老,旁的一概不许花费,这些钱用完之后便再也没有,你们好自为之。” “好。” 沉吟片刻,赵老头子只得认命。 不多时,岳城长公主亲自看着众人签字画押写好文书,这才派人将赵家几口都撵了出去,而齐鸾也不再多待,恭恭敬敬诚诚恳恳地道了谢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众人都走了,岳城长公主对着孟雪柔疼爱一笑,温柔地说道:“柔儿,你陪本宫回姻缘司去吧,本宫有话对你说。” “是。”孟雪柔立马答应着。 同林晚照一道辞别了高达,孟雪柔便被岳城长公主亲自拉着坐上了马车,而高达却是把他们亲自送到了府衙的大门口,又静静地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终究是错过了。” 眼神不知飘向何处,高达喃喃自语着。 一刻钟后,姻缘司。 “下官多谢长公主殿下出手相助。” 一进了姻缘司大门,孟雪柔便立马神情严肃,对着岳城长公主恭恭敬敬地行起了大礼。 “好孩子快起来,你这是干嘛?” 岳城长公主见此心里愈发满意,连忙就亲自上前将孟雪柔扶了起来,而此刻林晚照却只是在一旁看着,脸上还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臭小子,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瞪了一眼自家的傻儿子,岳城长公主无奈地笑说道。 “是,母亲。”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也走了上来,忙就一手拉着媳妇儿一手拉着老娘,好声道:“咱们坐下说话吧。” “嗯。” 岳城长公主答应了下来,却又偏在林晚照和孟雪柔的中间坐下,再次仔细打量着孟雪柔,她直接笑得合不拢嘴。 “长公主殿下,此番多亏您出手相助,否则下官还不知要处理到什么时候。”孟雪柔看向岳城长公主,一脸的惭愧:“下官着实心里有愧,往后一定好好向诸位大人学习本事,绝不再犯。” 岳城长公主闻言摇了摇头,关切地问道:“傻孩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听说你为了把赵家众人不动声色地带到京兆尹府不惜以身犯险,可有哪里伤到了吗?” “并没有,晚照他护着我呢。” 孟雪柔说着这话竟不由得微微红了两颊,下意识地捂了捂脸,她接着说道:“为了赵大人的身后名,什么都是值得的,只不过下官终究能力不济,远不如长公主您这招釜底抽薪来得痛快。” 岳城长公主闻言慈爱地摇了摇头,拉着孟雪柔的手,她笑说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你一个正七品的官,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又不似照儿一般会耍无赖,办起事来自然没有我们便宜。再者,你才几岁啊,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知道追封诰命是个什么东西,整日里只能绣绣荷花罢了,还不如你呢!” “殿下说笑了。” 心知岳城长公主正着意宽慰自己,孟雪柔满心感激。 岳城长公主微微一笑,正色道:“不过说真的,这次若不是和兴臣出面说动了罗礼罗大人,赵俊的追封还下不来的。再者赵俊半年前就上书皇帝为齐鸾求了诰命,也是事多耽误了,这才晚了一些。” “半年前?”孟雪柔闻言大吃一惊。 “嗯,赵大人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这才提前做好了打算,谁知造化弄人,这半年事情太多,皇帝便一时给忘记了。”岳城长公主感慨道:“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男人,我也是长见识了。” 林晚照听到这里却是心神一动,不免感慨道:“是啊,这半年舅舅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将恶贯满盈的定远侯府连根拔起,又将秦家给处置了,还要一直与太后分庭抗礼,江东更是连发水灾。对了母亲,我听说舅舅被太后气病了,现下可要紧吗?” “无妨,你舅舅是三分生气三分惫懒,也是同太后示威的意思。上官青的事情太后着实闹了一阵,这也是难免的。”岳城长公主话至此处却忽而想起了什么,忙又对着孟雪柔说道:“好孩子,你别怕,皇帝已经知道了你,断不会允许旁人再害了你去。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有母亲在,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是,雪柔明白了。” 不动声色地改了口,孟雪柔十分感动。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去了。”岳城长公主疼爱地摩挲着孟雪柔的纤纤玉手,微笑道:“你们两个今天早点收工,都回府里用饭去吧。” “这…” “好,我们一定回去。” 不等孟雪柔开口,林晚照抢先回答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 岳城长公主说完,终于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而等岳城长公主一走,孟雪柔便通红着一张脸,拉住了林晚照的衣袖。 “怎么了?” 眼见孟雪柔娇羞得可爱,林晚照笑眯眯地问道。 “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咬了咬嘴唇,孟雪柔低声询问着。 ------------ 第一百零九章 初入府邸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故意捏了捏孟雪柔的脸蛋,林晚照坏笑道。 “荣宁比我好看,你去找荣宁吧。”孟雪柔着意瞪了林晚照一眼,阴阳怪地说道。 “想得美,荣宁哪有你好看!再说了娶妻娶贤,你别想把我推给别人!”一把将孟雪柔揽在怀里,林晚照柔声道:“我们啊,已经算很顺利了,必得好好珍惜这份幸福才是,你看赵大人夫妻两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却还是情比金坚,咱们也一定要像他们一样才好。” “嗯,会的,你我都会好好生活,爱护对方的。”孟雪柔依偎在林晚照的怀里,好声道:“过个三四天,咱们去看望一下齐鸾母子吧,她痛失所爱,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 “好。”林晚照答应着。 “想来公主府该是什么也不缺的,可我总不能空手赴宴啊。” 想到什么,孟雪柔直起身来与林晚照脸对着脸,又问道:“长公主殿下可有喜欢的吃用玩物?我请玉珑赶紧帮我筹备采买一些。” “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我派玄澈去弄就好。”林晚照微微一笑,淡然道:“你何必如此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面,是谁说公主皇帝全不怕的?放心吧,我母亲对你很是满意,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总归以后是要做婆媳的,自然是礼多人不怪嘛。”孟雪柔嘿嘿一笑,认真地说道:“我娘说过,世间唯婆媳最难相处,那是要用上大智慧的。我知道长公主殿下最是明理慈爱,可我也不能大大咧咧的不是?等咱们成了亲,相处得久了,再去自然相处,到那时就是水到渠成。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你在中间为难不是!” “有你说得那么吓人吗?搞得跟办案一样。”林晚照闻言笑了笑,又握住孟雪柔的手说道:“你放心吧,我会把你顾得好好的。” “你呀,总归这是我自己该面对的。”孟雪柔此刻心里甜滋滋的,又对着林晚照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猜,我娘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林晚照好奇地问道。 “我娘说,她之所以愿意离开家庭嫁给我爹这么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就是看上了他对妻子的一片情深,还有忠厚正直,似她爹一般朝三暮四的,就是再有钱又能如何呢?”孟雪柔眨了眨眼,又继续说道:“最最关键的是,我爹早没有亲娘了,我娘不会再像她娘一样被恶婆婆逼着下堂求去。我娘说了,我是个女孩子,早晚都能跟她心贴心的,她也愿意把我当亲闺女照顾。她还说,好家庭不如好相公,好相公不如好婆婆,再什么妯娌姑嫂之间的也全是靠婆婆掌舵,只要婆婆会平衡会疼人,便什么都好了。” “你呀,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么多,倒像个小老太太似的。”微笑着摇了摇头,林晚照对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法子了,我便陪你做个小老头子吧。” “嗯,这还差不多。” 孟雪柔满眼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傍晚,马车上。 “我这身还好吧?” 不停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孟雪柔对着林晚照紧张兮兮地问道:“我只梳了个寻常发髻,会不会失礼啊?” “你这样很好了!” 林晚照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地哄着:“你呀,淡妆浓抹总相宜,若是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不是太刻意了?” “也是,那就这样吧。” 深觉有理,孟雪柔答应着。 见她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林晚照宠溺地摇了摇头,可没过一会孟雪柔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直接塞到了林晚照的怀里。 “你这是干嘛?” 林晚照一头雾水,好奇地问道。 孟雪柔微微一笑,正色道:“我知道你那里家大业大,不会在乎这仨瓜俩枣,但这是我头一次给你母亲买礼物,劳烦玄澈帮我跑腿也就罢了,这钱是一定要我自己出的,否则我岂不是连半点诚意都没有。好歹是第一次登门,总要稍稍注意些。” “也罢,都听你的。”心知孟雪柔自有道理,林晚照略一思索,答应了下来。 不多时马车便载着二人来到长公主府,孟雪柔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的女孩子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大哥!孟大人!” 林月儿一见孟雪柔和林晚照走了过来,连忙兴奋地嚷道。 “这是我的大妹妹,是母亲身边的吴姨娘所生。” 轻声在孟雪柔耳边说完,林晚照忙拉着孟雪柔的手走上前来:“大妹妹,你们都在吗?” “嗯,林府的几个弟妹都来了,就为了看看孟大人呢。”林月儿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二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哥,孟大人,快进去吧,娘娘还在等着你们呢。” “好。”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兀自带着孟雪柔走到前面,林月儿自然也是紧紧跟着,不多时孟雪柔便在公主府那间比自家庭院还大的花厅里见到了岳城长公主以及三个少年,一个少女。 “见过孟大人,见过兄长。” 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少年们同少女一起,规规矩矩地行着礼。 眼见面前最小的男孩子也得有十五岁了,孟雪柔微微一笑,连忙给众人回了礼,又对着岳城长公主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孟雪柔,拜见长公主殿下。” “什么下不下官的?柔儿快过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岳城长公主微笑道:“这是家宴,你且自在些。” “是。” 眼见席上除了岳城长公主便没有别的长辈尊者,孟雪柔便恭敬不如从命,依言坐在了岳城长公主的身边,而林晚照也自然坐在了岳城长公主的另一边。 等林月儿也入了座,仆人们便将菜肴果品等物都端了上来,又立马退了下去,孟雪柔见这一干仆人行动有序却静默无声不禁十分佩服,也对公主府的架势稍稍有了些领悟。 “孩子们,今日是个好日子,你们的兄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圆了我这五六年的心愿。”举起酒杯,岳城长公主对着所有人微笑道:“往后雪柔就是咱们的亲人,你们对她也要像对我一样恭敬爱护,你们能做到吗?” “能。” 五个孩子齐声说道。 “雪柔,往后公主府和林家就也是你的家,你可以随便往来,不用通传。”拉着孟雪柔的手,岳城长公主疼爱地说道:“你这些弟弟妹妹都是最乖巧听话的,你闲了大可带着你妹妹同他们玩耍一番。马上就是新年了,你也松快些。” “是,雪柔明白了。” 点了点头,孟雪柔乖乖巧巧地答应着。 “母亲,再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只怕我们的婚事要推到明年了吧?”林晚照望着岳城长公主,恳切地说道:“要不要同舅舅商量一下?” “就二月吧,我明天亲自如同孟老大人说。”岳城长公主思索片刻,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柔儿,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正月里就要过年,忙忙活活的,实在是太仓促了些。女孩子家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我不想委屈了你。” “长公主用心良苦,雪柔感激不尽。”孟雪柔闻言微微红了脸,好声答应着。 将孟雪柔的表情尽收眼底,岳城长公主眉开眼笑,心里更是喜不自胜,而林晚照的庶弟庶妹们也都是面露喜色,个顶个的乖巧规矩。 “好了孩子们,吃饭吧!” 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岳城长公主和蔼地说道。 “是。”众人齐声答应着。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孟雪柔心里便松快自在了不少,等酒足饭饱,岳城长公主又张罗着大家一起玩儿叶子戏,又是好不热闹。 “呀,嫂子赢了我一两银子呢!” 几把下来,林月儿笑说道:“除了母亲,嫂子竟是最厉害的呢!” “是啊,我也算棋逢对手。”岳城长公主也微笑道:“月儿不济,还是柔儿更会些!” “我娘常摆弄这个,她教我的。”一边亲自给岳城长公主递上解渴的茶水,孟雪柔微笑道:“都是殿下和大妹妹让着我的。”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我恨不得直接让你喊我母亲才好!”岳城长公主满面笑容,又对着孟雪柔说道:“这样吧柔儿,我比你母亲大些,你成亲之前就叫我姨母吧,也亲近些。” “是,姨母。” 孟雪柔略一思索,答应着。 “好好好!” 这两个字一入耳,岳城长公主眉开眼笑,当真心满意足。 “母亲,时辰不早了,我该送柔儿回去了!” 岳城长公主正开心着,一直陪着弟弟们比武过招的林晚照忽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都这么晚了?怎么这么快?” 抬头看了看天色,岳城长公主不舍地感慨道:“我还没跟柔儿待够呢!” “这样吧娘,以后有机会我再带柔儿回来。”林晚照微微一笑,好声哄道:“天晚了,孟家伯父伯母该担心了。” “也是,那柔儿你先回去吧。”岳城长公主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让照儿亲自送你。” “是,柔儿告退。” 孟雪柔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一路跟林晚照一起坐上了马车,孟雪柔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林晚照眼见她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什么?” 不知是第多少次被林晚照笑话,孟雪柔见怪不怪。 “还以为你多从容呢,原来也是提着胆子。”林晚照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娘就那么可怕?” “那倒不是,可我总不能给父亲母亲丢人吧?”孟雪柔正色道:“咱们两家本来就有些差距,若我再不要强些不是平白给别人说嘴嘛!” “好好好,你做得对。”林晚照答应完,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事,脸色一时正经起来。 “怎么了?”孟雪柔问。 “今日赵家之事,你何苦以身犯险,若不是我接住你,你的脑袋就要磕在台阶上了,我想想都后怕。”紧握着孟雪柔的手,林晚照好声说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今后千万别再以身犯险了,我会担心心疼的!” “我记住了。” 满眼感动,孟雪柔承诺着。 同一时刻,京城某处。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抓起身边的茶壶狠狠地摔在地上,年轻女子恶狠狠地眯起了眼睛。 “咱们走着瞧!” 月色微冷,女子咬牙切齿。 ------------ 第一百一十章 平地惊雷 三天后,朝堂上。 “启禀圣上,有关已故兵部侍郎赵俊的追封事宜已然办妥,请圣上放心。” 新任礼部尚书黄姚拱了拱手,对着皇帝朗声说道:“只是事关婚姻律法人情是非,微臣有几句话稍稍出格却不吐不快,还请圣上允准。” “你是礼部尚书,赵俊一事多涉礼法道义,你议论一番倒也无妨。”皇帝眨了眨眼,又将目光落在了黄姚的脸上:“只是死者为大,若是有那抹黑非议之词便不必开口了。赵爱卿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朕不能教他死后再受人非议。” “是,臣所提及之事绝非贬损夸赞,只是就事论事,由一及万的一点感慨罢了。”脸上的神色愈发恭顺,黄姚一本正经地说道:“赵大人之事,原本简单,却只因一纸婚书之真伪丛生许多波折。固然,赵大人婚书造假有错,但自古以来便是形势比人强,若非如此只怕朝廷尚不能得此栋梁之才。只是微臣在想,若寻常百姓不如赵氏夫妇一般机敏坚毅再摊上赵家公婆弟妹这样的恶人,岂非是死路一条?这四五年间,常有青年男女为情所困走了绝路,生生葬送了大好性命!圣上,您一向爱民如子,也深知婚姻不幸之苦痛绝望,那当真比死还不如!圣上,请您赏一个恩典,救一救这些痴男怨女吧!” “救?如何救?古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规矩,你要朕如何更改?”皇帝眉头一皱,忽而又触动了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做父母的也难免百密一疏有些错处,似怀柔一般就险些被朕这个亲生父亲害死。是,是朕的错,可是也断然没有因噎废食之理!” “圣上息怒!” 黄姚见状赶紧跪在地上,面色却依旧不改:“微臣并非有所指摘,只是想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似赵大人等被圣恩直接眷顾的毕竟只是少数,那些被不良父母坑害糟践的子女们又该如何呢?圣上,臣只是想请圣上给个恩典,让大臣们拟一些改良条陈出来,看看能不能稍稍改善现状,仅此而已啊!” 皇帝闻言半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神色也愈发严肃,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条陈,改善,你总不会是想让朕修改律法吧?” “微臣不敢,律法都是老祖宗留下明律,又经当朝数代贤能加以补充,岂能轻易改动。只是…”黄姚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看了一眼表情不甚凶恶的皇帝,这才接着说道:“只是为民生计,这婚姻律法着实应该改善一番,以求推陈出新,为民间百姓更谋福祉。这一年以来,姻缘司两位大人的机敏英明已传遍京城,百姓无不敬佩叹服,张氏和离、安氏再嫁、兰家姑娘洗雪污名之事更是广为流传,时至今日仍是坊间美谈。圣上,由此足见民心所向,也正是修缮律法的大好时机啊!” “姻缘司…” 许是事关林晚照,皇帝的神色竟渐渐柔和起来。想了一想,他又对着高达朗声问道:“高大人,你与照儿有些私交,这事你怎么看?” “启禀圣上。” 早就想好了说辞,高达从容不迫地走到众人面前,对着皇帝朗声说道:“依微臣所看,孟大人与林大人足有能力完成此事,只是数百年来,老百姓们的想法认知已然成型,想要推陈出新励志改革又谈何容易?只怕一时之间上至公侯将相下至市井小民都不免有所抵触。若皇上真为百姓计,也总该徐徐图之,今日补一点,明日改一处,慢慢的让百姓接受,这样姻缘司两位大人也不必逆洪流而上,所改法案也必然更加奏效。” “圣上,高大人所言有理。” 魏深听到这里心思一动,也连忙出言道:“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圣上若想尽除积弊便不会是一朝一夕之事,还望圣上选贤举能,徐徐图之。” “嗯,两位爱卿所言有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正要将此事按下,却见黄姚又对着自己磕起了头,面色也愈发急切。 “黄爱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满眼探究。 “圣上,微臣以为不妥,改革之事宜紧不宜松,宜快不宜慢,否则不痛不痒难见起色,那些急等着官府为其主持公道的百姓又该如何自处?”满脸写着恳切,黄姚声色俱诚:“圣上可知,早一日修改了法案便是早一日救生民于水火之中,也许就能多救一对孤儿寡母,多救一位将要被打死的母亲!圣上开恩,为生民开恩吧!” “请圣上开恩!” 简直出乎皇帝所料,一众大臣除了高达、魏深二人之外竟通通跪了下来,端的是诚意满满,架势十足。 “你们,决定好了?” 只是一瞬间的惊讶,皇帝反而淡然了起来。 堂下众臣无人回话,却也并无一人稍有让步,皇帝见此心中愈发了然,不再迟疑。 “传朕旨意,即日起着姻缘司司正孟雪柔亲自酌情修缮婚姻律法,旁人一律不许插手。一个月后,朕要看成果。”转头看向高达和魏深,皇帝笑意深沉:“高、魏两位爱卿亲去传旨吧。” “是。” 高达与魏深对视一眼,一齐行礼道。 “好了,朕抱恙在身,实在撑不住了。”皇帝长叹一声,对着仍跪在地上的众人沉声说道:“诸公当真心怀天下,不会连朕这一个老头子也不肯关心吧?” “圣上恕罪!” 众臣闻言心里都吓了一跳,连忙齐声说道。 “罢了罢了,散了吧。” 皇帝这话说完,便兀自起身离去。一瞬间,望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魏深的心里竟多少有些苍凉。 “高大人,咱们走吧。” 不再理会旁人,魏深言语间已是淡然。 “好。” 高达答应了一声便同魏深一起离去,而在他们身后诸位大人各怀心思,又纷纷三缄其口,各自散去。 “皇上如今才四十有五,竟已然苍老了下来。” 高达的马车上,魏深也知四下可靠,不免露出真情,无奈地感慨着。 “是啊,”高达也是坦然,缓缓说道:“当今圣上十岁丧母被皇后嫡母收养,备受打压,本不抱称帝之志,谁知造化弄人,十五岁的时候平王爷摔断了腿无法继承大统,当今太后又把圣上硬推了上去,从不管圣上有多仓促茫然,竟是又垂帘听政了整整五年。现如今,太后已然要同皇上过不去,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眼下除了岳城长公主这位皇帝亲姊,只怕没人能爱护圣上一二了。” “高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今日之事,群臣未必真心与圣上对峙,这里面只怕大有深意。”眸色愈发深邃,魏深对着高达意味深长地说道:“眼下孟大人这关咱们必得帮衬着,一定得保得她安然无恙才好。” “一定。” 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拳头,高达沉声答应着。 一刻钟后,姻缘司。 “高大人,魏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得了衙役的通报,孟雪柔大步走了出来:“可是出事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怕。” 特意缓了语气,高达对着孟雪柔好声道:“咱们书房说话吧。” “两位大人请。” 林晚照紧接着走了过来,对着高、魏二人比了个手势。 “请。” 高达答应了一声也不再谦让,便兀自往书房走去,孟雪柔见他和魏深的脸上都是一丝笑意也无,不免心里泛起了嘀咕。 “高大人,魏大人,到底怎么了?” 待四人各自坐好,孟雪柔迫不及待地问道。 “今早上朝,礼部尚书黄姚借赵俊齐鸾之事提出要修改婚姻律法,说是为了惠及民生,保护妇人。”魏深得了高达示意,缓缓开口道:“此事盘根错节,实在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我和高大人原想为你挡回去,谁知朝堂众人竟不知何故,纷纷下跪恳求,这下连皇上都不能不允。原本,我们还想把这事往后拖一拖,一点一点的探路尝试,可皇上难敌众压,竟又只给了你一个月的期限,还特意讲明不许旁人插手。我们二人都觉得这事不对,又被派来传旨,这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看了一眼眉头紧缩的林晚照,孟雪柔却是微微一笑,对着魏深和高达一脸轻松地说道:“二位是说皇上明知道你们是向着我的,却还是教你们亲自过来吗?” “是,皇上此举确是向着你的。”高达点了点头,却又担忧地说道:“只是雪柔,此事不怕皇上降罪,就怕形势比人强啊!说句最难听的话,皇上是林大人的亲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必然不会把你怎样,可是旁人那里就实在难料了。” “他们敢!” 林晚照听到这里怒火中烧,直将一只拳头攥出了声响,魏深见他怒极,忙对着他善意地摇了摇头。 “林大人,我明白你有多在乎孟大人,可如今还不是急的时候,咱们齐心协力,总能想到法子的。”对着林晚照,魏深恳切地说道:“正如曾经你对我的劝说一样,如今孟大人身为女子尚能稳住,咱们可不能落了后。” “林大人也是关心则乱,难免的。” 再次替林晚照说了句好话,高达对着林晚照正色道:“林大人可知,礼部尚书黄姚到底同那位有没有关系呢?” “据我所知,没有。” 渐渐冷静了下来,林晚照对着众人沉声道:“你们放心,只要他们稍有联系,我就是动用全部势力,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如今这事,也算是皇上默许的,咱们也不必太急,顺水推舟就是。”孟雪柔闻言微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三个大男人满脸轻松地说道:“修改法案之事正合我意,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你当真想好了?” 深知孟雪柔言下之意,林晚照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心本色 “嗯,很久之前就想好了。” 孟雪柔点了点头,一本正经。 在场三个大男人听了孟雪柔的答复心里自是百感交集,倒是高达先忍不住开口问道:“此事必定艰难,你当真不怕?” “若说得罪太后,我救下怀柔公主那一刻便已经得罪了,现在才怕未免太迟。”孟雪柔眨了眨眼,微笑道:“若说得罪皇上,难道你们以为上官青之事便全然天衣无缝?皇上又怎会不知是我这个‘红颜祸水’惹得他的侄子外甥自相残杀呢?时至今日,我的脑袋还在,官职也在,皇上又特意派了高大人和魏大人亲来传旨,这便是在暗示我一切放手去做,他自会给我兜底,那既然如此我这颗脑袋便轻易不会有事,又何须害怕。” 说到这里,孟雪柔竟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官帽,拿到手里把玩起来,林晚照等人见她如此举动虽然心中不解,却也都不吭声,只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片刻之后,孟雪柔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林晚照,又对着他们三个好声道:“至于官位,我本来就得的侥幸,一路保着女子为官,皇上和怀柔公主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一晃我在这个职位上整整坐了八个月,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急功好利,迫不及待地想要出人头地去证明自己,所以如今官职于我而言不过是伸张正义、襄助旁人的工具罢了,没了这个工具我也一样可以去保媒,我也一样可以想办法扶弱济贫。你们不知道,早在我听了何一一的哭诉之后,我就在心里百般折磨难受,因为我实在救不了所有的张氏,也不是每个被丈夫虐待殴打的女人都能有一个机灵的女儿帮她申冤。退一万步讲,就算姻缘司拼尽全力能够发现解救,公主府里也不可能容下所有伤痕累累的老弱妇孺,那她们逃离苦海之后又该如何生活?再想想那些年轻守寡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妇人,只怕她们有一天病死、饿死在家里也都无人知晓。同样是人,同样是父母的宝贝,怎么女子便要承受这么多,难道婚姻于女子而言便是一场胜负难料的豪赌吗?所以很久以来,我便一直想尝试着维护女子的身家性命,让她们也有权利去及时止损,去反抗欺压,真真正正的为自己而活。所以这回的事儿我必然会一丝不苟,只要皇上不要我的脑袋,我便什么都不怕。” “好,我同你一起。”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林晚照对着孟雪柔,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们也会帮你,有事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高达也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好声叮嘱道:“修改法案就是改革,要群策群力才好,皇上虽然说了旁人不可插手却没说旁人不可插话,咱们只是私下里见见面说说话,想来圣上也不会管的。” “是啊孟大人,千万小心,我们会尽力为你保驾护航的。”魏深也紧忙说道:“只要咱们齐心,再加上林家和公主府的势力,想必就能成事,只是这中间孟大人或许要承受很多压力打击,甚至是危险算计,就请林大人好生保护了。” “这是我的本分,我会豁出性命去做的。”林晚照点了点头,对着高达和魏深正色道:“两位襄助之情我二人实在感激不尽,我替柔儿拜谢二位。” 这话说着林晚照就要起身行礼,可无论是魏深还是高达都不会只干看着,忙都起身抬手拦住了林晚照。 “举手之劳罢了,林大人若一味介怀倒显生分了。”高达握着林晚照的胳膊,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正色道:“从前我对你有怨念,你也知道,不过如今看来你也确实比我更加坚毅果决,也更适合站在雪柔的身边。从今往后,咱们大家就都是朋友,再不提从前的事端了。” “好。” 被高达的真诚打动,林晚照微微一笑。 “善因善果,林大人放心,也该是我们护着你们的时候了。” 魏深见了两人的举止心里稍稍有数,忙对着二人微笑道:“咱们都放轻松些,按部就班的来,见招拆招就是。” “对,魏大人说得对。” 孟雪柔也走上前来,对着三人微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要相信我哦!” “好。” 林晚照答应着,满眼宠溺。 又是三日后。 “律法看完了?” 书房里,眼见孟雪柔迫不及待地整理着书桌,林晚照心下了然。 “是啊,这么多册子摆着怪乱的,我先收拾一下。”孟雪柔一边将书册收拾整齐,一边又对着林晚照好声道:“你在这里陪了我三天,还不回去吗?” “左右书房大得很,还装得下我。”坐在窗户旁边的藤椅上,林晚照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淡然道:“怎么,如今便看腻了?” “你这哪是陪我,分明就是监工,再或者你以为会有人亲自杀到姻缘司吗?”孟雪柔托着腮,望向林晚照无奈地说道:“咱们这也太腻歪了吧?” “怕什么?咱们这是办公,谁敢废话?”放下手中的书卷,林晚照几步走到孟雪柔的面前,捏了捏她粉嫩嫩水盈盈的脸蛋。 “疼!” 孟雪柔嘟着嘴,可怜兮兮地嚷着。 “谁让你胡思乱想。”林晚照狡黠一笑。 莫名的,孟雪柔突然觉得如今的林晚照同初见之时已然判若两人,说来壳子倒是没变,一样的清冷刚硬,只是这里子… “林大人,你越来越顽劣了。” 满脸的严肃认真,孟雪柔对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 “娘子这是什么话?” 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林晚照眨了眨眼睛。 “无耻!” 翻了个白眼,孟雪柔十分无奈。 “跟自家娘子一起,要什么君子风度?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面色越发一本正经,林晚照仿佛在说着什么至理名言:“我跟你讲,你别看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在外面一本正经,回到家里指不定什么样子。就比如那位罗大人,在咱们面前豁达圆融,私下里却最是刻薄记仇,旁人拿了他一点茶叶他都要计较,不然你以为赵大人的追封为何整整脱了一个多月?说到底,会演戏的人多半是靠不住的。” “是,你倒是不会演戏,跟谁都是一副冷脸。”孟雪柔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你那张冰块脸往水盆里按一按,看看会不会化掉。也就是我吧,换了旁的女子不被你气死,也被你吓死了!” “难道你以为我会对别的女子好?”忽然将一张俊脸凑到了孟雪柔的面前,林晚照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猜,我给你的那盒首饰,究竟是哪来的?” “这…” 忽而提到如此久远的事情,孟雪柔一愣,一个被她早就说出口来的答案瞬间再度****。 “不许胡说!” 将孟雪柔的小心思看得透彻,林晚照先发制人。 “左不过…左不过…” 孟雪柔一肚子坏水,眼波流转处着实俏皮可爱。 “你若再敢胡说,我还掐你!” 摆出一副十分凶狠的表情,林晚照故意说道。 “诶呦,好吓人呐。”配合着林晚照,孟雪柔巧笑嫣然:“总不会是长公主殿下亲自准备的吧?” “还真是。”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 “啊?”孟雪柔吃了一惊。 “啊。”林晚照一脸肯定,对着孟雪柔缓缓说道:“当时我母亲觉得你一个年轻女孩儿要成日里与我一处实在是可怜,又不能直接出面对你安抚哄骗一番,这才备下礼物派人送来,千叮万嘱地教我好好地送给你。” 说到这里林晚照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吐槽着:“原先我母亲还说过,若我不能改一改我这德行同意相亲成婚,便不教我回家去了,竟还特意给我买了个小宅子。唉,想本公子一世傲然出尘,偏就栽在两个妇人手里。” “你娘和我?” 孟雪柔明知故问。 “不然呢?” 林晚照勾起了唇角。 眼见着林晚照眸子里的情愫愈来愈浓,孟雪柔忽而便红了脸颊,轻咳一声她抬手将林晚照稍稍推开,又对着他正色道:“我想见见罗大人,晚上一起去吧。” “也好,可要叫上和叔?” 眼见着这是谈及公事,林晚照微微一笑,也是一样的一本正经。 “不必了,总不好老是麻烦他。”孟雪柔继续说道:“朝中与咱们相熟的重臣也就只有高大人和魏大人,他们两个是必然不知道内情的,只怕所有知情者里也就只有罗大人肯告诉咱们。” “我已经派玄澈挨个细查了,只是没急着告诉你,也快有结果了。”林晚照点了点头,好声道:“和叔说过他同罗大人打过招呼,想来咱们问起话来也方便些。对了,荣宁那里一直没有动静,若不是真安分便是在掩饰什么了。” “管她呢,左右她最多只是个引线,再往后的事情她可就管不了了。”孟雪柔忽而想到什么,又对着林晚照说道:“对了,我将律法浏览了标记了一番,下一步就是把疑问和改良的地方通通写出来,只怕没个十天是完不成的,姻缘司的事情你就多费心吧!” “跟我还客气什么?安心写你的就是。”林晚照答应道:“千万仔细斟酌, 再给我看看才好。” “放心吧,我知道了。”孟雪柔微笑道。 “孟大人,岳城长公主派人传信过来,教你趁着午间同林大人回去一趟。” 孟雪柔话应刚落,衙役小七走了进来,笑容满面地禀报着:“还说会亲派马车过来。” “母亲?” 皱了皱眉头,林晚照思索着什么。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轻重取舍 午时。 “该走了。” 还是孟雪柔先起了身,对着林晚照好声提醒道。 “好。” 将手中书卷放下,林晚照牵着孟雪柔,一路坐上了岳城长公主派来的马车。 “歇一歇吧,地方足够了。” 宽大的马车里,林晚照随手拿起一张毛茸茸的毯子,对着孟雪柔好声道:“路程不近,车里又暖和,你略躺躺也好养精蓄锐,左右没有外人。” “倒是不累。” 眼见着林晚照把毯子仔仔细细地盖在了自己的腿上,孟雪柔心里暖暖的,竟又不自觉地打起了哈欠。 “躺躺吧,到了我叫你。”对着孟雪柔无奈地笑了笑,林晚照满眼宠溺。 “也罢。” 孟雪柔略一思索,便极为听话地侧着身子躺了下来,林晚照也极有眼色地动了动,孟雪柔便舒舒服服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嗯,舒服。” 眯起双眼,孟雪柔一脸满足。 “睡吧。” 林晚照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将毛毯给孟雪柔盖好,又缓缓轻拍着她。 两刻钟后。 “柔儿醒醒,快到了。” 揉搓着孟雪柔的纤纤玉手,林晚照轻声呼唤道。 “嗯。” 孟雪柔嘤咛一声渐渐醒转,又连忙坐起来将衣裳整理了一番。 “我竟真的睡着了。”孟雪柔整理好自己又叠好毯子,这才对林晚照笑说道:“别说,还挺舒坦。” “嗯,你几日没睡好了?” 林晚照微微一笑,望着孟雪柔调侃道:“你呀,明明风风火火什么都不怕,却又这样谨小慎微胆小如鼠,动不动就要夜不能寐,真不知若是以后手握大权又该怎样。” “既然要修改律法,就必得多思多想,否则便难免有遗漏的地方。”孟雪柔眨了眨眼,淡然道:“这叫兢兢业业,哪里就胆小如鼠了。” “逗你呢。” 满眼宠溺,林晚照笑应着。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两人便再次来到了岳城长公主的面前。 “母亲。” “姨母。” 孟雪柔和林晚照一起,拱手行礼。 “快过来。” 岳城长公主对着二人招了招手,又亲自拉着二人走到了饭桌前。 “咱们边吃边说。” 岳城长公主慈爱地说道。 “是。” 孟雪柔和林晚照两人答应了一声,便同岳城长公主一起坐了下来。 “柔儿,先吃点东西,累了一上午了。”亲自给孟雪柔夹了一筷子水晶蹄髈,岳城长公主满眼疼爱。 “多谢姨母。” 孟雪柔答应着,连忙就接了过来,就听岳城长公主继续说道:“柔儿,照儿,法案的事情我问过皇上了,他说不要紧,只放手去做就好。自然了,皇上这是宽慰的话,你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些啊!” “母亲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林晚照闻言,立马答应着。 “说来,只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何人何事都是一样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孟雪柔和林晚照,岳城长公主正色道:“皇上需要的是一把刀,一把能斩断荆棘的刀,锋利还是其次,不被荆棘毁掉才是主要。你们想啊,那荆棘丛长了数年,盘根错节互相纠葛,早已是刚中带柔,刀斧不侵,咱们暂时也只能稍微削削棱角,旁的不要深涉。” 林晚照听了这话一时默不作声,只细细思索了起来,孟雪柔却是微微一笑,竟对着岳城长公主起身行礼。 “好孩子,你这是干嘛?” 见她如此,岳城长公主忙问。 脸上始终挂着得宜的笑容,孟雪柔对着岳城长公主认真地说道:“三国时期,有藤甲军刀枪不入,武侯以火为刃,尽数灭之。如今当用此法,也算以逸待劳。” “我等并非武侯,岂有偌大权柄?” 立马听懂了孟雪柔的深意,岳城长公主追问道。 “强弩之末,不穿鲁缟。”孟雪柔眨了眨眼,正色道:“一直以来太后一族多有不妥,只靠着一点恩情强自支撑,可这恩情、功劳哪是长久之计?若一味苦苦索取只会适得其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晚照选择了我,便是公然与太后和平王对立,咱们就算求和也没人会信的,不如索性顺其自然。皇上下旨只让我独自抉择,就是为了把晚照和长公主府摘出来,这样一旦我遇到不测,你们便还能救我,并非皇上当真不想发力。与其到时个个深陷其中无人可用,倒不如由着我孤身闯荡,总还有条后路可退。” “话虽如此,我是断然不会教你独自面对的。” 林晚照说着就站起身来,也对着自家亲娘行了一礼:“母亲,请容许我忤逆犯上之过。” “傻儿子,什么过不过的?咱们从前对太后、平王的报答还少吗?”岳城长公主微微一笑,好声道:“你舅舅只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此番怕要连累柔儿受些苦楚,才这样跟我说的。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做,有母亲和舅舅在,你们什么都别怕。” “姨母放心,不会有事的。” 孟雪柔点了点头,依旧微笑着。 闻言,岳城长公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又面露笑容,对着孟雪柔,她摆了摆手,说道:“好孩子,快坐下用饭吧!” “是。”孟雪柔答应着。 一刻钟后。 生怕姻缘司还有事,孟雪柔和林晚照匆匆用饭完毕便告辞离去,望着孟雪柔的背影,岳城长公主脸上的笑意竟愈发明显。 “本宫这个儿媳果然不同寻常,照儿眼光不错。” 对着贴身嬷嬷,岳城长公主满心欢喜地说道。 …… 十天后。 “晚照你看,这是我列出来的条陈,都是原来律法里有所缺失不妥的地方。” 书房里,孟雪柔终于写好了最后一笔,兴冲冲地拿给林晚照看。 “我看看。” 林晚照接了过来,一条条仔细查看着,忽而面无表情忽而又皱着眉,惹得孟雪柔满心好奇。 “从发放成婚文书需要的凭证,到婚后如何保护妇女幼儿,再到和离休妻之事,你也算全想到了。”拉着孟雪柔在书桌旁坐下,林晚照好声道:“只是这其中有些条陈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你是说关于鼓励遭受虐待的妇人主动和离,以及婚书不须父母首肯的条陈吗?” 孟雪柔心下了然,追问道。 “嗯,这些都是争议最大的,至于如何善待被休妇女倒还比这两个更好办些。”林晚照点了点头,正色道:“从古至今,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的是家庭和睦门当户对,再就是能让数家之人利益勾连,相互扶持。如今你骤然提出成婚不须父母同意,这在旁人看来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定会遭到非议的。” “还有呢?” 孟雪柔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还有,女子主动提出和离,一定会被人说成是颠覆三纲五常,罔顾人伦礼法,这是要被人家戳脊梁骨的。”林晚照摇了摇头,无奈道:“女子艰难啊!” “正是因为女子艰难,才一定要把这件事做下去!”孟雪柔眨了眨眼,对着林晚照正色道:“晚照,我且问你,你理解支持我吗?” “这是当然。”林晚照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我是除了亲子手足之外最亲的人,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 “是啊,你心里有我,爱我,所以才会支持理解我。”孟雪柔微笑道:“可是这世间不是每个女子都能被人捧在手心里,一旦她们遇人不淑,可以保护她们的便只有律法,难道还能一直依靠父母亲人吗?我之所以要着重修改这些条陈,就是为了女子在某些方面能受到律法明文规定的保护,让她们即使无人疼爱也不至于任人宰割。晚照,你明白吗?”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觉得此事急不得,总要缓缓进行徐徐图之才好。” 对着孟雪柔,林晚照总有十万分的耐心,此刻他望着孟雪柔,细细说道:“伦理纲常,历经了数代之人巩固维护,早已固若金汤,咱们就算想开个口子稍加修改也绝非易事。我知道你心里急,想一步到位,为的就是等到实施新法的那天能够给妇女带来福祉,尽早尽快救她们与水火之中,所以你明知道这是旁人给你设好的陷阱你也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无妨,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只是我希望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稍稍温和一些,不那么激进些,这样,你总能少受一些伤害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晚照,他们若真的想发难,一定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还会只看这一两项条陈吗?”深知林晚照心里的担忧不安,孟雪柔主动握住他的手,一脸轻松地笑说道:“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多也就是罢官而已,我不会有事的。说来若是我真被罢了官,你不会不肯养我吧?” “你猜?” 林晚照被孟雪柔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道。 狡黠一笑,孟雪柔得意洋洋地说道:“诶,你不管我也不要紧,我就天天拿着个破碗,往你身后一跟,一声声的相公叫着,我看旁人怎么说你!” “臭丫头!” 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林晚照满眼无奈。 “好了好了,咱们快商量正事吧!” 见林晚照脸色好转,孟雪柔心里松快不少,连声道:“我准备奏请皇上,请他拨出一部分钱款,在各地广开义厂,专门收容那些被休弃之后无家可归的妇女,再专门请人教她们纺纱织布,绘画刺绣,让她们能凭本事赚钱,自力更生。另外如果她们有儿女要带出来,也能有个安身之处,总比寄人篱下要强。” 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想法倒还中规中矩,出于仁义,想必也不会遭受太大阻力。再者咱们也可以广开存善堂,鼓励被收养的孩子们长大报效朝廷,想必那群老家伙也不敢多说什么。” “嗯,鼓励女子和离,也是可以先报到当地姻缘司决断的,又不是随随便便拆散姻缘,我一定能说服他们。”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想来咱们也可以找个德高望重之人代为出面,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晚间咱们出去一趟吧。” 忽然想到什么,林晚照提议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岁始临 转眼,除夕清早。 皇帝随口一说的一月之期,算来竟就是大年初三,为了大家都能安心过年,又为着每年正月十六开朝堂的惯例,皇帝大手一挥再下旨意,将孟雪柔进献法案的日子改到了正月十七。 于是乎,孟雪柔也终于能把公事稍稍放下,只跟着母亲妹妹一起忙活起年夜饭来。 “姐,你做的糕点真好吃!”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新出炉的桂糖栗子糕,孟雪晴满眼欢喜地惊呼着。 “小馋猫,还多着呢,慢慢吃。”孟雪柔正剥栗子,又对着孟雪晴笑说道:“知道你爱吃栗子,年夜饭还有栗子鸡呢!对了,去帮我把小香薯、芸豆卷、山楂糕还有桂糖栗子糕都装上一些,我待会要送出去。” “姐,你是要给林大哥送去吧?” 孟雪晴闻言却不急着动,反而是一把从后面搂住孟雪柔,笑嘻嘻地撒娇道:“怎么,只休了两天假,这便害起相思了?” “臭丫头,你敢胡说八道!” 抬手不轻不重照着孟雪晴的小手打了一下,孟雪柔哭笑不得地说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姐,我就说说嘛!”孟雪晴嘿嘿一笑,继续撒娇道:“姐,我还想吃珍珠丸子,杏仁酪,饺耳呢我想吃香蕈猪肉的。怎么样怎么样,咱们一起做好不好?” “好好好,都依你,真是馋丫头!”孟雪柔笑说道:“快去帮我装上吧,我待会亲自送去,回来咱们就预备年夜饭。” “好。”孟雪晴立马答应着。 “柔儿,跟娘过来一趟。” 孟雪晴刚走开,一直在院里忙活的陈瑜走了进来,对着孟雪柔笑说道:“娘有东西给你。” “好。” 孟雪柔答应着连忙擦了擦手,起身跟着陈瑜来到了堂屋,就看到林晚照竟赫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晚照?你怎么来了?” 孟雪柔大喜过望,满眼欢喜。 “我来…送节礼啊。” 一想到陈瑜和孟玉桥都在跟前,林晚照忽然改口,将“看你”两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有劳贤侄跑这一趟。” 孟玉桥看在眼里哪有不懂,便又对着陈瑜说道:“夫人,为夫也备了些节礼送给岳城长公主,你陪我去拿吧。” “好。” 陈瑜不假思索地笑应着。 不多时孟家老两口各自走开,林晚照却一时只盯着孟雪柔傻笑,直笑得孟雪柔脸颊通红。 “你…别笑了…” 仿佛是生平第一次如此难为情,孟雪柔低声细语地说道。 “我好想你啊!” 揽着孟雪柔入怀,林晚照将下巴抵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轻声呢喃道:“我实在等不了了,就想立刻见你。” “傻瓜,咱们从前不是天天见面?这才几日。”紧贴着林晚照的胸膛,孟雪柔轻笑道:“我父亲把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十,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没意见,只要让我能见到你,成亲早晚又有何妨?”林晚照将孟雪柔抱得更紧,好声说道:“我虽然巴不得你尽早嫁给我,却也不能不体谅伯父伯母的感受,你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他们心里一定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哪怕多留你一天也是好的。易地而处,等将来咱们有了女儿,我只盼着她终生在我身边才好。” “终究,女孩子是要嫁出去的。”孟雪柔听到这里忽然有些伤感,又道:“晚照,等我出嫁以后我也想常回家看看,我父母没有儿子,将来膝下只怕孤苦,我不能不管的。” “傻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用下巴在孟雪柔的头顶蹭了蹭,林晚照柔声道:“你就算嫁给了我,也一样是爹娘的女儿,你自然想回家就回家,我母亲最是开明,绝不会干涉你。再者,等伯父伯母年迈,咱们也可以把他们接到府里同住,让他们同外孙子外孙女一处作伴,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岂不美哉?” “好。” 林晚照的回答与孟雪柔的猜想如出一辙,这让她心里很是温暖,又很是庆幸。 忽而想到什么,孟雪柔动了动,看向林晚照,她微笑道:“对了,我新做了些糕点,都是你没尝过的,我带你尝尝去!” “好。”林晚照答应着。 甜甜一笑,孟雪柔便拉着林晚照出了堂屋直奔厨房,就在厨房门口碰到了正偷吃芸豆卷的孟雪晴。 “姐夫!” 一见到林晚照,孟雪晴连忙将手里剩下的半块塞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 “小妹好。” 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林晚照点了点头。 “你呀,少吃些吧,待会午饭要吃不下了!” 眼瞧着孟雪晴将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孟雪柔无奈地笑道。 “她还小,胃口好就多吃些吧。”林晚照闻言,对着孟雪柔笑说道:“我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不知道饱的,各色小食不知吃了多少。左右她又好动,不妨事的。” “谢谢姐夫!” 将嘴里的食物尽数咽下,孟雪晴眉开眼笑地说道。 “机灵鬼。” 孟雪柔见自家妹妹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也是一脸笑意,只听林晚照又对着孟雪晴好声道:“我从家里带了些小食过来,果脯、坚果、点心、糖果通通都有,小妹去堂屋吃吧。” “那,姐夫,我先失陪了哈!” 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孟雪晴答应完便行了礼,忙不迭地找好吃的去了。 “我家妹妹就没这么可爱。” 回头看了看孟雪晴的背影,林晚照对着孟雪柔笑说道。 “你呀,冰坨子一块,你家小妹哪敢惹你!”孟雪柔闻言眼睛一眨,调侃道:“再说了,有我这么可爱的姐姐在,妹妹当然可爱!” “是呀,在我眼里你才是最美最可爱的。”被孟雪柔的傲娇模样甜化了一颗心,林晚照深情地说道。 瞬间再次红了脸颊,孟雪柔害羞得不行,忙就拉起了林晚照的衣袖:“走吧,带你吃糕去!” 林晚照依言跟着孟雪柔进了厨房,只见灶上果然热气腾腾,孟雪柔拿了筷子碟子,亲自给他夹出了一块香香热热的桂糖栗子糕,端到了林晚照的面前。 “快尝尝,刚做好的!”孟雪柔笑说道。 “好。”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抬手接过,细细品尝了起来,孟雪柔只见他举止优雅却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的功夫就将一块热糕都吃了进去。 “如何?” 孟雪柔笑问道。 “软糯不粘,香甜不腻,还有桂花和栗子的香气。”点了点头,林晚照称赞道:“比我家做的好吃多了,就是宫里的也不过如此了。” “你呀,惯会哄我。”孟雪柔心知他在着意哄自己开心,不由得笑说道:“照你这么说,我竟比御厨还厉害了?” “管他呢,你只要知道你的手艺最合我的胃口就是了。”坦然一笑,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想不到我竟娶到了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才貌双全的妻子,这还真是我的造化。” “噗……” 孟雪柔实在被林晚照逗得不行,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林晚照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满眼笑意。 “对了,还有几样好吃的,我给你拿去!”孟雪柔笑完,接着说道。 不等林晚照回答,孟雪柔便走到了厨房最边上的柜子旁,拿出了一个被分成六格的食盒。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快尝尝!” 端到林晚照面前,孟雪柔期待不已地看着他。 “好。” 林晚照说完就开始一样样试吃起来,津津有味,越吃越香,等他把最后一样尝完,孟雪柔便愈发眼巴巴地看着他。 “如何?” 孟雪柔忙问。 “都好吃,每一样都各有特色。”林晚照一本正经地称赞道:“唉,终究还是本公子大有口福啊!” “去你的!” 被林晚照调侃得哭笑不得,孟雪柔笑骂道。 林晚照眼中含笑刚要说话,就听到陈瑜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从门口传了过来:“晚照,你伯父找你下棋,快过来吧。” “好。” 林晚照闻言立马整理表情,同孟雪柔对视了一眼。 “我过去了。” 林晚照“请示”道。 “嗯。”孟雪柔微笑着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 眼瞧着林晚照同自家老爹下完了一盘棋,孟雪柔就知道孟玉桥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婿该是满意了。 “嗯,你小子不错,只输给我两子,险些就让你赢了。”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孟玉桥对着林晚照满意地说道:“年纪轻轻心思缜密不急不躁,是个好孩子。” “伯父过奖了。”林晚照连忙谦逊有礼地回答道。 “时辰不早了,别让长公主等着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孟玉桥对着林晚照好声叮嘱道:“明年再到这儿用午饭吧。” “是。” 听懂了孟玉桥的言下之意,林晚照喜不自胜。 “爹,我去送送晚照。” 孟雪柔微笑着请示道。 “去吧。” 孟玉桥点头。 拿上亲手装好的礼盒,孟雪柔带着林晚照出了门,又对着他好声叮嘱道:“这是带给长公主殿下的一点儿心意,东西粗鄙,还望姨母不要嫌弃。” “儿媳妇亲手做的东西,便是千金也难买的。”林晚照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吧,母亲一定会喜欢的。你这几日什么都不要想,我初十来接你进宫。” “好。” 孟雪柔点了点头,笑应着。 送走了林晚照,孟家四口便一起忙活了起来,等午饭刚要上桌,孟雪柔便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户人家的礼物。 “姐,咱们也没准备回礼,这可怎么办啊?” 望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礼物,孟雪晴喜忧参半。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目光灼灼 “原封不动地收好,等明天叫你林大哥尽数送到宫里。” 孟雪柔一边整理着碗筷,一边浑不在意地说道。 “那咱们准备回礼吗?”孟雪晴接着问。 “准备些糕点果子就是了,不用太贵重繁杂,我初三亲自送过去。” 眼中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 不多时一家四口用了午饭,年夜饭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到四周放起了爆竹月亮也爬上了枝头的时候,一家人便又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用着亲手制作的佳肴美酒。 同一时间,岳城长公主府。 今年的公主府里众人皆在竟是格外热闹,往年其他的庶子庶女以及各位姨娘都是在对面林府单过,偌大的公主府里也只有母子二人,用岳城长公主的话说,她好歹也该有一天是不属于林家的。 今年,林晚照早早地就派人告诉,让所有姨娘、庶子、庶女都到公主府过除夕,甚至怀柔公主也被岳城长公主亲自接了过来,一起过年。 “怀柔啊,你父皇要忙着应对朝臣平衡后宫,咱们可不去跟他掺和,且自自在在乐咱们的。” 暖阁里,岳城长公主拉着怀柔公主的手,笑说道:“想来你跟姑母一样,乐得清闲自在。” 怀柔公主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啊,我已没有母妃,又没有同胞兄弟,平白回宫里也是无趣。若不是姑母惦记,我便自己在府里过了。” “傻孩子,不是还有姑母嘛,往后你就到姑母这里过年,咱们大家热热闹闹的。”岳城长公主说完又将在座众人扫视了一圈,好声说道:“往后咱们都一起过年,都是一家子骨肉,这热热闹闹的多好,等你们嫂嫂进了门,你们也一定要尊重爱护她才是。” “是。” 众人齐声回答道。 “这是新酿的橙酒,你们都尝尝。” 岳城长公主身边,林晚照举起酒杯,对着众弟妹难得的和颜悦色:“从前为兄忽略你们了,往后咱们手足一心,同气连枝。” 林晚照这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也只有岳城长公主立马反应过来露出了笑容。在众人眼中,林晚照三岁入宫十岁回到公主府,除了姓氏便与林家再无瓜葛,他又不似岳城长公主一般顶着个当家主母的头衔多少得理一理事务,便索性对着弟妹姨娘们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些年过去了,林晚照甚至连弟弟妹妹谁大谁小都分不清楚,更别提旁的了。 “我上午去了趟孟家,眼见着雪柔和她妹妹相亲相爱,实在有些羡慕。” 微微一笑,林晚照对着众弟妹耐心地说道:“你们也知道,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心里对你们多少有些不悦,总怕见了你们就想起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可是近来,我忽然想明白了,你们也好,我也罢,尽管不是一母所出,可我们毕竟血浓于水,与其去羡慕雪柔家里的手足亲情不如好好珍惜当下,与你们好好相处。从今往后我会尽到一个兄长的职责,咱们抛却前尘兄弟齐心,好好过日子。” 林晚照一番话情真意切又一本正经,众人听了心里自是感动,几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点了点头。 “兄长,咱们往后一起打马球吧!” “兄长,你是我朝第一棋手,教我下棋可好!” “兄长,我以后找嫂子一起逛街成吗?” 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林晚照一番话说完一群小的便打开了话匣子,一个个兴奋地试探着,在他们眼里,林晚照这个兄长琴棋书画样样出众,文武双全英俊潇洒,那简直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如今一直高高在上的神仙哥哥竟肯俯就,又怎能不叫人兴奋。 “好,都好,咱们一样一样慢慢来。” 对着众弟妹点了点头,林晚照微笑道。 林晚照这一答应,这一群小的又都兴奋起来,就连在座的长辈们也跟着高兴,怀柔公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自己帮孟雪柔请官的行为简直是英明至极。 一直闹到子时,众人多少都有些撑不住,便各自散去了,因着辰时还要进宫拜年,怀柔公主也留了下来,同岳城长公主住在了一起。 “姑母,还不睡吗?” 察觉到岳城长公主躺了半个时辰还未入睡,怀柔公主关切地问道。 “我心里高兴,实在睡不着啊。”岳城长公主转头看向身边的怀柔公主,满眼疼爱:“你也知道照儿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你再看看如今,是愈发懂事明理,妥帖周全,还主动跟我说让我把大家聚在一起过年,免得一个个孤单。欣儿你说,照儿是不是长大了?” “我看啊,还是雪柔的功劳。”怀柔公主微微一笑,回答道:“姑母方才那些形容,放在雪柔身上也是极其合适的,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表弟心悦雪柔自然便会被她影响,也就慢慢圆融了一些。” “是啊,我这一辈子十八岁出嫁,二十二岁同丈夫决裂,二十九岁失去丈夫,你父皇怕照儿跟着我受苦,我也怕照儿被我们的争吵不休所影响,这才把他送到宫里抚养,没想到反倒养出了一个冰坨子似的孩子,到了年纪连成亲也不愿意。”岳城长公主言及此处,长叹了一声,感慨道:“你父皇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姐,实在是对照儿百般溺爱,这一群孩子里也就只有你和照儿是他亲手带大的。欣儿,如今姑母看着你们姐弟俩都好了,心里真是高兴。” “是呀,姑母接着就该抱孙子了。”怀柔公主笑了笑,对着岳城长公主说道:“表弟今日一番言语也给雪柔铺了路,往后等她嫁进来就不怕孤单了。” “是啊,这公主府越来越像个家了。” 意味深长地说完,岳城长公主满眼笑意。 …… 一晃,正月十七。 天还未亮,孟雪柔便将一身官服穿戴整齐,坐上了林家的马车。 “别怕。” 也不知到底是谁害怕,林晚照对着孟雪柔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无妨。” 握住林晚照微微冰凉的手,孟雪柔微笑道:“你素来无所畏惧,怎么今日反倒小心翼翼了?” “若站在朝堂上面对指责的人是我,我自然不怕。”林晚照望着孟雪柔,低声道:“我只是怕他们弄不过旁人便拿你开刀,我怕他们再次给舅舅施压非要处置于你,我怕…唔…” 猛然间,孟雪柔那两片带着甜香又十分温软的唇瓣竟直接对着林晚照吻了过来,林晚照吓了一跳又立马反客为主,将孟雪柔紧紧搂在了怀里。 于林晚照而言,孟雪柔便是他独有的安神仙药,足可以让他忘却一切烦恼。此刻,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消退,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情愫,充盈着整个身心。 “别怕。” 片刻之后,孟雪柔望着林晚照,柔声细语着。 “听你的。” 终于笑了笑,林晚照柔声道。 不多时林家的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口,林晚照更是直接牵着孟雪柔的手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 不出所料,众大臣里足有四分之三立时就绿了脸,直如吞了活苍蝇一般,其他众人或是憋着气或是怕得罪权贵也只当看不见,就只有魏深和高达这两个在努力憋笑着。 “高大人,魏大人。” 心知这俩人在想些什么,林晚照拉着孟雪柔走到二人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 “孟大人,林大人。” 连忙收敛笑意,魏深和高达拱手还礼。 对着二人点了点头林晚照却犹自不肯消停,竟直接带着孟雪柔站在了所有官员的前面,直气得礼部尚书黄姚怒火中烧,险些背过气去。 不多时,时辰已到宫门已开,传旨太监也吩咐了让进,林晚照便拉起孟雪柔的手直接朝宫里走去,等他牵着孟雪柔在百官之前站定,皇上便也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跪在地上,齐声山呼。 “诸爱卿平身。”皇帝比了个手势,好声说道。 “谢圣上隆恩。” 等众人纷纷起身,皇帝便发现林晚照依旧紧紧地牵着孟雪柔不肯松手,朝着林晚照摇了摇头,林晚照却头一次对着他的命令熟视无睹,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没奈何,谁让这孩子的脾气是自己惯出来的呢?皇帝此刻也只得作罢,又对着文武百官朗声说道:“今日之朝堂,只为明辨是非,商讨律法,诸位爱卿当平心静气客观公正,为百姓共谋福祉。” “是,臣等遵旨。” 众大臣齐声说道。 目光再次看向林晚照,皇帝忽然起了坏心眼,对着他笑眯眯地调侃道:“朕说过只许孟雪柔一人经办,怎么照儿你也过来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自然当效犬马之劳。” 终于松开了孟雪柔的手,林晚照对着皇帝行礼道:“微臣职属姻缘司,如今事关婚姻律法即便皇上没有宣召微臣也自当尽力。再者…” 说到这里,林晚照着意与孟雪柔对视了一眼直到惹得诸位大臣频频侧目这才接着对皇帝说道:“微臣之长官尚且在此,微臣必得追随。” “好小子!” 皇帝被这一番话逗得哭笑不得,高声感慨道。 “圣上,正事要紧,还是先讨论律法吧!” 实在看不惯林晚照的种种放肆态度,黄姚终于出声阻拦道。 皇帝闻言几不可查地弯了黄姚一眼,这才又接着朗声说道:“也罢,孟爱卿何在?” “微臣在此。” 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众人面前,孟雪柔神情从容,温润平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朝堂争辩 随着孟雪柔走到了皇帝面前,一众大臣也终于有了机会将她细细打量一番,众人只见此刻的孟雪柔一身嫣红官服,脚踩雪白羊皮小靴,面上不施粉黛,唇间不落胭脂,却依旧是唇红齿白顾盼神飞,自自然然的一副清水出芙蓉的傲然高洁姿态。 有正常人惊叹美貌,自然也有那不正常的浮想联翩,众大臣此刻各怀鬼胎,就只等着孟雪柔开口。 “不亏是我朝第一位女官,果然风姿出众,神采飞扬。” 朝着孟雪柔点了点头,皇帝由衷地夸赞道。 孟雪柔闻言拱了拱手,对着皇帝朗声道:“微臣蒙圣上隆恩,忝居官位,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今天子加恩于百姓,微臣实在欣喜鼓舞,特奉上婚姻律法改良之策,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圣上恕罪。” “此刻诸爱卿皆在,你读出来吧。” 皇帝微微一笑,朗声吩咐道。 “是。”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又转身面对着众臣朗声读道:“婚姻之法,自古使然,而今修缮,乃因时而变,为民谋利之法,现依择亲、定亲、成婚、结缡、和离、休弃之次序加以补充,具体如下。其一,择亲,新增善保闺誉之条例,既择亲未定,不予公开,不可婚未成而世人皆知,致女子无有退路,纵有不妥亦得勉强为之,此乃夫妇不协、妇女被欺之诱因而,若得尽早退步便可及时止损,防患于未然。再者,无论男女,名声尤其紧要,任何人不得随意污人清白,若有婚前询问品行节操之事则必得证人签字画押,送至姻缘司备案,方才成立,其后若有污名,亦须姻缘司查证之后方可为拒亲、退婚之原由,不可擅自轻断是非,更不可随意攀咬污蔑。” 说到这里,孟雪柔略停了停,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其二,定亲,改成婚文书之必须,既若无父母签字同意亦可由三位以上族中长老或当地姻缘司正副二位司正开具文书,签字画押,以作成婚之凭证。此后父母子女双方当和谐共处,不得平生事端。” 孟雪柔这话说完,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又有四分之三再次变了脸色,一直以来人人信奉的父父子子之礼如今竟要被人直接越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三,成婚结缡。”才不管一群老顽固作何反应,孟雪柔微微一笑,继续朗声诵读道:“凡已结亲,夫妇当和睦相处,有礼有节,任何一方不得以任何缘由动粗伸手,男子更不得逞强凌弱,殴打辱骂妻儿,如若女方父母孤苦无依则必须予以赡养。再者,夫妇双方应共同经营,不得将家中子女教养之责尽数交于女方,为父者亦当尽职尽责,行言传身教之本分,履爱护妻儿之使命,而后方能治天下也。而后,若男子先行亡故则一应家产应全数交由妻儿继承,待妻子亡故儿女成家之后再行分配。” 孟雪柔这一条说得简单,就是不许打骂妻子不管孩子,再就是不许欺负孤儿寡母,如此这般朝堂众人倒是没有多大意见。毕竟人已经爬到了皇帝面前,总要注意着影响,家中配偶多数亦是势均力敌,倒也不会随意动粗,坏了脸皮名声,而那颇为丰厚的家产也自然不会有谁愿意便宜了外人。 再谈到教养子女,众人心里是一万个愿意,毕竟孩子都是自己的,抛开一切来说谁不愿意常享天伦之乐,谁又没点舐犊疼爱之情呢? 众人想到这里,就听孟雪柔接着读道:“其四,和离,夫妻双方若情分已断便可申请和离,而女子若遭受夫家打骂等不公待遇便可自行到姻缘司申请和离,经姻缘司司正查证以后无须男方表态,即可立马和离。另则若有女子因情断不合等缘由主动提出合理,官府应在调和无用之后予以询问男方,双方达成一致便可和离。” “这还有休夫的…” 朝堂角落里,不知是哪位大人声音极低,叨咕了这么一句。 朝堂上下此刻落针可闻,却并没有人敢再说些什么,一则孟雪柔话未说完,此刻便反驳插话实在有失君子风度,二则皇帝正静静地注视着众人,又有哪个想成为最先挨打的出头鸟呢? “其五,休弃。”孟雪柔缓了一缓,继续大声读道:“凡妇人被休,丈夫须到姻缘司禀明缘由,由司正大人首肯之后方可休弃,若丈夫一方实乃喜新厌旧贪恋权贵而厌恶糟糠之妻,则不予允准。另女子四十有宠而无后者方才可称无出,若年岁不及且丈夫不爱,则不得以无出之由休弃。” 这条讲完,孟雪柔对着诸位大人微微一笑,又道:“此五条乃增补之处,另关和离休弃事宜及老弱妇孺安置问题乃曰其六,即女子凡和离、被休者皆须由母家好生养护照看,不得以任何理由辱骂弃养,更不许以虚伪仁义之道夺人性命,其后,若女子有意再嫁则父母亲人不得阻拦。另外,女子既离夫家,其所有一切嫁妆便皆应随身携带,夫家不得扣押,若有子女愿意跟随母亲离开则夫家应给予一定数额之钱财作为子女的教养之用。另则应在各地广开存善堂,聘请技师,收纳孤儿与和离被休之后无处可归的妇女儿童,并教之以纺织刺绣等技艺,使其有安身立命之本,同时鼓励无家可归之幼儿长成以后报效国家朝廷,为国栋梁。” 说完这些,孟雪柔终于转过身来,又对着皇帝行礼道:“启禀圣上,微臣已陈述完毕,请圣上决断。” “嗯,孟爱卿辛苦了。” 皇帝点了点头,脸上面无表情,林晚照此刻着意打量着他的眼神,却只见他那有些苍老浑浊的眸子里亦是一片平静。 几步回到队列里,林晚照悄悄握住了孟雪柔的手,示意她暂且安心,不必多想。 孟雪柔此刻自是报之一笑,随即便微微垂着头,静等着旁人的口诛笔伐,果然,皇帝刚开口询问了众臣的意见,礼部尚书黄姚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 “启禀圣上,三纲五常君臣父子乃人伦大礼,岂可践踏枉顾?” 黄姚站在朝堂中央,义正严词地说道:“成婚不用父母首肯,那还要姻缘司做什么?一个个不都成了无媒苟合?若一味由着年轻儿女胡闹,便把父母尊严家族荣辱置于何地?若年轻人慢慢的将父母都不放在眼里,又该如何为国尽忠呢?” “黄大人,你这听话听一半的毛病得改改了,否则又该如何为国尽忠呢?” 不等其他人开口,林晚照第一个走了出来,对着黄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礼部怎么事务繁杂到你许多日子不曾回家,敢情是您每每说话办事只做一半,留着一半日积月累地慢慢磨蹭。满朝文武听得清清楚楚,或有父母同意之文书,或有族中长老、姻缘司长官之文书才可求取婚书,又不是两个大活人往那一站随随便便就能成婚,哪来的无媒苟合之说?这无媒苟合四个字原是赵家那些无赖日日挂在嘴边的,想不到如此粗鄙之词黄大人竟也运用自如,下官实在是佩服!” “你…” “咳咳…” 黄姚半句反驳之语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皇上几声轻咳便适时地打断了他,直教黄姚把一口气硬憋在肚子里,瞬间满脸通红。 “朝堂之上,还望诸位爱卿慎言。”皇帝半眯着眼睛,正色道:“诸公身为朝廷栋梁当注重一言一行,就算是要口诛笔伐也总得不失风度才好。” “是,微臣受教。” 黄姚强忍着一口气,勉强回答道。 “皇上,微臣以为黄大人所言虽有不妥,但又实在有理。” 礼部侍郎厉正走了出来,对着皇帝作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外乎是为了门当户对,能娶到贤良淑德的儿媳。小年轻头脑冲动色字当头,远不如长辈来得目光长远,一时新鲜过后便是无尽的麻烦。况且,若当真父母之命可被替代,那父母在子女眼中岂非毫无地位可言,往后又何谈养儿防老?族中长老再好,不是亲生父母,朝中官员再尽职尽责,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若以后夫妻不协当地官员可能负责吗?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孟大人所陈条例如此不尊父母,岂非让天下父母寒心?” “厉大人所言有理,但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这个说法,本官实在不敢苟同。” 厉正话音刚落,高达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对着皇帝行礼道:“圣上,虽然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自微臣掌管京兆尹府以来,每年最少有十起案例就是父母坑害子女的,在这其中,有的母亲因为对孩子生父不满而极度扭曲,竟以殴打虐待孩子作为发泄取乐,被人发现的时候孩子已被活活打死!试问孩童何辜?他的父母难道没有不是?再者,有妇女抛夫弃子,导致孩童受到刺激,长大后变成了专杀女子的杀人狂魔,更有那为了另娶高门贵女杀妻灭子者,其中最小的孩子还在母亲腹中!最令人痛心的是,这些事情不在少数,甚至每年都有年轻男女因金钱利益被父母生生拆散而自杀殉情的例子,去年更是直接多达二十对,四十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啊!若父母真心为子女着想,怎会当真把他们往死路上逼?这样的父母难道也没有错处吗?” “高大人巧言令色!” 厉正闻言气急,回怼道:“父母十月怀胎从小哺育,难道为的就是孩子长大以后忤逆不孝任意妄为?那些自杀的年轻男女,哪个不是一意孤行不听父母相劝,这样自私自利的年轻人活着也没有…” “住嘴!” 厉正话说到一半,皇帝一声呕吼直把众人吓得一愣,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就听皇帝沉说道:“死者为大,无谓为了律法整修又往死人头上再踩几脚!举头三尺有神明,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放弃生命,难道你们好端端的就敢去死吗?” 皇帝这一席话动了十足的怒气,朝堂上一时安静得可怕,此刻在场群臣或许仍然摸不着头脑,可林晚照的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只殉情自杀这四个字便实实在在地戳中了皇帝的痛处。 毕竟,皇上最爱的女子就是先同他没名没分地生下了孩子,随后又被先皇逼着,寻了短见,而那时的皇帝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用提旁人。 “圣上息怒。” 只为了皇上,林晚照出言好声劝说道:“诸位大人就事论事,一时激动也是难免,还请圣上恕罪。”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扬汤止沸 “若死者就是你们的儿女,你们又该如何?” 缓了一口气,皇帝对着群臣痛心疾首地说道。 群臣闻言一时皆陷入沉默,皇帝也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言不语。 “请圣上息怒。” 兵部尚书罗礼适时地走了出来,对着皇帝恭恭敬敬地说道:“微臣以为成婚之律并无不妥,只应强调无论如何子女婚后也应该一样孝敬赡养父母,如此方才完全。” “嗯,罗爱卿所言甚是。” 皇帝终于给了众臣台阶,点了点头。 “圣上,微臣以为实在不妥。” 黄姚再次出面,拱手道:“常言道天地尊亲师,父母生养之恩比天还大,怎么就不能为子女择偶了呢?纵观古今皆是如此,老百姓们还不是过得好好的?若一味只由着年轻男女们胡闹,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爱恨纠葛,甚至还可能发生有违礼法之事,到那时人伦之礼混乱,节操观念浅薄,这世道岂非要乱了套了!” “黄大人,我弟弟就是自己找到的心上人,如今一样夫妻和顺家庭和睦。” 魏深适时地走了出来,对着黄姚朗声说道:“我弟弟的事情整个京城都有耳闻,想必黄大人也一样知晓。下官且问您,若有年轻人与我弟弟一般境遇,难道一辈子不与父母和解便一辈子不能名正言顺地成婚吗?再说句大不孝的话,我的父母只给了弟弟一条性命便抛弃在外,他们自己都说没有资格管束弟弟的人生,试问如此境况下,若有那不明理不知事的父母仍是一味插手,子女又何其凄惨?” “魏大人不必如此比方,天下人又有几个如你家一样!” 新任兵部侍郎鲁能是个粗鲁之人,听到这里直接反驳道:“要说这婚姻律法实在多有瑕疵,条条框框的都是什么东西?若哪个女的当真名声不好,难道还要所有人拉下脸面陪她丢脸不成?还什么签字画押,简直是不知羞耻!” 鲁能说到这里气冲斗牛,对着皇帝拱手道:“圣上,微臣实在想不明白,男子为官须寒窗苦读十年,披荆斩棘考中功名方才有望,若是读书不成,就要像微臣一样在战场上以命搏杀,方才能够位列朝堂,可凭什么孟雪柔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丫头片子只凭着救了公主便能轻松走上仕途?还压在林大人的头上!皇上,这让我们大老爷们情何以堪啊!” “圣上,从来牝鸡司晨乃至乱之由,不可大意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一听这话哪还能忍,立马走上前来对着皇帝恳切地说道:“圣上,孟雪柔此女实在嚣张跋扈,又处处不尊礼法,不仅鼓动人家好好的妇女提出和离,还硬生生拉着寡妇再嫁,简直是枉顾人伦!人家夫妻关起门来的事与她何干,人家寡妇立志守节本是个贞洁烈女,竟也让她哄骗着改节另嫁,实在是无耻至极!” 厉正听到这里缓了过来,也附和道:“是啊圣上,怪不得孟大人在法案里提出女子可以主动和离,她竟是要带着所有女子不尊礼法不守妇道,又至三纲五常于何地?” “圣上,依孟大人的意思,女子稍有不悦便可主动提出和离,还能把人家的香火带走,还要再敲诈上一笔银钱!这实在是荒谬至极!”黄姚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世人皆知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从来善变任性,若一味由着她们胡闹岂非家宅不宁?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要女子安安静静做个贤妻良母,如今孟大人这些法案若当真颁布下去不知要有多少人家分崩离析,这不是造孽又是什么?孟大人简直是妖言惑众!” “你们说够了吗?” 林晚照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也不管皇帝是什么脸色,率先开口冷声道:“女子为官有何不可,是耽误事了还是造成冤假错案了?是结党营私了还是任意弄权了?你们这些大男人就能保证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吗?再者,才学多少与是否能够胜任官职又不是全然相关,难道书呆子就可以办好差事吗?前朝王璇王大人功绩彪炳史册,可他却是从农夫被皇帝超拔出来的,怎么你们就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呢?说到底,你们到底是觉得圣上与公主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还是说老百姓的眼睛都是瞎的,竟口口相传声声赞颂一个无用之人吗?” 鲁能一听这话冷笑一声,大大咧咧地反驳道:“哼,林大人这是动怒了?也难怪,你与孟大人一直拉拉扯扯举止暧昧,平常在姻缘司里没少亲近吧?啧啧,孟大人的美人计还真是好使,竟能让冰山公子为她全力以赴,也怪不得老百姓尽皆被她蛊惑了!” “你说什么?” 望向鲁能,林晚照此刻眼里冒火,一双拳头也紧握出响,几步走到鲁能面前,他冷声说道:“这是朝堂,我不会对你动手,但你若胆敢再污蔑孟大人半个字,我就是豁出去发配边疆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 鲁能一愣,随即气势汹汹地说道:“本官乃当朝兵部侍郎,官居四品,你一个从七品小官竟敢这样跟我说话,当真是不知好歹!” “从七品?哼。” 林晚照闻言怒极反笑,对着鲁能冷声道:“本公子一样考取了功名,一样能走仕途,难道大人你不知道后来居上的道理吗?再者,方才圣上便说过了,论理就是论理,何苦任意污蔑攀咬?如今你一个四品大员便能对圣上之言毫不在意,我又何须敬重于你?难道说你一个四品官员的威仪竟比圣上之天威还要尊贵不可侵犯吗?” “这…我…” 林晚照一番话噎得鲁能摸不着北,略微思索片刻他赶紧跪了下来,对着皇帝磕头如捣蒜。 “圣上!臣绝无不敬之意啊圣上!” 足足磕了十个响头,鲁能言辞恳切地说道:“圣上,这律法不妥啊!” “鲁大人所言甚是。” 丝毫不管皇帝已经黑了脸,黄姚继续出声道:“虽说就事论事,但若修缮律法之人本身便品行不端,又如何保证律法严谨归正?圣上,有人亲眼目睹除夕当天孟家大门口门庭若市,来往送礼之人络绎不绝,那真是好不热闹!圣上您也知道,姻缘司最是清水,是什么让孟大人这位司正如此阔绰招摇,竟敢明目张胆地大收贿赂?想来那所谓的百姓认可黎民口碑不过就是一场假模假样的装腔作势罢了!” “你!” 一直沉默不语到如今,孟雪柔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出声,众人只见她此刻一张粉面涨得通红,满脸都是焦急无措的神色。 “圣上,想必孟大人也无法狡辩吧!” 眼瞧着孟雪柔这副样子,黄姚信心满满地说道。 “孟爱卿,你可有话说?” 皇帝眯了眯眼,对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问道。 “回圣上的话,臣无所辩白。” 直接跪在地上,孟雪柔眼中似乎隐隐含着泪水:“只是法案都是为女子谋划之策,原不该如此受人抨击否定,难道生而为女便注定要成为男人的附庸吗?圣上,求您为女子做主啊!” “圣上切勿听信谗言啊!” “孟大人收受贿赂,请圣上责罚!” “请圣上责罚!”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除了高达、魏深、林晚照这三个,满朝文武又再次尽数跪在了皇帝面前,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个言辞恳切,仿佛是孟雪柔杀了他们的父母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必定要与她不死不休才好! “你们是在威胁朕吗?” 眼前景象实在让人恼火,皇帝动了怒,眼中似有火光。 “请圣上早下决断!” 黄姚抬起了头,梗着脖子,朗声说道。 “你…你们…好…好…” 喘着粗气,皇帝气得浑身颤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一瞬间恨不得将眼前跪着的百官通通拉出去斩了。 “法案,就依孟爱卿所言。” 半晌之后,皇帝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对着文武百官沉声道:“至于旁的事情,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要再信口雌黄了!” “圣上!” “圣上不可啊!” “请圣上主持公道啊!” 皇帝话音刚落,一众大臣便迫不及待地各自请愿,一个个垮着脸如丧考妣,皇帝见此却不肯理,只瞥了众人一眼。 “退朝!” 不耐烦地亲自喊了这么一句,皇帝衣袖一甩,抽身离去。 “圣上!” 皇帝身后,众大臣一个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满腔沉痛地喊道。 三天后。 这几日姻缘司不知怎的竟是门可罗雀,连一个来吵架的都没有。 “还是没人上朝吗?” 迎着新年的第一场细雪,孟雪柔站在门口,对着身边的林晚照淡淡地问道。 “没有。” 林晚照语气亦是平淡如水,浑不在意地说道:“他们那天在朝堂上跪到了宫门下钥,这几日又纷纷罢朝不出府门,舅舅碍着法不责众的说法倒也没有动手。” “罗大人也罢朝了?” 孟雪柔追问。 “嗯,暗地里倒是进宫了几趟。”林晚照微微一笑,对着孟雪柔说道:“也是有趣。” “时辰也差不多了。” 点了点头,孟雪柔对着林晚照语重深长地说道。 “今儿个天气冷,晚上去吃馄饨吧!” 自然而然地牵起孟雪柔的手,林晚照柔声道:“我从家里拿了好酒,咱们同和叔一起喝一点。” “好呀!” 眉眼弯弯,孟雪柔笑应着。 “启禀大人,东西已经送回去了!” 孟雪柔话音刚落,衙役小七走了过来,拱手禀报道:“大人真的决定了么?” “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微微一笑,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百转千回 翌日。 辰时刚到,整个皇宫便已乱做了一团。 一大早天还未亮,太后便找到皇帝将其训斥了一番,紧接着,皇帝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将跟前的《山河万里图》染红了偌大一块。 再紧接着,边关急报传了回来,突厥二百万大军压境,已经冲破了边关小镇再桑城,这让皇帝又是一口鲜血,彻底昏死了过去。 于是乎,一刻钟后的辰时,文武百官被太后亲自叫到朝堂上安抚告诫了一番,随即,八十万大军被交给镇国将军路轩负责集结,两道圣旨竟又同时传到了姻缘司里。 “圣上有旨,革孟雪柔一切官职俸禄,其受贿之事交由京兆府尹处置,钦此。” “圣上有旨,着林晚照随军出征督运粮草,钦此。” 两道圣旨入耳,孟雪柔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把拉住就要离开的传旨太监,她急切地问道:“公公且慢,敢问如此一来姻缘司将交由何人处理?再者林大人乃文官,又怎么亲上战场,这不是要他送死吗?” 传旨太监闻言冷哼一声,对着孟雪柔冷笑道:“这都是圣上的旨意,与咱家无关,告辞。” “你!” 气得浑身发抖,孟雪柔立时泪流满面,一旁的林晚照见状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好声安慰道:“不怕不怕,不会有事的。” “没说过你要上战场啊!怎么能让你上战场呢!”孟雪柔急得直跺脚,声调都变了许多:“早知如此,我便什么也不做了,朝堂局势与我何干?不行,我亲自去求求皇上,我不能让你上战场,我…唔…” 一个吻落在孟雪柔的唇上,将她所有未完之语尽数淹没,林晚照又将她抱得愈发紧,孟雪柔的脸上也愈发泪如雨下。 “别怕,真的没事。” 半晌,两副唇瓣终于分开,林晚照一边抬手为孟雪柔拭去泪水,一边柔声说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别怕。” “我该怎么做?” 稍稍冷静了下来,孟雪柔望着林晚照,哽咽道。 “好好照顾好自己,等我娶你。” 林晚照微微一笑,眉眼温柔。 “我明白了。” 忽而想到什么,孟雪柔郑重地答应着。 毕竟圣旨已下,一刻钟后孟雪柔便换了身常服收拾了随身带着的东西,站在了姻缘司的大门前,而同样退了官服的林晚照已经在马车前等着她了。 “走吧。”林晚照微微一笑。 “嗯。” 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孟雪柔上了马车,林晚照也随即上车,直奔京兆尹府。 “高大人有心了。” 马车里,林晚照握着孟雪柔的手,感慨道。 “是啊,应该是他为我据理力争过了,否则我此刻就该去吏部或者是大理寺了。”孟雪柔笑了笑,对着林晚照正色道 :“若是所有一切只加在我的身上,我便什么也不怕,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因我而送死,若你当真死了,我便即刻下去陪你。你记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性命重要,就算是要改朝换代,你也一定要给我活着!” “我答应你。” 深知孟雪柔言下之意,林晚照点了点头。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京兆尹衙门跟前,林晚照和孟雪柔手牵着手,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晚照,雪柔,你们来了。” 一直等在大堂内,高达面色从容,面带微笑。 “皇上如何了?” 林晚照点了点头,问道。 “太后说皇上病了,自今日起便都由太后上朝理事。”高达对着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林大人,从今天起黄姚黄大人便请了病假,倒也是正常。” “嗯,雪柔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对着高达拱了拱手,林晚照正色道:“有劳。”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在战场上也要小心啊。”高达望向林晚照笑了笑,又道:“我可是把你们新婚的贺礼都备好了,就等着喝喜酒了。” “也快了。” 看了看孟雪柔,林晚照又对着高达淡然一笑。 “对了高大人,从今天起我要在牢里住下吗?” 想到什么,孟雪柔对着高达问道:“若是需要我即刻就能配合。” “那倒不必,此事如今全权归我,你平白在牢里待着干嘛?”高达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更何况你收下的那点东西总共也不值多少,原就是拿你做筏子罢了,咱们心里有数就是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家休整一番,等事情完了也就好了。” “那好,我知道了。”孟雪柔答应着。 “我吩咐了暗卫留下,他们会保护好你的。”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说完,又对着高达说道:“高大人你也要自己小心。” “你也一样,战场上刀枪无眼,千万珍重。” 高达正色道。 “大家各自安心,不会有事的。”林晚照点了点头,又对着高达说道:“既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慢走。”高达答应着。 不多时林晚照先送孟雪柔回了家,便又回到公主府辞行,随后便收拾了个包袱悄悄出门去了。 等众人知道林晚照离开的时候,他人早就已经跟着大军出发了,孟雪柔手里捏着玄澈送来的信,足有三天没合眼睛。 “姐姐,睡会吧,天都亮了。” 眼见着孟雪柔满眼都是血丝,孟雪晴放下手里的汤羹,心疼地说道。 “我睡不着。” 叹了口气,孟雪柔喃喃自语道:“我明知道晚照不会有事,可我还是忍不住要乱想。他跟我说他八岁习武,跟周元辰一起拜了我朝第一高手为师,我也知道他身手矫捷,可我就是…” 说到这里,孟雪柔扶额长叹,孟雪晴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声劝说道:“姐,你就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林大哥都说了肯定没事,你要相信他。” “我知道。” 叹了口气,孟雪柔答应着。 孟雪柔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孟雪晴过去开了门,就看到白玉珑满脸急切地站在门口。 “白姐姐,你怎么来了?”孟雪晴问。 “来不及解释了,快让你姐姐躲一躲,有人来抓她了!” 白玉珑急得直跺脚,对着孟雪晴说道:“人从我家门口过去的,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 “好。” 孟雪晴点了点头也来不及关门便立马撒腿往回跑,等她刚刚进屋跟孟雪柔说完,一队人马竟已径直闯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谁许你们私闯民宅?” 孟玉桥拦在房门口,对着闯入者厉声说道。 “奉太后娘娘之命,带孟雪柔前往治罪。” 领头的一个大汉黑着脸,对着孟玉桥恶狠狠地说道:“太后有令,阻拦者格杀勿论!” “不可能!我不可能让你带走我的女儿!” 愈发挺直身体,孟玉桥将门堵得严严实实,冷声道:“官员刑罚自有圣上决断,请回禀太后草民会亲自将女儿交给皇上。” “你妄想!” “住手!” 领头大汉刚要动手,陈瑜和白玉珑便带着左邻右舍的壮汉们围了过来,官兵们一见如此纷纷抽出大刀,那格外渗人的寒光立刻就闪烁在了众人的眼前。 “父亲母亲,不必如此。” 孟玉桥正暗自下定决心要拼死一战,孟雪柔忽然自己打开门,走了出来。 “柔儿,你怎么…哎呀!” 陈瑜一惊,急得直叹气。 “终究要去面对,无谓再连累旁人。”孟雪柔对着众人深深作了个揖,恳切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多谢襄助之情,雪柔自己的事自己承担,还请诸位保重!” “雪柔!” “姐!” 白玉珑和孟雪晴呼喊着。 对着她们微笑着摇了摇头,孟雪柔对着领头大汉淡然道:“带我去见太后娘娘吧。” “走!” 眼见着孟雪柔施施然地兀自出了门,领头大汉大手一挥,所有官兵便又尽数离去。 “柔儿!” 众人一走,陈瑜痛呼一声,落下泪来。 “母亲放心,姐姐冰雪聪明,一定会没事的!她连公主都能救,怎么…” 话至此处,孟雪晴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对着自家焦急不已的爹娘说道:“爹娘,女儿出去一趟!” “我也去!” 白玉珑回过味来,连忙同孟雪晴一起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去。 “别担心,没事的。” 搂住有些站不稳的陈瑜,孟玉桥沉声说道。 一刻钟后,朝堂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眼见着朝堂诸臣少了一半,太后对着剩下那一半大臣气冲冲地说道:“这才三天,十几位官员纷纷告病,哀家看你们是想造反了!如今皇帝病重突厥大兵压境,你们便是这样回报朝廷的吗?” “太后息怒。” 吏部尚书和兴民拱了拱手,对着太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凡所告假之官吏微臣已尽皆查证,并无搪塞蒙骗,实在是近来京中天气多变,众人易感风寒罢了。” “易感风寒?哼,原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太后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说道:“将来还怎么指望你们!” “启禀太后,孟雪柔带到。” 太后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对着太后禀报道。 “高达这个废物,假公济私连个女子都不能收拾,还好意思称病不出,哀家早晚要罢了他!”太后说到这里心里愈发气愤,又对着太监吩咐道:“带进来。” “是。”太监答应着。 紧接着,孟雪柔便被士兵们押解着,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进来。 “大胆孟雪柔,你可知罪?” 太后一见孟雪柔便脸色更差,摆出了十足的威严。 孟雪柔闻言却是轻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她对着太后朗声说道:“微臣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太后明示。” “你!恬不知耻!”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对着孟雪柔恶狠狠地说道:“你鼓动妇女败坏论理,这些都是错处,你竟又敢大胆收受贿赂,人证物证俱在!如此种种,你还不知罪吗?” “收受贿赂,呵。” 孟雪柔轻蔑一笑,对着太后问道:“敢问太后娘娘一句,我都收了些什么东西,又都是谁人所送价值几何,你可亲眼看见了吗?” “你…” 太后被她噎得说不出来话,脸色便愈发难看,众人见此情形哪敢多言?一个个敛眸低眉生怕惹火上身。 “我倒是都看见了。” 朝堂上正鸦雀无声,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出其不意地传了进来,让太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是你!” 看向来人,太后大声惊呼着。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将计就计 “晚照!” 心心念念了无数次的名字脱口而出,孟雪柔的眼泪瞬间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依旧跪在地上,她似乎彻底傻掉,只扭头直直地望着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雪柔。” 心里一紧,林晚照近乎飞奔而来,一把打横抱起孟雪柔,他心疼得直皱眉头。 “抱歉,让你担心了。” 分明感觉到孟雪柔瘦了好多,林晚照瞬间哽咽。 “我…” 摇了摇头,孟雪柔此刻只觉有千言万语尽数堵在嘴边,眼见着林晚照完好无损,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不知廉耻!” 不等孟雪柔再说什么,太后终于忍不住对着二人怒骂道:“林晚照!你违抗圣旨私自回京,该当何罪?” “圣旨?呵。” 依旧稳稳抱着孟雪柔,林晚照对着太后冷笑道:“边关到底是什么样子,想必太后您比我清楚,究竟是谁大难临头您此刻还不明白吗?” 太后毕竟是太后,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瞬间的皱眉,便紧接着一脸淡然地朗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来人,把这个忤逆犯上私自回京的贼子拿下,拖出去斩了!” “太后不可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官员闻言急忙走了出来,恳切地阻拦道。 纵然此刻朝堂上无人敢与太后争辩,但到底皇权仍在,只要皇帝还活着,众人便自然知道林晚照的分量,也自然不敢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身首异处。 “有何不可?” 太后眯了眯眼,愈发中气十足地说道:“林晚照抗旨不遵私自回京,将八十万大军的粮草重任置于何地?如今军机延误,你们谁能承担?” “太后娘娘心里清楚,八十万对二百万,你根本就没想让我活着回来。”林晚照闻言冷笑一声,对着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怕是没有人告诉你,突厥三皇子早就在两个月前就因为通敌叛国而被软禁了起来,这到底他通的是谁,太后您不会不知道吧?” 太后闻言脸不红心不跳,对着林晚照正色道:“你在说什么?哀家根本听不懂!莫不是你通敌叛国才早早返回,将八十万大军尽数抛弃?” “何来八十万大军?” 不等林晚照开口,高达与镇国将军路轩一起,施施然地走上了朝堂。 “太后,请您明示微臣,一帮子老弱病残,到底何来八十万大军呢?” 继续将未尽之语说完,路轩拱了拱手,神色不卑不亢。 “你…你怎么…” 一见路轩也站在自己面前,太后瞬间神色大乱,一下子站了起来。 “太后娘娘,圣上早在半年之前就派微臣与突厥秘密和谈,为的就是止住兵戈,两国友好。”路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现任定远侯是您的庶弟,皇上既然下定决心连根拔起就不会没有准备,否则还能当真由着您勾结突厥大兵压境,再来个江山易主吗?” “你胡说八道!” 咬牙切齿,太后对着路轩冷声道:“你可有证据?” “太后娘娘莫急,臣这里就有。”高达闻言终于微笑着开口道:“为防娘娘再有疑惑,一应的人证物证微臣都已带来了。” 这样说完,高达与林晚照对视一眼方才对着外面朗声吩咐道:“带进来吧。” “放我下来吧。” 感受到高达投过来的目光,孟雪柔脸一红,对着林晚照低声道:“大庭广众的。” “也罢。” 林晚照本不愿放手,可一想到一会儿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卿卿我我便也只好弯了弯腰,将孟雪柔好生放了下来。 “太后!” 有人痛哭流涕地呼唤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称病的那群朝臣纷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在这其中有一个年轻人脸上一道刀疤分外狰狞,却又实在掩盖不住他的真实身份。 “上官青,好久不见!” 几步走到年轻人面前,林晚照冷笑道:“你的祖母还真是疼你啊!” “林晚照!” 一见林晚照靠近上官青,太后紧张地怒喝道。 “你怕什么?怕我把他弄死?”对着太后轻蔑一笑,林晚照淡然道:“放心,我嫌脏。” “你…” 被林晚照气得浑身颤抖,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启禀太后,微臣这里有您写给突厥三皇子的亲笔信,还有他经过审问之后交代的证词。”高达对着太后依旧微笑道:“现下跪着的这些大人里,三分之一被您捏住把柄只好听命于您,还有三分之一是您多年来悉心栽培的心腹,这剩下的嘛…” 轻蔑地扫了跪地众人一眼,高达不屑地说道:“他们混得不好,竟想改换门庭弄个从龙之功。不得不说太后您思虑周全,这些人几乎遍及各个紧要位置,可是太后,胳膊拧不过大腿,您看看这些人,加一起也才不到二十个,他们能帮您捞出上官青,可帮不了您打下江山啊!” “那可未必。” 太后冷笑一声,怒喝道:“禁卫军何在?” “在此!”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当即响应,却让太后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众大臣一听到这个声音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立时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中都带着喜悦,众臣山呼跪拜。 “你!你怎么!” 太后此刻全然明了,一双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等皇帝叫了众人起身,太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高高摆着的精美雕花凤椅上。 将太后的所有神色反应看在眼里,皇帝摇了摇头,叹息道:“母后,突厥三皇子乃是庶出,实力实在不堪,更何况突厥国主从来厌恶战争,又怎会让平庸庶子带领大军?母后这步棋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骗哀家上钩,就连所谓的大兵压境也都是假的?” 太后闻言愣了半晌,终于对着皇帝痛心疾首地说道:“好你个忤逆不孝的皇帝,你灭了哀家的弟弟,流放了哀家的亲孙子,还将哀家的亲外孙给砍了,你妹妹到如今都伤心得神志不清!哀家把你养到这么大,给了你皇位,你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母后,此言差矣。”皇帝眸色一暗,沉声道:“定远侯作恶多端,光是留在京兆尹府的案底都有近百之数!朕多次提点容忍,多次庇佑袒护,他竟不思悔改变本加厉!还有,上官青是如何对照儿痛下杀手的,秦加寿又是如何虐待欣儿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在朕的心口上捅刀子,难道只有你的孩儿才是孩儿吗?” “养育之恩大于天!” 太后缓了一口气,沉声痛呼。 皇帝闻言冷冷一笑,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朕这些年善待于您,不是教你们通敌叛国的。” “你…” 一句话戳得太后鲜血淋漓,她实在支撑不住,脑袋一歪,颓然地靠在了扶手上。 一时间,朝堂众人包括皇帝在内尽皆不言不语,林晚照大手一挥,上官青等人便不再碍眼,尽数被带了下去。 “纵然,哀家有错。” 沉默了半晌,太后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对着皇帝冷笑道:“可孟雪柔罔顾人伦,破坏伦常礼法,这些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再者,她贪污受贿之罪也一样证据确凿,你既公正便公正到底,把我们一样惩治,否则哀家就亲自到大庭广众之下问一问群臣百姓,有哪个皇帝能对自己的母亲这样下手!” “太后娘娘,皇上其实并无意处置您,否则我们也不必费力配合演这一出了。” 毕竟事关自己,孟雪柔抬步走到太后面前,朗声说道:“惩治了我倒是容易,可是您又能得到什么呢?” “只要有你给我们垫背,哀家又有何惧?”太后闻言,冷笑道:“哀家知道,你们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十,林晚照更是爱惨了你,只要你一命呜呼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要了岳城和皇帝的半条性命!如今你们不给哀家活路,大家就都别想好!” “你敢!” 闻言,林晚照怒目圆睁,声音里也尽是冰冷。 “咚!咚!咚!” 太后刚要再说什么,几声响彻天际的登闻鼓出其不意地传了进来,不等鼓声停止,岳城长公主、怀柔公主、齐鸾,以及数十名老百姓竟一齐走上殿来,对着皇帝下跪行礼。 “平身。” 皇帝脸上带着笑意,朗声说道。 “谢圣上!” 众人齐声谢恩完毕,岳城长公主率先走上前来,对着太后恳切地说道:“母后,若您还念及一丁点母子亲情,就请您安享晚年,就此罢手吧。” “母子?谁跟谁是母子?”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对着岳城长公主不屑地说道:“你们这两只出身卑贱的白眼狼,哀家真是瞎了眼才养了你们!” “皇祖母息怒!” 怀柔公主听到这里哪里能忍,连忙上前说道:“姑母一番好意,您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如此撕破脸面?秦家老小尚在,平王府里也是几十口子,您总得为他们考虑一下吧!” “你们…” 怀柔公主一番话戳中太后痛处,立时就让她蔫了下来,林晚照本来气急,然而此刻自家母亲在此,还轮不到他来开口。 果然,岳城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包括怀柔,在场众人都是受过孟大人恩惠的,她们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出来说话。各位大人久居庙堂,看不见人间疾苦,今日,本宫便带诸位领略一番,让你们看看雪柔一举一动到底是不是为了为自己。” 岳城长公主这样说完,齐鸾率先走了出来,跪在皇帝身旁,她目光恳切,不卑不亢。 “臣妇已故太子少保赵俊之妻恭人齐氏,拜见圣上。” 齐鸾朗声说道。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据理力争 此刻,齐鸾比从前更瘦也更加目色坚毅,毕竟自赵俊走后,再也没有人会不管不顾地护着她了。 皇上及众人早就听说过齐鸾此人却一直无缘得见,因此齐鸾说着话,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就是你与人私奔不敬公婆?” 故意摆出一副冷脸,太后对着齐鸾鄙夷地说道。 “启禀太后,臣妇确实是与先夫私奔出来的,也确实不会再赡养公婆。”齐鸾面色从容,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妇貌丑,幸得先夫不弃钟爱,我二人风雨与共相互扶持,若无我之付出,先夫几乎命丧黄泉,更不要提什么功名利禄,而臣妇若无先夫钟爱,则不知当归何处,父母去后只怕就要孤苦无依。太后娘娘,您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懂得真心来之不易,也会懂得一个无论贫贱富贵都能坚贞不变的丈夫是多么的可贵,试问这样的丈夫,我还能对不住他吗?还会忍心虐待他的父母吗?是,臣妇确实与婆家断绝关系,但这其中内因实在不能为外人所道,我也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而太后可知,若无岳城长公主和孟大人出手相助,臣妇与儿子便要天各一方再不能相见!太后,您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您为了保护孩儿不惜犯险,自然知道母子生离的苦楚,就当知道孟大人实在是全心为我啊!” “哼,冠冕堂皇。”太后不欲多言,只冷哼了一声。 正如孟雪柔所言,太后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齐鸾此一番话也并不是主要说给太后听的,所以太后作何反应并不重要,该说的话还是一定要说的。 齐鸾望向众人,沉声道:“诸位大人都是大好儿郎,也知道与人两情相悦非此不可是什么滋味,难道就能忍心继续看着年轻男女们为情所困,伤神殒命吗?再者,堂堂男儿,父母自然是责任,可若是连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建功立业守护疆土?退一万步讲,将心比心,若你们看着妻儿被人算计欺负却无能为力,那又是什么滋味?” 说到这里,齐鸾控制不住地想起了赵俊,紧闭双眼把泪水尽数忍了回去,她紧紧攥着拳头。 “若非孩儿年幼,同生共死又何妨?” 缓缓睁开眼睛,齐鸾对着众位朝臣恳切地说道:“敢问各位大人,若你们就是赵俊,你们又该如何?” 齐鸾一番话像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众人的内心,人生在世难免意难平,又有谁会了无遗憾呢?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语,何依依却又同母亲张氏一起走到了众人面前。 “恭请圣上太后金安,给诸位大人请安。” 眨着水灵灵圆溜溜的大眼睛,何依依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端庄优雅又是那样的惹人喜爱。 “好孩子,过来!” 最小的女儿都已成年,孙辈里也多是男孩儿,皇帝见了这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实在喜欢得紧,连忙招了招手慈爱地笑说道:“到爷爷这里来。” “是。” 何依依答应了一声便乖乖巧巧地走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又对张氏和齐鸾叫了平身。 “小丫头,你要跟爷爷说什么啊?” 望着何依依移不开眼睛,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爷爷,依依是个不孝之女,您别喜欢我了。” 瘪着小嘴,何依依忽然就没了欢喜之色。 “好孩子,这是怎么说?” 皇帝见状连忙问道。 “爷爷,是我跑到姻缘司告状,让孟姐姐处置了爹爹的。”咬了咬嘴唇,何依依难为情地说道:“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娘亲就要被打死了!爷爷,依依从小就只和母亲相依为命,依依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对待外人都能彬彬有礼,怎么就偏偏…” 说到这里,何依依忍不住哽咽起来,此刻她那晶莹的泪珠挂在她那白嫩嫩的小脸蛋上,让诸位大人同皇帝一般忍不住心疼起来。 “好孩子,你没做错。” 小小的人儿一哭,皇帝的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好声哄道:“你告诉爷爷,父亲为什么要打母亲,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他说娘亲没给他生儿子,还说娘亲不够年轻貌美帮不上他…”何依依望着皇帝,哽咽道:“他对所有人都好,只除了我们母女,爷爷,是依依错了吗,为什么父亲不喜欢依依,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打我们呢?” 小小孩童的话语天真无邪却又字字直中要害,是啊,堂堂男子汉,怎么就偏要把拳头砸向妻子儿女的身上呢? “唉。” 皇帝叹了口气,却又看向了怀柔公主,眼见着长女一如既往的温顺柔美再想想她那活活被逼死的生母,皇帝心里一时如同针扎一般。 “若无依依告状,张氏早晚要被活活打死。” 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怀柔公主笑了笑,走到了他的身边。 “父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儿臣现在过得很好,可也同雪柔一样,想让天下女子都过得更好。”怀柔公主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太后,又对着皇帝继续说道:“父皇,天下女子多有遭难者,可她们没有任何人维护,更没有父亲保护疼爱,她们的父亲也不可能与父皇一样能够立时主持公道,甚至她们若是被休便要流落街头被人视作耻辱。父皇您想想,皇室女子尚且免不了为着偏见忍气吞声,那寻常女子又是何等的境遇?小小的孩儿生长在这样的家里,又是怎样的折磨?父皇,雪柔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旦有所不虞,律法才是女子最坚定的保护,若是咱们连老弱妇孺都不能好好善待保护又何谈安定祥和呢?”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长叹一声,又对着群臣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众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皇帝见状又转头看向太后,沉声问道:“母后以为呢?” “不遵三纲五常!” 太后白了怀柔公主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怀柔公主的事情说到底是太后理亏,她自然不好再加深谈,然而眼见太后一副气呼呼不肯罢休的样子,孟雪柔便微笑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躬身一礼,孟雪柔对着太后微笑道:“太后娘娘,三纲五常里有讲,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不可位居高位牝鸡司晨。太后娘娘,从来内外不异法,您又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总不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你!” 虽然脸上笑意满满,孟雪柔还是把太后气得不行,林晚照更是适时地走了出来,继续说道:“皇上,太后,母亲,诸位尊长容禀,晚照怯以为无论身份地位有何差别,无论男女贵贱诸多不同,总归都是一样的人,既然男子可以休妻续弦那女子为何就不能摆脱恶人重获新生?好好的年轻女子,本可以相夫教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却偏偏因为某些虚假的仁义道德之说被如同雕像物件一样地束缚看管着,竟只能孤苦伶仃地窝在角落里默默凋零!一样是人,一样是父母的宝贝,她们再嫁也好和离也罢又不会威害旁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林大人说得好听。” 鲁能虽不是太后一党但到底一直反对,听到这里不由得出声争辩道:“若是旁人你自然不会在意,可若是孟大人往后与你和离或者是在你死后琵琶另抱,你也一样毫不在意吗?” 总觉得这话莫名地耳熟,似乎某一时刻自己也在如此质问着别人,林晚照想到这里不禁感慨起自己从前竟是如此狭隘,当真欠打得紧。 这样想着,林晚照看向鲁能的目光便不一味只是愤怒,甚至还带了一丝怜悯之情:“鲁大人,好歹你也是读书人,又怎会如此狭隘?一个巴掌拍不响,能让一个女子下定决心抛弃前尘过往抛弃一切地离开你,你自己就一点错处也没有吗?一个女子能把全部身心都托付给你,你却不停地让她失望绝望甚至还不许她离开,这又何其残忍?若是你当真厌弃了一个人,难道还能忍受与她厮守共眠吗?鲁大人,女子也是人,她是嫁给你不是卖给你,她不是一个物件可以由着你把她搁置在箱底!再者,你早已为人父母,若是你的女儿在夫家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你就不会心疼吗?难道你的妻子就不是旁人的女儿吗?” 说到这里,林晚照叹了口气,又对着众人正色道:“再者,若我当真先走一步,那我便再不能照顾雪柔,父母终究会老去,兄弟姐妹也要各自成家,难道就要因为我的一点私心让她一辈子孤苦无依吗?她是我的妻子,可她更是她自己,无论我是死是活,我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顺心畅意,平安喜乐!” “晚照!” 孟雪柔听到这里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眼里更是隐隐含着泪光,实在顾不得许多,她猛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林晚照。 “乖!” 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林晚照伸出手,揉了揉孟雪柔的脑袋。 “咳咳。” 皇帝虽然乐于见此,但此时到底众臣皆在,他不禁轻咳几声,聊以提醒。 太后此刻又是气急,指着林晚照的鼻子骂道:“不知羞耻!孤男寡女在大殿上就敢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抱自己的未婚妻,谁让你们看的?” 眼神带着玩味,林晚照瞥了太后一眼,轻笑道:“我二人见过父母走过文聘又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抱一抱又有何妨?我们的婚期就定在三月初十,怎么,太后这也想管吗?” “你…你…你!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终于被林晚照气得崩溃,太后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 第一百二十章 大局初定 “照儿,你先送孟爱卿回去吧。” 眼见着太后脸色铁青几近崩溃,皇帝终是心有不忍,便对林晚照吩咐道:“你们明日再来陪朕。” 林晚照闻言立刻会意却犹不肯走,而是对着皇帝拱手问道:“微臣斗胆敢问圣上一句,姻缘司之事又该如何?” 毕竟事关孟雪柔,林晚照着实不肯有半分的退让,他深知姻缘司这个差事对于孟雪柔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自然要当面问出话来。 “法案就这么办,再添些也可。”皇帝看了看林晚照,又对着群臣朗声宣布道:“即日起复孟雪柔姻缘司司正之职,一切如旧,后日到任。” “谢圣上恩典。” 从来官员谢恩只有本人下跪磕头,最多也就再带上一家老小,可如今朝堂上齐鸾、张氏等众多百姓竟也纷纷跪了下来,同孟雪柔一起齐声谢恩。 “罢了,都回去吧。” 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皇帝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众百姓人证纷纷离开,林晚照也亲自送孟雪柔回家去了,朝堂上就只剩了皇帝、太后还有一众并未被太后所收买的群臣们。 “诸位爱卿辛苦了,从今天起朝堂上的空缺就须各位尽力弥补,若有难以处置的地方便尽数报给朕知道。”对着群臣,皇帝朗声吩咐道:“朕决意于四月初一加开恩科,广纳贤士,所有参与到此次事件的官员一律罢黜官职发回原籍,其子孙三代不得入仕,非召永世不得入京。” “圣上英明!” 群臣跪拜着。 “皇帝,你好狠的心!” 太后闻言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地说道:“那些人都是老臣,你怎么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皇帝看向太后,沉声说道:“朕如今年岁渐长,不想再日日同母后勾心斗角了,这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太后轻哼一声,对着皇帝不服气地质问道:“你就不怕他们议论你忘恩负义、抛弃老臣吗?” 皇帝闻言却是笑了笑,对着太后正色道:“从他们选择母后的那刻起,朕就无法再对他们宽容,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王朝,这个天下,只有朕才能说得算。” 皇帝一番话语铿锵有力,直让太后一时再难开口,终于垂眼低眉。皇帝见此叹了口气,又对着众臣沉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同母后单独说会话。” “是。” 群臣答应了一声便各自离去,不多时朝堂上便只剩了一直站在中央的皇帝以及坐在高位上颓然叹息的太后。 “母后,儿臣深谢您养育之恩。” 猛然跪在地上,皇帝望向太后,满眼恳切。 “你这是干嘛…” 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太后皱了皱眉,忽然泪如雨下。 “母后,从小儿臣就没了母亲,只有一个姐姐关爱照顾,是您收养了儿臣姐弟,让我们有了母亲。”直直地望向太后,皇帝放下架子,言辞间满是真诚:“母后,儿臣一直知道您有亲生的儿女,便从未奢望过您能把我们姐弟当做亲生骨肉,可是母后,儿臣一直对您敬重爱护,只是想着多少能从您这里获得一点点的温暖。母后,儿臣对不住您,可儿臣不能不顾天下百姓,更不能由着那些人为非作歹。母后,儿臣能保他们一条性命便已是最大的让步。” “哀家懂了。” 太后闻言一声长叹,紧紧扶住椅子,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有对着皇帝大声道:“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母后病了,江南行宫正适合养病。” 皇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儿臣不会弑母,更不想百年以后无法跟父皇交代。母后,余生漫长,咱们母子就缘尽于此吧。” 这样说着,皇帝又给太后磕了三个响头,终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同一时间,林家别苑。 派人到孟家通知了一声,林晚照实在舍不得同孟雪柔分开便把她带到了自己一直居住的小院里。 虽说是小院,但这所住宅已然比整个孟家都大,林晚照一路带着孟雪柔进了暖阁便一直与她一起窝在矮塌上,又把她抱在怀里不愿意松手。 “你终于回来了。” 半晌,孟雪柔长舒一口气,轻声感慨道。 “抱歉,让你担心了。”依旧用下巴蹭着孟雪柔那毛茸茸的头顶,林晚照十分愧疚地说道:“事出紧急又十分机密,太后更是一直派人监视咱们,我们也是一边铲除眼线一边各自行事,实在不敢再有泄露了。” “我明白,不怪你。”孟雪柔窝在林晚照的怀里,叹息道:“咱们一起进宫的时候就同皇上商量好了要演这么一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会派你上什么战场,那可是战场是流血死人的地方,就算知道咱们大局在握可我又怎么放心得下,就怕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有个好歹,到那时我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我会永远好好的。”握住孟雪柔的一双柔荑,林晚照好声安慰道:“这三天我一直跟路将军在一起收整归拢军队,清除太后在军中的势力,舅舅筹谋多时,我们也只是去做收尾罢了,饶是如此这三天我们也是不眠不休,就想尽快完成,我真恨不得自己一眨眼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就能立马过去看你。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 “哪就委屈了,是你辛苦了。”转头看向林晚照,孟雪柔微笑道:“咱们在这里偷闲真的好吗?” “伯父伯母会信我的。” 林晚照坏坏一笑,答非所问。 “去你的!”轻轻锤了林晚照一下,孟雪柔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就不怕旁人说咱们闲话?” “谁敢?” 林晚照眼睛一瞪,一本正经地说道:“让我舅舅揍他。” “噗。” 孟雪柔实在忍不住噗呲一笑。 “说真的,我还真有些困了。”毕竟三天没睡,林晚照此刻精神放松了下来眼皮也开始打起架来:“不然,咱们都睡会?” “边儿去,男女授受不亲。” 心知林晚照是十足的正人君子,孟雪柔故意调侃着。 “你是我未婚妻,怕什么?”了然一笑,林晚照好声道:“我实在舍不得你,你看着我睡着了再回去罢。”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孟雪柔无奈一笑,又对着林晚照问道:“说真的,你在朝堂上的那番话确实发自肺腑吗?你就一点不会别扭吃醋吗?” “怎么不会?如果咱们两情相悦你却还跟别人藕断丝连,那我自然吃醋,说不定还会愤怒发火。”林晚照微微一笑,柔声道:“可若是你当真不喜欢我了,或者我死了,那我自然只能放手。我不愿强迫你,更舍不得你为了我孤独终老,无论如何我都只想要你好好的。”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孟雪柔眼里泛起泪光,感动地说道:“我们会长长久久厮守终生,我们要生儿育女白头偕老,总之只要我还活着你便不许死,否则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好,我答应你。” 心里暖洋洋的,林晚照将孟雪柔抱得更紧。 不多时,林晚照渐渐困得睁不开眼睛,孟雪柔见状扶着他躺好便一直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傍晚。 林晚照悠悠醒来,就见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孟雪柔的身影。 摸了摸身上十分厚实的棉被,林晚照不自觉地勾起了笑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下人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 林晚照懒懒地问道。 “这是孟姑娘给您备下的五谷香粥,说是叫您起来之后吃的。”下人放下托盘,又好声道:“孟姑娘怕主子没有胃口又特意给您做了糖水山楂和酸酸辣辣的小菜,奴才也端来了。” “好。” 心里无比感动,林晚照又忙问道:“谁送她回去的?” “是玄澈亲自去的,怕旁人去主子不放心。” 下人连忙回答道。 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又道:“嗯,我这就起来用饭,你去把我那个木匣子拿来吧。” “是。” 下人答应着。 翌日午后。 掐着皇帝上完了早朝忙完了朝政,林晚照亲自来到孟家见过了孟家父母,又同孟雪柔一起坐车直奔皇宫。 “这个你收好,送给伯父伯母的。” 马车上,林晚照将一张纸递到孟雪柔面前,柔声笑说着。 “这是什么?” 孟雪柔一脸狐疑地接过这张纸查看,随后又大吃一惊。 “地契?你给我这个干嘛?” 望向林晚照,孟雪柔不解地问道。 “往后咱们成婚了,就要住在公主府了,这所别苑空着也是无用。”拿出一个小木匣子将地契放在里面,林晚照又道:“孟家老宅多少有些远,咱们不能时时刻刻照顾,这所别苑离公主府极近,咱们去看老人也方便,伯父伯母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这…我不能收…” 孟雪柔略一思索,对着林晚照恳切地说道:“我不能靠你。” “傻丫头,这哪是靠我,这只不过是我孝敬岳父岳母的一点心意罢了。”林晚照笑了笑,好声道:“我把他们养了十八年的掌上明珠带走了,总要有所弥补吧?你安心收着,否则我就直接拿给小妹,她总不会也不收吧?” “好吧。” 林晚照说得孟雪柔无法反驳,只得答应着。 “公子,夫人,到了。” 片刻之后,车夫禀报道。 不知从何时起,夫人这个称呼都蹦了出来,直让孟雪柔羞红了脸颊,看都不敢看林晚照一眼。 “知道了。” 眼瞅着孟雪柔不胜娇羞,林晚照却是心中窃喜,满眼笑意。 “走吧。”林晚照柔声道。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同林晚照一起入了宫门,林晚照欲要牵着她的手,却被孟雪柔轻轻躲开。 “这是在宫里。”悄悄看了看四周,孟雪柔低声道。 “怕什么?谁敢说闲话?放心就是。” 无比熟练自然地牵住孟雪柔的手,林晚照微笑着说道:“快走吧。” “好。”孟雪柔只得答应着。 两人一路来到御书房,便又立即见到了皇帝,等他们行礼问安之后,皇帝甫一开口竟大出二人所料。 “照儿,你离开姻缘司吧。” 将二人打量了一番,皇帝如是说道。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欢旧爱 反复确认着皇帝的神色,林晚照在自己亲舅舅的脸上实在找不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于是乎他不自觉地皱了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舅舅,为什么?” 看向皇帝,林晚照问。 皇帝从小疼爱林晚照,自然也对他多有耐心,于是他慈爱地笑了笑,对着太监吩咐道:“给他们俩看座。” “是。” 太监答应了一声便搬来了两张椅子,孟雪柔在林晚照的示意下谢了恩,这才在皇帝右手边坐了下来。 “照儿,你如今二十六岁了,很该再历练一番了。”对着林晚照,皇帝耐心地劝说道:“从前你实在不通庶务又最怕麻烦,朕这才由着你自由自在,可是如今朝堂上缺口太大,你还是赶紧回来帮忙吧。” “舅舅,朝堂上若有所需我绝对义不容辞,只是要我离开姻缘司我实在办不到。” 眼前的这位长者是皇帝是舅舅更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于是乎林晚照语气虽然和缓但却实实在在有一说一,不肯有半点客气隐瞒:“舅舅,我还不想深涉朝堂,如今朝堂正是归正之时,林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哪有什么林家,朕只要你自己入仕。”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劝说道:“林家怎样于朕何干?朕只要长姐同你过得好便是,其他人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吧。照儿,你是朕亲手带大的孩子,你有什么本事朕再清楚不过,你就不要推脱了。” “舅舅,太后刚刚倒台,此时便急着让我补上实在不妥。”望向皇帝,林晚照正色道:“定远侯一家是外戚,林家也是外戚,舅舅就算再疼爱我信任我也改变不了我姓林的事实,我的一举一动也都与林家密不可分。如今定远侯府和秦家接连倒台而林家紧接着就补了上去,这在有心人眼里便是一朝君主一朝臣,是您要重用林家的开端,到时候林家就成了风口浪尖,期间长了难保不会有事。所以舅舅,让我干活可以,却不要给我权力地位,我如今已是无人敢惹,若您当真还要让我重权加身那便是让我自己战战兢兢了。” “吏部尚书的位置,你当真不要?” 半眯起眼睛,皇帝对着林晚照笑问道。 “冉生冉大人做了十二年官才升到尚书,兵部尚书罗大人也足足摸爬滚打了十五年,我朝从未有三十五岁以下就做到尚书的先例。”林晚照满眼恳切,好声说道:“舅舅,您就别太让我出挑了,这会害了我的。” “也罢,那朕就不逼你。”皇帝闻言笑了笑,又对着林晚照说道:“照儿你要知道,你的能力是完全够的,路爱卿昨日还同朕将你夸奖了一番。不提别的,你如今年华正好就真的甘心一直当个从七品的副司正吗?” 皇帝说完这话眼神就在林晚照和孟雪柔的身上徘徊了一圈,又着重打量了一下孟雪柔的神色,脸上一直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见皇帝看向自己,孟雪柔眼观鼻鼻观心微微低下了头,一时沉默不语。 “舅舅,姻缘司很好,我很适应。”眼见皇帝看向孟雪柔,林晚照又对皇帝说道:“更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姻缘司虽都是鸡毛蒜皮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却最关乎民生,是离老百姓最近的衙门。舅舅,您说过当政者应身先士卒知百姓之疾苦,我到了姻缘司方才真正明白了。” “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说什么。”皇帝闻言微微露出笑容,却又对着孟雪柔问道:“孟爱卿觉得呢?” “启禀圣上,微臣觉得林大人说得很是。”拱了拱手,孟雪柔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林大人是圣上一手教养长大自然人品见识非同一般,如今他既然愿意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就随他去吧,微臣和圣上一样,相信林大人的选择。” “罢了,你二人回去吧。” 皇帝听了这一番话心满意足,对着孟雪柔笑说道:“朕就等着三月初十喝你们的喜酒了。” “舅舅,照儿还有一事相求。”林晚照看向皇帝,继续说道:“我想求一道赐婚圣旨,这样一来料想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是说,平王府那边?” 皇帝略一沉吟,问道。 “嗯。”林晚照点了点头,说道:“舅舅您虽然处置了大臣放逐了太后可终究不能对平王痛下杀手,不为别的,就看在他是您亲弟弟的份上。荣宁一向居心叵测又无所不为,照儿不得不防。” “也罢,总归朕是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的,也必得为你筹谋打算才好。”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对着林晚照说道:“朕这就下旨。” 不多时皇帝写下圣旨林晚照同孟雪柔一起谢了恩这才起身告退,等二人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孟雪柔终于忍不住对着林晚照问道:“你为何不去吏部?” “怎么,你也想让我去?”林晚照笑问。 “为前程打算,自然吏部更好,不过咱们姻缘司也不差。”孟雪柔娇俏一笑,继续说道:“只不过人都是有私心的,你若能有所进益想必姨母也会开心的。” “可我不想离开你,更不想你整日里跟旁人一处,朝夕与共的。”林晚照拉住孟雪柔的手,正色道:“我只要一想到我走以后会有另一个男人日日在你跟前晃我就心里不舒服,更别提还要一同奔走断案。雪柔,你尽管笑话我小心眼好了,反正我不会离开。” “谁要笑话你了?”孟雪柔噗呲一笑,好声道:“你吃醋就证明你在乎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既然林大人不愿意高就那本官便勉为其难,再收留你一些时日吧!” “是是是,全凭孟大人吩咐。” 被孟雪柔逗笑,林晚照赶忙配合着。 翌日。 且说姻缘司空了这么几天,众衙役一个个也都蔫了下来,等圣上起复孟雪柔的消息传来一众衙役们又像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回过神来。 这不,天还未亮十个大老爷们便尽数到齐,热火朝天地在姻缘司里洒扫收拾起来,等孟雪柔和林晚照一进来就看到大堂里清爽整洁,就连地砖都是闪闪发亮。 “属下等恭迎孟大人回家,恭迎林大人回家!” 十名衙役站成两排,朗声笑说道。 “诸位有心了。” 孟雪柔实在感动,拱手回礼道。 林晚照也对众衙役拱了拱手,朗声道:“这段时间我同孟大人不在,辛苦你们了。” “都是属下们该做的。”衙役老张毕竟岁数最大,率先开口道:“两位大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大家都歇一歇吧,忙了一早上了。”微微一笑,孟雪柔对着众人说道:“多谢大家惦念,我们一切都好,只等着三月初十请大家喝喜酒了。” “太好了!” 众人闻言更加欢欣鼓舞,七嘴八舌地说道。 “孟大人,孟大人帮帮我吧!” 众人正一片欢乐祥和,冷不防门口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又直接跪在了孟雪柔的面前。 “请孟大人为我做主,我要跟我丈夫和离!” 望向孟雪柔,老妇人满眼恳切。 众人皆是被此情形吓了一跳,孟雪柔更是连忙将老妇人扶了起来,好声问道:“这位夫人您有话慢慢说,咱们先坐下吧。” 一边说着孟雪柔一边亲自扶着老妇人坐下,林晚照和众衙役也在一旁,就听老妇人对着孟雪柔痛心疾首地说道:“枉我年过半百,这一把年纪竟是白活了!孟大人,您帮我和离吧,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 见老妇人情绪激动,孟雪柔连忙起身给她顺着后背,又好声问道:“和离总得有个原由,您先跟说说,他可是打骂你了?” “那倒没有,他做了亏心事,哪还有脸打我!”老妇人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成婚三十五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直另有旁人!这也罢了,若他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我也不会怪他,可是他如今竟日日对着那人的画像感慨惆怅,竟是余情未了的样子!我跟他在一起半辈子了,原来…” 说到动情处老妇人泪如雨下,孟雪柔见状使了个眼色让众衙役都下去,又接着对老妇人好声安慰道:“此处并无旁人,夫人想哭就哭出来吧。” “呜……呜呜!” 孟雪柔这一句话直戳老妇人心窝让她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贴在孟雪柔的怀里,她嚎啕大哭,没多久就哭哑了嗓子。 “原来,我竟是个傻子,他…他拿我当什么了…” 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老妇人陆陆续续地哽咽道。 “夫人,咱们不哭了。” 眼看老妇人哭得没了力气,孟雪柔半蹲在她的跟前,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拭着泪水:“夫人,我且问您,您丈夫在婚后可还同那人有联系吗?那人您认识或者见过吗?” “我不知道,他从没让我发现过。”老妇人摇了摇头,对着孟雪柔委委屈屈地说道:“我只见过那人的画像,若是那人到了我家,想必他就要休妻另娶了吧。” “夫人您别急,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咱们也总得先查问清楚。”孟雪柔握住老妇人的手,好声问道:“您先告诉我您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丈夫又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呢?” “我叫常溪,我丈夫叫张阳,是个教书先生。”常溪抽泣着,对着孟雪柔说道:“我们家住在平安巷十五号,育有两儿两女,原本都是安安稳稳的,谁知道…” 常溪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孟雪柔见她情绪实在激动便只得一直好声安慰着她,林晚照则径直去了后堂,查找卷宗存档去了。 一刻钟后。 常溪哭得实在疲乏便要回家,孟雪柔不放心又叫了两名衙役将她好生送回去了。 “如何?” 心知林晚照必然找到了什么,孟雪柔走进他的书房,好声问道。 “根据存档记载,常溪和张阳也算情投意合。”起身将卷宗递给孟雪柔,林晚照正色道:“许是日久生厌,许是另有隐情,咱们总得先探查一番。” “嗯,当然得查。”孟雪柔点头道:“对了晚照,你可知道张阳在哪个私塾当先生吗?” “平章书院。” 指着一行文字,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开门见山 傍晚。 林晚照和孟雪柔乘着马车,来到了罗家。 “罗大人好。” 面对着罗礼,孟雪柔和林晚照拱手行礼。 “两位大人坐吧。” 罗礼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三人分宾主坐定,孟雪柔便拿出了一盒点心,送到了罗礼的面前。 “多谢罗大人相助。” 孟雪柔对着罗礼,微笑道:“也只有罗大人人脉充盈才能确定到底是那些大臣为太后所用。” “本官一心只为皇上,孟大人不必多虑。”罗礼面不改色,缓缓说道:“老和要我尽力帮你,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此次还是两位公主出面才有分量,你要谢也该谢林大人才是。” “他,不用谢。” 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孟雪柔正色道:“罗大人,其实晚辈过来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令郎可在?” “犬子?”罗礼闻言吃了一惊,忙问道:“这又与犬子何干?” 林晚照听到此处开口道:“罗大人别急,我们只是想问您可知道张阳张先生吗?” “张先生?那不是犬子的先生吗?”罗礼闻言皱了皱眉,又问:“怎么他犯事了?” “不至于。”孟雪柔连忙对着罗礼好声说道:“只是他的夫人今日到姻缘司要求和离,所以本官必得先查问一番。” “原来如此。”罗礼叹了口气,对着孟雪柔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话我原本同老和说过,今日,我也不妨与你再多说几句,你若觉得不对便只当没有听说吧。” “罗大人也是我的叔父,咱们私下里有话尽管说。”孟雪柔微笑道:“雪柔洗耳恭听。” “倒也不必。”罗礼摆了摆手,对着孟雪柔正色道:“孟大人可知,为何朝堂上其余众人并未被太后蛊惑也一定要反对法案吗?” 看向罗礼,孟雪柔几乎不加迟疑:“古来男子为尊,无论是女子主动和离还是女子的安置问题都将女子放到了与他们对等的地位,他们自然不悦。” “这只是一方面罢了。”罗礼目色深沉,对着孟雪柔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叔父在这里托大一句,你可知从古至今改革者为何多数结局凄惨?那正是他们打破了格局,动了旁人的利益啊!俗话说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再没有比权势钱财更能蛊惑人心的东西。如今你提出女子可以主动和离,那把男子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主导权力又弃置何地?一旦有些人家因为你提出的这个法案生出变故,男子无处发泄愤怒不甘,他们就会恨上你这个打开缺口的人!孩子,你此番算是得罪人了!” “得罪便得罪吧,只要天下女子能过得好,就算要我牺牲自己我也是甘愿的。”孟雪柔微微一笑,又对着罗礼问道:“敢问罗叔叔一句,您可担心罗夫人向您提出和离吗?”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与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一直和和美美,我怎会担心…” 罗礼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对着孟雪柔皱眉道:“你是说?” “嗯,因为叔父善待婶母又是两情相悦,所以您根本不可能担心婶母会离开你。”孟雪柔点了点头,微笑道:“换言之即便我家父母偶有拌嘴,但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相爱,就算有十个八个人去拉着我娘要她和离她也必定不肯。所以,那些怨我恨我的男子必定是有负于其妻的,他们理不直气不壮又不肯认错,这才会心里害怕极力反对,才会恨我给了女子转身离开的机会。若是他们骂我恨我能换来女子们挣脱牢笼,那也实在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唉,人世间何其艰难。” 忽而想到什么,罗礼感慨着。 “这世上从没有感同身受,只有隔岸观火罢了,若能稍稍体会旁人的痛楚便已是难能可贵了。”林晚照眨了眨眼,沉声道:“我从前不愿触碰婚事就是受了父母争执的影响,而宫中嫔妃又有哪个是真正地与圣上两心相知呢?若是时光重来,我倒是宁愿母亲能够和离,不再被束缚,高高兴兴地过着下半辈子。其实女子和离的法案并不是为了鼓动女子抛夫弃子,而是要告诉天下男子,并不是成了亲生了孩子你的妻子便只能一生被你拷牢,若你待她不好她一样可以另寻出路,不必再苦苦煎熬。” “尔等所言甚是,不过法案虽然颁布了下去,但彻底落实还是需要一些时日的。”罗礼闻言,感慨道:“摧枯拉朽哪有那么容易的。对了,我这就派人带犬子过来,你们稍等。” “有劳。”孟雪柔赶紧说道。 罗礼话落便吩咐了人去把自家儿子带来,不多时罗家小少爷罗玉便站在了孟雪柔和林晚照的面前。 “拜见孟大人、林大人,拜见父亲。” 罗玉行了礼,彬彬有礼地说道。 “罗公子有礼。” 孟雪柔打量着面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好声问道:“公子是在平章书院上学,先生正是张阳张先生吧?” “正是。”罗玉点了点头,回答道:“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面对着罗玉,孟雪柔好声问道:“在你眼里看来,张先生此人如何?” “人品端方,公正严明。” 几乎不假思索,罗玉脱口而出。 “人品端方吗?” 孟雪柔闻言若有所思,林晚照却紧接着问道:“罗公子,不知张先生可讲过《诗经》,对《氓》一篇又是如何解说的呢?” “《诗经》?张先生讲过的。”罗玉略一思索,他回答道:“他说《诗经》中多有描写爱情的诗句,其中悲欢离合应有尽有,还告诉我们将来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心爱之人,要坚贞不渝,不能做负心男子。” “还有没有旁的?” 罗礼忍不住问道。 罗玉闻言略一思索,继续说道:“先生还说,似氓一般的男子便是猪狗不如,既有年少欢喜又怎能对爱人始乱终弃拳脚相加?若连为之付出的妻子都可以随意抛弃他便当真不配为人!” 孟雪柔此刻深知林晚照之意,又继续问道:“那我问你,若是提到什么少年爱人啊,求之不得啊,两厢错过这类的诗句,先生可有说什么吗?” 罗玉闻言努力回想着过往,忽而眼睛一亮,对着众人认真地回答道:“先生是讲过这类的诗句,倒也没说什么,唯长叹而已。” 唯长叹而已。 五个字十分简洁,却又是那么的意味深长,一时间众人心里更加狐疑,不免猜测纷纷。 “我知道了,有劳罗公子了。”孟雪柔对着罗玉笑了笑,随即对着罗礼起身行礼道:“罗大人,时辰不早了,下官告辞。” “告辞。” 林晚照亦是起身行礼。 “二位慢走。” 罗礼站起了身,将二人好生送走,随即却又将罗玉招呼到了自己的跟前。 “儿啊,今日之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张先生,明白了吗?”拍了拍罗玉的肩膀,罗礼耐心叮嘱着。 “儿子明白了。” 罗玉乖乖巧巧地答应着。 一路出了罗家,孟雪柔与林晚照再次坐上马车,林晚照本欲直接送孟雪柔回去却被她拦住,又驱车往平安巷去了。 “真的要直接登门吗?” 对着孟雪柔,林晚照问。 “暗卫查了一下午也查不出张阳的劣迹,罗玉的说辞也找不到什么破绽。”孟雪柔皱了皱眉,沉声分析道:“左右也是理不清,咱们不如单刀直入的干脆。” “你就不怕打草惊蛇?”林晚照问。 “吩咐暗卫一直看着就是了,说不定还能让他自露马脚。”孟雪柔狡黠一笑,继续说道:“有暗卫随时查看,晾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好。” 深觉孟雪柔所言有理,林晚照立马答应着。 两人一路来到平安巷十五号,敲响了张家的大门。 “谁呀?” 不大不小的庭院里,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们是官府的,找张先生有事。” 门外,林晚照的声音平淡而威严。 门里的青年闻言瞬间没了动静,眨眼间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又逐渐越来越远。 不多时,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走了出来,亲自打开了大门。 “见过两位大人。” 张阳一身家常衣裳却周身整洁,孟雪柔只见他神态和善,举止文雅。 “张先生不必多礼。”孟雪柔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也没有旁的事,就是想来看望一下尊夫人。” 张阳闻言吃了一惊,拱手作揖道:“拙荆何德何能劳大人牵挂,两位大人快快请进。” “不必多礼。” 孟雪柔回了礼便同林晚照一起进入了张家的大门,因着天冷,张阳一路带着他们来到后堂,坐下说话。 “尊夫人呢?” 孟雪柔对着张阳问道。 “夫人吃了药,入睡了。”张阳叹了口气,对着林晚照和孟雪柔说道:“夫人近一年来身体欠佳,吃了药就要入睡,得明天一早才能醒来。” “吃药?吃的是什么药?” 林晚照心思一动,追问道。 “和春堂开的,用来凝神静气的。”张阳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大人如今到来究竟有何吩咐?” “您是教书先生,从来教书育人品行端正,本官便直接开门见山了。”望着张阳,孟雪柔正色道:“白天的时候尊夫人曾到姻缘司诉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本官看着都心里难受。张先生,您实话告诉本官,您是不是有一位难以忘怀的年少情人,并且您时至今日依旧为不能相守而每每懊悔痛苦呢?” “情人?” 张阳闻言一愣,随即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怎么了?” 见张阳神色实在复杂,孟雪柔连忙追问道。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话锋一转 “我这一生只抱过三个女子。” 张阳语出惊人,连林晚照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忽而,他却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除了两个女儿,便只有我的妻子了。” 孟雪柔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林晚照却是脸一黑,就差甩给张阳一个白眼了。 “两位大人勿怪,草民只是想说世事纷乱复杂,常有人会错意产生误会,这也是寻常。” 叹了口气,张阳继续说道:“夫人刚刚丧母,神思恍惚,这才会误以为我心悦旁人啊!” “误会?那夫人口中的画像又是谁人呢?”孟雪柔眼睛一转,继续问道:“张先生,恕下官冒昧,若是您尚且怀念故人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若实在难以忘怀越过界限,就算并未有实质之举也着实不该啊!” “画像?”张阳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二位大人稍等,草民这就把画拿来,请二位过目。” 这样说完,张阳便起身离开,不多时他就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画,又走了回来。 “两位大人请看,这就是画中的女子。” 将画好生铺在茶桌上,张阳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笑问道:“二位大人是否觉得眼熟?” “这…”孟雪柔一时迟疑。 画中的女子顾盼神飞明眸皓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还是林晚照眼尖,率先发现了端倪。 “从五官轮廓来看,此女同尊夫人如出一辙。”林晚照看向张阳,追问道:“先生不会告诉我,这原本就是尊夫人的画像吧。” “正是。” 张阳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叹息道:“虽然眼神早已发生了变化,可一个人的五官轮廓是不会变的。这些年夫人稍稍清减,自然同豆蔻年华大不相同。” 孟雪柔闻言皱了皱眉,对着张阳问道:“可是,夫人就在你的面前,你若心爱于她直接说给她听就是,又何必对着画像长吁短叹呢?” “唉,此事说来话长。” 张阳叹了口气,又请林晚照和孟雪柔一起坐下,这才沉声说道:“我同夫人十三岁在我外祖母的寿宴上相识,一见钟情,那时我们都是钟鸣鼎食之家,两家也素有世交,因此顺顺利利就成了婚,倒也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 张阳话至此处却叹着气皱着眉头,孟雪柔见状好奇地问道:“如此说来当是顺心遂意,先生又何故叹气呢?” “我们成婚以后先生了一个儿子,又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当真羡煞旁人。可是好景不长,龙凤胎刚刚满月,我岳父和父亲双双被人牵连入狱,抄家夺官,一时间两家加一起凑不够十两银子。”回忆往昔,张阳紧皱着眉,又说道:“不知是不是那时受了刺激,我夫人便总是愁苦,渐渐的记性也不大好了,到如今她竟连自己的模样也记不得了。” “原来如此。” 孟雪柔闻言唏嘘不已,然而这将近一年的办案经历让她不得不多长了个心眼。 对着张阳,孟雪柔正色道:“尊夫人也是深爱先生才会有如此误解,愿先生能多多体谅,善待于她。” “草民一定初衷不改,好好守护夫人。” 起身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拱了拱手,张阳郑重地保证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孟雪柔站起身来,拱手回礼道:“先生保重。” “恭送二位大人。” 张阳回答着。 不多时孟雪柔和林晚照离开了张家回到了马车上,孟雪柔却是叫来玄澈并对他吩咐了几句。 “属下这就去。” 答应了一声,玄澈又迅速没了踪影。 “你叫他干什么去了?”林晚照好奇地问道。 “查一查张家都买过什么药,再查查张家的底细故友以及常溪有没有什么亲姊妹表姊妹,她们又同张阳有没有往来。”孟雪柔眨了眨眼,正色道:“你别嫌我小题大做,只是像何瑾、秦缘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得不防。” “你做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林晚照点了点头,正色道:“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明白,人都是会演戏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也永远不缺。这样吧,我想办法把常溪找出来再问一问她,同时咱们的暗卫也不撤,照样看着。” “好。” 孟雪柔答应着。 时辰已然不早,林晚照吩咐了暗卫一声,又径直将孟雪柔送回家去了。 “公子,您要的东西买来了。” 孟家大门口,林晚照刚刚扶着孟雪柔下了马车,一个暗卫便提着两个精美的食盒走到了二人面前。 “柔儿,拿好。” 接过食盒递到孟雪柔手里,林晚照柔声叮嘱道:“都是你爱吃的,且都多买了一些,伯父伯母必然给你留了晚饭,快回去吧。” “你呀,难道我在自己家里还能饿肚子不成?”孟雪柔笑盈盈地接过食盒,又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林晚照点了点头,忽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是该带你去酒楼的,可是母亲说未婚夫妻成亲之前不宜太过张扬,要为你的名声清誉着想。我原是不信这些的,不过有关于你,我还是小心一些吧。” “傻瓜,咱们成日里在一处,旁人要有闲话早就有了。”欣赏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孟雪柔噗呲一笑,柔声安慰道:“放轻松些,咱们就快成亲了呢。” “好。” 低头在孟雪柔的额上落下一吻,林晚照点头答应着。 “那,我回去了?” 眼见林晚照一脸的依依不舍,孟雪柔笑问道。 “好。” 压抑住自己强烈的不舍,林晚照沉声答应着。 孟雪柔对着他笑了笑,自觉再不离开便要更加难舍难分,于是乎她看了一眼林晚照,转身离开了。 林晚照的目光一直落在孟雪柔的身上,直到她关上了门,还迟迟不愿离去。 “主子,咱们回去吧。” 眼瞧着林晚照不肯走,随行小厮轻声劝说道:“天气冷。” “走吧。” 林晚照眼神一动,终于转身上了马车。 翌日午后。 “如何?” 对着探查归来的暗卫和衙役,孟雪柔问。 “常溪是独女,并没有姊妹,其表亲和堂亲都远在江南,甚少往来,张阳也确实清清白白洁身自好,并未与他人有私。”暗卫拱手道:“再者,张家买药也都是买一些安神宁心的药物罢了,旁的并不沾染。” “嗯,本官知道了。” 孟雪柔点了点头,又对着衙役小七问道:“你们查到什么了?” “据查,张阳确实待常溪很好,左邻右舍经常能看到张阳带着常溪出来散步。” 衙役小七回答道:“生怕查的不仔细,小的特意叫自家弟弟去帮忙旁敲侧击了一下,张阳七岁的长孙也说,他爷爷待他奶奶很好。” “既如此,本官就放心了。” 孟雪柔点头道。 “雪柔,张夫人来了。” 孟雪柔话音刚落,林晚照竟亲自带着常溪来到了书房里。 “你们先下去吧。”孟雪柔对着众衙役和暗卫们说道。 众人行了礼便一起离去,孟雪柔也站起身来,扶着常溪在藤椅上坐下。 “夫人,您昨夜可还安睡?” 打量着常溪的气色,孟雪柔好声问道。 “昨夜休息一晚,我忽然觉得心情好些了。”常溪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说道:“孟大人,我说的和离之事…” “夫人,我想您误会了。”孟雪柔握着常溪的手,好声说道:“经过本官多番查证,那画上的女子就是您啊!” “真的?” 微微仰着头,常溪的脸上竟带着一丝丝的窃喜。 “真的。” 握着她的手,孟雪柔好声答道:“夫人,您实话告诉我,张阳待您可好吗?” “倒也相敬如宾。” 常溪略一思索,又对着孟雪柔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当真没有别人?画像里当真是我?” “当真。” 怕常溪觉得孟雪柔在哄她,林晚照也开口道:“夫人,本官自幼学习绘画,知道一个人无论年华岁月如何变化她的骨骼形状眉眼轮廓是变不了的。画上的人是与夫人有些不尽相同,但也只是岁月斑驳的痕迹罢了,夫人之风韵依旧如初的。” “所以,他还喜欢我?” 常溪追问。 “嗯。”孟雪柔笑应着。 “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府了。” 常溪闻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笑说道:“打扰两位大人了。” “夫人慢走。”孟雪柔道。 送走了常溪,林晚照和孟雪柔相视一笑,随即又接着办公去了,孟雪柔给林晚照的那些卷宗他尚有几十本还没看完,自然更得抓紧些。 “但凡冉夫人也能闹这一出,就不至于发生悲剧了。” 忽而想到什么,林晚照放下手里的毛笔,对着孟雪柔叹息道。 “冉夫人总想端庄贤淑,又怕心思真的说了出来会惹得冉叔更加厌弃。”孟雪柔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林晚照说道:“说到底,人的性子不同,自然也就有不同的结局。” “是啊。”林晚照又道:“咱们再看着几天,以备不虞吧。” “好。” 孟雪柔正色道。 五天后,清早。 “暗卫都收回来了?” 眼见林晚照收到了暗卫的飞鸽传书,孟雪柔好声问道。 “收回来了。”林晚照看过字条,回答道:“这几天张家一切正常,常溪也没什么异样,这下咱们就能放心了。” “那就好。”孟雪柔答应着。 孟雪柔答应完便同林晚照一起又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毕竟孟雪柔被罢官的那几天姻缘司不过是空悬着,总也没人肯来办事,这不孟雪柔刚一复职事情便接踵而至,直让姻缘司众人忙活得热火朝天。 “大人,大人救我啊!” 眼见日头渐高,孟雪柔正要吩咐衙役们一起用饭,就见到一个中年妇女忽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是您?” 看清楚来人,孟雪柔大惊失色。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假难辨 “张夫人,您怎么来了?” 眼见常溪脸上挂着泪痕,孟雪柔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果然,这个预感在下一秒常溪一开口便得到了印证。 “我婆婆打我,她打我!” 拽着孟雪柔的袖子,常溪惊恐地哭诉道。 “什么时候的事?” 孟雪柔连忙问。 “就今早,我婆婆说我扫地不干净,还说我不会洗碗,说我一无是处…”常溪说到这里越发激动,大声嚷道:“今早,就今早,她还打我!她打我啊!” “动手的到底是你婆婆还是你丈夫?” 紧皱着眉头,孟雪柔继续问道。 “是婆婆,是婆婆!”常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恐无措地说道:“张阳教书去了,他被支走了!孟大人你救救我你救救我,这个家我没法待了!” “好好好,夫人您先别急。” 尽管心里不甚平静但孟雪柔依旧维持着最温柔平和的神色,对着常溪好声安慰道:“你婆婆打在你什么地方了?先让本官看看你的伤势吧!” “不!不要!” 常溪闻言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衣衫,瞪大了一双眼睛:“不要碰我,我害怕!大人,大人你帮我和离吧!我不想被婆婆活活打死啊!” “好好好,夫人您别怕,我不碰你!” 眼见常溪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孟雪柔只能稳稳地扶着她,又对着她好声安抚道:“我先扶您去后堂稍稍休息,随后就去张家为您讨回公道。” “真的?” 常溪眼中隐隐含着泪水,一脸的不可置信。 “本官说到做到。”孟雪柔再次承诺道。 总觉得今日的常溪有些古怪,孟雪柔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孟雪柔只得先领着她到后堂安置休息,再叫白玉珑过来好生陪着她。 “晚照,张夫人又过来了。” 走进林晚照的书房,孟雪柔沉声说道。 林晚照本来正在看卷宗,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孟雪柔问道:“可是常溪?” 孟雪柔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正是,她说她婆婆埋怨她不会做家务,今早甚至还背着张阳动手打了她!” “今早?” 这个时间节点实在特殊,林晚照一惊,也站起身来:“可是在暗卫们撤离以后?” “应该是。” 孟雪柔略一思索,继续说道:“晚照,会不会咱们的人早已被张阳发现,他这几日竟是故意作戏给咱们看的。再或者,张阳是个好的,可常溪还有个恶婆婆,常常趁着张阳不在家殴打苛责于她?” “也许,问题是出在常溪身上。”林晚照拧着眉头,沉声分析道:“雪柔,咱们不能被表面的强弱所误导,还是先查一查再做定论吧。” “你说得对,咱们去把张家的左邻右舍都查一查吧!” 孟雪柔半眯着眼,对着林晚照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来京城逃难的小夫妻,张家就是咱们要投靠的对象,若是妻子再生了病,便更加凄惨了吧?” “你是说?” 想到什么,林晚照试探地问道。 “嗯。” 孟雪柔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 孟雪柔和林晚照都换了一身打满补丁的衣裳,又特意稍稍装扮了一番才从姻缘司后门悄悄走了出来。 “娘子,咱们走吧!” 心甘情愿地入了戏,林晚照挽住孟雪柔的胳膊,满眼笑意。 “走。” 忽然觉得林晚照笑得十分特别,孟雪柔脸一红,连忙说道。 故意紧紧搀扶着孟雪柔,林晚照步子沉稳,而孟雪柔也故意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任由林晚照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又是一刻钟后。 终于,两人总算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平安巷,孟雪柔早已不耐烦,一屁股坐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深谙借题发挥之道,林晚照赶忙就去敲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林晚照的声音里充满急切,原本只是坐在地上歇息的孟雪柔也跟着入了戏,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诶呦,诶呦。”孟雪柔轻哼着。 “有人吗?” 林晚照继续敲门。 “怎么了?” 没让孟雪柔和林晚照失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了出来,打开了大门。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 眼见林晚照一身破烂衣服额头又沁出汗水,老妇人关切地问道。 “我们那里发生了匪乱,我带着娘子逃难过来。”望着老妇人,林晚照急切地说道:“我娘子怀着身孕,走这一路实在又饿又渴走不动了,请大娘行行好,给我们口水喝吧!” “怀着身子?” 老妇人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拨开林晚照来到了孟雪柔的面前,细细打量着她。 本来商量好只说病了,林晚照此刻却非要说孟雪柔怀了身孕,于是乎她一个姑娘家难免红了脸,微垂着头不言不语。 “瞧着气色还好,却也没有显怀,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亲自伸手扶起孟雪柔,老妇人对着她和蔼地说道:“看这孩子面色发红,想是冻的,快跟大娘进屋烤一烤火吧!” “多谢。” 生怕漏了破绽,孟雪柔低低地说道。 “小伙子,你也进屋吧!” 没把林晚照忘了,老妇人好声说道。 “多谢。”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同老妇人一起搀扶着孟雪柔要屋里走去,虽说做戏要做全套,孟雪柔此刻却对自己的这个馊主意颇有些懊悔,若是林晚照一会再说些什么让人害羞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不容孟雪柔多想,林晚照和老妇人已经带着她来到了暖洋洋的屋里,老大娘更是拿出了茶水点心让他二人尽管吃。 “小娘子,没到四个月吧?” 眼见孟雪柔小口小口地抿着糕点,老妇人却不知她是因为饿过劲没了胃口,忙笑眯眯地问道:“都是这个样子,我那时也是到了五个月才有胃口吃东西的,不过你好歹也要多吃些,只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罢!” “是。” 此刻听到这话孟雪柔心里羞得不行,直想一拳打到林晚照的胸膛上,缓了片刻,她连忙对着老妇人问道:“大娘,我跟您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叫张阳的教书先生您可认识吗?” “张阳?在平章书院教书那个?” 老妇人略一思索,追问道。 “对,就是他。” 林晚照闻言连忙说道:“我们祖上有亲,这才寻了过来,可是老早留下的地址早就不对了。大娘,我们那边土匪横行,我这才只能带着娘子逃难出来,本就是要投奔张先生的。怎么,大娘竟认识他吗?” “何止认识,不就是这一条巷子里十五号那家嘛!”老妇人叹了口气,又对着孟雪柔说道:“小娘子你如今怀着身孕,一定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啊!” “是,我也想赶紧投靠张先生去,可是我实在不知张先生为人如何,可否能容下我们。”孟雪柔眨了眨眼,十分恳切地说道:“我夫妇二人绝不是无赖乞丐,等我们稍稍立住脚,就会去找活做的。” “诶,这张家是个好人家,家里倒也挺和睦的,就是孩子们都没有立业,难免穷了些。”老妇人对着孟雪柔,好声说道:“小娘子放心,不过是两个人吃饭罢了,若是张家不收你们大娘收留你们,左右我这里只有我和儿子两个人,你们暂时落脚还是绰绰有余的。” “多谢大娘美意,我们实在不好劳烦旁人了。”孟雪柔腼腆一笑,继续问道:“我曾听祖婆婆说,张家老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厉害角色,不知她老人家如今可还好吗?” 老妇人闻言一愣,连忙回答道:“张老夫人?她走了二十几年了!” “什么?” 孟雪柔和林晚照俱是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 “啊,就是没了好些年了!” 老妇人一脸平静,继续说道:“当年他们家败了,连同亲家老爷也一同进去了,只剩了张夫人和常夫人跟着张阳两口子过日子,没多久张夫人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这不一个月前常老夫人也故去了。” “您是说,常溪的母亲也去世了?” 林晚照忍不住追问。 “是啊,那常溪总也不出门,我看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提到常溪,老妇人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哪有她那样养尊处优的,到现在竟连做饭都不做,全指望着大儿媳,实在是欺负人啊!” 老妇人这话实在是破有深意,让孟雪柔和林晚照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又各自陷入了沉思。 “大娘,多谢您的款待,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孟雪柔想到什么,赶紧对老妇人说道:“我们既然知道了张家在哪里便要先过去了,大娘,告辞。” 这样说完孟雪柔和林晚照起了身,纷纷向老妇人施了一礼,老妇人见此连忙扶起孟雪柔,好声说道:“好孩子快起来,你们去吧,若有不妥可一定要再回来啊!” “多谢大娘恩德!”孟雪柔心里一暖,赶紧说道。 辞别了老妇人,孟雪柔同林晚照却不去张家,而是一起直接回姻缘司去了。 “你说,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走在路上,孟雪柔对着林晚照问道。 “那位大娘是个好人,也没有理由骗咱们。”林晚照牵着孟雪柔的手,沉声道:“只是如此一来常溪这样撒谎又是何苦呢?难道就为了找借口和离吗?” “我看不像。”孟雪柔看了一眼林晚照,好声道:“若她当真只想和离,大可不必编出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话,这岂不是太容易露馅了?” “也是。” 林晚照点头了然。 林晚照话落,只觉得孟雪柔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忽而有些心虚,他赶紧问道:“怎么了?” “我发现你如今越来越会做戏了。”盯着林晚照,孟雪柔轻蹙着眉头:“以后不许骗我!” “天地可鉴,再不敢了。”林晚照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对着孟雪柔讨好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好好的骗你做什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平白无故地把你往外推,我难道疯了不成?” “那就好。” 孟雪柔得了承诺心满意足,终于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走着,忽而,她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对着林晚照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是说,疯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事前尘 “嗯。” 立马明白了孟雪柔的意思,林晚照点了点头。 “回去先派人请郎中,傍晚再叫小七把张先生请来。” 半眯着眼睛,孟雪柔沉声筹谋道:“另外,若当真如你我所料,咱们晚些还要去见一见慧觉大师。” “好。”林晚照答应着。 事不宜迟,两人一路脚下生风回到姻缘司就看到白玉珑正站在大堂里等着他们。 “可是有事?” 孟雪柔赶紧问。 “你们放心,无事。”白玉珑对着孟雪柔笑了笑,又正色道:“雪柔,我总觉得张夫人有些古怪,不知你可有察觉?” “哦?古怪?哪里古怪?” 孟雪柔心思一动,连忙问道。 “我趁着张夫人睡着检查了一下,发现她浑身上下并无一丝伤痕,可她却口口声声说自己遭受了毒打。再者我年幼的时候曾见过疯癫之人,知道他们最是喜怒无常,又常常胡言乱语。”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白玉珑正色道:“方才你们走后我便好声安慰张夫人,却发现她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话,反而是哭累了又开始自己笑了起来。雪柔,林大人,张夫人的状态就同我过去见过的疯子一模一样,咱们只怕要另做打算了。”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孟雪柔点了点头,对着白玉珑微笑道:“玉珑,麻烦你了,你先去休息吧。” “好。”白玉珑答应着。 吩咐了衙役去张家通知一声,林晚照和孟雪柔便各自换了一身衣裳,玄澈又立马拿了林晚照的名帖,亲自请御医去了。 “田大人,如何?” 眼见御医田竹诊完了脉,孟雪柔小心翼翼地问道。 “两位大人猜得很对,这位夫人果然是神智出了问题。”田竹捋了捋胡子,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说道:“这位夫人身体底子不错,应该是一直被悉心照料着的,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日前可能受了什么刺激,导致心绪紊乱,记忆常常会产生错乱。如今老朽尽力医治可保她不再恶化,至于如何恢复便实在无能为力了。” “辛苦田大人了。” 林晚照闻言皱了皱眉,连忙对田竹说道:“一切药物大人只管用最好的,我会一力承担的。” “林大人放心,老朽必定尽力。” 田竹拱了拱手,答应着。 不多时田竹开了药,林晚照便吩咐了玄澈去自家药铺煎好拿来,孟雪柔在一旁听着他对玄澈的吩咐,忽然就惊叹起林家的财力来。 “人家当官求的是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你可倒好,净是自掏腰包了。”脸上挂着笑意,孟雪柔对着林晚照好声道:“唉,如今才知道林大人实属难得,若是姻缘司当真没了林大人那可该怎么办呀!” “又来。” 林晚照被孟雪柔逗笑,对着她无奈地说道:“也是,你也好久没拍我马屁了。” “这怎么能叫拍马屁呢?我这是真心的赞美。”孟雪柔眨了眨眼,煞有介事地说道:“晚照,你说若是换了别人,谁还肯放下身段陪着我做戏,又肯遂着我的意思一掷千金呢?” “傻瓜!” 揉了揉孟雪柔的脑袋,林晚照柔声道:“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只要为了百姓好为了姻缘司好,一点钱财又有何妨?我只盼着咱们能日日相守岁岁平安,我便知足了。” “是啊,平安就好。”孟雪柔笑了笑,答应着。 两人眼见常溪服了药在后堂好生睡下,这才各自回书房办事去了,一下午忙忙碌碌,不多时就到了黄昏时分。 “草民张阳,参见两位大人!” 一见到孟雪柔和林晚照,张阳便情绪激动,立马跪了下来。 “张先生快快请起。” 林晚照见状连忙扶起张阳,好声说道:“咱们后堂说话吧。” “是。” 张阳一路跟着林晚照来到后堂,就看到田竹、孟雪柔、白玉珑都正围着常溪说话,一见张阳过来,常溪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却憋着嘴,委屈地哭出了声。 “阿阳,母亲打我!” 犹自坐在塌上,常溪对着张阳眼泪汪汪地说道。 “溪儿乖,相公在这儿呢。” 张阳说着,大步向常溪走去,众人见状连忙纷纷躲闪开,让张阳坐在了常溪的面前。 “相公,我实在做不好女工,怎么办啊…” 一把抱住张阳,常溪哭泣道:“我不想让母亲失望,我会成为一个好母亲好妻子的,你别让母亲打我好不好?好不好…” 哽咽着说不出话,常溪泪如雨下,张阳抱紧了她,眼眶里也含着泪水。 “溪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轻抚着常溪的后背,张阳柔声安慰道:“你在这里等等相公,相公有话跟两位大人说,说完了咱们就回家,好吗?” “好。” 格外听张阳的话,常溪点了点头。 “张先生,老朽正要给夫人施针,你放心去吧。”田竹对着张阳微微一笑, 说道:“两位大人等你多时了。” “是。” 起身对着田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张阳又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行了礼,好声道:“两位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咱们去书房吧。”孟雪柔点头道。 不多时林晚照和孟雪柔带着张阳来到了孟雪柔的书房正要坐下,张阳却忽然跪在了二人面前,恳切地说道:“拙荆抱恙,劳两位大人费心了。” “张先生快快请起。” 再次扶起张阳,林晚照好声好气地说道:“您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我虽为官您也千万不可随意跪我。先生,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若有话就尽数说出来吧,我跟孟大人一定会全力帮忙的。” “张先生无须有任何顾虑,这本就是我们姻缘司的职责所在。”孟雪柔也走到张阳面前,好声道:“若是想要夫人恢复,就请先生言无不尽吧。” “唉,都是我不好。” 被林晚照拉着坐下,张阳叹息道:“本来,我是怕两位大人知道了会不经意说出来,再刺激到溪儿,谁知如今她竟是愈发严重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承认我的溪儿发了疯着了魔,更不许家人枉自议论,我实在不敢想若有一日溪儿离我而去我又该如何?她这辈子跟着我受过太多的苦,我真的…” 说到这里,张阳鼻子一酸,哽咽起来,缓了一缓,他才继续说道:“其实,溪儿从十五年前就精神不大好了,那时候我们第五个儿子三岁就没了,溪儿受不了打击,整日里蔫蔫的,我想尽了法子陪着她,她这才好些,而这次,是因为我的岳母病逝溪儿痛苦难当,这才旧疾复发的。” “唉,丧子丧母之痛,确实让人肝肠寸断。”孟雪柔听到这里叹了口气,却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张先生,您可知夫人为何会说婆母虐待她呢?” “此事发生在我们家道中落之时,打她的却并不是我的母亲。”张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时我们两家突遭变故,四个孩子四个大人挤在一间茅草屋里。从前我们两家都是养尊处优,我那四个孩子甚至都是奶娘带着的,忽然之间,溪儿需要自己带孩子,自己料理家务,她实在措手不及。我那时也心疼她,可我更得出去赚钱,否则一家老小只怕就要饿肚子。” 擦掉不自觉流下的眼泪,张阳继续说道:“原本,我娘我岳母都能帮着溪儿,可是三个月后我娘突然亡故,我岳母也大病一场,一时间溪儿更加艰难,做饭也不会,女工也只会绣花,家里孩子时常哭闹,鸡飞狗跳不成样子。这时我岳母看不下去责备了溪儿,并且找来一位远房亲戚,逼着溪儿从生火做饭学起。可怜溪儿养尊处优二十几年,忽然就没落了,她一时受不了又做不好事,难免脾气不好,我岳母每每见了就要打她,生生地把她打得变了性子。” “先生没有阻拦吗?” 林晚照问道。 “怎么没有,可是我岳母都是趁我不在家动手的,先前溪儿还跟我说,慢慢的竟也不跟我说了,而我那时初入书院忙着立足,多少也忽略了她。”张阳叹息道:“只两个月后,溪儿便成了一位贤妻良母,事事亲力亲为,我实在心疼她,便在书院下课之后赶回来帮忙,从此我们这一家人慢慢好过了起来。一个月前,我岳母染病辞世,溪儿哭得死去活来,这才产生了错乱,记不得许多事情了。” “唉,为今之计,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全力救治夫人。” 眼见张阳痛苦不已,孟雪柔好声说道:“我正好认识报国寺的慧觉法师,他最能洞察人心,擅长为人开解郁结,咱们现在就去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大人一片心意,草民感激不尽。”张阳拱了拱手,好声说道:“只是报国寺山路崎岖,如今天色已晚怕是不大安全,我们怎么样不要紧,若是再连累了两位大人那草民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 孟雪柔闻言迟疑片刻,不自觉地看向了林晚照。 “也罢,三日后我们休沐,咱们再一起过去吧。”略一思索,林晚照对着张阳说道:“这几日,我会请田大人好生照看夫人,张先生也好好陪一陪她,看看能不能好些。” “是。” 张阳连忙答应着。 三日后,报国寺。 “慧觉大师,张夫人究竟如何?” 眼见慧觉大师诊脉完毕,孟雪柔迫不及待地问道。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多方努力 慧觉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这才回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贫僧只能稍稍点化,至于是否能让这位女施主神识回归清明,就要看她的至亲至爱之人了。” “大师,请您尽力为之,我一定会全力配合的!”对着慧觉大师,张阳红了眼眶:“大师求求您,救救溪儿吧!” 这话说着,张阳竟又要下跪,然而慧觉大师乃方外之人又怎么可能眼睁睁让他跪下。 “施主,贫僧一定尽力而为。”托着张阳的胳膊,慧觉大师好声道:“咱们且到外间说话,让女施主先在禅房休息片刻吧。” “是。” 张阳点头。 不多时慧觉大师领着冉生、孟雪柔、林晚照以及张阳来到了外头的静室,等众人纷纷坐定这才开口道:“张施主,你须得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否把女施主所经之事与贫僧讲述一番,让贫僧稍稍参悟法门。” “是。” 张阳对着慧觉大师作了个揖,这才把两人从相识到成亲再到这些年相濡以沫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无不唏嘘感叹。 “智明师侄,你可有话要说?” 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慧觉大师对着冉生问道。 “师叔容秉,智明深觉此二位施主着实情真,又有同甘共苦之过往,所以张施主才是常施主最好的良药。”冉生行了礼,说道:“夫妇之间不比旁人,自是更容易说上话。” “确实,贫僧也是这样想的。”慧觉大师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张阳说道:“若是方便,张施主大可带着常施主在鄙寺住下,你二人一同吃斋理佛,再同贫僧每日交谈一个时辰,贫僧会讲授佛法、古籍,看看能不能稍稍为常施主开解一二。” “这,怕是不成。”张阳闻言一脸为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恩科在即,我的学生们都是正要紧的时候,书院里实在不能离人。若只关乎自己,我为溪儿作什么都是可以的,可我实在不能因私废公,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科考何其重要,张先生所虑并非没有道理。” 林晚照深知张阳不易,开口说道:“只是张夫人这边先生您亦是无可替代,咱们或许可以找一个两全之策。” “平章书院虽多有贵族子弟就读,但师资实在紧张。”张阳皱着眉,叹息道:“两个月前与我一起的姜先生骤然辞世,这一批学生有一半便尽数压在了我的肩上。如今开考在即,又去哪里找到合适的先生替代呢?” “先生…” 孟雪柔闻言沉吟片刻,目光忽而就落在了冉生的身上。 冉生立刻会意,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张先生,若你能够放心,就把书院的学生交给我吧。”看向张阳,冉生好声道:“若出了一点岔子,先生唯我是问就是。” “草民哪里敢当!” 张阳一听这话哪还得了连忙从蒲团上起身,跪在了冉生面前,情真意切地说道:“若得大师相助,草民代一众学生深谢大恩!” “先生快快请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亲自扶起张阳,冉生却忽然叹了口气:“少年夫妻一路相濡以沫,此乃天下间不可多得的真情,若能守护完全,便是千金不换的大功德。这世间多有遗憾,贫僧只愿施主不复前尘,不负此生。” “是。” 张阳深觉有礼,作揖回话。 “这样吧,咱们现在就一同去书院一趟,稍稍交接一下,等到交接完毕张施主再回报国寺来。”略一思索,冉生提议道:“贫僧即刻便去收拾行囊,诸位施主稍等。” 这话说完冉生道了句阿弥陀佛便先行离去,不多时他收拾了一些衣物便同张阳、孟雪柔、林晚照一起下山去了。 “冉叔,近来可好?”对着冉生,林晚照微笑道:“方才不得空一直没有问候,还请冉叔勿怪。” “都好,我过得很好,心里也愈发平静了。”看了看林晚照又看了看孟雪柔,冉生微笑道:“你二人如何?” “婚期定在三月初十。” 尽管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孟雪柔此刻在林晚照直直的注视下忽而就红了脸颊:“冉叔放心,我们一切都好。” “这就好,他父亲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忽而想到什么,冉生对着林晚照感慨道:“我与你父亲乃同科进士,不想竟已阴阳相隔数年。照儿,当日在你父亲灵堂上我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 林晚照点了点头,对着冉生恭恭敬敬地说道:“那是我同冉叔第一次见面,冉叔见我周身冷冽怨气便同我说父母不和是长辈的事情,与我并无关系,说无论如何父母都是爱我的。我还记得您教导我一定要持身公正心怀仁慈,好好善待自己。” “是啊,那之后虽然你我再未见面,不过如今你走到这步田地你父亲也该很欣慰了。”冉生点了点头,微笑道:“成家了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了,我也替你高兴。” “冉叔,到时来喝喜酒吧!” 对着冉生,孟雪柔好声道:“您是我们的长辈,合该一起乐一乐的。” “我便不去了吧。”冉生慈爱一笑,说道:“我此生多有坎坷,还是别让你们沾染晦气了,只要你们能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冉叔何苦如此?您实在是多心了。”林晚照闻言连忙道:“我们是真心邀请您的。” “我何尝不知?只不过我已入佛门,着实不便。”冉生淡然一笑,继续说道:“说来平章书院我倒还没去过,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 张阳闻言,微笑道:“大师容秉,平章书院虽稍显简陋但却最是清雅,大师一定会喜欢的。” “嗯。” 冉生点头答应着。 不多时几人到了平章书院,又同张阳一起走了进去,一众学生见张阳回来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纷纷行礼问安。 “孩子们,这位是前刑部尚书冉生冉大人,乃是当时科考的头名状元,如今出家在报国寺法号智明大师。”对着众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张阳朗声介绍道:“过几日,我要同夫人吃斋念佛借以治病,书院教授的任务便托付给智明大师了,尔等须虚心求教好生学习,为即将到来的恩科做好准备。” “是。” 一听到冉生的身份,众学子眼前一亮,无不更加欢欣鼓舞,同时,他们也意识到张先生或许就要离开一段时日了。 于是,一个学生对着张阳行了礼,好声道:“先生,师母的病要紧吗?家父认识御医,我帮您请过来吧…” “是啊先生,我家也认识郎中的,可以请过来先给师母看看!” 另一个学生也连忙说道。 一时间众多学生都有些急,七嘴八舌地同张阳说着,张阳闻言心里甚是温暖,不自觉就红了眼眶。 “孩子们,孩子们静一静,听先生说。” 张阳一开口,果然众学生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于是乎他继续说道:“孩子们,若非实在没有法子,先生也不愿意离开你们,可如今我已为你们找到了更好的先生,我便不能不顾自己妻子的安危了。孩子们,你们须得记得,你们是堂堂男子汉,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却更该保护好自己的妻儿老小,那才是你们最基本的责任。” “是,学生们明白了。” 众学生拱手称是又连忙对着冉生行起了大礼。 “拜见智明先生。” 众学生齐声道。 “孩子们请起。” 眼见着学生们一个个鲜活可爱,本就没有子嗣的冉生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连声说道:“孩子们好。” “大师,随我到书房吧,我把需要讲授的课业跟您说一声。”对着冉生,张阳拱手道:“请。” “请。” 冉生点头。 不多时张阳同冉生讲明,孟雪柔便和林晚照一起又把张阳送回了报国寺,这才驾着车往十香楼去了。 “两位大人好久没来了!” 十香楼的掌柜一见林晚照同孟雪柔相携而来,脸上都笑出了褶子:“还未恭贺二位大喜,草民就等着讨一杯喜酒喝了!” “好说。” 孟雪柔微微一笑,对着掌柜问道:“可有人在等我们?” “诶呦您看,我这记性。”掌柜一拍脑门,连忙说道:“有一位公子正在三楼等着二位大人,二位请跟我来。” “好。” 林晚照答应了一声便同孟雪柔一起上了三楼,果然就在静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参见二位大人。” 那人站起了身,彬彬有礼地说道。 “温公子免礼,咱们好久不见。” 孟雪柔微笑道。 眼前的温明山足足瘦了几圈,眼眶也微微陷了下去,孟雪柔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就要认不出他来。 眼见温明山此刻眉眼间再不似从前一般恬淡从容,而原先常挂在嘴角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全然没了踪影,孟雪柔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面上却强自挤出了几丝更加温暖的笑容。 “温公子一向可好?” 孟雪柔好声问道。 “不过尔尔。” 淡然回答完毕,温明山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终于对着孟雪柔露出了一点笑容:“孟大人不必忧心,天长日久自然就放下了。” “我相信,你值得一切美好。” 很难得对着一个男子露出笑容,林晚照上前拍了拍温明山的肩膀,又好声道:“明山,往日你对我所说之语言犹在耳,那样意气风发的男子,你也不忍心叫他从此没了踪影吧?” “林大人放心,小生近来已经好多了。”轻轻一笑,温明山说道:“如今我已渐渐放下,只是失去的终究已经失去,再也找不回了。” “温公子多吃些,脸上的肉自然就长回来了。” 故意打着岔,孟雪柔笑说道:“如今我有一事想求公子帮忙,不知你肯也不肯?” “哦?何事?” 满眼疑惑,温明山问。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戏里春秋 “听闻温公子仍在轩辕楼说书,本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于你。” 因着要谈公事,孟雪柔不自觉地便严肃了几分:“实不相瞒,有一位张夫人患了神思混乱之症,慧觉大师看过了,说只用药物是远远不够的。” “失神之人乃是心病,若非自己想开旁的再没用处。”眼神忽而暗了暗,温明山叹息道:“大人当知我自己的内心尚且无法平静,又怎么救助他人呢?” “其实也并不是要公子做别的,只是想请你帮着说几次书罢了。”看向温明山,孟雪柔目光诚挚:“慧觉大师会为张夫人开解忧愁,但至于那些她已经丧失混乱的记忆就只能再想法子,所以我会把我知道的故事写成话本,交给公子,请公子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届时我会带着张家夫妇一同去听,看看能不能唤醒张夫人。” 温明山闻言恍然大悟,略一思索便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正色道:“此乃行善积德,明山义不容辞。” “温公子高义,我代张家夫妇先行谢过。”孟雪柔心里欢喜,对着温明山拱手道:“最迟五天,我一定把话本写好派人送到你那里,其余的就要劳烦温公子费心了。” “举手之劳罢了,何况成全他人亦是美事。”微微叹了后气,温明山强自露出了一点笑容:“两位大人可知,芳儿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你放心吧。”孟雪柔闻言,正色道:“温公子,前尘往事已然不可追,还请你善待自己。” “我明白。”温明山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尚有父母家族的责任,我不会弃之不顾的。两位大人请放心,我很好。” “罢了,不提别的了。”眼见日头正中,林晚照提议道:“左右我们今日休沐,温公子同我痛饮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温明山微微一笑。 不多时小二端来了酒水菜品,林晚照便陪着温明山开怀畅饮起来,几杯酒下肚,温明山隐隐湿了眼眶,林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又极有默契的继续喝起酒来。 心知林晚照是在帮温明山排解郁结,孟雪柔也很见机的一直没有出声,直等到温明山红了脸,她才终于出声道:“温公子,吃些菜吧,否则胃里不舒服。” “好。” 温明山眨了眨眼,答应着。 不多时三人酒足饭饱,林晚照怕温明山喝得有点多,便叫玄澈亲自送他回去。 “话本的事情,劳烦温公子了。”对着温明山,林晚照说道。 “两位大人所托,明山一定好生办妥。”对着二人拱了拱手,温明山好声道:“两位大人,告辞。” “慢走。”孟雪柔点头。 不多时孟雪柔和林晚照眼见着温明山离开才再度登上马车,往孟家去了。 “我怎么觉得,你仿佛对温公子另眼相看啊?” 马车里,孟雪柔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微笑道:“怎么,你与他有交情?” “那倒算不上,我只是觉得此人内心善良品行端正,又有些旁人没有的超凡气度,更何况有些话还是他告诉我的。”林晚照半眯着眼,对着孟雪柔微笑道:“是他跟我说爱一个人就要为她好,接受她的全部,还说女子在这世间本就艰难,我们身为男子不仅要保护好你们,更要多一些理解包容。” 说到这里,林晚照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惋惜:“我从前见到的是父母不和妾室作乱,再然后就是宫中嫔妃争宠献媚,而我舅舅与她们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位真正的夫君,我也从来不知道一个寻常的男子究竟应该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儿。我从前常想,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才能真正白头偕老,若是一段情缘只有短短一瞬,那当真不要也罢。” “所以说,你从前才抗拒成婚,活生生把自己拖成了一个老大叔!”总觉得气氛莫名地低沉了下来,孟雪柔故意将胳膊搭在林晚照的肩膀上,巧笑嫣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看你不就等到我了吗?老大叔你放心吧,温公子这样一个好人,上天不会亏待他的!” “调皮!” 眼见孟雪柔笑得眸藏星辰面若桃花,林晚照无奈地笑说道:“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直接把你拐回家去。” “诶呦,老大叔好吓人啊!”孟雪柔闻言故作吃惊状,又笑道:“老大叔,也就是我吧,否则又有哪个姑娘能忍受你这张冰块脸呢?” “是是是,小生多亏你了。”只觉得孟雪柔闹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林晚照强自冷静下来,轻叹一声。 忽而,他却想到仿佛有哪里不对,猛然握住孟雪柔的手又将她拉入怀里,林晚照故意板着脸色:“臭丫头,你说谁是老大叔?你嫌我老?” “没,没有…” 只觉林晚照将她抱得很紧,孟雪柔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那个…那个…我也不年轻了嘛!” “胡说八道,我娘子真是青春貌美!”不满地捏了捏孟雪柔的手,林晚照哀怨道:“以后不许说我老。” “是是是,都听你的!” 被林晚照这无比哀怨的言辞所震惊,孟雪柔赶紧答应着。 …… 七日后。 傍晚孟雪柔刚刚整理好卷宗,玄澈便已经将张阳夫妻两个接了过来。 “参见孟大人,参见林大人。” 眼见林晚照也走了过来,常溪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参见两位大人。”张阳也道。 孟雪柔冷眼旁观,见常溪的眉眼间竟是多了几分宁静,此刻她站在孟雪柔的对面,从神态上根本就看不出一丝不妥来。 “二位快快请起。” 对着夫妻俩,孟雪柔赶紧说道:“二位这些日子可好?” “都好。” 常溪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羞愧难当:“大人,民妇给您添麻烦了。” “夫人无须多虑,只要你能好好的,一切努力就没有白费。”孟雪柔拉着常溪的手,好声道:“夫人近来觉得怎样?” “我这几日都在聆听慧觉大师的开解,渐渐地舒心了不少,可过去的事情我却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常溪咬了咬嘴唇,叹息道:“我只记得相公,记得我们的儿女孙子,旁的人旁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孟大人,我有时常常害怕,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孟大人,我该怎么办啊?” “夫人别怕,我如今请二位过来正是为了此事。”语气愈发温柔,孟雪柔对着常溪宽慰道:“夫人须知欲速则不达,咱们慢慢来。” 这话说完孟雪柔便看了林晚照一眼,林晚照会意,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同我去听书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张阳一听这话立马反应了过来,对着林晚照和孟雪柔深深一揖,口中道:“多谢二位再造之恩。” “何苦来哉?先生实在多礼。”孟雪柔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快些去吧,否则轩辕楼可就没座位了。” “是。”张阳答应着。 不多时一行四人坐着两辆马车来到了轩辕楼,又被温家的小厮直接带到了二楼。 “诸位客官请上座,”小厮面带笑容,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子吩咐过了,已为四位备好了饭菜,等四位用了饭便可听书了。” 想到什么,孟雪柔对着小厮问道:“你家公子可用饭了?请他别忙了,也来一起用饭吧。” “客官不必多虑,我家公子一向是说书完毕才会用饭的。”说到这里小厮忽然叹了口气,眸色也暗了暗:“何况公子他所用甚少,早已不同旁人一起用饭了,说是怕坏了大家的胃口。” “罢了,那你一定好好照顾他。”叹了口气,林晚照道:“端饭来吧。” “是。”小厮答应着。 不多时小厮带了两个奴婢端上饭来,林晚照只见这些饭菜明摆着安排了荤素两样又搭配了一壶香茶,心里便不禁更加感叹起来。 时至今日,温明山历经情劫却依旧能全心待人,事事周到,他不在乎自己日渐形销骨立却还在乎旁人会不会受他影响,他自己尚且还有心结此刻却又愿意伸出手来帮助别人,这样高风亮节的一个大好男儿,上天又对他何其不公? 再想到兰芳每次来信时那拐弯抹角不指名道姓的问候关怀,林晚照不自觉地便叹了口气,这世间本就有太多遗憾,若当真能跟心爱之人好好的在一起,那么其他的磨难又有何惧呢? “晚照?” 眼见林晚照有些失神,孟雪柔轻声问道。 “无妨,你多吃点。”深情地望着孟雪柔,林晚照微微一笑。 有些不解林晚照突如其来的深情,孟雪柔欲要问个明白却碍于张家夫妇还在,也只好听话地吃起饭来。 不多时众人饭毕,小厮收了碗筷上了茶水,温明山方才穿着一身天水碧的衣裳,施施然地走上台来。 仍是同样形制颜色的衣裳,仍是同样的一个人,此刻的温明山却又同孟雪柔初见他时截然不同。 对着众人一揖,温明山在桌子旁边坐下,醒木一拍,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小生温明山,今日便给各位说一段患难鸳鸯情比金坚,同甘共苦相守余生的故事,诸位且听。” 醒木又是一响,温明山继续说道:“想当年有男女二人,名曰曾阳,陈熙,此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是在女方十二岁那年便定下婚盟,两家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富贵至极矣,当真是和和美美,再好不过。” 说到这里,温明山故意看向常溪,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后来呢?” 常溪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问道。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忆往事 只对着常溪点了点头,温明山继续微笑道:“且说当年这二人初见,曾阳比陈曦大上两岁,那陈曦年方十一岁,玉雪可爱,竟直叫曾阳心折。当时正是曾阳外祖母寿诞,几家都是世交,也便成就了这一段姻缘。你道这陈曦如何美丽?真乃是天仙从里头一位,九天玄女落凡间,只见她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白白嫩嫩清清爽爽,就只一眼,已是曾阳终生难忘之风景。又过了几年,两人顺利成婚,正是浓情蜜意之事,这曾阳呢?又十分疼爱妻子,两人和和美美,生了一儿一女,随后,又是一对龙凤双生。” 说到这里,温明山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常溪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满心疑惑,不由得开口对着温明山问道:“这位公子何故叹气?人家小两口花好月圆儿女双全,又是极富贵的人家,这还不好吗?更何况我听说龙凤胎乃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怎么竟是发生变故了吗?” “这位夫人所言极是,原本这确实是极好的日子。”温明山摇了摇头,叹息道:“只可惜龙凤胎落地不久,曾家老爷和陈家老爷同时被宰相罗云牵连入狱,又双双丢了性命,一时间曾家和陈家愁云惨淡,更是惨遭抄家之祸。” 常溪听到这里心神一动,叹息道:“不是还有两个小孩子,一对儿小婴儿吗?这该怎么养啊?” “不仅如此,”温明山眉头紧锁,继续说道:“陈家只有陈曦这一个独生女儿,陈曦的哥嫂也因为母亲溺爱女儿而与她一刀两断,于是乎曾阳只能一力承担,独自养活四个孩子,两位母亲,以及自己的妻子。” “这也太艰难了些,这样的好男人当真少有。” 故意看了看常溪又看了看张阳,孟雪柔接话道。 “是啊,可怜那曾阳原是翩翩贵公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好容易才找了份书院教书的活计。”温明山缓缓说道:“要知道,进入书院何其艰难?曾阳虽有学问却并不能立刻服众,还要经受层层考验,一时间为了赚钱养家也为了站稳脚跟,曾阳忙得脚打后脑勺,日子也终于随着曾阳领了薪水而渐渐好了起来。只可惜,曾阳一家实在是命途多舛,眼瞧着好了起来却又偏偏再生事端。” “又怎么了?” 常溪听得揪心,连声问道。 “许是抄家之时忧恐过度,日子刚好起来曾阳的母亲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就连陈曦的母亲也大病了一场。”温明山叹息道:“于是乎,曾阳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两位老人身上,家中顿时又是一贫如洗。这还不算完,陈曦本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操持家务洒扫劳作?一时间内院所有重担都压在陈曦的身上,可怜陈曦二十年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竟是要劈柴生火,受尽辛劳!” “唉,那曾阳必是顾不过来的。”常溪听到这里,感叹道:“我仿佛记得有一段时间我相公也忙得顾不上我,家里大大小小也都得我一个人照应,想必这陈曦也受了不少的苦吧!” 常溪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眼神一亮,很显然她可能想起了什么,或许这将成为一个极好的开端。 “夫人可记得,那时欢儿几岁了?” 紧盯着常溪的眼睛,张阳试探地问道:“还有茂儿,他可生过疹子了?” “欢儿…茂儿…” 常溪念叨着这两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对啊,欢儿是我们第一个女儿,茂儿是小女儿淳儿的双生哥哥啊!”很怕常溪连自己的孩子都会忘记,张阳连忙缓缓说道:“你忘了?咱们先生了儿子朗儿,又生了女儿欢儿,再然后小儿子茂儿和小女儿淳儿一胎双生,当时你为了生他们整整疼了一天一夜啊!” “我……记得了。” 略一思索,常溪回答道:“那时候欢儿五岁,朗儿七岁,茂儿和淳儿应该是刚满周岁…” 说到这里常溪却又是垮下了脸,对着张阳哽咽道:“相公,我不记得茂儿什么时候生过疹子了!” “罢了罢了,咱们不想了。”不敢太勉强常溪继续追忆,张阳实在害怕自己再次刺激到她:“忘了就忘了吧,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相公,发生不好的事了?”常溪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问。 “没有,咱们先听戏。”拉着常溪的手,张阳好声安抚道:“孟大人特意给咱们请来的说书先生,咱们可不能辜负。” “对对对。”常溪赶紧答应着。 台上的温明山将一切尽收眼底,忙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人啊,最大的依靠只能是自己。那陈曦深知无人能够代替她照顾一家老小,只好独自承担,可怜陈曦有心无力,每每越忙越乱,家里搞得一塌糊涂,孩子们又哭闹不休,这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唉,也不知他们要如何支撑啊!” “先生,您快说吧!”常溪连忙说道。 眼见孟雪柔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温明山心下了然,对着常溪微笑道:“夫人,如今时辰不早了,小生也该休息了,若您还想听书就请明日再来吧!” “这就没了吗?” 常溪闻言很是诧异,连忙问道。 “既如此,劳烦先生了。” 孟雪柔率先起身,对着温明山拱手道:“吾等明日再来叨扰。” “无妨。” 起身回礼,温明山好声道。 常溪见此情形也只得作罢,林晚照心知孟雪柔如此安排正是怕大家急于求成反而让常溪记不真切,于是又对着众人说道:“我特意给田御医送了拜贴,咱们一起过去吧。” “有劳林大人。” 张阳拱了拱手,答应着。 众人辞别了温明山,又一同坐上马车往田竹府邸而去,等田竹给常溪把完了脉,众人心里无不十分期待。 “田大人,究竟如何?” 对着田竹,张阳紧张地问道。 “慧觉大师果真是我朝第一神僧,尊夫人着实好了不少。”田竹面带喜悦,对着张阳说道:“还是就吃老朽配的药吧,另外我再开个方子,你每日用这些药材给尊夫人煮水喝,每天一包药,多次用滚水熬煮,煮到茶水无色就可以丢弃了。” 张阳听了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谢道:“多谢田大人指点,草民记住了。” “无妨,这都是医者本分。” 田竹微笑道。 不多时众人拿了药方便辞别了田竹,孟雪柔想着治疗必得一鼓作气,于是乎跟张家夫妻商议妥当,从明日起他们每天早上去报国寺找慧觉大师,每日申时再下山来。 翌日。 依旧是同昨日一样的流程,温明山一出场就对着常溪好声问道:“夫人,您还记得我昨日说过的故事吗?” “嗯,我记得有曾阳,有陈曦,他们还生了儿女。”常溪略一思索,回答道:“对了,他们还是青梅竹马,又同甘共苦来着。” 温明山微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是,那夫人可记得曾阳是做什么的吗?” “这…这…”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常溪却再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温明山却也不急,从头又把故事给她讲了一遍,常溪却是频频点头,像是记住了一样。 温明山一段故事想要,又对着常溪笑问道:“夫人想不想知道,那陈曦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努力,这才从一个大小姐变成持家的妇人呢?” “想。” 不假思索,常溪脱口而出。 温明山微笑着,继续说道:“好,今天咱们就讲一出闺秀落难含辛茹苦,岳母施教一片苦心的故事。” “还是昨天的故事吗?”常溪忙问。 “是的。”温明山点了点头,朗声说道:“且说曾阳陈曦夫妻俩遭了难,又缝曾母病逝陈母病倒,夫妻二人无依无靠,陈曦更是无人扶持,家里一塌糊涂,陈母见此心生不忍却又恨铁不成钢,便决意好好教导女儿,于是乎她特意找来一位贫苦亲戚,来到了曾家。” “是帮忙干活吗?”常溪问。 “非也非也,老夫人此举只为找人教导女儿罢了。”温明山叹了口气,说道:“都说父母爱子,陈老夫人如何不爱惜自己的女儿?只是时移世易,陈老夫人知道,此刻若陈曦还不能撑起家庭这日子便要难过,等她不在了自己的外孙们便更要受苦,于是她狠了狠心,盯着陈曦从洗碗做饭洒扫庭院学起,若是女儿做不好,她还要拳脚相加。” “为何?怎么可以这样?”常溪闻言不自觉地落下泪来:“陈曦心里已经够苦了,陈母怎么还能打她?她是她的母亲啊,是她除了丈夫以外唯一的依靠啊!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伤她的心,怎么能不体谅她的感受呢?” 常溪说到这里戳动痛处,竟抱着头呜呜大哭起来,张阳见状就要急着安慰,却被孟雪柔一把拦了下来。 “让她发泄出来吧。”对着张阳,孟雪柔轻声道:“这些都是她内心深处无人可诉的委屈难过,她压抑了这么多年成了心病,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说出来,便让她说个够吧。” “她怎能这样,我需要她的安慰啊,我需要她的疼爱啊,我是成了母亲,可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吗?她…她不要我了…” 耳畔,常溪的哭诉声传来,让张阳心疼得立时红了眼眶,他深知常溪在成亲之前是怎样恣意明媚、清高娇柔的一个女子,在那段时间里,她把自己生生逼成了她从前最受不了的样子,又是苦苦咬牙支撑着,才能勉强承受住家破人亡,痛失幼子的打击。 “溪儿…” 实在压抑不住满心的疼惜,张阳猝而起身,将常溪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受苦了。” 一面说着,张阳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梦醒时分 片刻之后。 常溪哭得没有力气,眼睛也渐渐地眯了起来,众人见她昏昏欲睡也只好帮着张阳把她带到了马车上。 “两位大人留步。” 将常溪在张家雇来的马车上安置好,张阳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说道:“两位大人数日来为了我们夫妻殚精竭虑,草民实在感激不尽,如今我自送溪儿回家就是,二位便好好休息吧!” “也罢,那我们便不送了。”忽而想起什么,孟雪柔对着张阳微笑道:“张先生慢走。” “草民告退。” 张阳行了礼,好声说道。 孟雪柔和林晚照两个回了礼又目送着马车离开,温明山此刻却换了一身衣裳,走了出来。 “孟大人,林大人,请跟草民来。”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温明山拱手行礼。 孟雪柔心里有数,问也不问便拉着林晚照同温明山一起去到了后台,那个她曾经跟着兰芳来过的地方。 “两位大人请坐。”温明山招呼着。 等众人各自落座,孟雪柔率先开口道:“温公子,我想你是要商议修改话本的事吧?” “正是。” 温明山点了点头,对着孟雪柔说道:“我看今日这故事说完,张夫人似乎很有感触,也许咱们可以把话本写得再详细些,看看能不能唤醒张夫人的记忆。”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忽然觉得只是说书恐怕远远不够。”孟雪柔看向温明山,正色道:“温公子,我一向孤陋寡闻,不知京中可有能单独给咱们演戏的戏班子吗?” “孟大人的意思是找些人把话本演出来?”温明山闻言恍然大悟,略一思索便对着孟雪柔和林晚照继续说道:“我正好认识清源剧社的社长阮青玉,此事就交给我吧。” “有劳温公子了。”林晚照出声道:“此刻天色不早了,我和雪柔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恭送两位大人。”温明山道。 三日后,轩辕楼。 “张夫人,您可还记得温公子说的戏吗?” 亲自扶着常溪坐下,孟雪柔好声问道:“这几日不见,夫人的气色好多了。” “都记得,这几天我相公也常跟我说。”常溪笑了笑,对着孟雪柔说道:“张阳答应我,过几日就带我回娘家,我有许久没见过母亲了,实在想她。” “是吗……” 孟雪柔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皱了眉头,眼见张阳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孟雪柔心下了然。 生怕常溪看出端倪,孟雪柔连忙整理心情,对着她好声道:“张先生有心了。” “是啊,相公待我极好。”常溪闻言不疑有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已经准备好了。” 常溪话音刚落,林晚照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常溪一见温明山同林晚照一起走近却是皱起了眉头,对着他一脸探究的神色。 “这位夫人有何见教?” 露出了一个极为温和的笑容,温明山耐心地问道。 “这位公子眼熟得很,”常溪咬了咬嘴唇,细细打量着温明山。片刻之后她似乎终于想了起来,对着温明山满眼期待地问道:“公子给我说过书,对不对?” “对。” 欣喜于三天未见常溪还能认出自己,温明山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愈发温暖:“那夫人可还记得,我都跟您说过什么吗?” “我想想。” 常溪闻言略一思索,竟对着众人把温明山说过的故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温公子,我说得可对?” 终于将故事说完,常溪对着温明山颇为期待地问道。 “嗯,对,夫人都说对了。”温明山点了点头,肯定道:“那夫人是否觉得这些故事格外耳熟,仿佛又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呢?” “有的。”半垂着眸子,常溪低声道:“那些事,仿佛我真真正正的经历过,又仿佛只是幻觉,是旁人编造出来的戏文。我实在分不清真假,又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也许等我回去见过母亲,就能知晓了!” 果然,常溪最大的心结就是她的母亲。 常溪的一番话再一次印证了众人这个早已有之的猜想,张阳听到这里心神一动,默默地叹了口气。 “夫人,再来看一出戏吧。”对着常溪,温明山又开口道:“是专门为您排练的。” “为我?”常溪闻言惊讶不已,却是点了点头:“有劳这位公子了。” 温明山却是微微一笑道了声无妨,便有小厮自去后台传信,不多时一个花旦一个老旦再四个大小不一的娃娃便一齐走上台来。 常溪冷眼瞧着,只见那老旦与花旦在样貌上竟足有八分相似,那一群孩童与大人一样,身上穿着补丁衣服,仍是兀自打闹着。 “母亲啊,我等饿了!” 伴随着乐声想起,最大的男孩子扑到花旦面前,大声嚎哭道:“饿了饿了!” 那花旦一听这话便连忙去翻东西,常溪眼见着她从道具里翻出了一小捧米,满眼愁苦。 “咳咳,咳咳咳!” 台上,老旦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花旦慌忙喊着母亲,一众孩子们却又饿得直哭,一时间配着乐曲,台上乱作一团。 终于,乐曲渐渐平缓,花旦似是照顾好了老旦就去烧饭,可不多时灶间竟冒起了黑烟,吓得几个小娃娃手忙脚乱哭爹喊娘。 “我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眼瞅着仅剩的粮食全数变成了黑炭,花旦痛哭着。 “呀!你这败家的女子,竟是如此不肖!”老旦被气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跑到了舞台中央,做出了打人的姿势。 “诶呦!诶呦!” 花旦被打得痛呼出声,一众小娃娃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常溪正看得入迷,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忽而乐声愈发悲戚,那老旦颤颤巍巍,哀哀戚戚地唱道:“非是亲娘冷心肝,咱家境遇不如前,若你还要当那大家小姐,直把老娘亲儿饿死算完…” 唱到这里,老旦失声痛哭起来,忽而又抱住正跪在台上瑟瑟发抖的花旦,带着哭腔继续唱道:“我儿本是娇生惯养,奈何家道中落两茫茫,儿呀你莫怪娘亲心肠狠,若娘不在人世你去靠谁?儿女本是前世债,你如今儿女成群哪能不管?都是娘从你小时疏于教管,才惹得今日左右为难。儿呀你忍一忍挺一挺,须知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老旦唱到这里,花旦也是痛哭出声,一时间娘俩抱头痛哭,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台下,孟雪柔等人一直着意查看着常溪的反应,只见此刻她满脸泪水,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 “娘!” 忽而,常溪哀痛地呼唤道。 台上,那老旦唤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起教花旦如何操持家务,那花旦一时切菜切了手,一时生炉子熏了一脸黑,再一时手忙脚乱地煮着菜,却又不经意间打碎了碗。 “哎呀,你这个蠢材,当知世事艰难啊!” 老旦闻声而至,对着花旦锤了几拳。 “母亲…母亲别气,下次不敢了。” 花旦哭着,求饶着。 到这里,台词便暂时停止,台上装饰也换了一遍,做出了斗转星移,尘世变换的样子。 “娘亲,请用!” 转瞬间,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几个孩子也纷纷长大成人,花旦眉眼间多了皱纹,扶着颤颤巍巍的老旦走了过来。 “我儿出息了!” 将饭菜查看了一番,老旦唱道。 常溪看到这里竟长叹了一声,好似终于舒了口气一样,目光紧紧盯着台上,常溪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是格外地专注。 忽而,台上再次换了装饰,竟又飘起雪花来,那老旦却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母亲!” 花旦惊呼。 “儿啊,我命不久矣,不能陪你了!”老旦流着泪,喘着粗气:“如今你已能持家我便放心了,好孩子,好好活着。” 这话说完,老旦头一歪手一垂,顿时没了气息,那花旦抱着老旦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撕心裂肺。 “娘啊!娘啊!” 那花旦哭得情真意切,直把常溪和孟雪柔的眼泪都勾了出来,不多时大戏落幕,孟雪柔才终于回过神来。 “都过去了。” 一边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给孟雪柔擦着泪水,林晚照一边低声细语着。 “无妨。” 轻笑着摇了摇头,孟雪柔又连忙去看常溪的反应,只见她此刻亦是泪流满面,然而细细看去她此刻竟是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溪儿。” 实在心疼自家娘子,张阳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常溪那冰凉冰凉的玉手。 “溪儿,你还有我。” 热切地盯着常溪,张阳的嗓音竟有些沙哑低沉。 闻言,常溪依旧沉默不语,缓缓转头看向张阳,她呆呆地打量着他,忽而就皱了皱眉,再度落下了眼泪。 “溪儿?” 张阳心里一紧,连忙呼唤道。 “相公,带我去见母亲吧!” 终于,常溪神色一动,对着张阳眼声泪俱下地恳求道:“我知道她走了,你再带我去见见她好不好?” “好,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尽管此刻已然天黑,张阳依旧毫不犹豫地答应着,孟雪柔闻言给了林晚照一个眼神,林晚照便唤来玄澈,低声吩咐了几句。 一刻钟后,京郊。 这里是墓地,葬着许多寻常人家的亡者,然而此刻却被众多暗卫举着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咱们走吧,别打扰常溪他们。”看了看跪在常母坟前的常溪两口子,孟雪柔对着林晚照低声道:“我母亲也在这儿。” “嗯。” 心下了然,林晚照任由孟雪柔带着自己往她母亲的坟前走去,而另一边,细细擦完了墓碑上的灰尘,常溪又是泪如雨下。 “娘,女儿对不起您,女儿不该埋怨您…” 上前一把抱住墓碑,常溪痛哭道:“娘,女儿错了,女儿真的错了,娘你是为我好啊!可您,您怎么就抛下女儿走了呢?女儿再也没有娘亲了啊!” 言至此处,常溪哭得声嘶力竭,张阳却也不拦着她,只由着她倾诉衷肠。 伸手摩挲着墓碑上的名字,常溪哭得不能自已:“娘,您回来好不好?您回来好不好?您是这世上最疼我爱我的人,我不能没有你啊!娘,您看我又犯错了,我犯了好大的错,娘,您回来打我吧!回来打我一顿吧!我求求您,您回来好不好…” 眼见常溪哭得声嘶力竭,张阳终于忍不住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抱住张阳,常溪哽咽道:“相公,为什么会这样啊?头一天我娘还好好的,怎么第二天就没了呢?还有父亲,他怎么就没命了呢?还有…还有常儿…” 说到这里,常溪更加泣不成声,就连张阳也落下了泪水。 “常儿明明只是偶感风寒,旁人都好了,为何就他丢了性命?是我没有照顾好他!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是个不合格的母亲,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任何人!” 常溪这样说完,眼泪便濡湿了张阳的衣衫,眼见爱妻如此,张阳心里如同刀绞,一把将常溪打横抱在了怀里。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只是常儿与咱们亲子缘浅,早早地回去了。”深情地望着常溪,张阳柔声道:“溪儿,为夫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咱们还有四个孩子,还有儿媳孙儿,可若是你抛弃了我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娘子,你好好的,好好的活着,这样岳母在天之灵才能安心啊!” “嗯。” 沉默了片刻,常溪带着极重的鼻音,点头答应着。 将常溪抱得更紧,张阳又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眼见着孟雪柔和林晚照也走了过来,他对着常溪柔声道:“娘子,咱们回家。” “嗯。” 将半个脑袋埋在张阳的臂弯里,常溪柔柔地答应着。 ------------ 第一百三十章 终成眷属 一眨眼,三月初十。 天还未亮,孟雪柔便已然盛装打扮妥当,一屋子大姑娘小媳妇围着她,看着全福嬷嬷为她梳头。 那全福嬷嬷一身很是喜庆的打扮,手里拿着孟玉桥亲去置办来的檀木描金梳,一边梳着头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姑爷行路遇贵人,四梳子女金玉满堂贤名闻。五梳姑娘瓜瓞绵绵儿女全,六梳阖家美满享寿延。七梳多福禄,八梳常丰足,九梳长长久久人和美,十梳大吉大利永成对。敬告诸天神与佛,孟家有女今出阁,但祈尊神长庇佑,祖宗天人共垂怜!” 一番吉祥话缓缓说完,全福嬷嬷便为孟雪柔梳好了头,又为她戴上了凤冠首饰,众女眷眼见如此无不欢心喜悦,只有孟雪晴默默红了眼眶。 “姑娘,吉时到了,该拜别双亲了。” 门口,岳城长公主府派来的喜娘走了进来,笑说道:“姑爷已经进来了。” “这么快?”孟雪柔笑了笑,惊讶道:“怎么都没人拦他吗?” 那喜娘咧嘴一笑,乐不可支地说道:“门外拦人的郎君们一大半受过咱们姑爷的恩惠,剩下的不是周公子请来的好友就是三皇子请来的皇室子弟,都跟咱们姑爷有亲呢!姑娘没见,咱们姑爷往哪一站,只朝着他们作了个揖,那一群小郎君竟都齐刷刷地闪开了!” 喜娘这话说完,孟雪柔忍不住一声轻笑,此刻她已然能想到那究竟是一个怎样有趣的场面了。 “孟家那几个呢?” 孟雪晴忍不住问。 “满院子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他们可不敢造次。”喜娘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姑娘有福,以后姑爷必定会疼人的。” “谢嬷嬷吉言。”孟雪柔微笑道。 不多时喜娘和梳头嬷嬷一起为孟雪柔盖好了盖头,便一左一右地扶着她走出了房门,门口,一身大红衣裳的林晚照正满眼笑意,静静地等着她。 “娘子,我来接你了。” 一见孟雪柔走了出来,林晚照柔声呢喃着。 林晚照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凤冠霞帔之下,孟雪柔红了一张脸,更加娇俏了几分。 “走吧。” 伸手牵住孟雪柔那温暖的柔荑,林晚照好声道。 孟雪柔也不言语,而是任由着林晚照领着她走进了堂屋,这间堂屋如今重新休整了一番,又几乎都是孟玉桥自己动手。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身后跟着众人,林晚照敬过茶便跪在了地上,对着孟玉桥和陈瑜磕起头来。 “贤婿请起。” 眼见林晚照今日格外英才出众风姿俊朗,孟玉桥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起来吧。” 陈瑜也微笑道。 “谢岳父岳母。” 林晚照再次行了大礼,好声说道。 “女儿在此,拜别双亲。” 林晚照话音刚落,孟雪柔也被喜娘搀扶着跪了下来,对着孟玉桥和陈瑜磕了三个头。 “好孩子,快起…” 陈瑜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已哽咽难言,孟玉桥也霎时红了眼眶,大红的盖头下,孟雪柔含着泪,对着二老说道:“父亲,母亲,女儿如今就要嫁做人妇,再不能朝夕尽孝长伴膝下了,女儿深谢您二位的养育之恩,更感激母亲对我的无私疼爱。请父亲母亲放心,女儿从今往后也会常常回来看望你们,父母大恩,女儿终生不忘。” 流着泪说完了这一番话,孟雪柔对着孟玉桥和陈瑜又磕了三个头,陈瑜终究忍不住,亲自起身扶起了她。 “好孩子,娘的柔儿!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眼含热泪,陈瑜对着孟雪柔叮嘱道:“好好的,好好的!” “是。”孟雪柔也带了哭腔。 “走吧,时辰不早了。”拉过孟雪柔的手交给林晚照,陈瑜又对着林晚照好声道:“孩子,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紧握着孟雪柔的手,林晚照对着陈瑜恳切地保证道:“请岳母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疼爱柔儿,护她一世周全。” “走吧!” 点了点头,陈瑜满眼依依不舍。 吉时不可耽误,林晚照同孟雪柔一起又对着孟玉桥和陈瑜行了礼,这才亲自扶着孟雪柔,缓缓出门去了。 一众人等自然立马跟上,孟雪晴看着孟家夫妻俩回去休息,也跟着去了岳城长公主府。 林晚照只是姓林,在岳城长公主的心里他早同林家没有半点关系。因此,今日的喜堂和洞房便都设在了长公主府里。 怀柔公主一早就到了,陪着岳城长公主说话,岳城长公主今日浑身上下也是焕然一新,是自守寡以后不曾有过的鲜艳颜色。 “快来了吧?” 端坐在厅堂上,岳城长公主有些急切地对着怀柔公主问道。 “快了快了,姑母莫急。”心知岳城长公主急着见到孟雪柔,怀柔公主笑说着。 “皇上驾到!” 没等迎亲的车马人众回来,皇帝便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岳城长公主一见吃了一惊,连忙起身相迎。 “皇上不是要上朝吗?怎么就过来了?”行礼过后,岳城长公主忙问道。 “几位爱卿都知道递了折子过来观礼,朕这个亲舅舅怎能不来?”对着岳城长公主,皇帝笑说道:“长姐,国事迟这片刻无妨,可是照儿的婚礼一辈子便只有一次,若是朕就这么平白错过可就成一辈子的遗憾了!” “你呀,太溺爱他了!”摇了摇头,岳城长公主对着皇帝满眼疼爱:“上座吧!” “是。” 难得在一个人面前唯命是从,皇帝好声答应着。 皇帝刚在岳城长公主身旁坐下,迎亲的队伍便敲锣打鼓地回来了,林晚照与孟雪柔手牵着手,出现在了姐弟俩的面前。 “孩儿拜见舅父,拜见母亲。” 只稍稍诧异了一下,林晚照便对着皇帝和岳城长公主拱手问安。 知道皇帝也赶了过来,孟雪柔也好生行了礼,皇帝见此很是满意连连点头,又道:“吉时已到,拜堂成亲吧!” “是。” 主婚人九王爷答应着。 九王爷是岳城长公主和皇帝同父异母的幼弟,一向不理世事却又极受皇帝宠爱,乃是当朝第一富贵闲人,这一次皇帝钦点了他出来为孟雪柔和林晚照主持婚礼,显然是给了他们很大的荣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不多时九王爷把这四句话依次喊完,孟雪柔和林晚照算是真正的礼成,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接下来,林晚照同孟雪柔一起给皇帝和长公主敬了茶,喜娘便扶着孟雪柔回新房去了。 “走吧,席面开了。”对着皇帝,岳城长公主笑说道。 “好。” 皇帝点了点头。 终究是天下之主,皇帝率先起身。众人山呼万岁完毕,一众人才陆陆续续地往酒席上去了。 “舅舅,母亲,照儿谢二位养育之恩。” 酒席上,林晚照率先端了杯酒,来到了皇帝和长公主面前,作揖行礼。 “我的儿,快起来。” 皇帝见此情形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你少喝些。” “是。” 林晚照答应着。 岳城长公主此刻也笑弯了眉眼,又亲自动身招呼着诸位女眷,等众人酒足饭饱热闹够了,这才纷纷告辞。 …… 傍晚,新房内。 “请姑爷掀盖头!” 对着林晚照,喜娘朗声笑说着。 接过一柄玉如意,林晚照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孟雪柔那精致鲜艳的大红盖头,烛影摇曳下,孟雪柔脸颊绯红,眉目如画。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饮过交杯酒,林晚照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孟雪柔,低声呢喃着。 林晚照一句话,孟雪柔连耳根子都红了,房内众人见状也很是识相,纷纷退了出去。 “相公。” 终于抬头看向林晚照,孟雪柔含羞带怯,柔声低语着。 “累了吧?”林晚照心里一甜就先伸手帮孟雪柔卸下凤冠,又顺势把她那颇有分量的外衣也宽了下来。 “这回轻快了。” 一边把自己那笨重的外衣扔在地上,林晚照一屁股坐到孟雪柔的身边,笑说道。 “嗯。” 饶是为官断案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波,孟雪柔此刻还是忍不住在林晚照面前露了怯,竟一味微低着头,任由着他说话行动。 “柔儿,咱们先用饭吧!” 眼见孟雪柔不胜娇羞,林晚照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又对着她好声道:“我叫人预备了许多好吃的,我方才也没有吃东西,咱们一起用一些吧。” “好。” 提到吃的,孟雪柔终于缓了缓神色,稍稍放松了下来。 “公子,送来了。” 孟雪柔话音刚落,门口便有小厮的声音传了过来。 “知道了。”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孟雪柔此刻不胜娇羞的柔美样子,林晚照答应了一声又亲自开门拿了食盒进来,孟雪柔见状也走了过来,两人一起把吃的摆在了桌子上。 两人相视一笑便吃喝起来,不多时他们酒足饭饱,孟雪柔也渐渐平缓了心情,不再紧张。 “娘子,如今饭毕,咱们该安寝了。” 拿起帕子给孟雪柔好生擦拭着嘴角,林晚照笑意盎然。 头一次见林晚照笑得如此灿烂,孟雪柔不自觉地再次红了脸颊。 林晚照见状笑意更甚,却又起身找来一件自己的披风将孟雪柔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这才俯下身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娘子,咱们沐浴更衣去。” 深情地望着孟雪柔,林晚照的眼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婚燕尔 翌日。 尽管多少有些困乏,孟雪柔还是早早地睁开了眼睛,毕竟这是她成亲后的头一日,是要去拜见岳城长公主的。 孟雪柔一睁眼,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唇边,孟雪柔嘤咛了一声,顺势拽着林晚照的胳膊坐起身来。 “不睡了?” 林晚照笑问道。 “礼不可废。” 仍有三分困意,孟雪柔一本正经地说道。 “也罢,那就等回来再补吧!”林晚照说着,却又出其不意地一伸手一使力,再次将孟雪柔抱在怀里。 “你干嘛?” 孟雪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别怕。”对着孟雪柔几乎是坏笑了一声,林晚照又道:“我抱你去梳妆打扮,咱们这就去请安。” “好。” 深觉此言有理,孟雪柔答应着。 一路把孟雪柔抱到梳妆台前坐好,林晚照这才对着外面叫了句来人,于是乎孟雪柔就看到两个打扮朴素姿容平常的丫头走了进来,对着她和林晚照行礼问安。 “奴婢茶山、松青,拜见公子,拜见少夫人。” 两个丫头如是说道。 “茶山?松青?” 不自觉地念叨了一遍,孟雪柔扭头望向林晚照。 “怎么了?” 眼含笑意,林晚照问。 “你这给人起的什么名字?”孟雪柔打量着林晚照的神色,无奈地吐槽道:“这哪里像姑娘的名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厮呢!” “除了你,任何人在我眼里都一样。”半蹲了下来,林晚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孟雪柔那白白嫩嫩的脸颊,轻笑道:“不过是个名字罢了,梳妆要紧!” “好。” 一提到正事,孟雪柔果然不再纠结,任由两个丫头服侍着她更衣梳妆,便立马同林晚照往公主府的花厅去了。 一路上,孟雪柔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毕竟这还是她头一回以儿媳妇的身份来见岳城长公主,在她身旁,林晚照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放轻松。” 见孟雪柔看向自己,林晚照柔声道。 “嗯。”孟雪柔点头答应着。 不多时两人一路来到前厅,岳城长公主一见两人手牵着手脸上的笑意立刻又深了几分。 “儿媳拜见母亲。” 敬过茶水,孟雪柔笑盈盈地行着礼。 “快起来快起来,到母亲这里来!” 岳城长公主喝了茶,连忙笑说道:“快让母亲好好看看!” “是。” 孟雪柔答应了一声便起身来到了岳城长公主的跟前,岳城长公主握着她的手,满眼喜悦地感慨道:“从今往后,母亲也有女儿了!” “是。”孟雪柔答应着。 “对了,母亲给你备了一点东西,你留着玩儿吧。”岳城长公主说着又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句,一个丫鬟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母亲,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眼瞧着首饰盒乃红木镶金的样子,孟雪柔赶紧对着岳城长公主好声道:“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的。” “傻孩子,正是因为母亲把你当一家人,才正要给你。”拉着孟雪柔的手,岳城长公主笑说道:“我怀着照儿的时候就盼着是个女儿,这样我就有贴心小棉袄了,我还特意攒下了这一箱子稀有罕见的钗环首饰,就等着给我闺女戴,可是天不遂人愿,竟生了个臭小子!如今,你就是我的女儿,这东西不给你还能给谁?” 孟雪柔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连忙道:“是,那柔儿便听母亲的话,好生收着了。” “这就对了!”岳城长公主很是满意。 一旁,林晚照笑得无奈且开心,不多时小两口陪着岳城长公主用过早饭,两人便被岳城长公主催着回自己房间补觉去了。 “晚照,我睡不着。” 拉了拉一旁的林晚照,孟雪柔撒娇道。 “哦?” 偏过头来看向孟雪柔,林晚照笑意深沉。 “你正经点!” 伸手点了点林晚照的额头,孟雪柔忽然计上心来,对着他神神秘秘地说道:“咱们出去转转吧!” “去哪?”一把握住孟雪柔那一根调皮的手指,林晚照笑问道。 感觉自己被林晚照抓住动弹不得,孟雪柔不敢再调皮,紧忙好声道:“咱们去逛街吧!” “逛街?”林晚照闻言略一思索,却又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孟雪柔的脸蛋:“也好,府里怪闷的。” “那咱们走吧!” 也伸出手来握住林晚照的指头,孟雪柔笑嘻嘻地说道。 “好。” 林晚照说着两人便各自放手,而没等孟雪柔起身林晚照便率先站在了地上,又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你干嘛?” 有些害羞,孟雪柔瞬间红了脸颊。 “娘子想多了。”林晚照微微一笑,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为夫帮你更衣。” “哦。” 白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没好气地答应着。 一刻钟后。 林晚照果然说到做到,只是抱着孟雪柔来到妆台前,又把她打扮成了一个年轻公子的样子。 “晚照,你干嘛给我穿男装啊!” 马车上,孟雪柔打量着一脸淡然的林晚照,好奇地问道:“一模一样的衣裳,你是要同我做兄弟吗?” “要么官服要么男装,你自己选吧。”一把将孟雪柔揽在怀里,林晚照轻笑道:“娘子,谁跟你是兄弟?” “切,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脸色愈发通红,孟雪柔只得服软道:“罢了罢了,本官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敢惹林大人了。” “知道就好。” 低头亲在了孟雪柔的额头上,林晚照笑说道。 不多时马车在永安街停了下来,林晚照又亲自扶着孟雪柔下了车,他刚要拉住孟雪柔的手就被她笑眯眯地躲闪开了。 “为何?”林晚照皱着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孟雪柔竟觉得林晚照此刻的语气竟莫名地带着三分委屈。 “乖,咱们是兄弟。” 风轻云淡地拍了拍林晚照的肩膀,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 一脸无奈地看着巧笑嫣然的孟雪柔,林晚照立刻心神一动,真想把她立马再抱回卧房里,看她还敢不敢调皮。 “走了走了!” 眼见林晚照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孟雪柔颇为识相,赶紧牵起了他的袖子。 没奈何,林晚照只能跟着自己那装傻充愣调皮捣蛋的小娇妻四处逛着,他们吃了点心买了泥人,孟雪柔又拉着他来到了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前。 “老板,糖人怎么卖啊?” 眼神闪闪发亮,孟雪柔兴奋地问道。 “十文一个。”卖糖老翁憨厚一笑,对着孟雪柔说道:“小公子可要来一个嘛?” “当然。”孟雪柔说着便瞧了林晚照一眼,林晚照会意掏出钱来,又对着老翁说道:“麻烦老伯,我自己来画。” “好说好说。” 眼见林晚照给的钱足有一两银子,老翁喜不自胜,连声答应着,又赶忙让出了位置。 在位子上坐好,林晚照抬起头来望向孟雪柔,宠溺一笑:“说吧,想让我画什么?” “嗯,就给我画个画像吧。”孟雪柔略一思索,对着林晚照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爹给我娘画过,我当时便羡慕得紧,如今你就在这儿,自然要你画!” “好。” 林晚照微微一笑,立马答应下来。一旁,卖糖老翁眼见二人如此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难得眼前这两位年轻公子俱是生得风姿俊朗英气脱俗,怎么竟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这样想着,老翁的眼神便在林晚照和孟雪柔之间来回打量,林晚照正要伸手再舀些糖浆,就看到老翁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孟雪柔的脸上。 “咳咳。” 一时心内醋意翻腾,林晚照的咳嗦声再明显不过,那老翁闻声转过头来,忙对着林晚照问道:“公子可有何吩咐?” “糖浆冷了,再烧热一些吧。”尽管一旁的糖浆仍旧隐隐冒着热气,林晚照依旧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夫人貌美,须得细细描摹才好。” “噗。” 林晚照一句话,孟雪柔直憋笑憋得一脸通红,卖糖老翁一听这话更是不得了,竟一时脑瓜子嗡嗡作响。 “好…好。” 好好的两个男儿,怎么就… 这样想着,卖糖老翁终于放弃了要把自家两个闺女介绍给这两个年轻人的想法,惋惜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老翁把糖浆又搅了搅,好生递给了林晚照,眼见着林晚照手上动作十分利落纯熟,老翁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位公子原是练过?” 实在忍不住忍不住好奇心,老翁对着林晚照问道。 “习过书画,练过武。”微微抬头,林晚照又是一张冰块脸:“老伯可有指教?”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看。” 一听林晚照会武,老翁赶紧收了看热闹的心,打着圆场。 孟雪柔在一旁看着直忍不住轻笑了几声,不多时林晚照停了动作放下了盛着糖浆的容器,又慢慢地把竹签一提,将整个糖人拿了起来。 “如何?” 小心翼翼地将糖人送到孟雪柔面前,林晚照邀功似的问道。 “真好看!” 立马接了过来,孟雪柔满眼惊喜。 眼前的糖人已不仅是单纯的糖人,更像是一副糖画,林晚照足足用糖浆给孟雪柔画了一幅小相,又好像正是她昨日凤冠霞帔,做新娘子的模样。 画中的自己倚窗看景,又是眉目如画,孟雪柔乐得合不拢嘴,满脸的欣喜雀跃。 “很喜欢?” 打量着孟雪柔的表情,林晚照满眼宠溺。 “嗯,很喜欢。”孟雪柔紧紧地将竹签攥在手里,又对着林晚照提议道:“我突然有一个好主意,你来帮我个忙吧!” “好。”林晚照不假思索,立马答应着。 午后。 “母亲,我们回来了!” 一进了花厅,孟雪柔便对着岳城长公主行了礼,岳城长公主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回来了就好,快坐下歇歇吧。” “儿媳不累。”孟雪柔笑说着又从林晚照手里接过一个小小木盒,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岳城长公主的面前:“母亲,这是晚照给您带的小礼物,您快打开看看!” “哦?是什么好东西了?” 岳城长公主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接过盒子打开来看。 “这是照儿准备的?” 满眼笑意地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岳城长公主不可置信地问道。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福有双至 “当然,还是他亲手做的呢!” 眼见立在一旁的林晚照竟隐隐有些害羞,孟雪柔忙对着岳城长公主笑问道:“母亲,您可喜欢?” “喜欢,喜欢!” 看了看林晚照又看了看孟雪柔,岳城长公主笑弯了眼睛,此刻木盒里放着一张糯米纸,糯米纸之上又是一幅用糖浆画成的,岳城长公主的画像。 “这画像栩栩如生,眉眼间还带着笑意,为娘都没有这么好看。”捧着盒子细细打量爱不释手,岳城长公主忽而感慨道:“我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哄我开心了!” “娘,从前…是我不懂事。” 眼见简简单单的一副糖画就让自己亲娘如此开心,林晚照心里忽而就生起了一丝愧疚,对着岳城长公主不好意思地说道:“从前我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整日待在姻缘司,闲暇之时也很少陪您用饭说话,实在是忽略了您。娘,儿子知错了,今后一定好好陪您。” “有你这句话,为娘心里就知足了。”岳城长公主抬起头来,眼中竟隐隐闪着泪光,抬手拉住孟雪柔的手,她笑着感慨道:“世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原本也没指望照儿什么,谁知如今他竟是越发贴心孝顺了。好孩子,娘的好柔儿,这一切都是你教会他的,为娘真的谢谢你。” “娘,此言差矣。”不自觉地改了口,孟雪柔对着岳城长公主笑说道:“其实晚照一直对您很是孺慕,往常闲下来的时候常跟我讲您是何等的慈爱温柔,年轻时又是何等的风华绝代神采飞扬,听得我直恨自己没有早些出生,好亲眼目睹您的风采。娘,晚照心里一直是疼您的,只是从前他性子冷,人又淡漠,这才不会表达罢了,还是您英明,把他放在姻缘司历练,这才有了如今的他啊!” 很是受用孟雪柔这一番话,岳城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疼爱地说道:“你呀,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为娘听了心里都是甜的!好柔儿,就别叫母亲这样正式的称呼了,往后只管叫娘,咱们亲亲热热的,再别有一点客气见外的话!” “是。”孟雪柔笑应着。 傍晚。 林晚照和孟雪柔两个陪着岳城长公主说了半晌的话,又叫来林府的几个弟妹陪着岳城长公主打了叶子戏,等大家一起用过晚饭以后岳城长公主便满眼笑意的撵着小两口赶紧回自己房间去。 “柔儿,谢谢你!” 与孟雪柔一起窝在矮榻上,林晚照一边懒洋洋地用下巴蹭着孟雪柔那毛茸茸的头顶,一边柔声道:“我从未见过娘亲像今天这般开怀欢笑,原来只是举手之劳便可以讨她开心。再想想我从前那不管不顾的样子,当真该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舒服地枕在林晚照的臂弯里,孟雪柔望着他,眼睛都是亮亮的:“怎么样,以后是不是该听我的话了?” “从来都是听的。”伸手揉了揉孟雪柔的发丝,林晚照笑言道:“我看如今娘亲疼你比疼我更甚,我可更不敢惹你了!” “知道听话就好!”孟雪柔闻言轻笑一声,又把胳膊搭在林晚照的腰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出嫁前一晚我娘跟我说,到了婆家一定要好好敬爱婆母,要让她感受到我的到来不是为了跟她抢儿子,而是又多了一个女儿去爱她。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一来婆母只要是明理之人就会明白我的一片真心,必然也会好好待我,我娘还说一个家里只要婆媳能和谐共处,那这个家里的矛盾就能少一大半了。” “哦?那若是婆母蛮不讲理,偏要好心当做驴肝肺呢?”忽然好奇心大起,林晚照对着孟雪柔问道:“那不是更让人家肆无忌惮了吗?” “怎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你没听过?”狡黠一笑,孟雪柔和林晚照意味深长地说道:“按照我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平白被人欺负的,总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才好。娘亲也说,若不幸遇到了不知深浅好歹的婆母,你便要做得愈发好,让你的相公看到你的委屈,心疼你的苦楚,你再跟他落几滴眼泪,便由着他同家里闹去,若是你的相公真心护着你,婆家众人是断然不敢把你怎么样的。若是再不幸碰到了一个诸事不理任由你被旁人欺负的相公,便还是尽早想好退路要紧,实在不能离开也要拿出气势来保护好自己。” “嗯,岳母此言实在有理。”林晚照听了不禁频频点头,赞同道:“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想岳母若能为官也一定是雷厉风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你在这个家里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如果我娘真的让你受苦遭罪,咱们就搬出去住,到那时天高皇帝远,咱们自由自在的。” “我当然信你。”孟雪柔笑了笑,半眯起了眼睛:“咱们啊,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嗯,一生一世。” 勾起唇角,林晚照郑重地答应着。 …… 一转眼,五月十五。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孟雪柔和林晚照依旧早早地到了姻缘司,自打二人成婚起,左不过休了三日的婚嫁而已,等三朝回门一过,孟家众人也放了心,两人便继续勤勤勉勉的回姻缘司办公去了。 “娘子,恩科出榜了。” 巳时,林晚照走进孟雪柔的书房,对着她神神秘秘地笑说道:“你猜猜状元是谁?” “是谁?” 孟雪柔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墨,对着林晚照格外认真地分析道:“你既这样问我,应该就是咱们十分熟稔的人,怎么,竟是周元辰吗?” “他?武功有余文墨不足,还不如我呢!”林晚照嘿嘿一笑,大言不惭地说道:“我当年才考了个榜眼,那也把他羡慕坏了。” “是是是,林大人所向披靡,天下无敌!”被林晚照这一脸傲娇逗笑,孟雪柔连忙好声道:“快告诉我吧,究竟是谁?” “温明山。” 眨了眨眼,林晚照微笑道。 “温明山?”孟雪柔一听激动不已,竟猛地站了起来:“竟然是他!原来是他!” “是啊,咱们成亲的前一天他过来送了一幅字画,我就劝他放下前尘试试科举,没想到真就成了。”林晚照说到这里愈发得意洋洋,对着孟雪柔轻笑道:“怎么样,你相公我慧眼识英雄吧!” “是是是,我相公慧眼如炬。”无奈地摇了摇头,孟雪柔总觉得自二人成亲之后林晚照在她面前竟愈发温软可爱起来,又常常会露出一点傲娇的神色,简直与初见时那副冷冰冰高高在上的样子相差万里。 “还有,平章书院中了好些学生,冉叔和张先生都高兴坏了。”伸手将孟雪柔自然而然地揽在怀里,林晚照继续笑说道:“舅舅还想让冉叔回来任职,被冉叔推辞了,听闻常溪也再没有犯过毛病了。娘子,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 “你少哄我,这些事怎么是一个人就能做成的,我不过…” 话说到一半,孟雪柔忽然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林晚照眼见她皱着眉又忍不住干呕,不禁立马慌了神色。 “怎么了?” 一边给孟雪柔顺着背,林晚照一边焦急地问道:“我这就让玄澈去请田御医。” “胃里难受得很,想吐又吐不出来。” 不自觉地湿了眼角,孟雪柔皱着眉头:“难道是冰果子吃多了?” “还是先请御医吧。” 林晚照说着就把孟雪柔一把抱起来安置在后堂的矮榻上,又立马吩咐玄澈请田竹去了,眼见着孟雪柔皱着眉头,林晚照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你等等,我去给你弄些温水来。” 只觉田竹来得实在太慢,林晚照想到什么,连忙说道:“你喝一些,也许就能舒服一点。” “好。” 强压着那无比激烈的恶心,孟雪柔有气无力地答应着。 眨眼的功夫林晚照便拿来了一碗清水一个茶匙,又小心翼翼地将孟雪柔头部垫高,一点点地喂水给她喝,谁知孟雪柔刚饮下一口便眉头一皱,哇的一声吐出好多苦水来。 “这是怎么了!” 林晚照吓得够呛,一时手都是抖的,从共事到成婚他认识了孟雪柔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病成这个样子,若是孟雪柔真有个三长两短… 实在不敢多想,林晚照赶忙又轻轻地拍了拍孟雪柔的后背,见她不吐了才又帮着她好生躺好,便一直紧张地守在孟雪柔的旁边。 伸出自己的手来想要握住孟雪柔的柔荑,林晚照一时却又神思一动将胳膊缩了回去,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再伤到此刻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孟雪柔。 “别怕,我没事的。” 眼瞧着林晚照脸色煞白,孟雪柔又感动又心疼,对着林晚照好声道:“只是肠胃不适罢了,能有多大的事。” “我…” “见过两位大人。” 林晚照刚要说话,田竹终于走了进来,林晚照一见他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请他上前给孟雪柔诊脉,自己则一直浑身紧绷着,直挺挺地立在旁边。 “如何?” 见田竹抬起了手指,林晚照迫不及待地问道。 田竹闻言却不急着回答,抚了抚自己那长长的胡子,他这才对着林晚照笑说道:“恭喜林大人,你要当父亲了。” “什么?我要当…父亲了?” 一瞬间只觉脑子一片空白,林晚照大睁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傻傻地愣在原地。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贼心不死 “晚照?” 眼瞧着林晚照目光茫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孟雪柔噗呲一笑,轻声呼唤道。 “啊?” 孟雪柔的声音入耳,林晚照稍稍回过神来,望向孟雪柔,他两眼放光,嘴角几乎扯到了耳根子:“娘子,咱们有孩子了!” 仿佛是大喜过望急于求得证实,孟雪柔只觉得林晚照此刻当真跟个孩子一样。 “对,咱们有孩子了。” 微笑着点了点头,孟雪柔的语气里满是肯定。 孟雪柔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林晚照彻底回过味来,却又立时红了眼眶。 “晚照?”孟雪柔忽而有些担忧。 “无妨,我真的太高兴了!”俯身蹲在孟雪柔面前,林晚照激动得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柔儿,我真的要当父亲了,咱们有自己的孩儿了!只是柔儿,你要受苦了。” “不怕不怕,还早着呢!”孟雪柔脸微微一红,又忙对着田竹问道:“田大人,孩子多大了,可还康健吗?” “刚有一个月,胎相很是平稳。”田竹满眼笑意,好声道:“孟大人放心,其他妇人最初有孕时也会呕吐恶心,过些日子便好了,只要你好生养着别动气别上火,那便没有妨碍了。” “多谢田大人指点。”林晚照闻言连忙起身对着田竹拱手一揖,又好声问道:“可要用一些安胎补血的药吗?我在宫里时见过太医院给娘娘们熬制各种安胎药,据说是保护胎儿保护母体的。” “大可不必。”田竹微笑着摇了摇头,对着林晚照笑说道:“老夫给你们开个食疗的方子,你派人照着样给孟大人进补就是了,是药三分毒,宫里的孩子难将养才要打娘胎里就吃药,你们小两口正值盛年身强体壮,孩子又没什么毛病,平白吃那些苦药干吗?” “是,晚辈受教了。”林晚照心领神会,终于放下心来。 田竹诊脉完毕又留下食补的方子便告辞而去,林晚照却是对着玄澈吩咐了几句这才让他好生送田竹回去了。 “你又跟玄澈吩咐什么了?” 坐起身来,孟雪柔问。 “我让他回家里说一声,再去跟岳父岳母禀报一声。” 小心翼翼地坐在孟雪柔身边,林晚照连声音里都带着喜悦:“我听人说怀孕头三个月是不能叫所有人知道的,怕对孩子不好,不过咱们的父母实在应该最先知道,也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嗯,他们肯定高兴。”孟雪柔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把脑袋靠在林晚照的肩上,笑问道:“林大人,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呀?” “当然是儿子,头胎一定得是儿子才好。” 几乎不加思索,林晚照脱口而出。 “喂,怎么你也重男轻女?”孟雪柔一听这话立马皱了眉头,对着林晚照不悦地说道:“林大人,你可以呀!” “想什么呢!”深觉无奈且好笑,林晚照点了点孟雪柔的额头,笑说道:“先生儿子,再生女儿,这样呢即使咱们不在了女儿也还有哥哥保护,一生一世别人都不敢欺负。若是先生女儿,咱们又没有养娃的经验,一时失手养坏了可怎么好?还是先生个儿子练练手吧!” 孟雪柔一听这话不免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她笑够之后,又对着一脸不解的林晚照由衷地感慨道:“咱儿子真可怜。” “哪里可怜了?”林晚照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这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爹娘都是朝廷命官的娃娃了,他个臭小子便宜赚大了!” “是是是,你说得对!” 简直被林晚照逗得乐不可支,孟雪柔连声笑说道。 三个月后。 天气热过了之后又渐渐凉了下来,孟雪柔也终于度过了吐得昏天黑地的头三个月,一天比一天显怀了。 “娘子,姻缘司交给我,你回去歇一歇吧。”书房里,见孟雪柔微微皱着眉头,林晚照连忙走上前来,递给她一杯一直温着的牛乳茶。 “我没事,过了头三个月就好多了。”喝着甜甜的牛乳茶,孟雪柔微笑道:“不过是略有一点恶心罢了,不妨事的。” 林晚照闻言还是不放心,又道:“还是回去吧,这几日姻缘司愈发忙,会把你累坏的。” “我不想。”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嘴,孟雪柔软声细语地说道:“我才不上当,我一旦回家咱娘就不会让我回姻缘司了,我爹我娘肯定也会变着法子再劝我回家养胎,我才不干!我现在月份又不大,又过了最难受的时候,你让我整天待在家里那不是折磨我嘛!” “罢了罢了,三位老人家以前合起伙来劝你都不管用,便由着你吧。”林晚照说着便从身上带着的香囊里翻出两颗香丸来扔在香炉里点燃,又好声道:“这是我用水果汁子亲自调制的,田大人看过说十分有助于你舒缓身心,往后咱们就常备着吧。” “好。” 将温热的茶盏捧在手心里,孟雪柔笑眯眯地说道。 “两位大人,宫里来人了。” 孟雪柔刚答应完,衙役老张走了进来,对着夫妻俩恭恭敬敬地禀报道:“说是皇上要召见林大人。” “什么时候?”林晚照问。 “说是请您即刻过去。”老张看了看孟雪柔又看了看林晚照,好声道:“属下原本想拖一拖,让林大人看着孟大人用过午饭再进宫,谁知传旨公公急得很,非要林大人立时跟他去。” “也罢,劳你费心了。”林晚照对着老张点了点头,又对着孟雪柔说道:“等会家里送来了饭菜你就先吃,我快去快回。” “放心吧。”孟雪柔点头道。 又亲自给孟雪柔调了一杯牛乳茶,林晚照这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一路见了传旨太监又坐上马车,他没过多久就在御书房里见到了皇帝。 “照儿给舅舅请安。” 眼见四下无人,林晚照挑了个极为合适的称呼,恭恭敬敬地请安道。 “来了。” 皇帝闻言抬起头来,对着林晚照微笑道:“午间就在宫里用膳吧,朕特意叫御膳房备了你爱吃的饭菜。” “是,照儿遵命。” 拱了拱手,林晚照答应着。 “听说孟爱卿有喜了?如今怎样?”放下手中那沾着朱砂的毛笔,皇帝对着林晚照好声道:“怎么不立马报给朕知道?” “舅舅恕罪,我们夫妻绝非有意隐瞒。”林晚照笑了笑,对着皇帝好声哄道:“人都说头三个月说不得,照儿只是想等雪柔胎像稳固了再告诉舅舅。” “罢了,你有你自己的思量就好。”面带微笑,皇帝又对着林晚照好声叮嘱道:“这是你们头一个孩子,一定要格外小心,等往后再要第二个第三个也就容易些。你也要好好照顾柔儿,一定不能再鲁莽了。” “是,舅舅放心吧,该注意的我母亲都跟我说了。”林晚照笑了笑,忙对着皇帝问道:“舅舅,您赶着派人把我叫过来,不光是为了叮嘱我几句吧?” “自然不是。” 从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里挑出了一本,皇帝对着林晚照说道:“你来看看这个。” “平王府的?” 林晚照接过折子,立马就皱起了眉头,果不其然,这本折子里当真一句好话都没有。 “不是要舅舅念及旧情就是在这里卖惨耍可怜,平王爷也真是卖力。”黑着一张脸,林晚照对皇帝正色道:“舅舅,不管怎么说我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柔儿有孕又同他们何干?别说是为我着想让荣宁做妾,就算她是个奴婢也绝不能进我的家门!” “嗯,朕也这么觉得。”皇帝点了点头,却又对着林晚照叹息道:“退朝之时荣宁进了宫,在大殿前足足哭闹了一个时辰,文武百官都看见了。你是知道的,我朝自开国以来便崇尚孝道仁义,荣宁这样示弱明日肯定会有官员要护着她,再提起太后对朕的养育之恩,顺带还会请朕宽宥加恩于平王府。照儿,舅舅知道你不情愿,朕也不想,但是这次朕只能默许你的一切行为却不能直截了当地向着你,你可明白吗?” “舅舅放心,照儿明白了。”林晚照略一思索,点头道:“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嗯,你自己有主意就好。”皇帝闻言放下心来,又对着林晚照微笑道:“时辰不早了,你陪朕用过午膳再回去吧。” “照儿多谢舅舅一片好意,只是柔儿还在等我,我须得尽快回去。”微微红了脸,林晚照对着皇帝好声道:“她初次有孕,身体总是不适,我实在不放心。” “罢了罢了,如今眼见着是要做父亲的人了,竟是一刻也离不开妻儿。”皇帝见此笑得很是开心,嘴里却颇为幽怨:“朕还是识相些,不讨人嫌了。你略等等,把你爱吃的菜都带回去,叫孟爱卿也尝一尝吧。” “是,照儿谢舅舅隆恩。” 林晚照大喜过望,连忙行礼。 翌日,朝堂上。 “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 几步出列,鲁能走到了皇帝面前,躬身行礼道:“臣请您念在手足亲情的份上宽恕庇佑平王一家,以彰陛下仁爱宽厚之德!” “哦?宽恕?” 皇帝闻言半眯起眼睛,对着鲁能沉声问道:“鲁爱卿,你想让朕怎么宽恕平王呢?”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容反击 同一时间,姻缘司。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难得亲自动手为林晚照换上一身崭新的官服,孟雪柔轻声问道。 “放心,我去去就回。” 俯身将一吻落在孟雪柔那白净光洁的额头上,林晚照柔声道:“我自有成算,你安心就是。” 勾起唇角,孟雪柔慢条斯理地为林晚照系好腰带,又道:“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当真不让我去?” “我一个堂堂男子汉,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岂不是太丢人了?”轻笑一声林晚照好声道:“姻缘司就劳累你了,我同白文书交代了,让她全力助你。” “玉珑帮了我很多,我也没那么娇气。” 勾了勾手指让林晚照低下头来,孟雪柔又亲自将官帽给他好生戴上:“我呀就担心你下手太狠,那些老顽固还不被你活活气死。” “怕什么?反正恩科已经出榜,又是一大批的青年才俊。”任由孟雪柔摆弄,林晚照轻笑道:“他们若是找死我也没办法。” “罢了罢了,随你怎么办吧,我等你回来就是。”孟雪柔笑了笑,抬眼望向林晚照:“事不宜迟,你快走吧!” “好。” 又在孟雪柔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林晚照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没过多久,他便得到了皇帝的召见,缓步走到了大殿之上。 “臣,姻缘司副司正林晚照参见圣上。” 大殿上,林晚照一套跪拜动作行云流水淡定从容,众大臣只见他今日浑身上下都是崭新,脸上还始终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照儿?你来得正好,几位爱卿刚刚还说到你呢!”皇帝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鲁能的身上:“鲁爱卿,如今正主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是。” 嘴角一抽,鲁能心里骂了一百句的娘,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林晚照最是冷面毒舌,他宁愿跟皇帝软磨硬泡也绝不愿意同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家伙白费口舌。 没法子,如今自己已经开了口,便绝没有退缩的道理,否则不是让文武百官平白看笑话吗? 想到这里,鲁能眉头一皱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色,对着林晚照威严十足地说道:“本官敢问林大人一句,天下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理吗?” “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全然无视鲁能之疾言厉色,林晚照微微一笑,对着皇帝微笑道:“圣上,微臣窃以为世间诸事大多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情爱,比如妻妾。世间男女若门当户对父母看好自然有望结成连理,但身家富贵相差悬殊者难道便一律没有真情吗?同理,同为纳妾,皇家为的是开枝散叶择贤而立,好教江山代代相承,后继有人。而到了大户人家,纳妾便成了身份、地位、财富的象征,仿佛那不只是个妾,更是那帮当家老爷们享乐炫耀的本钱。自然了,其中不乏为子嗣所担忧者,但天下纳妾者当真无嗣的又有几人?不过是男子喜新厌旧纵情享乐的借口罢了,真正只为繁育子嗣者又有几人?现如今我朝日渐繁盛,百姓生活也日渐富足,大门大户受圣上仁政庇佑影响,这些妾室的待遇也慢慢好了起来,可姻缘司近两年来受理的妾室遭遇不幸的案子足有一百多件,这还只是那些肯告状的!一旦遇到灾荒之年,便有不少好人家的女儿被迫卖身为妾,从此饱受奴役欺辱!圣上,请恕微臣无能,鲁大人的提问微臣当真无法作答!” “你…” 林晚照一番话,鲁能气得面如猪肝,皇帝却是强忍着,差点没直接笑出声来。 “林大人一番洪论,当真无理!” 憋了半天,鲁能对着林晚照终于又挤出话来:“堂堂男儿养家糊口,纳两三个妾室又有何妨?你口口声声江山需要代代有人,难道一个家族就不需要子嗣兴旺吗?本官且问你,如今孟大人有孕,你就当真没想过纳妾吗?” “家族兴旺?难道只人多便作数吗?”林晚照冷笑一声,对着鲁能意味深长地说道:“正所谓儿好不用多,若真会教子便只有一子也会是人中龙凤。下官听闻鲁大人家中有八位公子,个个身体康健开朗单纯,看来您当真深谙教子之道啊!” “噗…” 着实没有忍住,皇帝还是笑了出来,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鲁能生有八个壮如牛犊的儿子,却一个个比他犹甚,只长肉不长脑子,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文不成武不就,又是最爱打架斗殴,动不动就被人推出去当替罪羔羊,叫鲁能卖了多少脸面才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捞了出来。 “你…你口下积德!”鲁能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林晚照的鼻子怒斥道:“你也马上要为人父了,须知祸不及儿孙的道理!咱们如今朝堂上说话好也罢坏也罢,你平白拉扯我的儿子们做什么?我儿子到底怎样与你何干?” “是啊,与你何干。”林晚照闻言不怒反笑,却是弯了一眼鲁能指着他的那只手指,冷笑道:“是,我夫人如今是怀有身孕,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我也无需隐瞒。只是鲁大人,纳妾与否乃是我们小两口的闺阁私事,我为何要听你的安排?当今圣上是我的亲舅舅,我母亲也还好好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哪有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道理?你倒是说说,我想不想纳妾与你何干啊?” “一派胡言!” 鲁能被气得甩了甩袖子,对着林晚照怒道:“谁管你的私事?本官不过是在为国事担忧罢了!你还不知道吧,荣宁郡主在大殿外哭了一个时辰,就是想给你做妾,平王一脉素无大错,太后更是对圣上有教养之恩,难道林大人便连荣宁郡主这一个低三下四的请求都要狠心否决吗?” “狠心?若我把她娶回来再虐待于她,那才是真正的狠心。”说完这话,林晚照却理都不理鲁能,而是转身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好声道:“圣上,您是微臣的君主,更是照儿的亲舅舅,对照儿一样有养育大恩,可照儿知道天下间并非只有结亲这一条报恩的道路。舅舅,如今照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您起誓,我林晚照会一生一世爱护疼惜孟雪柔,无论年华老去世事更迭,无论权贵加身还是美**惑,我这一生,永永远远只会有她一个枕边人,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女子。” 林晚照这一番话动情且发狠,一字一句尖利深刻得仿佛一把把小刀一般,狠狠地灼伤了有些人的认知,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女子从一而终这是天定的道理,又哪有男子该只被一个女子牢牢捆住,这不是当真折损男子汉大丈夫的威严吗? “圣上,林大人所言感天动地,实在让人敬佩!” 心知立马就要有人出声反对,高达抢先一步出列行礼,对着皇帝发自肺腑地感慨着:“圣上,如此深情男儿世间少有,又有谁能够狠下心来不予成全?圣上,纳妾本就是个人私事,没有谁能强迫别人非要怎样,林大人说得对,报恩不只结亲一种办法,圣上何不厚赏平王府,保其一脉清贵,这才是比什么赐婚安抚都要彻底的。” “嗯,高爱卿所言有理。”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对着鲁能问道:“鲁爱卿,你说呢?” “圣上,荣宁郡主整整跪了一个时辰,实在可怜啊!” 打心眼里看林晚照不爽,鲁能犹自不肯放弃:“圣上,若这般苦求都不能换来一丝怜悯,实在是稍稍狠心了啊!” “鲁大人,此言差矣。” 鲁能话音刚落,魏深行礼出列,对着他好声道:“下官承认,方才林大人言语之间对您颇有冒犯,下官在这里先替林大人给您赔个不是,您就不要继续借题发挥,故意为难了。” “我…” 魏深一番话软乎乎的,却让鲁能一时哑口无言,看准机会,高达继续开口道:“荣宁郡主是哭得可怜,可也不能只因如此便断送了她下半辈子的幸福。林大人我是知道的,绝对说一不二,鲁大人还是稍稍深谋远虑些,别再一时热血激愤了吧!” “这…” 鲁能继续语塞。 “好了,高爱卿魏爱卿所言极是,荣宁所求合该作罢。”眼瞧着火候正好,皇帝心里笑着,面上绷着,又悠悠开口道:“传朕旨意,加封平王亲王头衔,增俸禄一倍,以做恩养吧!” “圣上英明!” 极是看得懂皇帝的眼色,众臣想都不想,纷纷山呼行礼着。 “启禀圣上,微臣还有话说。” 没等皇帝叫起身,林晚照却是又行了大礼,再次开口。 “哦?照儿想说什么?” 比了个手势让群臣先行起身,皇帝对着林晚照笑眯眯地问道。 “圣上,先前得蒙圣上宠信,将修改婚姻律法一事交由姻缘司负责。如今微臣受姻缘司司正孟大人吩咐,特来将法案完本进献于圣上。”林晚照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掏出一本折子交给负责传递的太监,又好声道:“另外臣启奏圣上,尚有一条法案初次拟定,还请圣上朱批允准。” “哦?又是哪条?” 当真全不知情,皇帝接过奏折,又对着林晚照笑问道。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法案新成 “微臣启奏圣上,新增婚内律法一条,曰当家主母有孕初期,男方不得纳妾,且凡纳妾者必须经过正妻同意,否则不予允准。” 对着皇帝拱手一礼,林晚照朗声说道。 “这…” 鲁能一听又来了情绪,先自皱起眉来,你道他那八个儿子哪里来的?还不是妻妾成群,一个两个地接着生嘛。 “有孕初期,多久?” 想到什么,皇帝笑了笑,继续对林晚照问道。 “头五个月。” 林晚照眨了眨眼,一脸淡然。 “荒谬。” 黄姚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步出列道:“启禀圣上,男女婚娶乃人伦大礼,凭什么女子有孕男子便不能纳妾,这岂不是有碍家族繁盛?再者从来都是男子当家做主,哪有女子包揽大权的道理!” “是啊圣上,林大人所言实在荒谬。”鲁能得了支持回过味来,又道:“从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怎么能说作废就作废!圣上,林大人受孟大人蛊惑,所提法案向着女子也就罢了,怎么如今竟还舍本逐末起来!不过说来女子为官就是不行,常常冲动无理感情用事,又怎及男子办事公正英明!” “两位大人如此言语激愤,是在说圣上识人不明吗?” 林晚照身为家属不好开口,高达便替他分忧,适时地开口道:“两位大人,孟大人好歹是圣上钦点,其办案能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怎么,如今两位大人找不到别的借口,便只能以男女之别来平白说嘴吗?” “借口?” 黄姚闻言不屑一笑,却对着高达意味深长地说道:“高大人,林大人护妻大家无话可说,可如今你又为何对孟大人百般回护,这其中是否大有深意啊?” “哦?高某何时偏袒孟大人了?”高达轻笑一声,对着黄姚浑不在意地说道:“黄大人,下官窃以为咱们政见不合,私下里还是没有什么矛盾的,如今咱们好好地探讨律法,你又何必平白无故往我身上泼脏水呢?哦,我同孟大人意见一致便是同她有私,那么您与鲁大人同声同气,可是已有首尾了吗?” “高达,你欺人太甚!” 鲁能一听这话哪里能忍?头脑一热就要动起手来。关键时刻,皇帝轻咳了一声,立时便叫所有人敛眉低头,安分了下来。 “鲁爱卿,这里是朝堂,不是战场。” 打量着犹自带着三分不服气的鲁能,皇帝冷声说道。 “是。” 鲁能答应了一声,脸色便愈发苍白难看,一旁的黄姚本不欲做出头鸟,但奈何此刻朝堂众人不是向着孟雪柔和林晚照就是已经被吓得不敢出声,也只有他尚不能压灭一团火气,仍要争吵一番了。 “圣上息怒。” 想到什么,黄姚拱手行礼,继续对着皇帝说道:“微臣斗胆提及旧事,敢问高大人一句,从前孟大人受贿的案子怎么就没有下文了?是好是歹你总该让文武百官知晓一二吧?” “哦?你说受贿的案子啊?”高达闻言正中下怀,脸上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黄姚一见他如此情形心里不免有些画魂,一时云里雾里。 “孟大人并没有受贿,黄大人叫本官查什么呢?”微微一笑,高达对着黄姚朗声道:“若黄大人不肯相信,您大可亲自问一问圣上。” “圣上?这又与圣上何干?” 邹着眉头,黄姚不耐烦地问道。 “怎么与朕不相干?” 龙椅之上,皇帝唇角微勾,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大年初一,照儿便带着孟爱卿收到的东西进献给朕,说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朕一一看过了,其中最值钱的就是魏爱卿家送的一副我朝画工绘制装裱的百子千孙图,再有旁的也就是香囊手绢,糕点绢花之类的女儿家玩物,都是给孟爱卿的添妆之物,朕倒是也留下了两盒花香饼,是不是也算受贿了?” “这…” 黄姚闻言一时语塞,只轻皱着眉头,此刻魏深却是笑了笑,再次开口道:“圣上,微臣与舍弟的两庄婚事都是有赖孟大人成全,而舍弟与家父家母的恩怨更是孟大人一手调和,全力帮助。圣上,若非孟大人,微臣家里到如今怕仍是一团乱麻,父子之间将仍是仇敌,又哪有如今添丁进口,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圣上,都说知恩图报,微臣再是朝廷命官也不能免俗,这才趁着新年之际送此画卷聊表感激,也是恭贺新婚的一点心意罢了。” 高达闻言也拱手道:“是啊圣上,微臣查了许久,众人所赠之物不过是家常的东西,聊表心意罢了,更何况孟大人就连成婚也并不曾收取百姓一丝一毫的贺礼。黄大人如今苦苦纠缠不过是不满法案又不知如何反驳,难道黄大人家里逢年过节也没收过一丝一毫的东西吗?” “我…” 黄姚到了此时,便是当真无法开口了,没等旁人再说什么,一个小太监便走了进来,对着皇帝恭恭敬敬地禀报道:“启禀圣上,岳城长公主求见。” “快请进来。”皇帝连忙说道。 不多时岳城长公主便缓步入殿,其神态竟同林晚照如出一辙,一番行礼完毕,皇帝忙开口道:“长姐过来,所为何事?” “圣上,本宫是来支持儿媳妇的。”岳城长公主满眼笑意,又将一本折子掏了出来。 皇帝看折子的功夫,岳城长公主对着众人笑说道:“大家也知道我儿媳怀有身孕,她肚子里总归也是凤子龙孙,若是你们今日有哪个言语出格气到了她,别怪本宫与你们不死不休。” 岳城长公主这话极有威慑力,众大臣不免更加俯首帖耳,如今太后一党已灭,若论起手握权势富贵熏天,谁还能与这位皇帝亲姐姐抗衡呢? “本宫知道,尔等不满法案,更不满本宫的儿媳,不过这些却是没有道理的激愤怨怼罢了,你们又有哪个敢正大光明地说出理由呢?”轻蔑一笑,岳城长公主对着群臣继续朗声说道:“一直以来你们男子总是强调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女子罢了,因为你们知道女子一旦自立自强,你们便失去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大丈夫威严,失去了掌控束缚女子的能力。你们反对法案,不外乎就是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妻子会抛弃自己,自己纳妾要受人管制,甚至再不能似从前一般做个家里的甩手掌柜。除了纵情享乐找女人,你们又管过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父精母血所生,易地而处若是你们身陷囹圄之时妻子琵琶另抱,你们又是怎样的心情?女子怀孕,那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哪一日没有两三个难产而死的妇人?她们十月怀胎受尽身心折磨,腰酸背痛恶心呕吐,到了后来甚至夜夜不得安睡,这又与牢狱里让人痛不欲生的刑法有何分别?可你们呢?你们在干什么?没有小心呵护没有甘苦与共,倒是转而又纳了五六七八个小妾来!女子怀孕产子之际乃是其身心最为疲惫脆弱之时,可你们又哪有半点理解?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易地而处,你会愿意你的女儿嫁给一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吗?” 岳城长公主一番话掷地有声,一时叫众人皆是哑口无言,又对着皇帝拱了拱手,她继续朗声说道:“圣上,我皇族女子从不与人为妾,如今荣宁忘了,岳城却不敢忘记。再者,我上官若漪也只认孟雪柔一个儿媳。圣上,奏折上是臣搜集的各方情愿书,无论是新科举子还是京城百姓代表都同意全部法案,并且愿意全力支持,折子上每一个人名每一个手印都是百姓的心声,还望圣上明查。” “嗯,朕看了,难得孟爱卿如此深得民心。”皇帝听到这里眉眼带笑,又对着群臣耐心地说道:“诸位爱卿平时公事繁忙,家中一应事物都是夫人们在周全平衡,无论是赡养老人还是教养子女,当家主母的付出都远比你们要多得多。诸位爱卿,皇姐一番话甚是有理,你们身为男子汉必得会心疼自己的媳妇,这样才是有血有肉的汉子,否则若连家人都不能爱护疼爱,又何谈忠君爱国呢?” 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群臣只要还有一丝头脑就知道再不该反驳,其实他们心里何尝不明白岳城长公主所言乃是正理,只是他们端着架子守着男权,不肯承认罢了。 “是,臣等受教。” 片刻的宁静之后,众大臣齐声说道。 五天后,姻缘司里。 “什么事笑得这么有趣?” 眼见林晚照自大堂回来便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孟雪柔好奇地问道。 “是荣宁的事。” 微微笑了笑,林晚照对着孟雪柔说道:“玄澈刚刚跟我说,自那日我上朝亲自拒绝之后,平王妃知道荣宁高攀无望,便着急忙慌地为她张罗起婚事来,谁知如今她的名声在京中一落千丈,竟没有一家肯同意婚事。说来幸灾乐祸实在不对,可我也实在讨厌她,如今她这个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唉,她呀,多少是成了替罪羊了。”孟雪柔轻叹一声,细细分析道:“你看啊,咱们提出男子纳妾的条款,又重新修整了法案,让多少男儿无法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挡了他们不知多少风流韵事,他们恨啊,怨啊,可一腔怒火又不敢发在你我二人身上,只能挑软柿子捏,拿荣宁出气喽!” “娘子此言有理。” 露出一副心悦诚服的神色,林晚照一本正经地答应着。 “说来,咱们也别太绝情了,若有一日荣宁当真身陷困境,咱们也还是不能见死不救。”孟雪柔被林晚照的模样逗笑,却又好声道:“不是我要以德报怨,不为别的,只为了让咱娘安心,别让人家感慨人走茶凉忘恩负义罢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晚照说着就走到孟雪柔的身边,将一只大手轻轻地覆在了孟雪柔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眼下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等你平安生子,我也就此生无憾了。”满眼温柔疼惜,林晚照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期许。 “快了,来年二月,这孩子便该出世了。”抬手盖在林晚照的大手之上,孟雪柔整个人都是格外柔和:“我也好想知道,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是像你多一些呢,还是像我多一些呢?会不会又是一张小小的冰块脸,到那时可就当真热闹了。” “冰块脸怎么了?冰块脸自有好处。”林晚照笑了笑,又俯下身来对着孟雪柔好声道:“舅舅说想派个人过来帮你分担责任,好叫你可以好好养胎,再有一刻钟人也就到了,你意下如何?” “你说什么?” 忽而有些反应不过来,孟雪柔皱起眉头,一脸茫然。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幸福结局 “我问你,意下如何。” 林晚照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甚好一样,更可恶的是他的脸上竟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直气得孟雪柔瞪起了眼睛,满心火气。 “怎么了?” 明摆着孟雪柔此刻气炸了毛,林晚照却依然憋着笑,兀自火上浇油。 “你还笑!” 孟雪柔气得七窍生烟,一下子揪住了林晚照的衣袖:“说,这事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哦,人都要来了你才敷衍我一句,还要问我怎么想?怎么,在你眼里我便是个贪恋权势不肯放手的人吗?林晚照,你出息了啊!” “娘子息怒!”眼见孟雪柔怒火冲天,林晚照生怕玩笑过了火,连忙陪笑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娘子别生气,别生气哈!” 林晚照这话说完,孟雪柔白了他一眼,又冷哼了一声,林晚照见状便继续讨好道:“娘子,为夫和舅舅也是怕你劳累过度,伤着自己,这才找个人过来帮忙而已。我向你保证,这个人你一定喜欢。” “到底是谁?” 稍稍平缓了怒气,孟雪柔依旧皱着眉头。 “是…” “姐,我来了!” 没等林晚照把话说出口,孟雪晴竟一身新衣哼着小曲走了进来,孟雪柔一见是她却又立时哭笑不得。 “你怎么来了?”摆了个手势让孟雪晴来到自己身边,孟雪柔问。 孟雪晴闻言立时惊讶道:“是圣上派我来帮你的,怎么,姐夫没告诉你吗?” “他啊…” 语气千回百转,孟雪柔狠狠地瞪了林晚照一眼,林晚照却是抬起手来,又故意轻咳了一声。 “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干,等我月份大了可就都要交给你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孟雪柔从书案里挑出几本卷宗,递给了孟雪晴。 “姐你放心,我肯定会做好的。” 嘿嘿一笑,孟雪晴煞有介事地说道。 ……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来年二月。 孟雪柔早在二月初一便被两家父母软磨硬泡着回家休息待产去了,于是乎如今的姻缘司便是林晚照主理,孟雪晴和白玉珑两个帮忙了。 “娘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今日提早回来,林晚照一边陪着孟雪柔在回廊里慢慢散步,一边好声道:“如今小妹渐渐上手,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舅舅的意思是让我去刑部历练一番,接替原来冉叔的职位。”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身子笨重到了极点,孟雪柔紧紧握着林晚照的胳膊,好声问道:“你若想去便去吧,刑部也是个好去处。我倒是不图你升官发财,只是去了刑部一样能为民办事,也许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打算奏请舅舅,把姻缘司副司正的差事交给小妹。”林晚照笑了笑,柔声道:“舅舅的意思是等你坐完月子我便要调任了,你看可好吗?” “嗯,好。” 孟雪柔点头答应着。 继续被林晚照搀扶着慢慢走,孟雪柔忽然觉得口渴,正要叫林晚照给她端杯水来却又猛然腹痛,直痛得她脸色煞白。 “娘子,你这是…” 林晚照吓了一跳,竟有些手足无措,孟雪柔早疼得说不出话,只用手往远处指着。 “娘子…来人啊!” 终于意识到即将发什么,林晚照连忙将孟雪柔打横抱起,又大声喊来了不远处的仆人。 “把稳婆叫过来再把田御医接来,一定要快!”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林晚照大喊着。 “是。” 丫鬟答应了一声,立马跑得飞快,此刻远在门口的玄澈也赶了过来,又赶忙去接孟家父母去了。 两个时辰后。 “啊!” “啊!” 产房里,孟雪柔痛苦的声音不断传来,声声直击众人内心,产房外,林晚照又急又怕脸色煞白,紧握着的拳头竟是微微颤抖着。 “老孟,别怕啊!” 尽管嘴里安慰着手足无措孟玉桥,陈瑜自己倒是早已红了眼眶软了腿脚,一旁的岳城长公主也急得不行,整个人都凝重的如同雕像一般,站在那里浑身都散发出紧张的气息。 “怎么样了?” 怀柔公主得了消息急急地赶来,一进内院就看到了产房外一片凝重。 “还在生。” 岳城长公主先反应了过来,对着怀柔公主急切地说道:“头胎不好生,这我是知道的,可是…可这都…柔儿太受罪了!” “姑母别怕,一定会没事的。”一把握住岳城长公主那冰冰凉凉的手,怀柔公主连忙好声安慰道:“田御医精通妇人产子,何况咱们之前找的都是京城最好的稳婆,姑母放心,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对,对,一定…” “啊!” 岳城长公主一句话没说完,孟雪柔的哭喊声再一次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这一声入耳,林晚照再也承受不住,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 “娘子!” 不顾一切的,林晚照就要冲进产房去,却被陈瑜一把拉住。 “照儿再等等,你现在进去柔儿会分心的。”尽管理解林晚照心疼孟雪柔,陈瑜却依然沉声劝说道:“太医和稳婆在用药针灸,你见了会心里不忍,他们反而不好下手。” “岳母,我想去看看她。” 一瞬间眼眶通红,林晚照哽咽道。 “哇!哇!” 抢在陈瑜开口之前,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就传了过来,让产房外所有人都瞬间愣了神。 “娘子!” 挣脱束缚,林晚照直奔产房,却差点和刚出来报喜的稳婆撞了个满怀。 “怎么样,我娘子怎么样?” 抓着稳婆的胳膊,林晚照急切地问道。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稳婆笑出了褶子,对着林晚照恭喜道:“生了个大胖儿子,林大人后继有人了!” “好,好,平安就好。”林晚照闻言终于略放下心来,却又连忙问道:“我娘子没事吧?” “林大人放心,孟大人只是累了,屋里的婆子正在收拾,田大人也在给她把脉呢。”稳婆笑了笑,有对林晚照好声安慰道:“林大人放心,过一会就能进去瞧了。” “好,好。”林晚照连声答应着。 林晚照话音刚落,田竹也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拱手道:“给各位道喜了,母子平安。” “多谢田大人。” 林晚照连忙回礼。 到了此刻,陈瑜等人才真正回过神来,片刻之后产房收拾干净孟雪柔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众人便迫不及待地进屋看孩子去了。 “娘,爹娘,你们都来了。”靠在略高的枕头上,孟雪柔仍是有些虚弱。 “好孩子,你受苦了。” 岳城长公主说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眼前的孟雪柔尽管脸色很好却难掩疲倦之色,让她看了实在心疼。 “娘,我没事。”孟雪柔轻轻一笑,好声道。 “柔儿,看着你生完娘也就放心了。”陈瑜也终于松了口气,好声说道。 “爹娘放心,我很好,孩子也很好。”看着一旁嘴唇轻抖的两个大男人以及红着眼眶的两位母亲,孟雪柔心里暖得一塌糊涂,正要说什么孟雪晴便也结束了姻缘司的差事,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对了姐姐,孩子可起名了?” 见礼问候过,孟雪晴又问。 “让母亲取吧!” 看向岳城长公主,孟雪柔微笑道。 “诶,亲家公都没说话,我又怎好开口。”岳城长公主笑了笑,对着众人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照儿早就起好了,咱们听他的吧。” “哦,叫什么名字啊?” 孟雪柔笑问道。 “就叫林霁,雪后初晴的意思。”林晚照眨了眨眼,握着孟雪柔的手,正色道:“我自遇到雪柔,才知道情为何物,正如春雨润物,雪后初晴,是她一点一点改变温暖了我,让我看到了充满希望的日子,我能有今天的幸福,全是我娘子给我的。” “傻瓜!” 心头暖洋洋的,孟雪柔鼻子一酸,眼含热泪。 “姐夫叫晚照,本就是阳光的意思,却又不是正午的阳光那般刺眼强烈,正是温暖柔和的意向。”忽而想到什么,孟雪晴对着众人笑说道:“姐姐的名字里雪乃清冷之物,柔乃外柔内刚,真真跟姐夫的名讳遥相呼应,这斜阳晚照对洁白的新雪来说正是恰到好处的温暖,如今再有了小霁儿,便是更加美满了。” “晴儿说的极是。” 岳城长公主称赞完,众人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当真是满室温馨,一家和乐。 …… 星辰轮换日夜更迭,转眼又是一年。 孟雪柔辞了官,林晚照当上了刑部尚书,霁儿也足一岁了。 “娘子,我回来了!” 傍晚,林晚照走进房里,朗声呼唤道。 “嘘!” 忙对着林晚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孟雪柔眼带笑意,低声道:“霁儿刚睡着。” “好。” 林晚照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几步走到小床前,轻轻一口亲在了霁儿的小脸蛋上。 “娘子,让你整日里守着孩子,当真辛苦你了。” 又在孟雪柔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林晚照柔声低语。 “这都是我情愿的,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从小就有母亲陪伴。”顺势窝在林晚照怀里,孟雪柔微笑道:“咱们都是离开过亲娘的孩子,知道那种滋味。你看,霁儿长得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万一以后也是一张冰块脸,再碰不到我这样英勇无畏的女子,那可怎么好?” “是是是,娘子所言极是。” 有些哭笑不得,林晚照连声应承着。 忽然又想到什么,孟雪柔抬起头来,对着林晚照笑问道:“对了,如今晴儿做了司正,副司正可定了吗?” “定了,新科举子董大人。”林晚照正色道:“你放心吧,此人我打听过,最是和善正直,不会欺负小妹的。” “欺负?你还担心她被人欺负?她呀,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孟雪柔笑得眼睛发亮,对着林晚照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们孟家的女儿一向不好惹,林大人你说呢?” 林晚照一听这话噗呲一笑,顺从地答应着:“是是是,孟大人威武,下官甘愿服从。” “一辈子吗?” 双手勾住林晚照的脖子,孟雪柔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咱们都要一起,我都听你的。” 顺势一把将孟雪柔打横抱在怀里,林晚照调笑道:“娘子,你可要收留我哦!” “好好好,你乖乖的,我肯定收留你。”轻笑一声,孟雪柔却又忽而正了脸色,语气深沉地说道:“林大人,本官有一事喜忧参半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大人可要听吗?” “孟大人有话尽管吩咐,下官一切照做。” 勾着唇角,林晚照微笑道。 “你呀,又要当爹了。” 故意叹了口气,孟雪柔正色道:“怎么办,某人又要睡书房了呢!” “真的?我有女儿了?” 大喜过望,林晚照大声惊呼。 “才一个月,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啊!”白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轻笑道:“怎么样林大人,继续睡书房吧!” “好好好,为了女儿我什么都依你!”林晚照乐得合不拢嘴,十分激动:“娘子,你好好的,生个女儿出来,咱们一儿一女尽够了,往后我再也不要你吃苦了。” “哦?那以后要是我和女儿吵架了,你帮谁呢?” 心里暖暖的,孟雪柔却是眼珠子一转,坏笑道:“你不会有了女儿就不爱我了吧?” “怎么会?我肯定向着你的!” 心里警铃大作,林晚照万分恳切地保证着。 “当真?” 眯了眯眼,孟雪柔促狭一笑。 “当真。” 点了点头,林晚照郑重承诺着。 “相公,有你真好。” 窝在林晚照的臂弯里,孟雪柔渐渐入梦,在她的梦里,一个对老夫妻正携手漫步花田,阳光正好,微风和暖。 此后,岁月静好,所爱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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